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除了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人了。”
秦藻眉梢眼角流露出一丝动容,却立刻强硬地收了回去。
“不行。”他冷冰冰道,“有了软肋更容易受到威胁,你比我更了解嬴晏的性子,说喜怒无常那还是夸他,说手段不拘那是看低了他。”
“是啊,”嬴景突然爆出来一个秘密,“当年他扮作舞伎邀宠于上的时候,谁能想到他现在能整治的陛下瘫痪在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四皇子嬴晏能忍将近三十年,这一份功力就是嬴景他不及的。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孟九娘的话题就这样令两人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
孟湘这边这几天一直在为去青城的事情忙碌,虽说西渠县和青城同在青州,可坐落着知州衙门的青城就像是一线省会城市,西渠县则被比的连边儿都摸不到了。
这样想来,王云梦能拒绝了和知州之子的婚事该是有多么不智,也是对顾紫玉多么青睐有加,只可惜,神女有了心,襄王却无梦了。
这天早上,孟湘将写好的两封给孟扶苏和孟子期的信交给嬴景,看他上路后,就去叫马车。
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见路旁卖的包子芳香扑鼻,她便买了个素馅的,刚咬了一口,却发现咸的很,简直像是把盐罐子打翻了。
她扭头去看正战战兢兢装包子,老的只剩一层树皮的老妪,只能自认倒霉了。
前面正好有卖大碗茶的,那是个长相干净的少年郎,光着头,嗓音也干净——
“哟!老少爷们,夫人娘子们,喝一碗茶吧,生津止渴,越喝越甜——”
孟湘的喉咙齁的厉害,便买了一碗茶,喝了一口果然甜到心里去,她心想:说不好,卖包子的和卖大碗茶的就是一家的,故意诓人来喝茶。
喝罢了茶,才走了几步,她便一阵头晕目眩,头上的阳光在她的眼里变成了不同颜色的光斑,她的身子也越来越软。
难不成又被人下药了?
还做了这样一个扣,该死!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竟然没有晕过去,只是手脚使不上力气。
难道还是药下了少了?
她身子无法动弹,就像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一直胡思乱想。
而那卖包子的老妪、卖大碗茶的少年郎和各色形貌的行人客人就像是戏散场了一样,收拾着各自的东西,四散而去。
不大一会儿,这条并不窄,也不僻静的路上就没有了一个行人。
只剩她一个,像无人理会的人偶,孤零零地立着。
“沙沙——”
像是衣料摩擦声。
“叮叮——”
像是佩玉撞击声。
阳光拉长,晕开一圈光轮。
一个尖锐的物什抵上了她的后腰。
该不会被捅肾吧?
都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苦中作乐地胡思乱想。
那个尖锐的物什又往前送了送,紧紧贴着她的腰窝。
热气喷上她的耳垂,一个故意压低的沙哑声音在她的耳后响起——
“往前走。”
“不要反抗,你也不想受伤吧?”
尾音在他的舌尖上打了个转,他威胁地用手里的物件儿轻轻划了划。
孟湘的身体一瞬间绷紧。
“看见了那辆马车没?上去。”
她就这样无力地被他半威胁半揽着,登上了那辆由三匹马拉着的高大马车。
第一百零九章 郎心
车辚辚,马萧萧,马车外的风越来越大,转瞬间便有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车上。
孟湘面对着车壁坐着,因着那人不准她回头,一径用那尖锐物什逼迫着她。
直到马车出了城门,走了有一段距离,他才松了一口气。
可就是这口气让她意识到了他是谁。
“好了呢,终于可以没人打扰和哥哥……”他低声笑了起来,“或许现在应该说姐姐了呢。”
“好姐姐,我知道你曾被药迷晕过,一定很抵触,所以我才换了一个种方式,没有晕过去……很惊喜吧?”
“呸!”孟湘一转头就啐了他一口。
他则不要脸地扬起头,“哈哈!我正要试试唾面自干的滋味呢,谢谢姐姐了。”
天生地下能这般厚脸皮的还会有谁?
孟湘磨着牙狠狠道:“南金棠!”
他摸摸耳朵,“你叫的可真好听。”
“你是要害我吧?”锋利的尖儿逼得那样近,几乎她稍微一抖便能戳破了皮。
“好姐姐,你这可误会我了。”南金棠恨不能指天发誓,“我可半点伤你的意思都没有,而且,这玩意儿也伤不了人。”
他说着便将一直用来威胁她的凶器掏出来给她看,那是一只白玉簪子,上面刻着四朵祥云,样式简单,却让孟湘暗恨不已,合着她一直担心不已的竟是个没有伤害力的东西,它的尾端虽然也磨的细了些,可哪里是能伤人的样子。
孟湘一甩袖子,就要将那簪子扫到地上去,却被南金棠一把抢回。
“姐姐莫急,许是忘了这个簪子的来处,不妨再仔细看看?”他拈着那簪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孟湘冷哼一声,“又是打哪儿偷来的?”
