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信,好叫姑娘别心中牵挂着,二爷脸上的伤已经大好了,竟是一点儿疤痕也没留下,只是大夫吩咐今日暂不能见风,因此二爷说,明儿一早就来看望姑娘。”
黛玉轻轻松了口气,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他那样的干净性子,偏伤到了脸,不知要怎样的焦心呢。”
花惜看紫鹃还未进来,便又说道:“这第二件事……我要请林姑娘帮我做件事。”
黛玉急忙问道:“何事?你尽管说,我正闲着没事儿,心里发闷呢。”
花惜说道:“姑娘可也知道二爷这伤是因何而起了罢?”
林黛玉听了,便点头说道:“谁不知道呢?就是那院里的环……表弟失手烫伤了的。”
花惜就说道:“姑娘可觉得这真是失手而为?”黛玉听她这么问,就知道必定有缘故,且她又是个七窍玲珑心,想了想,便说道:“你的意思……莫非是……”她目光一低,缓缓地说道:“其实想想,也不无可能……舅妈疼宝哥哥,不喜欢环儿表弟,他自然是有些心头不甘的……且我听说他的性子也不好,如果真个儿作出此等事来,也未可知。”
花惜说道:“姑娘是个聪明人,说的正是了。”黛玉说道:“可是,为何你忽然就说起这件事来了?”花惜说道:“只因众人虽然知道二爷受伤这件事,大概另有隐情,但二爷为了手足之情,不肯同环三爷怎样计较……只可惜……”
黛玉便问道:“可惜什么,你快说,急死我了。”
这功夫,紫鹃便送茶上来,两人便不再说,黛玉说道:“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外头可冷么?”
花惜说道:“倒还好,只不过姑娘这屋里倒是有些凉,姑娘身子单薄,穿的又少,别着凉了才是。”紫鹃说道:“我原先想加个暖炉,姑娘倒是不愿,说熏得慌,如今可要加个了罢?”
林黛玉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加个。”紫鹃说道:“偏我说的不好使,袭人姐姐一说,姑娘就听了。”林黛玉笑道:“我见袭人远来是客,自然不能冻到她的,你这丫头,倒跟我犟嘴起来,还不快去!”紫鹃就笑嘻嘻出去,吩咐底下人准备暖炉。
这边上,黛玉见紫鹃去了,便又抓了花惜的手,轻轻摇晃,花惜见她情急,便说道:“姑娘别急,且听我说,照我说,环三爷虽然心术不正,但到底也是大家子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只可惜一样儿。”
黛玉本问道:“哪一样?”忽然想通,便不等花惜说,就问道:“难道你说的……是那位姨太太……”说到此处时候,便放低了声音。花惜见她果然猜到,就点头,说道:“正是个‘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爷平常不太教导环三爷,连太太也不太上心,唯有那赵姨奶奶,经常对他吆三喝四的……那赵姨奶奶的作为性情,又不是个好的,那环三爷常跟着,又有什么好儿了?”
黛玉听花惜说到此,就问道:“难道说,他们是故意要害宝哥哥的?”说着,便蹙了蹙眉,道:“他们有这个胆子?我看未必。”
花惜叹一声,说道:“一来是有些人天生心术不正的,得了机会便会下手。二来他们心中未必不曾有这个念头,就如今日这次一样,要找个绝妙机会方好。只不过,这一次被宝二爷躲了过去,环三爷又吃了训斥,听说太太那边跟老爷那边都训了顿,我就担心,赵姨奶奶会气不忿……”
黛玉说道:“她果真个有那胆量?”
花惜正色说道:“姑娘,咱们都是明理的人,那些浑人脑中想什么,是猜不到的。”
黛玉蹙眉略想片刻,说道:“你这话有理,难道你知道了什么,是以特地来找我商议?”
花惜见她动了心意,就问道:“我听说前日府内来了个二爷的干娘,叫做马道婆的?”黛玉一怔,说道:“正是,老太太还特意让她见了宝哥哥,说是……在他脸上做了法,又要费什么油点什么海灯祈福的呢。”
花惜说道:“姑娘原来也知道,但姑娘可知,此后,这位马干娘又去了哪里?”
黛玉见她问的蹊跷,惊说道:“去了哪里?”
花惜说道:“有人亲见,她去了赵姨奶奶那边。”
黛玉虽然是个聪明的,但是对那些歪门邪道,却是一窍不通的,因此听花惜这么说,她便问道:“这样又如何了?难道她是个坏的,想同那姨娘一起设计害宝玉不成?只不过,她又怎能够呢。”
花惜说道:“姑娘是不知道那马道婆素来的行径,我原先也不知的,一直到发现此物……”花惜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来,放在黛玉眼皮底下,黛玉低头一看,顿时毛骨悚然,叫道:“这是……?”一时说不出话来,面色大变。
原来,花惜手中拿着的,竟是个纸做成的小偶人,有鼻子有眼,扎手扎脚的,偶人的前心处,用黄纸写了一行字,后心也写了字,且又刺了针在上面,看起来着实可怖。
黛玉虽然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中女,但因博览群书,也自有一番见地,起初还不知道为何花惜会特意提起马道婆来,如今见花惜拿出了此物,她顿时变了面色,压低声音,说道:“姐姐,真是不得了了!……此物从何而来?”
