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小手偷偷地摸了摸男子的脸,然后露出温软又幸福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看得一旁痴望许久的泰宁心头一热,眼睛有些酸涩痛楚,有种未语先咽的感悟。几年凄风苦雨的找寻与绝望苦涩,在这样幸福暖软的笑容前,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浅颜垂下眼睑,在心中叹息。
儿子,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啊!曾经的她,也是这般盼望着,直到离开了院长妈妈和孤儿院的那群孩子,离开那个精彩纷呈的现代社会,才发现,原来曾经自以为最平凡的心愿,却是最奢侈难实的东西,也许比太平洋的海水倒灌更不可能呢。
只希望身旁的人能幸福的活着,不枉此生!
原以为真的是很平凡简单的心愿,在离开了那个时空,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方发现是多么的不现实。她的心自苦无奈,她甚至不能让儿子真正体验未满五岁的小孩子应有的童年生活,就教他识尽这亲人离仇的苦楚担忧。
她不是个好母亲,甚至没有注意到儿子也会担心、会忧虑、会难过,更会如同每个孩子一般想要个父亲。无论是母亲或是婆婆、舅舅,都是无法代替孩子心目中父亲的地位。她为开始的抗拒有些后悔,更为那时的惶恐羞愧,也为那时的心痛不安。
垂眸细细地打量怀里男子因沉睡而放松的眉眼,已没有清醒时的霸气狷狂、沉鸶桀骜,显得安静平和,在贵气雍容的气度中添了几许亲切,像极了天赐的五官刀削斧凿般深刻挺拨。
“夫人,请您谅解。爷他……找了您五年了,好不容易找到您,只是怕一旦放手您就不见了,才会在病糊涂了还是抓着您不放。这几年,爷为了找您,几乎天南地北、万水千山走遍,夜难安寝,每每午夜梦回惊吓而起,然后只能看着茫茫的夜色就这样渡过一个不眠之夜……”
泰宁这样说时,眉目间滑过深刻入骨的黯然苦楚,看他们的眼神欣喜得似乎要掉眼泪。到底是怎样的往事铸成这一切?这个即便被药效控制了意志也不肯放开她分毫的男子,于她而言又有怎样的瓜葛?
不明白为什么会记不得了呢,老天这样安排有什么意义?而且这个男子真的陌生得教她没有什么异样感觉,除了心中无法排谴的心痛外,真的,没有特别的感觉了!
手慢慢地抚上心坎,“怦怦”的心跳声很平稳微弱,已没有那种剜心般的心痛感觉了,却闷闷的难受着。
他们都唤她“夫人”,而这名男子唤她“姐姐”,他们还有共有了一个儿子——天赐……
好乱啊!为什么他会叫她“姐姐”呢?难道他们虽然有一个儿子,却没有结婚?而,若是夫妻,她为何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是不是太那啥了?
浅颜满脑子纠结,各种纷乱的信息一股脑儿般全涌入脑海中,搅得她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夜色渐渐深浓,周遭安静得只能听见雨滴青花石板的声音。
看着屋内明明灭灭的灯火,浅颜眯起眼,忍不住打了个困盹的呵欠。眼皮有些重,精神也萎靡不振。她好想睡觉了,可是某人还赖在她身旁,温暖炽热的大手还劳劳抓握着她的手,教她哪儿也去不了。
真过份,这儿明明是她的卧室,为什么某人睡得暖呼呼的,她却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儿子被人识情识趣地接走了,守在这儿的侍从也撤离了,只有她苦命的要照看着一只病号。这摆明着是在报复她嘛!
再度打了个呵欠,忍不住伸出一指戳了戳男子柔和温恬的睡脸,浅颜甩了甩头,终于决定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理了,直接倒在床上,掀被睡觉!
