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了看正在品茗的四阿哥,浅颜满脑子疑惑,再看看一旁的十四阿哥,只见他对自己眨了眨眼,眼瞳中尽是笑意。她想起后世人评议的雍正帝,可是个铢锱必较、睚眦必报的主儿,得罪了他不是一件智事……可是,在这个时空,明显是不能以史书来概之任何事,这个四阿哥也是明显的同历史脱了轨的存在,让她好为难啊!
四阿哥放下手中的茶,没让她在这件事上纠结太多,突然问道:“对了,浅颜,你上次同晖儿讲那个什么‘人鱼公主’的故事,晖儿回来后去找了好多书来查证是不是真的有美人鱼的存在。知道亲身去查找答案,不盲目于单一的说辞,这种精神倒是可嘉。”
听见四阿哥言语间颇为赞同,浅颜松了口气。她成为这些皇子皇孙的保姆,某些时候会同他们讲一些改篇过的童话故事,或者是天南地北地侃侃而谈,将那些后世流行的东西信手拈来,只为开拓他们的眼界,让他们尽量知道,海外还有更广袤的世界,不能一叶障目、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世界是广远无际的。
总之,也是挟了些私心的,只盼那些鬼一样精明的皇家人不要察觉才好……
四阿哥看着她,继续说道:“浅颜,我也很好奇,那些同白晋和传教士一样金发蓝眼晴的人在你说的西方还有很多吗?那里的女人真的可以当国家的女皇吗?”
十四阿哥微凝眉,心惊地听着两人的谈话。这个话题之于现在的大清朝可是大逆不道的。
浅颜有些结巴,“四、四哥,您怎么知道?”
“有次皇阿玛让我到广州办差时,在一座小教堂中,听几个洋人说过,有时白晋也会同我们说一些。”四阿哥淡淡地回道,别有深意的眼徐徐扫过她明显有些压抑着兴奋的脸蛋,“晖儿每次回来,会同我叙说一些你讲给他们听的故事,唔,虽然没见过故事中的东西,但很令人惊奇。”
没有明说的是,四阿哥对那些故事很上心,每次弘晖从宫里回来,他总要让儿子巨细靡遗地复叙述给他听。对她口中的那些西方世界,比他从书上了解的更多、更齐全、也更神奇。
“哎,四哥,您能这么看待,浅颜是很高兴啦!不过……”柳眉倒竖成哀怨的八字形,双手合十,“请您不要说出去给阿玛听到啊,拜托、拜托!不然浅颜又让他老人家说成不学无术尽带坏孩子了。”
四阿哥失笑,颔首应允。十四阿哥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姐姐,你那些人鱼公主、彼得潘、青鸟、小王子之类的故事,皇阿玛早就知道了,还曾说过要为你找个厉害的嬷嬷再教育呢!”省得她祸害了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
“闲极无聊的老头子……”她含在嘴里咕哝诽谤某位皇帝,见在座的人似笑非笑的样子,马上正色道:“哎,四哥,其实呢,这个世界大得超越了我们的想像的。我们大清虽然雄据东方,自古便是东方霸主,却只是占据世界一个角落罢了……”
难得四阿哥会上心问询,浅颜差点没知无不言、言而不尽。未来的皇帝,开开视野也是极好的。她只是个很平凡的人,没有什么文韬武略、满腹经纶,所以只能随便说一些自己知道的,影响了中国现代十几亿人口的一些平常事儿(当然是挑一些现在的人能接受、开拓视野的东西,她还没有那个胆子敢置疑现今的封建阶级。)。
风寒清朗的日子,百花胜开的亭子里,桌上茶香袅袅,某个外表正经、内在用心险恶的穿越女,在经历了良心的鞭笞后,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开始同未来的雍正帝侃侃而谈。一堆巧思妙想,扩展了在座的某位未来皇帝及未来的大将军王的视野,虽然现在的他们对她口中的东西只是拿来当故事听,但也不谛为一个进步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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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四哥、十四弟、姐姐,你们在聊什么?不介意弟弟们也来捧捧场吧?”九阿哥风流倜傥地摇着檀香扇,言笑皆是风流。
一大群阿哥们刚从宴席的花园拐出,见亭台中三人煮茶闲聊,极是风雅别致,不禁拐了个弯走过来。
“方才大伙还说姐姐和十四弟跑哪溜儿去了,没想到来八哥府上赏花弄茶来了,真是好兴致!”十三阿哥跟着笑道。
浅颜跳到他们面前,嘻笑道:“呵呵,我们可没有偷溜哟!浅颜自觉做错了事,来这儿忏悔来了!”
众人一阵大笑,特别是想起方才那个“少了人”的论调,马上调笑起来。
“得,倒找了个好理由!想是四哥宽宏大量,不然可有浅颜的好果子吃了!”