花惜说道:“不瞒姑娘,是从二爷的床铺底下翻出来的。”
黛玉皱着眉,惊疑不定,说道:“姐姐可知这是何物?”花惜装作一副不解之态,只说道:“这样的扎小人,总归不是好东西……我自见了这物,就赶紧偷偷收了起来,一边派人暗地里打听,慢慢地给我知道,这东西叫做扎小人,倘若是那些有道行的人做的,便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厉害的很!也不知是真是假。”
黛玉见她有些不信,就急忙说道:“切勿大意!你听的对,此事并非虚假,乃是真有其事!我曾看过书,汉朝之时,宫廷内,就是因为此物,掀起滔天波澜,枉送了无数人的性命,此乃‘巫蛊之术’,又叫做‘厌胜之术’,最是厉害不过的……天,我竟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在这大观园内见到此物!竟然还有人想要暗害宝哥哥!”
黛玉说到这里,先前恐惧之态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恼怒之色。
花惜见黛玉神色变化,暗暗点头。便说道:“姑娘说的正是,如今好歹,这件事被拦下了,只不知道他们见了此事不成,保不准背地里还有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招数,我一时情急,又不敢惊动太太老太太,倘若给她们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呢,姑娘是个明白人,又对二爷好,跟我也不同,我信得过姑娘,又仰仗姑娘,因此就先来跟姑娘商议。”
你道花惜是不是傻了,竟然要来跟林黛玉商议此事?林黛玉不过是个弱质闺女,品性高洁,性格孤傲,哪里会知道这些丑行恶事要怎生处理?然而花惜却偏偏来找她,难道真个儿是找不到可商量的人么?
自然不是。花惜便正是想叫林黛玉知道,这花团锦簇的大观园里头,暗流汹涌底下,还有这些丑恶之事。她暗地里教化宝玉,让宝玉一步一步向着“有为青年”的方向发展,而对于黛玉,从最初的“事不关己”到现在的“身不由己”,花惜身在其中,便也想让自己顺其自然尽一份力。
黛玉的性情实在是太过纯真,她跟宝玉两个,之所以能成为交心好友,某种程度上是有些相似的,宝玉厌倦打理世情,黛玉也是有些,他们两个,都是生在金玉之家,不知民间疾苦的,不过宝玉是男子,自要有一番担当,故而如此做大为不妥,而黛玉是女子,且又才情高洁,被呵护是理所当然的,但常此以往,总是如玻璃人一般的活着……以后遇上点事,没人在旁照顾,又能怎样?虽然众人敬她爱她,但她自己,也要有些警惕心,懂一些世情,才是好的。
故而花惜特意来寻林黛玉。以看她的反应,叫黛玉多一点历练,她也要伺机从中点拨点拨。
黛玉细细想来,果然又是震惊又是恼怒,又听花惜说完,她就愤然说道:“既然如此,袭人姐姐,咱们也不用说了,我便同你去见老太太,把这件事揭了出来,看那赵姨娘什么的,还有什么话说,只叫舅舅打他们出去就是了,这样蛇蝎心肠、恶鬼般的人,留她们做什么!”
第五十章 鸳鸯
花惜见黛玉动了真怒,就将她的手按了,说道:“姑娘别急,此事还得再想一想。”黛玉急着说道:“还想什么?这样想下去,倘若那些人又从中作祟起来,岂不是迟了?”
花惜就温声劝着,说道:“姑娘放心,因出了这件事,我这几日,日夜不睡,也要仔细盯着进出二爷房内的人,方才出来之前,也特意叫晴雯仔细看着,管保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二爷暂是无事的。”
黛玉听了,一颗心稍安,说道:“虽然暂时无事,难保以后怎样。终究不是良久之计。”
花惜点头,说道:“姑娘以为,我搜到了这个,为何没对二爷说,却来找姑娘?”黛玉反应过来,渐渐平了怒火,便问道:“我知道你是信我的,我跟你也不同……是以你来找我,不过,为何你不跟宝玉说呢?”
花惜便解释说道:“姑娘也知,二爷是个软耳朵的,我也试探过他。先前环三爷伤了他的脸,他虽然又怕又气,到底是因为兄弟手足,是以也不肯对环三爷计较。这一回,倘若我把这件事说出来,难保二爷又起了息事宁人之心,反而不许我追究。这一回我是把事情给挡下了,若是不好生地想法儿处置了,就如姑娘说的,难保以后怎样,是以,我是瞒着二爷,想出来同姑娘商量个万全之策的。”
黛玉细细一想,果真如此。便皱眉,略觉得为难,说道:“宝玉果然是个这样的性子,然而你来找我,我却也不是个能想出好办法的人,却又怎办是好?”
