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三刻之后。
慧净将一干壮汉撂倒于地,而那位妖艳女子已在混乱中逃之夭夭。
何夏出溜回地面,慧净并无意捆绑这些人,掸了掸僧袍上的灰尘,逐一行礼致歉,而后带着何夏继续化缘去也。
“师叔,为何不拷问他们一番?”
“赋予他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慧净神色坦然,好似何事都未发生过那般。
“可是可是,那也得问清他们干啥来吧?”
“问如何,不问又如何,该来的还会来。”
少林寺名扬四海,一年之中不知“款待”多少诸如此类的挑战,且从未间断过。
何夏抓了抓秃瓢:“你真像我爹,说话说一半,留半句让咱猜。我和娘可纠结了……”
慧净莞尔一笑:“这便是你接近贫僧的缘由?”
“嗯,我从小到大未离开过爹娘,虽说爹不咋爱说笑,但对娘可温柔了。”何夏挺羡慕娘,爹对娘绝非一般的宠爱。
“你的神态,仿佛女子。”
“……”何夏揉了揉脸蛋,急忙岔开话题:“呵呵,问您个事儿。那些入住少林的红毛绿鬼是啥人?”
“北狱山天煞派。”
“他们的头头叫啥?”
“姓雷名腾云。”
何夏点点头,光听派名……不大好惹。
慧净并未多问,沿路敲木鱼念经,心静如水。
待抵达小镇。
何夏见四周摆满小吃摊,哗啦啦流口水,兴奋得快疯掉了。
“师叔,弟子去那边化缘,咱们分头行动好了……”她指反方向,开溜开溜。
“跟着贫僧。”慧净师叔默道。
“……”何夏不敢反抗,只得亦步亦趋跟随。
城镇虽小,各家各户买卖却红火,女儿家最爱的玉簪佩饰等琳琅满目,何夏怀揣银子挠心挠肺,花手绢好漂亮……叉烧包真香……花裙子很俏……她看向手中钵盂,大破碗相当碍眼。
慧净走到一位富家公子面前,行礼之后,默念《地藏菩萨本愿经》——消灾、免祸、求福、避免遭三恶道苦。
而富家公子正欲调戏卖凉茶的小姑娘,见烦人的和尚前来搅局,不耐烦地扬袖轰赶:“快滚开,穷和尚!”
慧净则置若罔闻,口中念念有词,继续替此人祈福。
富家公子不屑一顾,转身调侃茶水小女,但经文的声音越来越大,富家公子直感耳孔嗡嗡作响,不禁猛然推搡慧净:“小爷叫你滚开!”
慧净并未闪躲,任此人发泄怒火。街道间熙熙攘攘,却无人相劝制止。何夏可看不过去了,她跳到富家公子面前,反推反推:“干啥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咋的?!”
富家公子就未见过不肯忍气吞声的和尚,他气得怒发冲冠,竟然将一口粘痰啐在何夏脸上:“臭和尚,再惹小爷,小爷让你们走不出这城镇!——”语毕,纨绔子弟大步流星走远,被和尚这么一闹,他已无心思挑逗良家妇女。
何夏必然当场傻眼,明明都是人,咋有些人就跟牲口似的?!
慧净撩起袖口,替她拭去脸上污浊:“忍,修行之根本。”
何夏凝望慧净清澈的黑眸,顿感遭受莫大委屈,吧嗒吧嗒掉眼泪:“我要回家,人家是娘的宝贝疙瘩,呜呜……”
慧净莞尔一笑,拉着她向井水旁走去,提起一桶清水:“脸脏了可以洗,心脏了无法救。”
何夏吸了吸鼻子:“切,我才不信你一点不生气。当和尚就得窝窝囊囊的?!”
