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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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柔情-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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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爸可能也确实着急,看见巷子口的尽头就是一片灯火通明,嘱咐了小文几句就关了车门,“你妈要问,你就说我和你李叔去修车了。”
  “爸,你少喝点儿。”张小文冲着车屁股喊了一嗓子,掉头钻进旁边的电话亭。擦,自己爹妈的电话号还没记明白呢,你姜海的号老子却倒背如流。
  “喂,我在你家门口,你出来。”张小文冲着电话那头不耐烦的说着,天知道他胸口澎湃的激情,火热地燃烧起来,嗓子眼儿感觉都冒着烟。
  在大院门口等姜海的那五分钟,是张小文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他记得一分钟有六十秒,他记得点着脚尖数六十下,分针就会走过一格。然后转一圈,点六十下,如此五个来回,姜海一定就会出现。他记得一分钟是六十秒,五分钟就是三百秒,他一秒钟说一句我爱你,就是三百句。如果姜海中间应他一声,那他就少说一句,“所以姜海你丫的最好干脆闭嘴,听我说,看我做,别推开我就成。”
  五月末,盛夏将至,茂密的树荫遮蔽住紧紧相拥的两个少年,不留一丝缝隙。个子矮一点的一个,下巴贴在另一个的胸口,双手环抱,死死扣住他的腰。个子高几分的,一手夹着烟,仰头吐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张小文窝在他胸口满意的笑着,鼻子顺着他领口一寸一寸地嗅,却一分都不舍得呼出来,“就是这个味儿,想死我了你妹的!
  操,这他妈才三个月没见,我就想你想成傻逼了,这要是上了大学可怎么办?姜海要不你跟我去吧?”
  姜海被小文狠狠地压在墙根,后背咯的生疼,一根烟的时间,肯定起了道道红印。他撇了烟,抬脚踩灭,“小文,高考我不参加了,癞皮头他爸前几天找过我,说是帮着找个活干,我奶也同意了。”
  “黄皮子?他能帮你找什么?他就是个混混。”
  “混混能混出个名堂也不容易,再说他对我还不错,帮了很多忙。”
  小文抬头,姜海仰着脖子,并没有看他,“黄皮子帮你,帮你对付我爸吗?”
  姜海没出声,撑开肩膀将小文推开,两个人只隔了一点儿的距离,张小文皱着眉头用将他死死抱住,“我说过你别推开我!”
  “张小文你别任性,你也别跟家里硬来,最后吃苦的,只能是你。”
  “姜海,你听我说,这次的事儿我真觉得没什么,对我的冲击力都不如你上次跟我说分手。只要不是咱俩之间的问题,那就都不是问题。”
  他胡乱亲吻着姜海的脖子、肩膀、下巴,“姜海,我妈那么疼我,我什么都没干她就开始心疼我,绝食、自杀我还没试过呢,你先别表态成么?”
  那晚姜海走后的五分钟,是张小文这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他在心里面无数次给自己打气,拼着命回忆姜海给他的每一个温柔的眼神,他告诉自己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感情的维系靠坚持。他已经再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思考姜海到底爱不爱自己,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靠自己的力量打败所有动摇自己的人。
  那五分钟,也是他记忆里,姜海带给他的,还可以用憧憬、用希望去描述的五分钟。还不懂珍惜的张小文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灾难一般降临,没有任何预兆,不留任何余地。
  他拖着疲倦的步子往家走,亮着灯的复式住宅,一家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父慈母爱,家庭和睦,红脸争吵从未有过。街坊邻居嘴里的老好人,叔叔大爷口中的老大哥,你让张小文如何去相信,自己的父亲曾经见死不救、曾经亲手致人于死地?他做不到低三下四去乞求姜海原谅,却更做不到眼见着父亲一天天消沉下去而无动于衷,他只能一个人,捧着曾经的约定坚信不疑。姜海答应不报仇,他答应不纠缠。
  大铁门缓缓开启,张文宇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张小文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他没有遇见姜海,如果他没有爱上姜海,如果他不是张小文,他想他愿意,一无所有。”
  “哥,你先别进屋,大姑父知道你跟姜海哥的事儿了,在家里跟大姑吵呢。”
  张小文咧嘴一笑,拍拍文宇的头,“该来的总要来,记住你是我弟,我要是死了你得给我收尸,还得替我养老!”
  抬手拉开房门,脚步顿住,张小文回头补上一句,“但是姜海,你绝对不能打主意,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客厅已经乱成一团,平日里最喜围着鱼缸转圈圈的大白猫,听话地趴在墙角,老张喊一嗓子,它就惊跳一下。
  “好你个张小文,你可真是我老张家的好儿子,做什么不好你去喜欢男人,喜欢谁不好你他妈偏偏喜欢姓韩的,你丫的被人家玩儿得团团转,还好意思跟你老爹谈什么狗屁爱情,你毛没长全的你懂个屁爱情?!!”