浅颜扁扁嘴,有些郁闷,告饶道:“算是浅颜的不是了,浅颜刚才已给四哥陪不是了,各位哥哥弟弟,可别再拿浅颜说笑了。”
见众人笑笑闹闹,今日的寿星八阿哥温雅地提议道:“现在人齐全了,不如再去府上的西跨园逛逛,茴雅(八福晋)前些年叫人植在那儿的栀子花开了大半,纷纷扰扰的,倒是挺不错。女眷们已出发去那儿赏景了,就待你们几人了!”
十四阿哥甩袍而起,站在浅颜身旁笑道:“胤祯曾听过义山词日:当年曾记晋华林,望气红黄栀子深;有敕诸宫勤守护,花开如玉子如金;此花端的名檐卜,千佛林中清更洁;从知帝母佛同生,移向慈元供寿佛。想来不知是何等风情?”
七阿哥轻轻地笑道:“记得唐朝的王建先生也有一首写栀子花的诗: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鸡鸣农时;竹溪美景;村姑浴蚕皆去;只有中庭寂寞花开。”
“啪”的一声,九阿哥甩开折扇,也跟着起意道:“八嫂倒是一雅致的人儿,将弟弟心目中的美景搬来八哥府上了。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 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真是绝妙之词!”
接下来,一路上,你一诗我一词地吟咏起来,古人的、今人的、自己作的,话题皆是围绕在那一园的栀子花上。
浅颜瞅瞅这又瞄瞄那,不知不觉已是愁眉苦脸,虽然她从来不怠惰自己,可要跟一群从小四书五经的古人出口成诗,杀了她还来得容易一些。
看了好一会儿,知道这群兴致正高的阿哥们来了劲,不禁扯了扯身旁十四阿哥的衣摆,闷闷道:“祯儿,我不会吟诗。”所以,呆会千万不要跟着众人瞎起哄哦!
十四阿哥微偏首,低低地笑了,从喉口释出明朗的笑声,“姐姐这样最好了!我不介意的!”他巴不得她凡事不会而尽心依赖自己。
闻言,心情不禁大好,还来不及窃喜,来到这大清朝后,后天带来的霉运又再一次在她面前展示。
“姐姐,如此良辰美景,难道你心臆间不曾感到雅意徒生吗?”半开的檀香扇遮住了九阿哥大半如玉的面容,中性的嗓音轻缓又兴风作浪地响起,“胤禟不会强人所难,知道姐姐你诗词造诣方面是上不了台面了,不过歌倒是唱得极好的,就请不要吝啬地为兄弟几个高歌几首来助兴吧!”
九阿哥,你这是报复吧?浅颜怨怼地瞪着他,一定是报复先前她说他是美人的事。
“正是!”四阿哥眸光微转,也甚是赞成,“浅颜的歌极好,新意动人,不如就以栀子花为主题来唱吧!”
“哦,今儿个,我这个寿星倒是有福了!”八阿哥好有礼地朝僵硬的某女微笑,“浅颜,八哥今儿就洗耳恭听了!”
“姐姐,我们也跟着八哥饱饱耳福了!”
“……”
浅颜这会连哭的心情都有了,委委屈屈地缩在十四阿哥身旁寻求安慰。
不定的未来
康熙四十七年的夏天,一如历史记载,比往年的夏天都要燥热浮动。
“阿玛,阿玛啊——”
女子急急躁躁的声音从紫禁城的西华园一路拖曳至皇宫前殿,一路上,宫娥太监、大臣侍卫、妃嫔格格不由面面相觑,有志一同地暗忖:不知那位浅颜格格又怎么了,竟敢在皇宫如此喧哗。不过,连紫禁城的最大头头都摆明着无奈纵容,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甚至是有些看好戏的念头。
所以,原本井然有序、宁谧幽静的皇宫,刹时间被那一声声叫魂一样的声音揭开了序幕,变得闹腾起来,惹得某位劳苦功高的皇帝紧紧抓着手中的狼毫笔,粗眉隐隐有跳动的痕迹。
“阿玛——啊,李音达,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嘴里甜甜地向某位总管太监问候着,身体已一阵风似的畅通无阻的扑进了畅春园。
“格格……”李德全与身后一干捧着消暑的瓜果点心的宫女太监们同时无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某女一阵风似的刮走。
清凉的畅春园里,勤政的康熙皇帝正认真地批阅着龙案上擂得老高的奏折,仿佛听而不闻那一声声叫魂一样的“阿玛”,只是那越来越抖动的狼毫笔却泄露了主人不怎么平静的心。
明亮的殿内,只有几个敛首伺候的宫娥,敞开的门口一个娇小的人影伴着拂入殿内的微薰清风毫无气质形像地跑进来,门口两旁面无表情的侍卫目不斜视、不为所动,也不拦截,可见此种情况已是经常发生的了。
“阿玛啊,夏天到了啊!”浅颜扑到龙案前,勇敢地发表意见。
某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终于认命地放下狼毫,抬手想揉揉头痛的太阳穴,却见桌前的人已快一步上前,识情识趣地为他按摩疲劳的额际。
康熙睨了她一眼,对上那张讨好的笑脸,就像一只正在卖乖的小土狗一样,教人心头的怒火“哧”的一声轻易地熄灭了。怎么都成亲一年多时间了,她仍是不改那毛毛躁躁的性子呢?
