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受不了地将我塞进长榻上的薄凉被单里,将我裹得像颗凉粽一样密密实实的。
“祯儿,现在是夏天耶,很热啊!”抵抗不过男人的蛮力,我只能用嘴巴抗议。又不是冬天,他发什么神经呀?
“姐姐——”咬牙切齿的声音,令我有些瑟缩地瞪大眼瞧他,“不要总是毫无防备地与男人独处一室,很危险的,你明不明白?”
俊美的脸、沉怒的神韵、冷凝的话语皆令我忙不迭地点头附和,不敢在此刻捋虎须,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平。“我没有啊……”我说得小小声的,本以为他不会听见,却见他挑高了眉,危险地眯起眼面色不善地瞪着我,见我一脸无辜,突然浑身无力的样子。
我雾煞煞地瞅着他,半晌才发觉与他这么一搅和,要问明白好对康熙有个交待的事还没弄清楚呢!我赶紧伸手拽住他的袖子,“祯儿,你还没告诉我……”
十四阿哥盯着我□的双手,这回俊脸是真真切切地红了。我一阵呆愣,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有种不敢继续追根究底的感觉,只能噤声与他大眼瞪与小眼,心里猛打鼓,被他瞪着全身发毛——又怎么了?
“祯儿,你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声音嘎然而止,我呆呆地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双眸,在昏暗的灯光中有种幽迷如琉璃的亮光,很美丽、很诱惑,像海洋里蕴藏了几万年的黑珍珠又像珍藏在厨窗里的钻石……唇上遭不明物体堵住,温温热热柔软顺滑……嗯,那是啥咪啊?
良久,十四阿哥抬首叹了口气,伸手替我拉拢好凉被,再将我散乱的发丝勾到耳后,轻声对神游太虚的人说:“夜深了,姐姐早点休息吧!还有,以后别在我以外的男人面前穿成这样,知道了吗?”
空气中淡淡的檀香随着那人的离开慢慢消散遗失,最后只剩下若有似无的一点残留弥漫,如梦似幻般,真假难辩……
我茫茫然地瞪着头顶上圆形的帐顶,眨眨眼,半晌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惊跳而起,“哎呀”地惊叫一声,捂着发红的面颊,跪坐在长榻上。请、请问……刚刚那个……吓掉我三魂七魄的举动是什么?
“格格,你怎么了?”帐外伺候的真夜听见呼声,快步走进来,还没走到我面前便大惊小怪地惊呼,“天啊,格格!你怎么穿成这样?成何体统?”说着赶紧为我拉好衣服。
怎样?我傻乎乎地低头,待看清时,突然有一昏倒了事的冲动。意思是说,刚刚我就这样衣襟半开、露出红色兜衣在十四阿哥面前……不对,刚刚似乎被十四亲到唇了……也不对,是我吻了十四……不,最最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格格,您怎么了?”真夜奇怪地瞅着我一阵青一阵红的脸色。
“没事,我要睡了!”我飞快地掀起被单,将自己裹住。
呜,怎么会这样?刚刚是做梦吧?十四阿哥怎么可能吻我呢?这是不对的!一定是梦,对,等梦醒了一切就会消失了……我有些驼鸟地逃避现实。
呜呜,可是,梦怎么会这么真实呢?
莫名的感悟
“格格,昨夜您没睡好吗?”
真夜边伺候我穿衣洗漱,小心翼翼地问。我满眼酸涩地瞟了她一眼,含糊地点点头。昨晚那个吻一直浮现在脑海中,害我翻来覆去的想着,满脑子都是十四阿哥那双美丽如琉璃的眼睛,直到天微曦方才睡去。
揽镜一看,满眼的血丝和乌黑的眼窝,果然快成国宝了。
“叩见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吉祥!”
远远的一听这声音,我立时神经紧绷、毛骨耸然,抢过真夜手中的帕巾胡乱地搓了搓脸,丢还给她,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旋出帐蓬,匆匆忙忙丢下一句:“我去学骑马喽!拜拜!”