  张妈将儿子护在身后,红着脸说,“老张你好好说话,你自己儿子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有什么好说的,高考、高考,他心理不正常他考到国外去也没有用!”
  张文宇来到姑姑家里三年半,踩着他哥的脚印,当作标榜一步步走过来。男孩子心都粗,很少能细心到体会周围每个人情绪的变幻。可无形之中,张小文对于未来生活的深刻认识,张小文对待爱情清醒冷静的态度,都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自己。
  张文宇站在大门口,手掌紧紧抓着门把手,他听见大姑父怀着恨意的低吼,“我欠他们老姜家的,可我不能拿儿子来还!”他看见自己哥哥不停擦着眼角的泪,跪在地上拽姑姑的裤脚,“妈,不是姜海,真的不是姜海,他答应过我的,他不报仇。”
  姑父是真的生了气,平时喝酒再多也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他就是个狼崽子,你以为他是喜欢你?”
  男人长喘了几口气,捂着胸口停住谩骂,然后一屁股瘫坐在沙发里,“他他妈是往我老张家的祖坟上撒尿他是!”盛怒堆叠在脸上,一层又一层,道道皱纹已经掩饰不住眼底的越来越深的绝望。他双手抱头,低低说着,“报应,这都是报应,我欠他们老姜家的,我欠他们姓韩的。”
  文宇心口微微一跳,推开铁门跑了出去。
  夏天的夜里,他拼命向前奔跑,周围一丝风都没有,时间和空间仿佛都静止下来。张文宇擦了擦眼角,吸吸鼻子,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曾经揣摩过那两个人的爱情会如何惨败,他曾经猜测过种种他们可能的结局,他们用残酷的方式伤害自己,伤害彼此,他甚至可能幻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们分开了,姜海会不会看自己一眼。可现在,当他目睹着所有的发生都残忍地向着悲剧靠近,他却忽然害怕了,相爱的人,怎么会这么辛苦?相爱的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羁绊?既然百般伤害,百般折磨,百般煎熬,为何还要相爱?
  他蹲□,手臂抱住双腿,“姜海哥,你来我家一趟行吗?姑父知道你们的事,我哥他。。。。。。”
  姜海没多问,撂了电话就出了家门,在大院门口看见蹲在地上的张文宇,捞起来拽着一起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张文宇没问他怎么去面对,他也没问张文宇你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张小文还跪在地上,转过头看见姜海,嘴角艰难地扯出笑,回头说道,“妈,没有什么能将我跟姜海分开,除了死。”
  老张听见这样一句话气得冒烟,看姜海进门更加怒不可遏,“你这个孽子,你。。。。。。你。。。。。。”老张上前一步抓住姜海的脖领子,指着鼻子问,“姜海,你他妈说,说你跟黄皮子干的那些好事儿,说你为什么害我儿子。”
  姜海掰开张爸的手,退后一步,看着小文哭红的眼睛,“黄皮子干了些什么,我都知道,他害你,是因为你以前欠他的,跟我无关。至于我跟小文,是你儿子心甘情愿,我姜海从来没强迫过他。”
  心里想着是一回事,亲耳所闻又是另外一回事,张小文歪着身子栽到地上,姜海的这句话,是真的让他崩溃了。伤心什么呢?不是你让他这样做的吗?绝望什么呢?上赶子、犯贱,不是你给自己定的位吗?心痛什么呢?不是你说的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不是你说的能牵住他一辈子你就赢了吗?
  屋子里终于有了片刻的宁静,姜海转过身往门外走,张小文跟着追出去,并没有看见自己父亲只剩绝望的脸,并不知道父亲两眼发黑,然后直直倒下去。
  张小文感觉自己脑袋已经非常的不清醒,眼睛如果长时间盯在一处就会渐渐失去焦距,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适合作出任何的判断,可他就是不服气,他想亲口问问姜海,问什么,他却不知道。
  姜海对于他一路的尾随并没有理会,他开门让他进来,他拿拖鞋给他换上,他按着他坐在床上,“张小文,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张小文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腾的一下子站起来,打开抽屉四处乱翻。“姜海,我爸那些违法的事儿就是你举报的吧,你肯定有证据,你藏哪儿了?给我看看。”
  姜海没理会,倚着墙看他折腾,丫的运气不错,上来就翻抽屉,丫的傻炮,翻东西也不彻底,眼皮子底下都看不到。看着满地的狼藉,躲着时不时就飞过来的臭袜子,姜海摇摇头,一把将疯子拽到旁边,“给你,看吧,这儿呢!”
  张小文抱着个档案袋在手里,坐在地上一条一条的研究,姜海拿了个椅垫放他屁股底下,拖着腮帮子看他的眼。
  “姜海,你怎么能骗我呢?你不是说你不报仇么?”