花惜就说道:“姑娘虽然是个闺阁中的女子,心窍却不知比二爷聪明多少,因此我只瞒着二爷,先来同姑娘讨个主意,就算姑娘一时想不出,我们细细地有商有量,未尝想不出好的。”
黛玉便低了头,慢慢说道:“你如此信任我,倒叫我惭愧了,我方才一时有些太过激愤,想差了,你别放在心上。”花惜见她平静下来,便说道:“这才足见姑娘对二爷是真上心呢,倘若是别个,恐怕听了也只是不疼不痒,不放在心上。”
黛玉便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你叫我不去张扬,却是何故?”花惜说道:“一来我也只不过是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二来这件事若是贸然传出去,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人心惶惶的,又,无论是我出头还是姑娘出头,都有些不妥当,那些人日后必定议论纷纷地,因此我觉得暂时不能出面,姑娘觉得呢?”
黛玉微微点头,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我因此事关乎宝玉,便没想那么多了,他遇上这样凶险的事,我就出面也是无妨的……其实说回来,若是他有个什么事,这院子恐怕也真的是要有一场大波澜的了。光是太太老太太,可就都要哭死了。”
花惜见她这样说,就说道:“其实我只所以拦着姑娘,自己也不出去,是因我想到个更适合的人。”黛玉奇道:“是谁?你说来听听。”花惜就低声,说了个名字出来,黛玉一听,果然合适,就说道:“难为你竟然想到了她,我一时情急,竟全没主意。”
两个人说了会儿,紫鹃便进来添炉子,黛玉就说道:“近来我只觉得夜间睡觉有些发寒,怕是被子有些旧了,你去换一床新的,另外,去老太太那边看看,若是鸳鸯在,就叫她过来一趟,我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同她商议。”
紫鹃就答应了,便先去换被子,而后就去老太太那边找鸳鸯。
等紫鹃去了,黛玉才问道:“你觉得,找鸳鸯来好么?”花惜说道:“鸳鸯姐姐在府中可算是举足轻重了,老太太怎样也离不了她,她说一句话,倒比得上别人说一百句,要办好这件事,她是不二人选。”
黛玉又小心问道:“她可信得过么?”花惜想了想,就说道:“鸳鸯姐姐是个好心的人,又聪明果断,信得过的,一会等她来了,姑娘再试探试探。”黛玉说道:“好的。”
两个人喝了口茶,黛玉又问道:“你为何不去告诉链二嫂子?”花惜心头有个想法,却不便于告诉黛玉,就微微一笑,说道:“琏二奶奶是个厉害人,我等闲也不敢去扰。”
黛玉只以为她心头忌惮王熙凤,就也抿嘴一笑,说道:“你说的对,她那个嘴厉害,连我也不敢去招惹。”
两个说了一会儿,果然外面紫鹃同鸳鸯来到,打了帘子,请了鸳鸯进内,花惜急忙站起来,鸳鸯上前给黛玉行了礼,黛玉也起身来,说道:“特让鸳鸯姐姐来走一趟,不会嫌我麻烦罢?”
鸳鸯慌忙笑道:“姑娘说哪里话?只不知姑娘有何事?”
此刻,紫鹃便出去倒茶,黛玉便说道:“这话却要细细的说。”便请鸳鸯落座,鸳鸯也坐了,又看花惜,说道:“袭人也在?”她是个再聪明不过的,见黛玉说话不避着花惜,就知道事情恐怕跟宝玉有关,又说道:“难道姑娘说的这件事,跟宝二爷有关?”
黛玉见她果然聪明出众,就说道:“怪不得袭人说你聪明,果然是的。”鸳鸯说道:“姑娘说笑了,我们不过平常玩闹罢了,什么聪明,不过是些小手段,说来……倒叫我羞愧。”花惜也笑道:“鸳鸯姐姐却是真聪明,跟我这蠢笨之人不同。”
鸳鸯就看了花惜一眼,笑着说道:“你哪里蠢笨了?别在这里装傻。”说罢,便又问黛玉,说道:“究竟是何事,姑娘请讲?”
黛玉见她问,就说道:“这件事,先要姐姐保密,想出法儿之前,先别张扬。”鸳鸯见她说的郑重,面色也严肃非常,一时暗暗心惊,不知何事,只好答应。
黛玉一点头,便看花惜,花惜就低声说道:“鸳鸯姐姐,你过来看一眼,可认得这是何物?”
说着,就在袖子地下,轻轻地把那个扎针的偶人亮了一亮。
鸳鸯垂眸一看,望见那扎针的偶人,顿时色变,腾地起了身,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黛玉跟花惜一听,就知道鸳鸯也是认得此物的,黛玉便说道:“你先别惊,怕我说出下面这句来,你更要吓一跳,——这东西,是从宝哥哥的床铺子底下找出来的。”
鸳鸯果然更是大惊,看看黛玉,又看看花惜,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糊涂了!宝二爷床铺子底下怎么有这种东西,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说到这里,到底有所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