慧净不予解释,又见一青楼女子迎面走来,他跨出一步行礼化缘:“积德行善,功德无量。”
窑姐见小和尚眉宇清秀,掩唇媚笑,暗示道:“哟,好俊朗的小和尚,跟姐走吧?不收你银子。嘻嘻……”
何夏闻声望去,只见窑姐搔首弄姿。时而摸摸慧净脸颊,时而戳戳他胸口。再看慧净,无动于衷,默念心经……哇,话说他们一家人走到哪都要去庙里拜拜,还以为所有人都尊重佛教徒,原来原来……善心人并不多。
窑姐见小和尚无为所动,又瞄到何夏,啧啧,浪费吖,一个个眉清目秀,当和尚作甚?
“随我来吧。”窑姐欠身引领,近日生意不好,姐妹们正巧无事可做,哦呵呵呵。
何夏感觉不对劲,扯了扯慧净衣抽:“师叔,我咋感觉花大姐未安好心眼呢?”
“娼。妓若有心向善是好事,无需紧张。”
何夏注视窑姐扭摆的丰臀,又撞了撞慧净手臂:“她百般勾搭你,说实话,你心里痒痒不?”
“……”
待抵达青楼门前,窑姐先行踏入,慧净与何夏则在门外守候。
但他们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窑姐走出,慧净耳鼓一动,刚欲拉开何夏,但一盆冰水已从天而降,打湿了慧净的衣袖以及……何夏浑身上下。紧接着,青楼二层传来叽叽喳喳的笑声:“对不住哟,小女子未见楼前有人……”
“……”何夏就像落汤鸡,她愤懑地抬起头,只见三、五个窑姐笑作一团。原本心里就卧着火,此刻火焰熊熊燃烧,“噌”地一下直冲脑门。
“且慢何夏!”慧净见她一个箭步冲进青楼,本欲追,但僧人严禁出入烟花之地,慧净乃谨守佛训之人,唯有凝望何夏怒火冲天的背影,微蹙眉,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奶奶个腿的,老子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何夏抄起一把椅子,直奔二楼而去,窑姐们招惹小和尚成功,纷纷钻回卧房,锁门关窗,吵闹嬉笑。
“来嘛来嘛,姐姐脱光了正等你呢,哈哈……”窑姐顺门缝丢出一个粉肚兜。
何夏见过不要脸的,却未见过这般脸皮比城墙拐弯还要厚的无耻之流,她扬起木椅,狠狠砸在门板上:“开门!谁泼的水有种站出来!”
“哎哟,那是姐姐们的洗澡水,小和尚艳福不浅哦……”
何夏气得头皮发麻,不管三七二十一,扯断随处可见的彩色绸缎,踢倒盆栽,踹碎瓷瓶,咬烂字画,稀里哗啦一通猛砸。
窑姐们未料到小和尚勃然大怒,逐渐安静开来。
而另一边,慧净见几名打手,手持棍棒跑入青楼,显然是冲着何夏而去。他迟疑片刻,却闻得楼内一串串呼救声,于是,他一手捻转佛珠,跃身跳上二楼晒台,营救何夏。
何夏僧袍浸透,隐约显现出一幅女性身姿,打手们惊喜地发现,此人并非和尚而是小尼姑,且貌美可人,不由色。心大起,各个放下手中棍棒,挤眉弄眼摩拳擦掌,如老鹰捉小鸡般对何夏围追堵截。
“别过来……”何夏环胸乱跑,却无处不见淫。魔色胚。
“小美人,莫怕莫怕,嘿嘿哈哈……”打手展开双臂欲扑何夏,何夏背部抵住墙面,已无路可退,她抱头蹲身:“爹娘救命啊——”
“咚”的一声,打手一翻白眼,大头朝地栽倒。
慧净收脚落地,褪去长袍,反手用衣衫盖于何夏身躯。何夏见救命稻草出现,急忙环住慧净腰际不撒手:“师叔师叔,我害怕……”
她忽略了胸前一抹柔软,紧贴在慧净脊背处。
“……”慧净腰板挺直,默念经文。
“哎哟喂,这世道乱了,和尚与尼姑有一腿?!”窑姐不敢出屋,躲在木窗内讪笑。
慧净不予理会,拉起何夏,径直向青楼外走去,打手们岂能任由他们离开,蜂拥而至上前阻拦,却被慧净一脚一个踢出三尺之外。
