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前来果然是自讨没趣吗?
心里虽是这般想着,步子已经朝前方迈去了。
“孔大哥,等一等。我刚刚是想说光是一声对不起根本没什么意思,你说的很对。我的确需要别人帮忙,尤其是一些肯关心自己的朋友,你既然肯帮忙,我也没有理由拒绝,我没有道理不领你的情。”
“那笔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既是如此,安茜也不想再拒绝孔武,即便出了宫外她也不想从此离开京城。如果不能再见到如妃,那至少也要待在一个地方,如果如妃想见她,可以立刻就见到她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将来在京城卖茶果,赚了钱不可能不还呀。”
一句话让孔武放了心,却让另一个人如落冰窟。
第四十七章 安茜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不到半年安茜就可以永远的离开紫禁城,和宫外一路从杭州长达半年才赶到京城的奶奶享尽天伦之乐。
在离宫之前,她会去找如妃,告诉如妃她就在宫外在她随时可以召唤到的地方。等她陪伴奶奶走完最后的一段人生,以后的岁月任君予取予求。
安茜这般想着,手里为奶奶缝补着的棉袄突然扎了自己的手,鲜血染红了白色的棉絮,右眼突突的跳个不停。心突然很疼,安茜捂住心口,勉强支撑着才算是坐好了。
今天托孔大哥去看望奶奶,现在已经过了申时,也该回来了。安茜放下衣服,想着奶奶能在京城过一个暖和的冬天,连夜赶着缝补棉袄,放好了棉袄安茜才出了千西四所,在如意馆和小禄子一起等着孔武了。
“安茜,明天我会有空,不如我买些糕点去看看你奶奶。”
小禄子给安茜递过去收集来的棉絮,试探的问道。
“不用了,你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也不方便,再说孔大哥今天已经去看过奶奶了,不用那么麻烦了。”
安茜不想那么麻烦,现在她心里只想着快些出宫好日日守在奶奶身边。
小禄子也没有怎么表现出来醋意,故作轻松着:“孔大哥这回真的是帮了你大忙了。”
“嗯,是啊,孔大哥的这份人情我都不知道怎么还。”
“可能他根本没有想让你还……”
小禄子一语戳破安茜,就连小禄子都这般想了,别人更是会多疑。安茜不敢想象如果这些事情传到如妃的耳朵里面,会怎样。转念一想,如妃忙着六宫的事情,又怎么会惦记着她的这些琐事,反而又释怀了。
子时已过,两人这般闲聊着,安茜急了起来,夜已深,按理说孔武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
“孔大哥,你回来了。”
望眼欲穿的孔武终于低着头走进了如意馆,两人忙迎了过去。
“孔大哥,我奶奶怎么样了?”
回答安茜的是孔武一脸的茫然,三人相看无言。
“怎么了,孔大哥,我奶奶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安茜抓紧棉絮,想到今天白天的时候不详的预感,心里开始发紧。
“你说话,你这样很吓人。”
小禄子也接口道。
“你奶奶上山采野果的时候,遇上野狼袭击……”
孔武欲言又止,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安茜了。
“你说什么,什么野狼袭击?”
小禄子抓住孔武的胳膊,惊问道。
“对不起……”
孔武转过身子看着安茜,离开又低下头去,现在的安茜脆弱到让人心疼,好像一碰就会倒一样。孔武知道奶奶对安茜有多么重要,就连未来她都筹划好了。
“你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有人有什么企图,是开玩笑或者有人想勒索呢?”
现在只有小禄子能帮安茜问了,在宫中和安茜结为异性兄妹也快十年,一直照顾安茜关心安茜为安茜奔走。
“是我亲自找到尸体……”
越来越小的声音,淹没在安茜手中掉落的棉絮之下,安茜眼里只剩下无助,身体摇摇欲坠,无处使力。
“你有没有看清楚,你才见了安茜的奶奶几次呢。她那么远从杭州来到京城,那么远都没有出事现在怎么会出事呢。她上山摘野果,一个老人家为什么上山摘野果?”