“哎,格格,您还没用早膳呢……”真夜大呼,有些无可奈何。
格格昨天还一脸厌恶,直嚷嚷着学骑马是个酷刑,怎么今天却这么积极了?真夜百思不得其解,回首却见十四阿哥迎着晨曦行来,夏日微薰的晨岚微微晕染在他身周上,高大俊美得如同高不可攀的神祗,莫怪草原里那么多郡主格格喜欢十四阿哥,大胆地向他示爱。
“十四爷吉祥!”真夜屈膝行礼。
“怎么回事儿?格格起了吗?”十四阿哥见她抓着帕巾忤在帐蓬门口,有些奇怪地问。
“回爷,格格刚刚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奴婢叫都叫不及呢!”
真夜小心翼翼地回道,知道十四阿哥一向最关心格格,倒有些担心他知道格格连早膳没用就跑了出去会生气,却见十四阿哥眸光微闪,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竟没有生气。
“知道了,你候着吧!”十四阿哥心里微叹息,知道自己昨晚的举动想必吓到那个总不肯正视他已经长大的女子了,却不觉得后悔。想着,回过神却见真夜一脸欲言又止。“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是不是格格怎么了?”
“不不不,十四爷,格格很好!”真夜连连摆手,吞吞吐吐地说:“十四爷,昨日酉时末,丽泽雅娜郡主又来帐蓬找您……”
丽泽雅娜?十四阿哥略一思索便想起她是谁,不甚在意地说道:“不必理会她,下次再来就说爷不在!”十四阿哥吩咐完刚欲想走,想了想徐徐回身交待道:“还有,不要让格格知道这事儿,爷自会处理!”
“是!奴婢遵命!”真夜高兴地应道。
他们的十四爷既俊美非凡又是个皇子,聪明能干、卓尔不凡,更重要的是,十四阿哥还没娶福晋,并且洁身自爱,所以每年随御驾巡幸草原总是惹得各方待嫁与未嫁的姑娘情意暗生,芳心萌动,大胆示爱者不泛其中。不过她知道,十四阿哥之所以还没娶妻,最重要的原因是在等她们那个迟钝的格格开窍。哎,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十四爷和格格成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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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真夜的声音远远地撇在身后,我鼓足劲朝草原奔去,由于跑得太急,加之只顾着回头张皇地瞧着有没有人追来,所以意外往往就这么发生了。“呯”的一声,身体撞到一堵墙然后又反弹回去,狠狠地跌坐在草地上,顿时臀部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疼。由于不雅观,不敢先安抚安抚委屈的臀部,我只能龇着牙捂着撞疼的鼻子,泪眼模糊有望向那面墙。
“放肆!竟敢对博尔济吉特氏王子无礼!你是哪里的宫女?”
我茫茫然地抬头望着前方那几个高大的人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其中一名年轻的男子上前一步,不顾身后那些侍从惊诧的眼神,弯下身,抓着我的手臂,一脸惊喜莫名地问:“你是浅颜?”
呃?我愕然。他认识我?我惊讶地瞧着他一脸掩不住的惊喜神色,真实无讳,无丝毫做戏。大约二十出头的男子,古铜色的脸庞,阳光帅气,典型的北方草原蒙古男子,身上自内而外散发一股利爽豪迈气盖,仿佛草原上无拘无束飞翔的苍鹰,擎空而行、风雨无惧,有种潇洒无拘的自由气息。
我搔搔头,不好意思地问:“请问你是谁呀?我有些记不清呢!”我认识这样的帅哥吗?
男子愣了下,深邃的眸子眸芒微闪,然后笑了,笑容真诚纯挚,“我曾经想过无数次我们再见面时的情景,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巧合。我一直记得你说你向往这片草原的天空,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来呢!浅颜,还记得康熙四十一年元宵佳节那个被你扶了一把的少年吗?”
