中间隔一条泥泞的官道,在向北便是长江拍打着江岸。
此时一百余名埋伏在树林里的士兵已悄悄出现在树林边缘,他们手执弓箭,注视着江东大船靠拢码头,不少人的目光向江面投去,平时淡绿色的江水今天却变成了黑色,紧靠码头的江面上覆盖着一层黑色粘稠物体,很多人心中忐忑,这种石碳油可以燃烧吗?
江东军同样也发现了水中的黑色粘稠液体,一艘艘大船靠上码头,立刻被这种粘稠的黑色液体包围,不少士兵惊呼起来,但这种惊呼声中大多是一种厌恶的情绪,没有人感受到危险将至。
眼看二十几艘大船靠上码头,就在这时,树林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喝令,百余名士兵点燃了手中的火箭,张弓射向长江,百余支火箭越过码头,射进了长江,尽管大部分火箭都入水熄灭,但还是有几支火箭点燃了水面上的火油。
‘轰!’的一声,水面燃起一片火焰,火焰迅猛蔓延,形成一片燃烧的火海,并伴随着滚滚浓烟,只是在顷刻间,靠近码头的二十余艘战船全部陷入了火海。
船上的士兵顿时惊恐得大喊大叫,不少船只企图调头离开,但很快便燃烧起来,大火和浓烟开始吞没这些战船。
江面上号角声停止了,两千艘战船的数万江东将士都在注视着这恐怖的一幕,江面上燃起大火,渐渐将二十几艘战船吞没了。
这惊心动魄的情形惊得所有江东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直勾勾地望着水面上这骇人的一幕,江水居然在燃烧?
不少士兵跪了下来,匍匐在甲板上磕头,乞求江神平息怒火,这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除了理解为江神震怒外,他们无法理解冮水燃烧,更无法理解水火共存。
孙权站在船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眼睛里也同样充满了震惊,甚至生出一丝怯意。
他当然明白这不是什么江神发怒,他亲眼看见了火箭射入江中,这必然是荆州军的火攻,但这是什么?孙权为此感到无比震惊,居然能在水上燃烧,这简直就是水战利器。
这时周泰上前行礼,“启禀吴侯,或许卑下能猜到一点端倪。”
孙权霍地转身问道:“快说!这是什么?”
“卑下年轻时在竟陵县见过一种黑色的油,很粘稠,能漂浮在水面上,而且能燃烧,当地人叫做石碳油,刚才卑下看见靠码头的水面上有这么一层黑色的东西,我怀疑就是这种东西,听说下雉县也有。”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孙权又急问道:“那江东可有这种石碳油。”
“卑下没有留意,找一找,或许也有。”
孙权沉默了,他的目光又投向码头,此时他的眼睛露出了痛心的神色。
靠近码头的船只已有十几艘点燃了,万幸的是,大船几乎都是船身燃烧,大部份船只都驶离了火海,有几艘在火海中的船只无力行驶,开始倾斜沉没,船上士兵纷纷跳下大船求生,水面上的烈火烧得士兵惨叫一片.....
城头上的守军也是一片寂静,没有欢呼声,每个人的心中都一样的惊奇,很多人也跪了下来,重重磕头,满怀虔诚地感激江神护佑。
当所有船只都被迫驶离码头时,城头上终于欢呼起来,士兵们激动万分,刘虎振臂大吼,“江神护佑我们,此战必胜!”
“此战必胜!”
城头爆发出一片激动的呐喊,无数士兵胀得满脸通红,奋力举矛高呼,荆州军的士气在这一刻熊熊燃烧。
........
战争暂时停止,江东军没有再急于登陆,并不是孙权惧怕了火油,而是因为士气,中午登陆时遭遇的迎头痛击使江东军士气大降,使孙权忧心忡忡。
“必须要让所有士兵明白!”
船舱内,孙权提高了声调,对数十名将领道:“要让他们知道,这不是什么江神发威,而是石碳油,这是一种可以漂浮在水面上,同时可以燃烧的油脂,不要有任何畏惧!”
这时,周瑜上前道:“吴侯,臣有一个想法。”
孙权点点头,“公瑾请说!”
“既然竟陵县和下雉县都有这种石碳油,不如我们也想法弄一点来,臣已经派人去下雉县了,应该很快就能搞到,臣建议.....”
周瑜话未说完,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只见周泰捧着一只陶罐快步走入,他兴奋地高声道:“吴侯,果然是石碳油!”
这是从下雉县弄来的一罐原油,周泰将它放在桌上,将领们顿时围了上来,个个伸长脖子张望。
孙权上前嗅了一下,又用一把勺子舀出一勺,让它从空中慢慢流下,石碳油细细长长,又粘又稠,仿佛蜜浆一般。
“吴侯,这就是卑下当年在竟陵县看到的石碳油,今天漂浮在水面上烧我们战船的黑色物体也就是它。”
孙权点点头,又问周瑜,“刚才公瑾说,有什么建议?”
