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梦魇,睡着了也是梦魇。
郭翻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可他一定要坚持到下个月的今天。
王畅是死是活,那时便可知晓。
只要王畅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自己便要将这被人打碎的珍宝一片一片粘贴起来,让他回复那往日的骄傲和神采。
如果他死了……
郭翻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要想到这个词,就仿佛浑身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这疼痛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有所减轻,却是越发的深入骨髓了。
郭翻抓紧胸口的衣服,猛然吸了几口气,才睁开眼睛,瞪着屋中的烛火。
如果王畅死了,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便让拓跋乌偿还王畅所受的每一次痛苦,只要自己还活着,便让拓跋乌也活着,让他每一日都尝尝比自己难过十倍的滋味。
然后……
然后呢?
将拓跋乌抓住以后呢?
郭翻抬起眼睛,仿佛看见了无尽时间尽头的黑暗。
他本来以为有了王畅,自己的生命便有了光亮,在这光亮的陪伴下,他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与他一同面对那黑暗的深渊。
可王畅不见了,留下他一个人,留他一人在这无尽的黑暗中。
也许有一天他会疯掉吧,因为失了王畅,也因为再也忍受不住这时间的深渊。
在这又一个不眠的黑夜里,郭翻提笔,写下了给拓跋乌的交换信,第二日一大早便让人送过江去。
******
三天后,拓跋乌打开这封信,仔细读过之后,仰天哈哈大笑了一阵,起身快步出了主帐,走到王畅的帐子中,一把掀起帐帘,看着屋里那个已经不成人形的生物。
“王畅,没想到郭翻真备好了百万黄金来换你,你果真值这么多钱。只可惜不知道他看见你这番摸样,还会不会要你。”
在帐篷的角落里缩着一个生物。那生物头发蓬乱,黑发仿佛是绵羊的皮毛,卷成了无数个扯不开的疙瘩,如厚重的衣服一样盖住了他部分□身体。
那生物应该有一身白皙的皮肤,可如今到处都是青紫,还沾满了各种乌黑的污垢。
他的双手双脚分别在背后用粗绳捆住后,又捆在了身后一根粗大得柱子上。虽然他蜷起了身体,依然可以看见他双腿间一片肮脏,不知是沾满了什么污垢的液体。
那生物听见拓跋乌的声音,抬起头来,于是那被卸掉的下巴便赫然在目,松松地掉在他的脖子上,因为很久没有合拢过,在他抬头的时候,口水和吃过并未咽下的饭食从那嘴角流了下来。
那生物已没了神志,却在看见拓跋乌后仿佛忆起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呜呜叫着要逃走,可他刚往前蠕动了几次,便立刻被背后捆住手脚的柱子拉住了。
拓跋乌看着他这样的狼狈样,笑了笑,“跟你看来也是白说。不过王大人,看来你也不过就这点能耐。我手下的将军才轮番上了你一次,你竟就这样疯了。看看你这样,就算是郭翻也认不出来你吧。我早说过你们南人都是些孬种,你还要反驳我,呵呵,如今看来,倒是我说的不错了。”
那生物颤抖着身体蜷成一团,只恐惧地呜呜叫着。
见不到王畅的伶牙俐齿,拓跋乌也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又站了一阵,欣赏完王畅的凄惨,才转头吩咐道,“把他洗刷一下,这几日多喂点吃的,我要他看起来跟原来一样去跟郭翻交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等待,我终于忙完了一些事情,争取尽快完工本文吧,已经大大推后进度了,哎~~~
对不起哈~~~
45、第 45 章 。。。
一个月的时间仿佛飞逝一般就过去了。
十一月十七日这日的清晨,冬日的太阳难得的金灿灿,光芒从雾气中投射下来,仿佛是无数的金色箭头刺穿寒冷,洒在宽阔的长江的水面上,也洒在郭翻青白的脸上。
郭翻在主船的甲板上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十艘体积最为庞大的大船被无数的小船保护在中间,无论是大船还是小船,上面都站满了身穿铠甲,手拿武器的士兵,心中宽慰,点了点头,道,“开船”。
开路船开始往前驶去,接着是几十艘护卫小船,接着是郭翻的主船,十首装载着黄金的大船尾随其后,接着是更多断后的小船断后。
船只刚停靠在岸边的时候还并不显眼,待船队在江面上铺散开来,竟将数里江面都满满当当占据了。
郭翻与拓跋乌约的交易之处离此地还需要大半日的水程,因此到了目的地,也已经是下午快接近傍晚的时候了。
郭翻在快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拓跋乌带着大队人马在江边站着了。
郭翻只焦急地四处搜索自己唯一挂心的人的影子,果然在拓跋乌身边的马匹上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人全身被捆了个结实,却脸朝下趴在一匹矮马背上,虽然看不见脸,却仿佛就是自己夜夜牵挂的人的身形。
郭翻心中那块大石头放下了一半,便转过头吩咐各船停在离岸边尚有数百米的地方,自己坐了一只小一些的船,带着几队人马,靠近了拓跋乌岸上的队伍。
拓跋乌见他靠近,得意地一笑,“郭大人今天一个人来的啊,王大人呢?他就不牵挂自己的亲弟弟?”