康熙四十一年的元宵,我记得是我和祯儿两个人第一次偷溜出宫去逛元宵的灯市……我歪首盯着他,将这张更具男性魅力的脸庞与记忆中那张有些模糊、更年轻的脸孔重叠,他是……我打了个响指,兴奋在指着他,“哎呀,你是敦尔济!”
敦尔济含笑颔首,顺手将跌坐在地上的我拉起身。
“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好有缘呢!你……”话方说一半,我突然反应过来,顿时惊住,指着他反应迟钝地惊叫:“你是王子?”
“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敦尔济笑眯眯的,回首瞥了眼身后那些因我不逊的态度而欲拔刀相向的侍从,王子威慑之气当下震得几个侍从垂首自动立于一侧。
“浅颜、敦尔济王子!”
四阿哥站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望过来,见到我们眉头微凝,走了过来,藏青色的衣袂迎着清晨拂抚过草原微微的熙风,翩跹而来。
“原来是四阿哥!外臣敦尔济见过四阿哥!”敦尔济笑道,熟稔的态度说明两人明显是认识的。
我笑着迎上去,一脸兴奋,“四哥、四哥,还记得康熙四十一年元宵那晚我们在街上遇见的人吗?他就是敦尔济呢!没想到他竟是王子哦!”
“我也没想到原来浅颜竟是天朝的格格呢!”敦尔济笑眯眯地接口道。
“伪的啦!伪的!”我赧颜讪笑。众所周知,我这个格格是康熙半途收的,还当得挺窝火的呢,是制造笑料、娱乐皇帝的便宜女儿罢了。
“浅颜,敦尔济是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郡王之子,不得如此无礼!”
“是,浅颜失礼了!”我在心里扮了个鬼脸,拘谨地朝敦尔济福了福身。对于肃守礼节,微有些严谨的四阿哥,我向来是不会太过放肆的。
见她眼珠子滑碌碌地转着,四阿哥也知道她又在心里顽皮了,微勾唇角,揉揉她的头发,“我听丫环说你没用早膳就跑出来了,对身体可不好!先回去吃些东西吧!敦尔济王子,打扰了!”
“哦,好吧!敦尔济,我有空就去找你好了!”我吐吐舌,乖觉地说,不敢冒然反抗未来的雍正帝。
“好,浅颜,在下恭候着!”敦尔济颔首微笑,“恭送四阿哥和浅颜格格!”
我跟在四阿哥身,乖乖地跟着他到一个帐蓬,在侍女安静地摆上早点和碗筷后,我也安静无声地陪着他用早膳。我抬眼偷瞄四阿哥,见他仍是一脸平静无波、神色清凝微凛,并无不悦,遂放下心来。
四阿哥抬眼一掠,捕捉到我来不及收回的窥视目光,见我讪讪地看他,一脸窘迫,笑意自清薄的眸子一掠而过,似乎是欣赏够了我的窘态,淡淡地说道:“浅颜,以后若无事,与蒙古的王子拉开些距离,过份熟稔对彼此都不好!”
“为什么?”我咬着筷子歪首瞅他,满脸疑惑。
见我如此不合教养的举动,他弯了弯唇浅浅淡淡的笑了,似乎有些无奈的样子,清濯的眉目显得极其轻松,让人有种亲切感。他慢条斯理地夹了片色泽晶润可口的素菜放到我碗里,用一种像是承诺般又似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不明白也不要紧呢!浅颜只要一直都能这样笑着就好了呢!不用多想,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心中微振憾,我更是懵懂地看着这个将来会成为一代承上启下的帝王、为康乾盛世到来而奠定基石令后人争议不休的冷凝男子。此刻亮晃晃的光线中,眉目俊朗、气质贵雅、清冷凝凛的男子,藏青色的长袍烘托出那一身有些冷寂又微带些淡然气息,这样的男子……
“姐姐,原来你在四哥这儿,害我一阵好找呢!正好,我们去学骑马吧!四哥,早啊!我们先走了哦,您请慢用!”