临走前,慧净将一锭银子放置桌面,面无表情道:“赔损失,不致歉。望诸位施主好自为之。”
语毕,慧净攥住何夏手腕,不急不缓离去。
……
一路上,慧净静默不语,何夏呜呜咽咽,小碎步跟随。直到返回茂密的树林,何夏才壮着胆子解释一番。
“我娘遭恶人追杀,所以……我只能与弟弟暂住少林寺,不是故意的……”
倏地,慧净驻足,何夏不知他会停下,额头撞后背。
“既然你乃女儿身,为何进澡堂?”慧净确实未想到何夏如此胆大妄为,一时间消化不来。
“……”何夏擦了把冷汗:“我不是未,未洗么……”
慧净平静地回眸,思绪却很乱。
何夏吓得肝颤儿,想起娘教的“杀手锏”,而后,“噗通”一下跪在慧净面前,可怜巴巴地恳求道:“请师叔一定替我保密,我绝不会惹是生非。爹娘最放心不下我们姐弟二人,倘若师叔把我们撵出去,我们真就是活路没有,死
第十一章 。。。
路千千条。我佛慈悲,求您了师叔……”
慧净合起双眸,盘膝打坐……望佛祖饶恕弟子,妄语之罪,杂念袭心,南无阿弥陀佛。
一个时辰之后
慧净依旧静心坐禅,而何夏为博取同情,跪了足足一时辰,此时烈日高照,她只感双腿麻痹头晕脑胀,又困又饿,眼皮越来越沉,她偷摸打个哈欠,跪着跪着……就那么睡着了。
慧净顿感一物体向他身前倒来,他下意识推手,好死不死推到何夏胸口,他条件反射地又抬手,何夏整个人却栽进他怀里,而且睡得正香。
慧净自然不愿一错再错,唯有双掌撑地,向后挪动双腿,可何夏就如睡死了一般,脑瓜随着他倒退方向,一直一直向下滑,更不幸的事发生了,她的脸颊已贴在他小腹与胯骨之间。
“……”慧净高举双手,活了二十五年,修行二十二载,从未如此刻这般无措过。也初次体会到,女子的身体是这般酥若无骨。而他必须承认,何夏五官很美,精致的脸孔透出质朴的纯净。视觉的冲力及肢体的触碰,诱发男性本能的好感,乃至来得迅猛又无暇控制。
修心养性这些年,却受美色。诱。惑,算是白费了。慧净惆怅一叹,唯有重新修行,消除杂念。
“何夏,贫僧应允便是。请快快起身……”
何夏迷迷糊糊应了声,一翻身,找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依旧赖在他腿上翻滚,她拧起眉,痛苦地指向大腿,喃喃呓语道:“腿麻了,娘给揉揉……”
“……”慧净捡起一根枯树杈,如使用擀面杖那般,帮她捋了捋腿。何夏则一把抓住他手腕,强行按在腿上,紧闭双眼,娇滴滴地撒娇耍赖:“好好揉……”
“……”慧净撇开头,一面自欺欺人地默念心经,一面帮她舒筋活血。
就这样,两人从天亮坐到天黑,不准确,一个不安地禅坐,一个无所顾忌地睡觉。
慧净俯瞰腿上人儿,明知不该妄想,却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他对自己颇感无奈,今日罪孽深重,待返回寺院,唯有闭关反思,虔诚地忏悔。
“娘,我偷偷给弟买了一包小零嘴,他一定很高兴,嘿嘿……”何夏拍拍小挎包,在睡梦中得意地笑起。
慧净本不想回应,却无奈地轻声一笑。
同一时间
正在寺门口等候姐姐归来的何尚,遇到天煞派一干人等。
红毛魔众惨遭何尚机关蹂躏,如今成了红蓝毛怪人,花狸狐哨酷似狗尾巴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过节嘛,嘿嘿^_^
12
第十二章 。。。
“小和尚!你是兄还是弟!”天煞派左护法质问道。
何尚微蹙眉,几人来势汹汹,而其中一人,正是昨晚夜袭他们反被整治的魔众。
姐又招上邪派了?不过话说回来,她哪来得这多时间惹是生非?!