康熙叹息,知道这个丫头现在一点也不怕自己了。也是他私下纵容的结果,刚开始时,她还算颇为乖巧、拘谨守礼,随着时间的过去,彼此混得更熟悉后,把他们当成了真正的家人归属时,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这算不算自作孽呢?他们也算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啊,才让她的心真正安定下来。
“说吧,丫头,又怎么了?那叫魂一样的声音估计连内城的人都听见了。”
听到皇帝的调侃,浅颜脸一红,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太小题大做了,不过还是厚着脸皮禀明目的:“阿玛,今年夏天可真是热啊,是不?所以今年您巡幸塞外时,顺便捎带上浅颜可好?”
“是挺热的!”
康熙点点头,语带保留,悠闲自在地吃了块李德全奉上来的冰镇西瓜,慢条斯理中透着股天朝皇族特有的华贵气度,看得浅颜那个眼冒绿光——皇帝就是享受啊!!!
绕回案前继续与他面对面,浅颜狂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阿玛,捎带上浅颜吧!京城好热的呢!”
偏首故作沉吟了会儿,康熙笑吟吟地讲条件了,“也行,不过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呢,丫头?”
“什么表示?”心头有些发麻,浅颜硬着头皮先一步说道:“阿玛您功过三皇、名震五帝,俯仰间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皆难以逼视,比沙砾还卑微的浅颜何德何能,岂能帮得上您什么呢?”所以就别再刁难她一介小小人物了,她已经怕极了皇帝大人每回话中的但书。
“就会贫嘴!”终于破功瞪了她一眼,康熙轻咳一声,显然也是很受用的,“放心,朕也不会多免强。说来,你和老十四也成亲快一年了,该生个孩子了吧?朕还在盼着呐,你们得快点生个孙儿给朕耍耍才行。”
这叫她放心?
浅颜满脸黑线——您老说生就生啊?而且为什么她生的孩子要给他耍?
“怎么?不愿意?”康熙自上而下很睥睨地看着她。
愿意?怎么会愿意?愿意才怪!狠狠地掰了掰坚硬的桌角,良久才说服自己:为了她可爱的小包子,拼了!
“知道了,阿玛!不过这次可不能将小包子带去,他太小了!”
“为什么?小包子快八岁了,不算小的了,当初胤禔胤礽和胤禛他们可是五六岁就随朕去木兰秋弥冬狩了。皇家的孩子可不能如此娇气。”康熙不以为然地说。
“阿玛,绝对不行!”忆起原来的历史中,十八阿哥就是突然逝于康熙四十七年的塞外草原,心疼得几乎掉泪。
史书的记载中大多是含糊不清,让她无从得知事情的真相,所以她只能用这么笨的方法来趋避灾厄。那么可爱的小包子会莫名染病而死,若是她不曾来这世间走一趟,她是不会理这世界是怎样发展。但她来了,并且亲身经历过,同这些鲜活的人生活着,她就不想看到天道如此不公。
所以……
“小包子绝对不能带去,我代替他去就可以了!”
康熙似笑非笑,“代替?丫头说得可真轻巧啊!胤祄……是朕的儿子呢!”
“我也是阿玛的女儿呀,就换浅颜去好了!”她厚脸皮地自荐,“反正不管怎样,浅颜是一定要去的!”若是真有不幸,就全降临到她身上好了,她皮粗肉厚,不怕的!
一旁的李德全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看着难得……也可以说是从来没有如此强硬过的格格,心头掠过几许异样的感觉。
不合理的要求却恁地理直气壮,帝王沉睿冷静的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芒光,然后摇首笑了,慨然道:“好吧!丫头说不去就不去!”
“哦耶!浅颜就知道阿玛是最好了!”欢呼一声,兴奋得全然忘了什么身份历史,冲上前去就搂着康熙的脖子蹭了蹭,以表达自己激动难平的心情。
康熙愣了愣,尔后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脑袋瓜子,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加深渐浓,无形中流露出一股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为人父的放纵与庞爱。
“既然这么高兴,可不要忘记了许给朕的承诺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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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轻快了许多,明明什么都还没改变,却仍是教她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不管历史怎样扭曲变化,她都认了,唯独不能教她疼宠着的孩子发生不幸。
她知道,今年过后,就要变天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活得这么没心没肺的安然呢?虽然在环境简单朴实的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二十年,养成了某些既定的性格,但还不至于无知到认为这就是古代的皇室生活。想来,那些人为了为她萦造这个安然无扰的环境下了多少心血功夫啊!
站在通往畅春园的大宫门门口,她心中颇有感触,想了半天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放弃。方欲抬步要走,便听见身后男子略显惊喜的叫唤声。
“浅颜?!”
“哎?”浅颜回转过身,望向迎面而来的血性男子,后面跟着几个侍从。
“奴才见过浅颜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