郭翻也一笑,“王大人怕在离开的时候又被王子你的套马绳给捆了,害朝廷又少百万两的银子,所以王大人打算还是在自己家中等待在下的好消息。说起来,不知道今天王子又准备了几根套马绳呢?”
拓跋乌呵呵一笑,“王大人很是吃一堑长一智啊,郭大人也很是考虑周全啊。不过今天在下可没有带套马绳,只带了人和马车。他们都是来来运金子的。郭大人,咱们也不要寒暄了,时间紧迫,马上就要天黑了,让在下看看你带的金子是不是够了吧。”
郭翻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在这之前,让在下也看看用百万黄金换的人还活着没有。”
拓跋乌点点头,转过头道,“把他的头抬起来。”
一个士兵驱马上前,抓住王畅的头发,将他的头仰了起来,然后扭过来朝着郭翻。
郭翻站在船上,远远看着王畅头发凌乱,白皙的皮肤有些脏,脸颊的肉也没了,嘴里还被塞着布,眼睛却依然是那么明亮,一时间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一股又苦又涩的感觉直冲喉头,呛得他只能急忙闭上眼睛,死死抓住船舷,身体剧烈晃了一晃,才站稳脚步,再猛地睁开眼睛,“王子,我用百万黄金的人,你们就这样给我捆在马上,还塞布在嘴里。你们是这样对待我朝的来使的吗,还是说你对他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怕他张口说出来?”
拓跋乌嘴角抽了一下,望着郭翻,过了好一下,才呵呵笑着开口,“怎么会?这些日子我们对待王大人都是客客气气,没有丝毫怠慢。只是王大人总是不听我们的招呼,动不动就想伤人,嘴里更是谩骂不已,是以不得不对王大人做出这样的安排。只要我们验了黄金,立刻就放开王大人手上的绳子和嘴里的布。”
郭翻冷笑了一下,“是吗?王子让验金的人上船来吧。”
两个士兵下了马,顺着浮桥哆哆嗦嗦地走过江面,上了小船,随后小船载着他们到了后面装着黄金的大船上。
因为数量众多,所以检查的时候很费了时间,到第十艘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郭翻命人点上火吧,将两名士兵送回了岸上。
拓跋乌看着那两人,“如何?”
两人点点头,“是真的,分量十足。”
拓跋乌笑了笑,“郭大人,你很守信用啊。我也是很守信用的,不过对于你们南人,我却偏偏不会不讲什么信用的,既然你这么没有脑子将黄金弄来了,我也不会客气的。出来吧!”
只听一阵马匹踏地的声音,顷刻之间,一排排沿江站立的骑士出现在拓跋乌背后,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数排骑士们手持弓弩,瞄准着郭翻背后的十艘大船。那弓弩十分巨大,箭身乌黑,而箭头,燃着熊熊火焰。
“郭大人,我从小就看不起南人,而你这心肝宝贝却总是触怒我,所以呢,我将他当女人一样上了,味道不错。”拓跋乌笑了笑,借着火光看着郭翻扭曲的脸,哈哈大笑,笑得都咳起来,才又道,“作为一个王子,我也自然不会亏待我的将军们,于是我让我旗下的各位将军们,也好好尝了尝他的味道,他们都说不错。”
郭翻在狂怒中张口想大骂出声,却在此时又突然迅速平静下来了,只平静的看着拓跋乌。
拓跋乌见他没了表情,有些失望,却依然笑嘻嘻地道,“以王大人为首的士族们自以为多么风雅清高,结果最后还不是被在下当女人一样用了。由此在下也很想知道,是不是其他的士族们也是这么的味道不错呢?”
郭翻静静地看着拓跋乌,“王子是打算用这火箭来烧船?看你这弓弩,大约是能够射过那江面的距离的吧。可是射到了船,船就一定会着火吗?”
