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是好?为咱们儿子着想,倒不如聘了青鸾。”
孟大伯怒道“不知道你整日在想些什么!青鸾是个好孩子,我也满意,宽哥儿也满意,不是你死活不同意的么?说什么青鸾出身不好,是贱妾所生,这回子你倒不嫌了!”早干什么了。顾青鸾落落大方的好女子,只因为是贱妾所生,连亲姑母也嫌弃她。孟正宽为此还郁郁寡欢过。
顾氏笑道“我以前不同意青鸾,倒不是为她的出身。”
孟大伯冷笑“那是为什么?”
顾氏微笑着为孟大伯斟过一碗茶水,温柔送到孟大伯手上,“大爷,乐安顾氏这些年来,是不提携出嫁女的,我是因为这个,才不想聘青鸾。”
孟大伯说的口干了,接过茶碗来一饮而尽,讽刺道“怎么你又同意了,顾家要提携出嫁女了?”
顾氏不以为忤,微笑道“青鸾和青林是同母所生,我却不知,青林不过是个三甲同进士,在户部竟已做到了主事,前阵子他还来信诚恳说道只有这一个同母妹,定会提携妹夫。大爷想想,一个户部主事的同母妹,总胜过胡家女儿吧?”胡家只会是孟正宽的拖累。
孟大伯一时颇觉有理,转念一想又怒起来,“如何跟老太太交待,如何跟表弟交待!”
顾氏不慌不忙,“一个自己爬上爷们床的妮子,也想做正妻?咱们是答应娶她,可没说怎么娶。我可从没说过,要聘她为正妻。”
孟大伯回想了一下,妻子当时只说的是“必会有个交待”“定不会委屈晓礼”之类的含糊话,从没任何一句是说“定会聘晓礼为正妻”,不由又怒了起来“你当时便没安好心!怎不想想表弟……”
“表弟重要,还是儿子重要?”顾氏不客气的问道。
孟大伯头疼得很,摆手道“你庚贴都已换过了,大媒都请了,我还能怎样?由你吧。只别把老太太气着了。”
顾氏见孟大伯如此,心中欢喜,笑容可掬的说道“大爷放心,晓礼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孩子,和青鸾也是闺中好友,将来两女共事一夫,效仿娥皇女英,倒是一段佳话。老太太只有欢喜的。”
作者有话要说:“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是鹿鸣中的一句,可以译为“人们待我友善,指示正确大道。”
56、兕觥其觩
悠然“咦”的一声;停下了脚步。
令她驻足的;是墙上所挂襄阳居士的《蜀素帖》。《蜀素帖》书于乌丝栏内,但气势丝毫不受局限,率意放纵;用笔俊迈,笔势飞动;提按转折挑,曲尽变化;愈到后面愈飞动洒脱;神采超逸;通篇墨色有浓有淡;如渴骥奔泉,更觉精彩动人。
悠然怀然心动。这阵子水冰心郁郁寡欢;悠然一直想替她排解心绪,正好水冰心生辰在即,这次出门专为挑选送她的生辰礼物。水冰心最爱米元章的狂放率真,若送上一副《蜀素帖》,她定会高兴。
莫利推荐的这个坐忘阁着实不错,环境清幽典雅,又有这样的名家之作。要知道如今世上,米元章的真迹,十分罕见。
确是真迹吗?悠然再重新审视,见卷末款署“元祐戉辰,九月二十三日,溪堂米黻记”,不错了,应该是真迹。
坐忘阁不只环境优雅,工作人员也很上档次,一名专门服侍女客的中年妇人,带着得体笑容,在离悠然两三步远的地方侍立,见悠然对《蜀素帖》兴趣浓厚,陪笑夸赞道“姑娘真有眼光!这副可是米元章的真迹呢,八面出锋,变化莫测,用笔多变,仪态万千。”
穿着打扮精干,笑容很职业,措词得当,这算高级店员吗?业务素质不错呀,悠然欣赏的点头。中年妇人微笑道“米元章真迹难寻,姑娘若有兴趣,便请到雅室待茶,再细细赏玩。”
买一副名家真迹,价格贵是不必说了,手续也会很烦琐?还从来没买过呢,这个过程想必也很有趣吧,顶级VIP客户的待遇?悠然满怀期待的带着莫利莫怀,跟着中年妇人进了雅室。
雅室很宽阔,是三间屋子打通的,正中摆着一张坚实阔大的红木长案几,墙上挂着幅董其的烟雨图,坐忘阁实力肯定雄厚,在东城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儿,竟设有这么宽阔的雅室。
东边窗下立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众人,默默站立。
窗外已有了秋意,京都初秋的天空,格外明净辽远。
秋风吹过,吹起男子宽大的衣袍,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廖落。
他缓慢转过身,低头看着悠然,轻轻说道“真巧。”
“是啊,真巧啊,张哥哥你也喜欢古玩字画?真高雅。”悠然笑吟吟,一派天真。
张并不置可否。中年妇人笑道“原来两位认识,这可真是巧了,便请在一处待茶吧。”边说边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张并和悠然两人。
悠然动了动小心思,问道“只有茶吗?”难道没有酒。
我现在是贵宾客户好不好,要买《蜀素帖》的人。
中年妇人何等乖觉,笑道“还有西域过来的葡萄酒,很是甘爽。”
葡萄酒啊,“甘于曲糜,善醉而易醒”,是个好东东,悠然笑弯了眼睛。
坐忘阁的酒杯真讲究,牛角形状的白玉杯,圆润漂亮的杯子装上石榴红色的葡萄美酒,很是好看。抵御不了红葡萄酒的迷人香气,悠然小酌一口,酒液如珍珠般圆滑紧密,如丝绸般滑润缠绵,悠然陶醉的闭上了眼睛。
莫利拉了拉莫怀的衣襟,示意她一起退了出去,二人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余味悠长,真是好酒。”悠然这阵子天天被关在家里,真是闷得很了。偶尔喝上一杯美酒,无比满足。
张并原本寂寥的心情,因悠然满足陶醉的笑容而一点点温暖起来,真还是个孩子,没有一点心事。
大人如果也能这么随遇而安就好了。
“生活的意义,全在于一些不相干的小事情。”悠然享受着美酒,看张并脸上慢慢有了笑意,冷不丁问道“能在皇宫大内来去自如的,要多高的功夫才能做到?”