她身体还很虚弱,熬夜不得。
手仍被人紧紧抓着,被窝里被烘得暖融融的,暖得她微凉的身体也染上了几许暖意,不禁昏昏欲睡,鼻翼间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香息,不知为什么觉得很熟悉亲切呢,似兰非兰、似檀非檀。身畔有个正在发烧的暖炉,窗外虽然风声雨声不熄,却是自雨季以来,她睡得最踏实安稳的一夜。
“祯儿……”
无意识地唤了一声,睡得懵懵懂懂的脑袋恍惚忆起,她还不知道天赐的爹爹叫什么名字哩。必是带“祯”字的吧!原来,她挂在脖颈上的那块守护她多时的玉玦是他送予她的呀!就不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了。
直到陷入黑甜乡,她的脑袋仍是惦着那个“祯”字,冰冷的身体下意识地踢开睡前设置的“楚河汉界”,往热源蹭近,直到贴上一具会发热的身体,方满足地叹息一声,紧紧的粘住不动。
许久,一条铁臂慢慢探出,将那具微凉娇小的身躯搂进怀里安置着。
冰冷与炽热,渐渐融合。
明明灭灭的烛光,在自窗棂溜入室内的夜风中摇晃不定。迷离摇曳的阴影中,沉沉的乌瞳,在幽冥的火光中缓缓睁开。
那双眼眸,清亮、幽邃,阴鸶、蛰猛、恨绝、伤痛、苦涩……是满溢不住的复杂,道不尽人世的痴痴缠缠。
“为什么……你曾说,你只在乎我,可为什么会将我遗忘得这么干净彻底?你知不知道,我几乎要恨透你了……”
低低的喟叹,在暗夜中徘徊不息,宛若巴山夜雨中情人间的喁喁私语,低柔、轻缓,却载满诉不尽的伤与痛、恨与恋。
遗忘与思念
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微雨初晴后的清晨,显得特别的扰心。
稀薄和煦的阳光自敞开的雕花格子窗拂入室内,寸寸蚕食室内阴暗的光阴。似乎是不胜清风日阳惊扰的模样,沉睡中的女子吧嗒着嘴,蜷缩成一只虾米的身体像条虫一样蠕动着,蹭了蹭身下的热源,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只稳健的手托住她几乎滑落的身体,将之揽进暖呼呼的怀抱里,温热的呼吸喷拂过脖颈处的肌肤,带来了酥麻的颤意,与清晨微飒凉的空气形成强烈对比。瑟缩了下身子,她将脸颊埋在温暖的胸膛上磨蹭着。
“姐姐……”
低柔磁和的嗓音,带着男子晨起时的慵懒瘩暗,轻轻的在她耳畔掠过。
“唔……”含糊应了声,脑袋还处在昏睡与清醒的边沿中挣扎,要醒不醒的。感觉有些冷,她咕嘟一声,下意识的伸出手四处摸索,想扯回不知何时被她蹬踢掉的被褥,捞来捞去,徒劳无果。
被子呢?被子呢?
心中叨念着,终于肯睁开惺忪困盹的眼,瞬间,望进一双深幽似海的眸子里。眼形很漂亮,是双眼皮,瞳仁晶亮剔透,明镜照物般将她睡醒时分的困倦怠容忠实的呈现出来。
“姐姐,你醒了吗?早安!”
坐在淡绿色织锦被褥间的男子身罩一袭宽松的白色寝衣,衣襟微敞,露出精致性感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古铜色胸膛。见她醒来,朝她微微一笑。
“哦,早安!”
脑袋还在混乱中,她就这么呆呆的仰首望着上方微偏首俯睨着她的脸庞。浅黄中带点金红的晨曦,浅浅映照在他俊美无铸的脸庞上,显得如此的美丽不可方物,精神似乎还好,已无昨日的病容倦怠。
原来,呆呆长大后会是这个模样啊?必是大帅哥一枚,真不错!真不错!嘻嘻!