南金棠羞怯地摸了摸鼻子,“自己家的当铺算不得偷。”
“你真的对这根簪子没有印象吗?”他又不甘心地追问。
孟湘抬了一下眉眼,摸着脑袋继续用她说过无数次的谎言搪塞,“我……的脑袋撞过,许是见过记不得了。”
她垂下头,却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怜惜。
当一个男人对女人露出怜惜的神色就意味着他已经开始退败。
他的手指细细抚摸着白玉簪子,柔声道:“这个簪子可是你典当的。”
“我?”孟湘吃惊,伸手就要夺过那根簪子,南金棠身子一晃,将那簪子高高举起,不怀好意地笑着。
“哎?你要我就要给你吗?你要用什么来交换呢?”
“我……”
他认真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说的每一个字。
孟湘指尖滑过脸颊,在他入神的时候,一脚踹了过去,让毫无防备的南金棠骨碌骨碌滚了出去,“哎呀”一声摔进了雨地里。
孟湘抱胸,翘着二郎腿,盯着被风扇动的帘子。
她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胁迫了她还想要从她这里得到好处?
做梦!
南金棠一脸雨水满身污泥好不容易重新钻进车里,却被一只脚踩上了额头,他嬉皮笑脸地抱住了她的大腿,撒娇道:“好姐姐,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的腰都要被你踹散架了。”
“我管你。”
“嘤嘤……”他假模假样地哭泣着,还偷偷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她的小腿,将脸上的雨水擦干了,可即便如此,他嘴上还不忘调戏她,“可是姐姐这副高贵冷艳的样子也很让我欢喜。”
“呵呵……”
“姐姐就是心急,要是摔坏了姐姐心爱之物可怎么办?”他说着便将一直紧紧攥着的簪子像献宝一样献到她的眼皮子底下。
孟湘耷拉着眼皮,不屑一顾。
“姐姐……”他黏糊糊地讨好。
“怎么?不要好处了?”
“只要姐姐开心就好。”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伸出手,南金棠乐颠颠地用双手放了上去,指尖还有意无意地啄了啄她的掌心。
孟湘全然被那根簪子吸引了注意力,她的脑海中滑过一个个场景,都是一个清瘦男子的背影,青丝被这根白玉簪子挽起。
这是谁?
她思考了一会儿,就转瞬扔到了脑后,无论是谁和她有关吗?毕竟她是孟湘,而非孟九娘。
“谢谢你了。”她将簪子好好收到袖子里。
南金棠露出开心的笑颜,然而她转脸便冷了下来,“但是,我不会因为这就原谅你的。”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南金棠无辜地眨眨眼睛,“去你一直想去的地方。”
孟湘眉尖儿蹙在一处,像青山互相遮挡,他的心骤然一疼,指尖蠢蠢欲动,
“哪里?”
他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咧着嘴笑,“青城。”
“你不是就想要进青州教坊吗?我已经办妥了。”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孟湘的神情,紧张道:“姐姐,你别恼啊!别恼啊!”
“是我自作主张了,是我错了,但,姐姐你满意了不就好了吗?”他坐在她的脚边,乖巧的像一只猫,忠厚的像一只狗,谄媚狡猾的像只狐狸。
“你放心,你放心,我没有想要禁锢姐姐……”他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又笑嘻嘻道:“到了青州姐姐你可以继续跟他们联系啊,和景夫子……也是没有关系的。”
孟湘淡淡地凝视着他,那犀利的视线像是要刺进他的心底,他的心颤了颤。
“姐姐院子里的玉娘我也让人去接了,她就比你晚一步到达青城。”
“姐姐……”
他焦虑着,连话都比平时多,等他终于说完,惶惶不安地询问:“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啊?”
孟湘放下腿,两手按在膝盖处,眼睛凑近他。
“你的话太多了。”
他屏息了一瞬,“没……没什么。”
“呵——”
连南金棠自己也撇过了头,看上去有些瞧不起自己。
车轮碾过一个水坑,陡然震了一下,南金棠反应极快的站了起来,自己的脑袋撞到了车顶,手却挡在孟湘的头顶上。
她撞在他的手上,抬眼看他,他咧着嘴笑。
孟湘别开了眼,“我讨厌别人强迫我,我不原谅你。”
他就像凋零的花一样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所在车厢一角一言不发。
路上行了两天两夜,孟湘会按时休息,按时吃饭,却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他委屈的不行,第一个一天一夜跟在她的身后絮絮叨叨,第二个一天一夜他也不说话了,打蔫儿的花都比他来的精神。
第三天清晨,他终于忍不住了,他蹲在她的门口。
孟湘一打开门差点踩在他的身上,她诧异极了。
“你在做什么?”
南金棠眼睛顿时一亮,“你终于肯跟我说话啦。”
“不是说去教坊吗?”