  “姜海,说好的父债子偿呢?”
  “姜海,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有这么一天,你吻我、你干我就是因为你恨我爸,就是因为你想往我们家祖坟上撒尿?”
  姜海淡淡一笑,“张小文,知道现在的你在我眼里像什么么?就像一条疯狗。”
  “你这样做,我爸迟早有一天会被你逼死。”
  “你爸要是死了,那也是他死有余辜。”
  你爸要是死了,那也是他死有余辜。
  “今日凌晨,市区大范围遭受罕见特大暴雨袭击。持续一个多小时的降雨造成入市盘山路段山体滑坡,泥土沙石大量堆积路面,给过往车辆带来极大困难。凌晨二时许,一辆私人轿车行驶经过,在躲避沙石过程中高速撞向道路中央隔离带,车上二人当场死亡。”
  奶奶并没有看早新闻的习惯,七点的时候打开电视,完全是给自己屋里头赖床的孙子提个醒,再睡就过头了。
  姜海叼着牙刷瞥了电视一眼,心里想着人有旦夕祸福说就是这一类事件,意外的发生从来都是突然而无法预见。镜头由远拉近,已成废墟的车体还冒着阵阵青烟,地上没有血迹,想是已被大雨冲刷干净。画面最后锁定在蓝色车牌上,主持人说,发生意外的是一对夫妇,他们儿子很优秀,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参加高考。
  “奶奶,我去趟小文家,他父母可能出事了。”
  奶奶端着热粥走出厨房,“什么,你干嘛去?小文怎么了?”
  “刚才新闻报道了一起车祸,车牌号看着眼熟,我这就去看看,你别着急,有消息我给你挂电话。”
  奶奶应了一声,看着孙子火气火燎的走远,放下手里的碗筷,低低叹了一口气。
  姜海走出家门就开始给张小文打电话,关机,打给张文宇,占线。车祸身亡?这怎么可能?大半夜的他夫妻俩不在自己家好好生气,开着车跑外头干狗屁!沙石堆积、撞向隔离带,张妈那火眼金睛怎么可能躲闪不及?
  姜海抬手第二次砸房门的时候,张文宇的电话终于打通,“喂,姜海哥。”张文宇哭了,唧唧歪歪的咧嘴叫唤,“姜海哥你怎么一晚上都关机呀,姜海哥你怎么才打电话过来啊,姜海哥你快来医院,我哥他。。。。。。”
  如果说在电话接通之前,他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奢望所有都不是真的,事上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怎么就那么寸摊到自己身上。那么张文宇那听起来有点沙哑的声音,张文宇混在嘈杂的背景里断断续续的抽泣,让姜海终于空白了思绪,心底的倾宇高楼,也摇摇欲坠了。
  姜海认识张小文13年,从未见过他今天这个样子。他像根小草,长在悬崖峭壁之上,亲人的安慰像阵阵吹过的风,身子前倾接受拥抱,坐回椅子里继续安静,不哭也不笑。偶尔有身穿制服的人员走到他旁边,指着一张张白纸让他签字,他攥着笔认真看一会儿,抿着唇更加认真写自己的名字。姜海站在门口,视线跟随他的笔尖,一撇一捺,一横一竖,忽然顿了顿,歉意的抬起头。身穿制服的人温柔笑笑,从公文包里拿出备份,张小文在旁边划了几道,工工整整描完自己的名字。
  张小文已经被击倒,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无法一次性写好。
  姜海有些看不下去,握着拳头转过身,看见张文宇满是泪痕的脸,“姜海哥,都是我的错,我命不好,我克身边所有的人。我爸妈被我克死了我还不死心,居然不要脸的跑姑姑家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张文宇开始往自己脸上呼巴掌,眼泪不停的流出来,姜海攥住他的手,“去把衣服给你哥穿上,他冷。”
  张文宇抽抽鼻子,接过姜海手里的衣服,一步步往屋里走,“哥。”
  张小文抬头,看见张文宇,摸摸他泛着红印的脸,侧过脑袋看见姜海,只一眼,就又低下头。
  姜海不敢走上前,他猜不到张小文眼光里的任何情绪,那一闪而过的、算不得注视的注视,让他觉得,姜海和张小文,可能要完了。
  踱着步子走到过廊的尽头,姜海捂着嘴巴给奶奶打电话,话筒的那一头半天没有反应,话筒的那一头嘱咐自己好好照顾里面的人,“姜海,让小文别难过,还有奶奶呢,他还有奶奶呢。”
  姜海放了电话,仰头把差点流出来的眼泪咽回肚子里,“让他别难过?我有资格么?”
  两天后的午夜,张小文平躺在床上张开眼,侧头看着趴在自己床头的人,说了第一句话,“姜海,我爸死有余辜。”
  姜海两天两夜没合眼,一直跟着张小文。小文不讲话,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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