这个模糊的想法令她忍不住眯眸欢笑,正糊里糊涂地想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子浅红的薄唇微微翕动,平静到波澜不兴的声音似乎正说着什么,又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味道。
“……无论有多痛恨,这伤痕永远都不会消失了……”
浅颜眨眨眼,终于发觉不对劲了,身体倏地僵硬如一根硬邦邦的木头般,愕然地睁大双眸看着床上眼睑半阖,一脸平静自若的熟悉又陌生的男子。
惊愕的视线从男子俊俏的脸庞移至与视线齐平的古铜色胸膛,再回移至窝在男子强健的臂膀中的自己身上,视线下移是□在空气中无任何衣物蔽体的上半身,还有左胸口上一只肤色略深的手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搁在上头,指腹轻轻的抚摸着肩胛上那道凸起的浅红色伤疤。
寒毛一根根有意识般的竖然起敬,鸡皮疙瘩也随之起舞。浅颜不禁傻了、懵了!呆滞的视线从自个赤条条的上半身再转移至上头男子俊美无铸的脸庞,再往下。如此反复几次后,终于爆发了。
“啊啊啊——啊啊——”
三段式的惨叫声响彻云霄,惊起一滩早起的鸟儿惊慌拍翅而起,也揭开了“开边小栈”一天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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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底气不足的咕哝了声歉语后,胡乱地卷起衣服披在身上,再手脚并用地爬离惹人想入非非的床,趿上鞋子,浅颜头也不回的奔出房门。那逃跑的速度,好比身后有恶鬼在追似的,所以没有瞧见身后那道目送着她离开的目光,隐匿了几许恼怒及怨怼。
只不过,几不到三分钟时间后,某人又是那身凌乱狼狈地冲了回来,当目光对上倚靠坐在床上的男子幽深如晦的眼,不由自主顿住了火急火燎的步伐,磨磨蹭蹭的挪着犹豫不决的步子移近。
挪到床榻前,浅颜神色不定、目光游移,不太敢同沉默的坐在床上的尊贵雍泱、威仪相生的男子对视。总觉得那双太过明亮又深邃的眼睛不若表现出来的平静,隐藏了什么令她心悸的东西。
床上的男子也就这么任她闪闪烁烁的躲避着,微抿病后颜色略显浅白的唇,幽深如晦的眼睛平静又执拗地凝视着她。
“那个、那个……”浅颜有些无措,见他没什么表示,只能硬着头皮蹭近他,“嗯,你……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不知道退烧了没?
男子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讽刺又苍凉的笑容,“若想知道,何不自己过来确认?”
呀?要这样吗?
抬眼偷觑了眼他面无表情的俊脸,明明那么像呆呆,好看得连电视明星也难及,让她每每看了都会被迷得偷偷咽口水,怕把持不住自己。可是却又这么冷冷的、酷酷的,给她摆出一张臭脸,还这么不友善……不知为何,她心里觉得有些委屈,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应该对她这么疏离、冷漠,而是、而是……
一个冲动之下,她跨前一步,伸手搭上床上之人宽阔的肩膀,一手覆上他饱满的额际。情况不错,体温恒定,不再发烧了。她满意的点点头,心里有些酸酸的。
哼,能给她摆出这么一副“我是大爷”的拽样子,估计也是好了的。所以一大早才会有心思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儿……
她在心里偷偷的腹诽着,也松了口气。
太好了,她终于对儿子有个交待了。
想着,方欲退离,男子垂在身侧伺机以久的手闪电般攫住她欲抽离的手,一个使劲,她的身体前倾,跌趴在他的怀里。
“喂,你……”干嘛啊?
挣扎又挣扎,被人紧紧抱住挣脱不出,浅颜有些恼了,抬首怒瞪他。但一对上那双幽深如晦的眼眸,不知为何又有些气弱。
可恶,她到底在心虚无措个什么劲儿啊?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一大早受人白眼讪笑的人是她啊?而且,只需这人一个特别的眼神、一次沉默的凝睇,都让她有种窒息难过的感觉……太难受了!