“只凭功夫,再高也做不到。”张并也不隐瞒。
“那,昨晚夜闯皇宫的刺客,不只武功高强,还有内应。”悠然推断。
要说如今世道是乱,堂堂御林军,连一个刺客都抓不住;抓不住就抓不住吧,这消息还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不知手上脚上功夫不行,连嘴巴都不紧!
这什么御林军。悠然忠君爱国,表示深为皇帝的人身安全担忧。
张并慢慢品酒,没有接话,悠然又问道“张哥哥,你猜猜看昨晚那个刺客,有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昨晚皇宫没有失窃。”张并答道。真的是,一件东西也没丢,什么都还在原处。
“他想要的不一定是实物,也可能是某个消息。”比如说,圣上都五天没上朝了,究竟是被战局气的呢,还是真病了呢,还是病的已经不行了呢。
太子虽是名义上的储君,他可是在南京呢,若皇帝真有什么不测,太子可是万万赶不回来。
京中又久住一个不就藩的吴王。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
皇后早已失宠,宫中大半为秦贵妃把持,皇帝的身体状况,怕是连皇后都不知,只有秦贵妃母子和太医才清楚。
张并答非所问“你喜欢《蜀素帖》?我送你。”
“好啊”,悠然这个小财迷高高兴兴的答应,“我要送给水姐姐做生辰礼物的,水姐姐如果知道是你送的,一定很开心!”
张并用眼神问“为什么”,悠然笑道“你是她邻居嘛,远亲不如近邻。”
张并摇头道“不送了。”
悠然傻眼,“不送了,为什么呀。”
张并慢吞吞说“不送女孩儿东西。”
“那你刚才又说送我!”悠然满脸懵懂。
“你……”张并顿了一下,斟酌着措词,“你不是女孩儿……”
“我怎么不是女孩儿!”悠然大为恼火。
“你是小孩儿。”
“我不是小孩儿了,我长大了,是女孩儿。”悠然任性的叫道。
“好,就算是吧。”张并的样子很勉强。
什么叫“就算是吧”,本来就是好不好,悠然气咻咻的瞪着张并。
瞪了这半天了,不累吗?张并安抚的说道“是我说错了。”
“那你就要受罚!”悠然气愤不已。
“好。”张并答应的干脆。
“我要《蜀素帖》、《黄州寒食诗卷跋》、《李白忆旧游诗卷》!”悠然狮子大开口,精神补偿啊,精神补偿是很昂贵的!
张并击掌唤来中年妇人,吩咐过了,片刻后,《蜀素帖》、《黄州寒食诗卷跋》、《李白忆旧游诗卷》已摆在悠然面前。
敲诈得这么容易!悠然有点儿适应不过来,傻傻的笑道“真的都给我呀?”
“真的。”张并很肯定的回答,“不过……”还有不过,不过什么?悠然支着耳朵听,“你要送人就说自己送的,不许提我。”
悠然渐渐回过味来,张并刚才吩咐中年妇人时,完全是主人吩咐下人的口吻,可不是客人对店员的口吻。这坐忘阁,是他的产业?一下子敲诈人家三副名家作品,太不厚道了。
“张哥哥,我只要《蜀素帖》就行了,那两副我不要了,要了也没用。”悠然是个知足的好孩子。
“先放这儿,你想要的时候着人来取。”张并无可无不可。
“好啊”,悠然一边答应着,一边用眼睛寻找,咦,酒不是应该还有吗?