“听住持说,她要上山摘野果去做家乡的茶果,是我安排不善,对不起。”
若不是孔武曾经出主意让安茜出宫之后做家乡的茶果生意,也许安茜的奶奶就不会上山,也不会遇到野狼袭击,就不会死。
安茜一言不发,只呆呆的拾起棉絮抱在怀里,转身看着窗外的明月:“天气就要转冷,我要快点把棉袄做好。”
“安茜,你别这样……”
孔武拦住安茜,这样不发一言的安茜实在是有点吓人。
“放开我……”
安茜挣脱掉,她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不想再面对任何事。
纵然有的人天都快塌下来了,内心经历着怎样的浩劫,别人的天空依旧是雨过天晴,万里无云。紫禁城更是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变故而改变,这般以骄傲的姿态屹立巍然不倒。
也不知宝婵是天生和安茜犯冲还是就是看不惯安茜,一大早的跑来千西四所,大声挑着刺。
“你们到底是怎么干活的,这些衣服拿来两天还没有洗,我们永寿宫的衣服向来都是优先处理的,这个规矩没人跟你说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我们姑姑没有吩咐下来……”
“又是那个安茜……”
宝婵一听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曾经安茜是钟翠宫的姑姑时,巧言善辩,不仅是答应小主敬让她三分,就连如妃都是那么看重她。一度让宝婵很有压力,现在的安茜又凭什么这么拽呢?
“安茜你怎么办事的,我们永寿宫的衣裳还没有洗好,你现在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
安茜的住所宝婵早就来过好几回了,自然是轻车熟路,直接入门对着安茜开始指手画脚。
“我是让你洗衣服,你现在就知道在这里缝棉袄,你现在连永寿宫都不放在眼里了吗?喂,安茜,你不声不响的,你不要太过分,你以为你聋了吗?”
宝婵就是看不惯安茜这种高人一等的样子,好像安茜是多么的高贵,显得她多么卑贱一般。
“哟,前天我还陪如妃娘娘路过这里,还见你和城门护军有说有笑的,才两天不见你就这个样子,像是爹娘都死了……”
“你出去……”
现在安茜最听不得的名字就是如妃,那些在宫廷之中的传闻悉数传来,如妃看见自己和孔武在一起肯定又是误会了。早前如妃就威胁过安茜,如若不乖乖听话,到时候陪葬的会是她最亲的人。安茜不能继续想下去了,她只能手中不断忙活着,看着针线一针一针穿过,别的再难思考。
安茜如此面无表情更是惹怒了宝婵。
此时已经引来很多人围观,宝婵哪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过亏,进退两难,何况原本宝婵就有心想要为难安茜。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啊?你以为如妃娘娘恩恤你,把你留在千西四所,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钟翠宫的姑姑吗?你现在啊,只不过是一个浣衣奴啊……”
安茜晃神无助之间,宝婵一把拽走了安茜手中的棉袄。
“你给我站住!”
“你擅离职守,还拿宫里的东西私做棉袄,现在证据确凿,我要拿着这些向如妃娘娘禀告。”安茜越是听不得什么,宝婵越是往枪口上撞,安茜不止一次发现宝婵在偷窥她,这些必定都被如妃知道了。那么,后果……原来是这样的么……
“你站住,还给我!”
两个人一人拽着一边,拉扯之间棉絮四落,就好像安茜现在七零八落的心一样无依无靠。而失去亲人的痛苦也在提醒着安茜,原来这便是事实这便是真相。
“这就叫自作自受,”宝婵刚一转身便被安茜用力的拽住,“怎么你想打我啊,你别仗着有亲人去世就为所欲为啊。你有本事你就打啊,你啊,就会仗着有亲人去世就要别人同情……”
“啪……”
响亮的一个巴掌,安茜打了宝婵一巴掌。
宫里有规定,宫女被打有违老祖宗遗训,要在宫内长跪三个时辰。
大雨倾盆而下,连着雨水连着痛无可痛的心,十年来一直支撑着一直期盼着的心被击碎。汪福寿带着人走了,安茜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任着雨水冲刷着自己的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一点,如果不是自己非要让奶奶来看她,让奶奶在京城安度晚年,奶奶也不会出事……
“安茜,够了,别再跪了,别再这样惩罚自己了。”
孔武见汪福寿走了才打着灯笼,撑着伞过来,安茜面色苍白,神情恍惚,这般淋了三个时辰的雨,看着都让人心疼。
“你再跪下去也没用,你也不想让你奶奶看见你这样子吧,安茜。”
安茜似乎是听明白了一般,双眼突然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自己这般狼狈的姿态,为什么每一次这么狼狈的时候都要被她高高在上的看着。推开扶着自己的孔武,不顾下的正急的大雨冒雨而前。
“谢谢娘娘为宝婵撑腰。”
还红肿着半张脸的宝婵献媚的站在如妃身边,要让如妃冒雨前来自己面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回宫。”
只两个字,华服贵人最后望了一眼在雨中已经模糊了身影的人,是那么的刺眼,更刺眼的是追着她的那个人。
安茜看见了如妃,如妃又何尝不是来看安茜。
不是每一次都那么碰巧,而是每一次都是为了去看她,关注着她的一动一静。
第四十八章 行孝
“身后事办好了吗?”