明明是这个大色狼一大早趁她熟睡时脱她的衣服——虽然说只是想检查她肩膀上的伤痕,但也不用脱得这么彻底嘛,分明是有不诡之心!将她上半身都摸遍的人是他,为什么最后理屈的却是她这个受害者呢?
无奈,再多的疑问,在众口烁金面前皆让她有口难辩,情势比人强!
两人的上半身紧紧的贴在一起,离得如此的近,近到她能清晰的嗅闻到他身上强悍的男性气息还有一种特别的檀香……似兰非兰、似檀非檀,好熟悉啊!神智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似乎记得曾经在某个地方、某个人身上,她也闻过这样的味道,让她觉得好熟悉、好安心呢。
腰间一紧,勒得她有些痛。浅颜猛然回神,仰首清楚的瞧见了强硬霸道的禁锢住她身体的男子不愉愤怒的眼神。
“那个,你可不可以放开……”
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浅颜还是很委婉诚恳的请求,心中有些忐忑不定。
凝视她片刻,男子微叹息一声,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抚摸过她的脸颊,慢慢的,是说不出的温柔慎重,谨微小心。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依旧是记忆中迷糊傻愣的模样。以前只觉得可爱之至,恨不得她什么都不会,只一心依赖自己,时刻将他放在心头不忘……
只是,当岁月走远,再回首时,只觉得是痛彻心扉,恨极了苍天的捉弄。寻寻觅觅不见,多少岁月流光,年复一年在他眼前飘散逝去,苦苦徘徊找寻,那人却不见,几乎要令他忘记自己这么苦苦追寻是为了什么?
五年之别,却恍若夙世相逢。他依旧执拗如初,她却忘了他啊!
记忆中无丝毫更改的容颜,就近在眼前,胸腔中无法排谴的庞大思念几乎击溃了他的心志。他不能接受她会忘记他,可是又无比感激她还活着,终于回到他身边……
轻轻叹喟一声,他捧住她的脸,俯首轻轻的将唇印在她柔软的嘴唇上。
浅颜睁大眼睛,愣愣的盯着他半阖的的眼眸,闪耀着流光溢彩的光华。唇上传来柔软芳馥的触觉,说不尽的温存缠绻、情深意浓,唇齿相依中透露出一股如痴如狂的相思爱恋。
许久,男子放开她,深吸了口气,捧着她呆滞嫣红的脸蛋,点点放松愉悦的笑意染上眉稍眼睫。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记起,我叫爱新觉罗·胤祯,是你的丈夫!而你,是我的姐姐、我的妻!”
望着男子晶亮惑人的明眸,浅颜怔然。
离别已近在
他说,他叫爱新觉罗·胤祯!
爱新觉罗……那不是清朝皇室的姓氏吗?
小老百姓的日子过久了,她都快要忘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不是那个民主的现代社会。这里是康熙五十一年的江南扬州,正是中国历史上封建制度高度集权达到顶峰的时期。
不太敢深入想下去,虽然历史和记忆中的有些许出入,但这里的人崇拜的不是科学而是皇权,所以嘴巴闭紧一些方是上策。
想着,脑海里不禁又转到了今早那个男子俊美的脸、雍容贵气的身姿,还有那个轻若绒羽的吻。不带任何□,只是满满的怜惜缠绻、温柔轻软得令她怦然心动的吻。想着想着,全身的热气似乎又全往脸上涌去,不禁满脸通红不已。
心里有些害羞、有些甜蜜、也有些恼怒!她应该是恼怒的、生气的,结果却变成了她的理屈、无措和羞恼。
将红通通的面颊埋在曲起的双膝间,心里有些郁闷。
哎,她到底在干什么呀?
“姐姐,你在做什么?”
疑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含着浓浓的笑意与趣味。僵硬了下,浅颜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