郭翻又仔细看了看,“哦,是了,箭头后面还有火药,真不赖,王子竟能将南人的火药如此运用。既然王子如此看不起南人,却为何还要用我们发明的火药?我看王子其实是嫉妒士族的天生高贵吧?听说王子的母亲是个妓女,所以王子总觉得在士族面前自惭形愧?当然,这样一来你自然也无法继承鲜卑王的王位,可惜你却垂涎那王位不已,不晓得对你的狼子野心,你的两位哥哥怎么想的,他们继承了王位后是会杀了你呢,还是将你驱逐到沙漠中去?”
拓跋乌的嘴角抽动了一阵,冷哼了一下,正要开口叫放箭,却突然觉得脖子上被蚊虫扎了一下,于是急忙挥手拍到脖子处,却发现没有拍死那只蚊子,于是再次抬起手道,“放箭。”
郭翻没有放过他刚才的任何动作,见他疑惑的看了看手掌,又举起手,这才扯了扯嘴角,也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于是在一大片细小的火光从拓跋乌的背后往那满江的船射去的时候,更多更猛烈的粗壮火光从那些大船的甲板上喷射了出来。
拓跋乌大吃一惊,却不明所以,但是随着那些火光着陆后引起的惊天动地的震动和爆炸声,以及身后士兵们惨烈的叫声中,知道那是一种新从未见过的武器。
拓跋乌将王畅一把抓到自己马伤,随后调转马头往回奔,一边奔一边狂呼,“撤退!撤退!”
郭翻冷笑了一声,“想逃,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却还是立刻举手停止了那火光的喷射。
拓跋乌此时也顾不上黄金了,只仓促地想要往回逃,却很快便发现更多的南人挡在自己的面前。
他带的人马数量颇多,且皆是族中最彪悍的战士,但如今都被刚才那吐火光的武器吓得没了士气,队形大乱,此时再遇上伏击,更是难以招架,于是一阵拼死厮杀后,拓跋乌只带得少数人逃出了郭翻布置的包围。
郭翻此时已上了岸,听到拓跋乌逃走的消息,站着转了两圈,终于咬着牙齿指着身边的医师破口大骂,“那针为何还没有见效?那是毒药吗?那是毒药吗?这半个时辰前就该死的人,带着王畅生龙活虎逃出包围圈了!你用的什么毒药!”
郭翻用力呼了几大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狠狠朝那药师打去,最后将药师打昏在了地上。
看着那药师躺在地上,郭翻喘了几下,从身边的一个士兵的腰间拔出剑,狠狠插进了那医师的胸口。
药师只来得及在昏迷中因为剧痛而发出一声怪异的惨叫,便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46、第 46 章 。。。
47、第 47 章 。。。
这次逃走后的拓跋乌几乎已有些仓皇了。
他率着大军前去取那百万黄金,本是得意洋洋,颇为自满,却没料到被郭翻两路伏击,别说是黄金,就连自己的部落也被彻底消灭掉,如今自己如失去雁群的孤鸿,漫无目的而心怀恐慌,全靠这马背上半死不活的人质才能得以逃生。
拓跋乌猛踢着马,只希望能跑快一点。
拓跋乌与周凯这人做过战,起胆量极大又贪恋军功,极有可能尾随在背后,等待自己精疲力竭的时候追上来杀了自己,以拔得斩杀敌军首领的头筹。
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逃到自己离自己最近的三哥的部落,向他求救,并请他划分一些部落的成员和牲畜给自己,让自己东山再起。
但三哥离自己尚有数百公里的距离,而且是正宗的游牧部落,从不固定住在某个地方,找到也需要很多时间。而自己马背上的干粮已经用的差不多,水袋也在战斗中被砍漏,滴水未留,自己手里除了一把匕首和一把大刀,连弓箭也没有,更别说射杀大雁或者兔子了。
拓跋乌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奔跑着,却有些茫然。
王畅已经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却只是因为马匹的抖动而又吐了口酸水,眼睛都睁不开似的。
拓跋乌往后看了看,又转过头狠狠踢了踢马,看了看要死不活的王畅,从心里升起对这如蚂蚁一般脆弱之人的厌恶,却又知道此人在自己找到哥哥之前是自己唯一的护生符,于是忍了忍,将那厌恶压了下来。
又奔跑了一阵,载着两人的黑马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拓跋乌用力踢它,它也只是动一动,再也不走半步,挣扎着将脖子压低,一边从鼻孔里喘着粗气,一边开始吃草。
这马匹载着两个人连续奔跑了两天两夜,再是千中选一的神骏之物,也挨不住如此的疲劳。
拓跋乌又狠狠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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