“莫再喝了”,张并劝她。悠然也不强求,真喝多了,回家怎么交待,老爹还把自己当小女孩来管呢。
“唉,真想敞开了喝酒,还想到大沙漠上骑骆驼玩,或者到草原上骑马,还想乘船出海。”悠然大白天做着梦。
“酒不能多喝,其余的都可行。”张并说道。
“才不是,我爹什么都不我做,能放我在家门口玩玩就不错了。”顶多去去郊区,想去大漠、草原、海上,做梦罢了。“张哥哥,你为什么不送女孩东西呀。”悠然忽想到这个问题。
“避嫌。”男人怎么能送女孩东西。
这么守礼吗?真的吗?悠然狐疑的望着张并。
张并叹口气,“我不是骗你,师父真的跟我说过,25岁前不许成亲。”看悠然犯傻的样子,张并又解释道“我受过次重伤,差点死掉了。师父费好大劲才捡回我这条命。”
悠然深表同情。张并倒无所谓“已经过去了。”
“你师父,武功很高吗?听说是天下第一高手?”不善于谈论伤感话题,悠然转移注意力。
“几月前我见过师父一次,他把我打了一顿。”张并答非所问。
这人好像经常如此。悠然心内腹诽。
“猜为什么?”张并嘴角有丝微笑。
他在微笑,那说明什么?悠然脑子转得飞快,“因为你比他功夫高!”一定是了,要不他笑什么。
“倒不是。”张并微笑道“他打完我后气呼呼的说,你小子过不了两年就能超过我了,老子先把你打一顿再说。”华山老叟心地善良急公好义,一把年纪了还有些小孩子脾气。
跟这样有颗童心的人在一起,既有趣,又放心。
“张哥哥你很厉害啊。”悠然由衷的说道,“你一定很勤奋!”俗话不是说,天道酬勤。
“我从小,学武功就有天赋。”张并犹豫了下,实话实说“还有打仗杀人,我好像不用学就会。”
这天赋真好,实用,悠然竖起大拇指“天纵奇才!”
像张并这样,没有家族可以依仗,如果资质再平庸一些,恐怕再勤奋也是没有出路的。
平民百姓有多少人想出人头地,又有多少人不成功,那么多失败的人,并不是因为不勤奋。
“阿并,阿并,你看看六叔弄来了什么?你肯定猜不到,哈哈……”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张并皱皱眉头,示意莫利拦下来人。
院子里提着鸟笼子的魏国公府六爷张锦一脸惊愕,“阿并有事?不能见我?在这儿他能有什么事?”
莫利微笑着劝道“做丫头的哪里知道?六爷最疼少爷了,少爷正忙着,您过会儿再来吧。”
张锦看着笼子里的鸟深觉可惜,“这鸟可好玩了,阿并小时候就喜欢玩这个,唉,这孩子,让他忙吧。我走了。”
莫利恭敬的送走张锦,松了一口气。回到雅室禀报了,张并沉默片刻,温和的对悠然说“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有莫利莫怀呢,不用送了。”悠然知趣的答道,张并明显是有事。
“好。”张并也不坚持,送悠然走出院子,也就不再往前送了。悠然告辞了,临出院子前却突然回头,“昨晚的刺客,想必是位绝世高手,只是上得山多终遇虎,凡事要小心。”说完不等张并答话,已转身离去。
出了院子,却迎面碰上一个急急忙忙的男子,“阿并你忙完没有?六叔寻你有事。”悠然有礼貌的让在一边,莫利莫怀曲膝行礼,“六爷安。”
那男子正是张锦,急急忙忙的要去寻张并显摆刚弄来的鸟,摆摆手令莫利莫怀起来,正要问她们张并忙完没有,却不经意看见了避在一旁的悠然,顿时愣了。
“阿馨。”张锦迷迷糊糊的叫道“你是阿馨?”
莫利大急,挡在悠然前面,微笑道“六爷眼花了,这是位不认识的姑娘,六爷快过去吧,莫失了礼。”
张锦满腹狐疑,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相像的人,这小姑娘比当年的阿馨年纪还小一些,气度却是不凡,渊亭岳峙一般,阿馨是个丫头,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张锦毕竟是世家子弟,惊愕之下教养还在,回过神来忙连连道歉,低头快步走了。
悠然神色不变,出门上马车,回了孟宅。
孟老太太毫不疲倦的又命她去见客。这次是位中年寡妇,黑衣黑裙,一脸的严肃冷漠。
“严太太最是和气的,家里只有位独子,年纪轻轻已有秀才功名,十分争气。”胡氏得意洋洋的说道。
大嫂顾氏给了她很大的启发。先斩后奏,庚贴换了,大媒请了,其余人不同意又能怎样,还能让孟家家丑露出来?少不得帮着遮掩,就连老太太也顾不住娘家了。
五丫头的事也是一样。只要老太太同意了,换了庚贴,难不成表哥还有机会翻悔,再不乐意也晚了。
给她一个不近人情的寡妇婆婆,让她将来说不出的苦,想到总是霸着表哥的这小庶女将来要过的苦日子,胡氏便觉着无比快意。
天气渐渐凉爽,边境也传来好消息:鞑靼人退兵了,谴使求和。
作者有话要说:“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出自《诗经。小雅。桑扈》,兕觥(sì?ōn?):牛角酒杯;?(q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