十三阿哥阳光般爽飒的声音将我从失神中惊醒,下一刻,我已被一阵风似的刮进来的十三阿哥一把拖走,手中还夹着两根筷子。我回首凝视着坐在明亮清婉的晨曦中静静地目送我们离开的沉静男子,脑海中蓦然浮现一句浅显却蕴意极深的诗句: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无论将来的历史如何评议、对雍正帝有诸多争议,此刻这句话真的很适合这个男子。是不是因为我的心也偏颇了,所以才有此感悟呢?
心灵的向导
终于摆脱了!
我松了口气,累瘫在树下。不得不承认,在体力上,我真的比不上这群王公贵胄和那一群满族儿女。
抬头看看树顶上的太阳,依日晷而算,现在应该是下午三点钟左右了。来古代这么久,我还是不习惯他们的计时方式。说起来我竟在这古代生活了四年多了,似乎那个遥远的二十一世纪离我越来越远了……
阳光经过浓密的树稍枝叶的筛选,零零投影在青青碧草间,光与影摇曳跳动,草原上特有的凉爽和风穿过,我抬手将拂遮住眉眼的凌乱发丝拔至耳后,眯眼望着远方无穷无际的苍穹,那样的清蓝透澈,真的好美呢。
只是,为什么心中仍有种不确定的茫然无措呢?
“浅颜,回来啦!快来帮忙妈妈准备晚饭吧!”
“院长妈妈?”我瞪大眼讶叫,呆呆地看着依旧对我笑得慈祥和蔼的院长妈妈,左右一顾,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孤儿院里的厨房……咦?我回来了?
“发什么呆呢?呵呵,是不是我们的浅颜丫头交男朋友了?”
我抓着手里的萝卜,有些无所适从。真的回来了吗?看着手中的萝卜,想起有一回,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自告奋勇来厨房当打手,十四阿哥将一根胖乎乎的白萝卜削成了个瘦竹竿似的。十四阿哥……若我回来了,十四阿哥怎么办?咦?我在想什么呀?我有些懊恼地敲敲脑袋。
“浅颜在烦恼些什么呢?”院长妈妈洗净手,坐在我身畔好笑地拍拍我的脸蛋。
“好奇怪……”我搔搔脸,困惑地瞧着她,“院长妈妈,浅颜在那个世界时总是盼着想回来,可是回来了,心里反而觉得不踏实有些失落呢,仿佛遗落了什么没带回来……”是因为祯儿吗?
院长妈妈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乐呵呵地揉揉我的头,笑道:“你这个野丫头,终于也可以定下心了吗?看来我们的丫头终于开窍了,不知道是哪个幸运的年轻人,让我们浅颜小丫头瞧上眼。”
“院长妈妈,不是啦!”我微红着脸否认,我只当十四阿哥是个孩子呢。
“孩子,人活一世,心一直是未来的向导,听从心的指引准没错。若那人能带给你安宁和幸福,就不必再苦苦自寻烦扰了!孩子,记住啊,不管身在何方,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咦,好像也有人这样同我说过呢!是谁呢?”
“孩子,要记住呀!”院长妈妈轻轻抚着我的脸蛋,“无论你在何处,一定要幸福啊!妈妈会在远方为你祝福,愿我们的浅颜丫头永远不要失去笑容。”
我笑眯眯地搂着她略显丰润的身体,撒娇地靠在她怀里笑道:“只要能在院长妈妈身边,浅颜天天都会笑口常开,妈妈也是哦!”
“呵呵,你这孩子呀!”
“院长妈妈,浅颜最喜欢你了……”
我抱紧她,低低地说,鼻息间似乎又嗅到那股淡淡雅雅的檀香之味,恍惚地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