“你难道不想和我多呆一会儿吗?”这怨妇的口吻简直让孟湘难以相信是出自他这个花花公子之口。
“你是认真的?”
南金棠愣了一下,突然用更大的声音笑了起来,“怎么会?哈哈,我只是无趣的找些事情来做。”
“那你……”
孟湘话才说了半截儿,客栈旁边房间的门就被“嘭”的一声被人踹了一脚,又猛地拉开。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要上就上,费什么话啊,有那个黏糊的功夫都够射好几回了!”
朱门缝里探出一张玉面,眉目清秀,眼神慵懒,却一张嘴不饶人。
南金棠将孟湘挡在身后,眯着眼睛冷冷哼了一声,冷漠道:“我可没你射的那样快,我可是金枪不倒。”
孟湘简直无奈,男人总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较劲儿。
“嘿!你个小子……”那人抬眼看去,手一抖,门直接大敞,他光溜溜地在门口发愣。
南金棠往他男人的自尊处扫了一眼,吹了声口哨。
“哟,你的本钱也没见多雄厚嘛!”
那个男人白如玉的两腿抖了抖,猛地夹住了,一手捂着那里,一手赶紧将门拉过来,躲在后面,脸上非但没怒反倒陪着笑,“大官人说笑了,您怎么有空来青城玩耍?”
“咦?怎么?你不同意。”
那男人笑成了一朵花,“那里敢啊,您爱怎么耍就怎么耍,您要是还对小人有兴趣,小人就为您舞一场。”
“这话说的到让人舒坦。”南金棠扬起下巴,皮笑肉不笑。
他从门后探出身子,不断哈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对了!”南金棠朝旁走了一步,将孟湘露了出来,淡淡道:“这位是孟九娘,我的好友,舞技超群,想要到你们教坊里观摩学习,你能安排吧?”
虽然他一径的高高在上,可那人丝毫不介意,斩钉截铁地应了下来,“没关系啊,都是小事,小事!我可不像程晓年那个榆木疙瘩一样不懂变通,您就放心好了。”
南金棠保持着高贵冷艳的姿态,没有理他,只是向孟湘介绍道:“此人乃青州教坊的教坊使孙九旋,你若有事找他便好!”
“是的,是的,找小人就好了,小人一定给孟娘子办的妥妥当当。”
“你在说什么呢……这么久,风都灌进来了。”柔媚软绵的声音自孙九旋身后响起,一只指甲红艳艳的手指从他腋下探了出来,在他白皙的胸膛上随意摩挲着。
“即便是南大官人也不能扰人春梦啊……”柔媚的女人探出脸来,那是一张溢满了色~欲与春~情的面容,她挑逗地望向南金棠,轻轻咬了咬自己饱满的下唇。
南金棠却只当她是脚下的垃圾,极为不屑地扭过头,半揽半推孟湘走进了屋里。
第一百一十章 熟人
又是一年春。
青城泉眼多,柳更多,漫天柳絮如雪飞的美景也只有这个时候能见到。
青州知州萧衡的私宴上,觥筹交错,往来侍女衣袂翩翩穿梭于柳絮与宴席中,如同仙界盛宴。
可是上首坐的却并非萧衡,而是一个坐的歪歪斜斜,脸色苍白却极美的病秧子,只是这病秧子衣着华贵,可见是个身份贵重的。
“八殿下可嫌这粗茶淡饭入不了口?要不换个厨子做来?”
当今陛下的八皇子嬴曜扭了扭腰,越发病歪歪了,恹恹道:“非是你的饭菜不好,而是我实在不适,可就辜负了大人的一片美意。”
萧衡忙道:“不敢,不敢。”
当今圣上的身体越发不利索,每月有半旬都处在昏迷状态,代替圣上处理国家大事的太子殿下便越发权势滔天了,可无论贵族还是寒门都对他怨声载道,
贵族不满,是因为嬴晏宠幸的都是寒门子弟,简直是要拿传承百年的世家开刀,世家之人怎不惶恐,怎不起异心?
寒门不满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实在太喜怒无常,前一天能跟你推心置腹,连升三级,后一天则能因为你一句话说错而一撸到底,打入天牢。
而且,嬴晏的性子也越来越骄奢暴戾,爱歌舞,宫里的丝竹声就从未断过,通宵达旦;爱舞伎,尤其爱舞伎身上的部位,喜欢哪里便要留下哪里,今儿个说你眼睛好看,便剜下双眸,明儿个说你手漂亮,就直接砍了双手。舞伎们虽然媚于上,却是冒着性命危险。可一旦得了他的欢心,那可真是权势富贵不断涌来,比如,深得太子欢心的舞伎赵梦娘,她若是信马游街,连一品大员都要避其锋芒。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举国丝竹乐舞,可危机就掩藏在这歌舞升平之下。
萧衡在八殿下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便转头对对面的男子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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