周瑜微微笑道:“既然士兵们皆认为是江神发怒,吴侯为何不借此召唤一次江神,将士兵们相信,江神已经息怒。”
孙权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明白周瑜的意思,建议果然高明。
第185章战火再燃
次日一早,如轻纱般的薄雾在江面上若隐若现,所有的士兵和船夫都出现在船舷边上,万众瞩目吴侯大船,三千石的吴侯大船孤零零地停泊在在江心。
在船头,吴侯孙权身着黑色祭袍,头戴平顶冠,焚香祷告:“仆既远行,道路开张,风伯雨师,洒道中央,江东出行,荆州交兵,苍龙随船、白虎扶行,朱雀引道,玄武做侣,祭祀共工,水神宁心,献予三牲,怒火皆泯.....”
就在这时,水面上出现一片黑色物体,数万将士顿时惊呼起来,这就是昨日码头上出现了黑色漂浮之物,‘轰!’的一声,火光燃烧,浓烟滚滚。
数万人惊恐万分,纷纷下跪,祈求息水神怒,这时,陪祭司仪将供桌上的三牲贡品抛入江中,孙权一拜再拜,全身匍匐,恭敬万分,当孙权第三拜时,意外却发生,火势渐渐变小,最后熄灭了。
数万江东军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这是水神息怒了,孙权站起身,双臂高高举向天空,数万江东军再次欢呼起来,一洗低迷的士气。
城头上,刘璟注视着江中火光渐渐熄灭,紧接着听见江东军的欢呼声,他已猜到了发生什么,不由微微笑了起来,回头对徐庶道:“江东也有高明之士,当真不可小觑。”
徐庶叹了口气,“这就叫以毒攻毒,江东并不辟谣,却以祭祀水神破之,果然很高明,我只是担心江东军识破公子的火油,恐怕会有防备了。”
“不妨!”
刘璟对徐庶的担忧并不以为然,淡淡道:“这并不是什么装神弄鬼的道具,这是实实在在的火攻利器,就算他们有人知道底细又何妨,他们能防得住吗?”
徐庶低低一叹,“恐怕今天一场大战难以避免了。”
刘璟看了徐庶一眼,目光又投向远方的江东军船队,冷笑一声,“我很期待和他们一战!”
.......
江东军再次大规模登陆,这一次没有遭遇任何阻拦,一队队江东士兵从大船上冲下,迅速在岸边集结,很快,岸边出现一片片方阵,每片方阵约三千人。
队伍整齐,盔甲鲜明,刀矛如林,城外杀气弥漫,不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呜——’
登陆整整持续到半夜,刘璟站在城头上,注视着远处的江东军,城外已变成火的海洋,上万支火把将黑夜照如白昼,密集的军队隐约可见。
码头上,一艘艘大船靠岸,立刻有大队士兵涌出,冲上了陆地。
在西面,由上万支火把形成的一条火龙正疾速向南行军,和南城外的数千江东军汇合,中间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隐隐可见巨大的轮廓在黑夜中移动,在火光照耀下,俨如一只庞然巨兽。
看得出,这次江东是倾兵压上,不再是一万人的进攻,也不再只攻北门,而将是南北同时进攻。
刘璟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如果说凤凰的涅槃需要在浴火中重生,那么这次柴桑之战也将成为他刘璟的涅槃,熬过这一战,他刘璟就将成为江夏之主。
在靠近码头的吴侯座船上,孙权也站在船头负手注视着柴桑城头,和江东军不同的是,城头上一片黑暗,没有火光,看不见军队的身影,俨如一个沉寂的世界,只有城楼的残垣断壁在夜光中显示着它残破的身影。
孙权心情不错,白天他成功地利用祭祀重新振奋了军心,而从下午开始的登陆,至今都非常顺利,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拿下柴桑,就意味着江夏正式成为他的疆土,这是他父兄多年来一直为之奋斗的大业,终于将在自己手中得以完成。
但孙权并不满足于江夏郡,夺取江夏后,大军随即南下,将夺取长沙郡,待明年春天,他将再振旗鼓,一举拿下南郡和南方桂阳四郡。
这样一来,江东军将占领大半南方,刘表在他眼中,不过是塚中枯骨罢了。
想到这,孙权嘴角弯弧,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的飞奔的思绪又收了回来,目光注视着黑黝黝的城头,或许刘璟也在城头注视着自己。
孙权对这个荆州年轻的后起之秀充满了兴趣,他并不想杀刘璟,而是想把他抓到东吴去,好好和他聊一聊,让他亲眼看一看自己如何建立霸业,不需要孙刘联合,他一样能击败曹操。
“吴侯!”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孙权回头,是校尉凌操,雄壮的身躯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格外威武。
“什么事?”