“在下乃兄长。”何尚决定一探究竟。
“请随吾等走一趟。”
何尚不动声色,跟随一行人向客家院走去。
待到了地方,何尚自行步入房中,刚巧与一位年轻男子面面相觑。
雷腾云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打量何尚。见到何尚的同时,也令他想起何夏的容貌,孪生龙凤胎成活率较低,且如这般一模一样的更属凤毛麟角,但单从气韵上判断,那个死丫头不可能如此沉稳。
“不是你。”
何尚愣怔,能分清他们姐弟俩的人并不多,于是,他抱拳行礼,开门见山道:“敢问兄长可是得罪了阁下?”
“嗯,我要揍她。”
“……”何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位仁兄也忒直接了吧。
雷腾云微撩深邃的眸,警告道:“这事你管不了,回吧。”
“倘若阁下欲责难吾兄长,在下绝不会坐视不管。”何尚笃定地回,不论因何缘故结下梁子,姐姐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雷腾云感到胸口憋闷,下意识捏压眉心忍耐,但是……这毒性说发作便发作,说出去口的话也成了反义:“……莫紧张,我就是想她了。”(真心台词:我对她厌恶至极。)
“……”何尚听得一头雾水,据他对姐的深度了解,一旦暴露女儿身定会找自己想办法。再看这位仁兄玉树凌风,居然有断袖之癖?
“吾兄长已订亲,择日将完婚。”何尚只得顺着说。
“何人这般幸运?”(谁这么倒霉。)
何尚嘴角一抽,表情不必如此哀怨吧?莫非真爱上化身“哥”的姐了?
“抱歉,不便告知,阁下一表人才,切莫误入歧途。”何尚此刻只想快些离开,他算是明白了,此派以这位仁兄为首,统统脑子不正常。
雷腾云起身,彬彬有礼地微俯首:“教训的是,请慢走。”(真实想法:胡言乱语!今日就让你有来无回!)
“告辞。”何尚旋身离去,心中汗颜,江湖果然是千奇百怪,怪人怪事随处可见。不过幸好是爱慕“兄长”而并非寻仇报复。何夏啊何夏,男女通吃了你还?
……
待何尚远去,雷腾云也恢复了神智,他暴戾的一拳捶上桌面,气到无力。该死的盅慈花!倘若此毒不解,他称霸武林十几载、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名号,迟早毁于自己手中。
雷腾云径直迈出门槛,无视一干忐忑不安的属下,怒气冲冲离开庭院,烦死了!一群没用的废物,抓个人都这般费劲!非得让他亲自出马不可。
此刻有火无处散,正巧找那死丫头泄愤。
※ ※ ※
与此同时
何夏终于睡足,她懒洋洋地舒展懒腰,一抬眼皮,竟对上慧净一双黝黑的眸,她的哈欠定在一半,利马坐起身:“啊,师叔!啊,天黑了!”
慧净平静地望着她,欲言又止道:“回去吧。”
何夏见他态度友好,看来是打算帮她保密喽?嘿嘿……菩萨心肠吖。
“师叔别动!让我来搀你。”何夏大献殷勤,可刚欲搀挽慧净手臂,慧净则快速弹起,如躲避瘟神般疾步走向前。
“……”何夏抓了抓耳朵,天色有点暗,不过她好似看到师叔脸红了呢。
“师叔,给你吃。”何夏小跳步跟上,从挎包里取出一块关东糖,关东糖又叫“粘牙糖”,娘最爱的零嘴,偷吃几次之后,她和弟弟也喜欢上这口味。
慧净不自然地避开:“出家人不可贪口欲。”
何夏拧起眉:“一块糖而已,吃嘛吃嘛,很甜哦……”她强行递到慧净唇边,慧净却一躲再躲,唇上难免沾染少许甜丝丝的糖粉。
他抿了抿唇,不由怔住,初次品尝到甜的滋味。
何夏趁他恍神之际,稳准狠地将关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