玉莹安静的坐在铜镜之前,无神的看着镜中的人,如花美眷,却失了朝气。如此庸脂俗粉,紫禁城里面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这样的人,自己都不喜欢了,又何况是别人呢?
“小主你也累了,有劳小主还挂心着安茜的事情。”
安茜停顿了一下,继续为玉莹梳理着青丝。纵然未施粉黛,也已经颜色上乘了。
“除了问一句还能怎么样,有心但是无力。累的又何止我一个人,算了,不用梳了,反正我这样子也已经习惯了。”
安茜的手法很好,梳起头发来很舒服,可是就是这般便会让玉莹想到一个最不该想起的人来。若是让尔淳看到,怕是又会生气了。
玉莹幽幽苦涩一笑,尔淳也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
“天气变凉了,我去烧点热水让小主洗脸吧。”
安茜也不便再多说,怔怔的看着玉莹。
“今年的秋天太短了,今年的冬天一定会很早来。”
两个同样是天涯沦落人在延禧宫为伴,算是一种缘分也算是一种际遇。
安茜也是强颜欢笑,扶着栏杆,却晕倒在了玉莹的房里。
前来为安茜诊治的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孙白杨。
“有劳大人了……”
安茜如今躺在玉莹的床上,脸色苍白再加上近来疲劳过度,血气不足,晕倒不过是必然之事。
“我给她开些中药,你不用担心。安茜只是劳累过度,又气血不足才晕倒了。”
孙白杨诊治完安茜,在门外掏出银子赏给玉莹房里的宫女:“只要事情做得妥当,以后还会有打赏。”
如此以后也不要受她脸色看。宫里的奴才就是认钱不认人,平时懒洋洋的宫女一看着银子两眼立马开始放光。
“奴婢现在就去打点一切。”
“把这药箱拿给小李子。”
收了银子的小宫女忙前忙后,从来没有这么勤快过,至少玉莹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勤快。
“我这里恐怕是无底深潭,大人再为我破费怕是也于事无补。”
孙白杨如何为她奔走打点玉莹全听到了,置身冷宫之中,还能有人为她奔走,心中怎能不感动。可惜,她最想看到的那个人不是孙白杨。
“奴才们是只认钱不认人,我的钱不多。我只是想让她们知道,在你的身边还有一些可以打赏她们的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在外人看来就是男女有情,伉俪情深。
“冬至将到,我这里有一副手套供小主取暖。”
孙白杨拿出来早些时候让福雅缝制的棉手套递给了玉莹。
正对宫门外,一窈窕佳人粉衣灼灼,款款而来。
“刚刚孙大人走的那么急,我还以为是姐姐生了什么病,原来是特意来送礼啊。”
来人正是尔淳,玉莹见了恨不得立刻藏了手上的手套,又碍于庭院内空无一物可以遮挡,可不是全数被尔淳看见了。玉莹遮遮掩掩,才更让人怀疑。
“小主你误会了,因为安茜操劳过度,在玉莹小主的房间里面晕倒,下官的确是来应诊的。”孙白杨指了指屋内,早就嗅到相同的气息,若是尔淳偏要这么想,他也没有办法。
“宫里但凡宫女生病一律都是去御药房开些药来,孙大人如今亲自登门,你能卖姐姐这个人情,看来孙大人和姐姐的关系非比寻常啊。”
尔淳语带讽刺,玉莹青丝未盘,面上无粉,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种样子,最能迷惑人了,难道玉莹不知吗?
“你要对付我就算了,不要拉上其他人。”
玉莹这才楚楚可怜的开口,只是这显然在今日的尔淳面前太无力了。
“好大的架子啊,你以为整个延禧宫就你一个人住吗,嗯?”
尔淳一句话便让玉莹退缩不前,好像每次和孙白杨一起被尔淳看见了,都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尔淳小主,下官只是看病行医,如果有违宫规,下官自会领罚。”
孙白杨自然也得出来说上几句,夹在她们之间却也不舒服的很。
看来是要早些离开这些是非之地,围着紫禁城的女人,迟早不能独善其身。
“男人始终是男人,我以为孙白杨会有多么聪明,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个平常的脂粉客,让别人几滴眼泪就迷惑的理智尽失。尔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