凌操单膝跪下,“卑职愿将攻恕罪,打第一战!”
孙权注视他半晌,摇了摇头,“明日我已命周泰和丁奉出战,若他们不利,你再打第二战吧!”
凌操低下头,他心中不甘,但吴侯却不给他机会,使他心中无可奈何。
........
次日清晨,城外终于传来了巨大的皮鼓之声,“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鼓声打破了两天来的沉寂,北城和南城头同时敲响了钟声,‘当!当!当!当!’
钟声刺耳,这是战争报警的钟声,城中的士兵开始一队队向城头奔跑,从南北城头赶来的报信兵,将一个个急报报给了刘璟。
“司马,城北敌军有动静,开始出战!”
“城南也是,云梯、巢车出现了。”
刘璟脸如岩石一般冷峻,没有任何表情,“立刻传我的命令,击鼓,准备作战!”
城头上的战鼓也轰隆隆敲响,荆州军士气振奋,北城头投入四千守军和一万二千民夫,南城也有三千士兵和八千民夫,另外在东西城头也各有数百士兵警戒。
南城和北城外同时出现了云梯和巢车的身影,它们缓缓向前移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江东军开始全面进攻了。
沉寂了两天,江东军再次掀起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孙权从南北两个方向投入了四万大军,向柴桑城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
鼓声如雷,士兵如奔潮,云梯、巢车、攻城槌依次出现,一块块巨石呼啸着划过天空,砸向密集的士兵,尘土飞扬,血雾弥漫,一片片士兵骨断筋折,或被砸成肉饼.....
但巨石阻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士兵,孙权的许诺仿佛还回荡在士兵的耳边,‘第一个杀进柴桑城,赏黄金五千两,取刘璟人头者,同赏,生俘刘璟者,赏黄金万两,官升两级!’
重赏之下,江东军如疯如狂,他们不畏生死,奋力向柴桑城进攻。
望着攻城大战,周瑜笑着对孙权道:“待我们的人从下雉县取来石碳油,用其之道还彼之身,大火烧门,看刘璟能支持到几何?”
孙权捋须点了点头,又问道:“石碳油几时能取来?”
“臣一早已经派人去了,最迟明天就能大量取来。”
......
一望无际的森林覆盖在阳新县以北的大地上,这里地势平坦,分布着一座座低缓起伏的丘陵,富水便在丘陵中蜿蜒流淌,流向西南。
富水是一条地方河流,长约三百余里,河水清澈,水流平静,入江口的最宽处也不过三丈,无法驶入千石以上大船。
黄昏时分,一支由五千人组成的军队,正疾速向二十里外的阳新县进发,这支军队便是由韩当率领的五千江东军,他们已经成功占领了下雉县。
尽管下雉县已是一座空城,但初尝胜利的江东军却格外兴奋,他们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之前抵达阳新县。
主将韩当骑在一片灰色战马之上,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两臂尤长,擅长于弓箭,是江东有名的神箭手,早年跟随孙坚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也是江东的开国功臣,在江东地位极高。
这次孙权以倾国之力进攻江夏,本来是留韩当镇守吴郡,但韩当却坚持要来江夏,‘当跟随先主,从不落后,吴侯岂能薄我?’孙权无奈,只得命他为中军右都督。
韩当也不负众望,在围攻武昌城的战役率先破城,立下了头功,这次孙权又命他剿灭下雉、阳新两县,韩当虽然领令,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快,因为这样一来,攻打柴桑就没有他的份了。
这时,一名探子飞奔而至,在韩当马前单膝跪下禀报,“启禀韩将军,阳新县五百守军已发现我们,卑职听见警钟声响,城头士兵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韩当冷笑一声,“螳臂也想挡车吗?传我的命令,加快行军,天黑前杀到阳新县,直接攻克县城!”
主将令下,五千江东军再次加快了速度,向阳新县疾奔而去。。
离阳新县约八里,在离富水河畔一里外的一座山坳里,埋伏着一支军队,军队约有三千人,率领这支军队的大将,正是荆州老将黄忠。
按照刘璟的部署,江东军今回必然不会放过下雉县和阳新县,黄忠的任务便是歼灭这支江东军。
具体布兵打仗由黄忠自己决定,黄忠经验丰富,他先放弃下雉县为诱饵,让江东军轻易占领下雉县,使他们生出骄慢之心。
其次他将埋伏地靠近阳新县,他知道,离阳新县越近,江东军的警惕就越会降低,他们只会关注阳新县城,而往往会忽视路上的危险。
最后一步,往往才是最危险,可惜大部分人都忽视了这一点。
这时,一个瘦小的黑影从树上飞窜而来,直接落在黄忠战马前,将周围士兵都吓了一跳,黄忠用马鞭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道:“璟公子有没有警告过你,你会被当成猴子射死!”
侯五笑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