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夏把给他带的新衣服放下,揉了揉叶瑾被束缚带勒的发红的手腕:“你答应我不再闹,我就给你解开,我不想让你这样。”
“找到……小谦没有……”叶瑾只是用沙哑的嗓子这么问道。
颜小夏无言,两秒之后才第无数次的说:“你弟弟死了,你要接受现实,我从来不知道接受现实对你而言会成为困难。”
叶瑾不吭声,他从第一次听到这话至今,都像绷着心里那根筋,死活的不信。
“小谦是个冲动的孩子,太鲁莽了,听你大姐威胁他,就真把刀插进胸口……瑾,这都是真的,你就不要固执了。”颜小夏垂下眼睛,表情悲哀的劝告。
“别说了。”叶瑾终于动了动眉头。
“叶希到哪里去谁也不知道,你要真想把她捉出来狠狠地报复,也先让自己有个人样。”颜小夏又道。
叶瑾陷入沉默。
颜小夏犹豫了番,还是说:“你这命说到底,是你弟换来的,你不珍惜,谁也没办法。”
叶瑾依然没有多少反应,自从几个月前那血淋淋的夜晚开始,除了医生他就只见过颜小夏,这女人可以诚实、可以撒谎、也可以趁机夺走叶氏所有的财产。
可她只是每天都这么忠心的陪着、劝着,令人无法质疑。
“道理不会不明白,反正你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非想见你弟,直接开车去香堂陵园,我每个礼拜都替你去看他,他不寂寞。”颜小夏忽然间放弃了坚持,低声说着话,就把叶瑾四肢固定的带子都解开了。
可从早晨护士替他擦过身后,他就没动过,早就躺得麻了。
颜小夏见叶瑾不动,就自己站起身来:“你的公司,你的家,我都替你看的好好的,现在都还你,瑾,你但凡还有点志气,就别半死不活的,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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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小夏离开之后就没再去医院看叶瑾,叶瑾也没吵没闹,好几天半句话不讲,就站在病房窗前瞅着外面来来去去的人发呆。
直到医生来给他办理出院手续,他才问:“现在北京哪个饭店最好吃啊?”
医生愣了愣,然后笑笑:“馋啦?你还是少吃油腻的东西,国贸那边有个淮扬菜特火,贵的要命还没成天订不到座儿。”
叶瑾点点头,拎起床上简单的行李袋,又瞅了瞅手机里半年前叶谦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就艰难的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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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百多天的时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叶瑾没回家,也没去公司,换上颜小夏给他买的新衣服,先去了以前常去的美发店理了头发、刮了胡子,又果真跑到国贸附近找到了那餐厅,打包了几份招牌菜,才打车到了颜小夏告诉他的陵园,拎着菜,手发着抖,硬着头皮往大门里走。
炎热的夏天都被错过了,周身的空气依然带着萧瑟的凉意。
叶瑾尚未找到地方,就瞅见草坪旁边等着自己的人,瞬间两眼发热,难以自控情绪。
是叶希。
她还是副憔悴相,自从小茉死后就没好过,说话也依然又冷又酸:“我就知道,你出了医院就得往这儿来,前面左拐,摆着百合花的就是。”
“滚。”叶瑾除了宰掉她,就只能憋出这个字。
叶希笑笑:“怎么,想杀了我啊,尽管来,大家都一了百了。”
叶瑾握紧了餐厅考究的纸袋子,侧过头不去看她有些疯狂的眼神。
“妈让我劝你,好好活着,你也不光是为了你自己才喘气儿。”叶希从风衣里拿出墨镜戴上,嘴角七分讥讽,三分凄凉。
“你们最好,谁也不要来惹我。”叶瑾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毅力保持镇定。
叶希微笑:“别怪妈不去看你,她以前有个老朋友就是得你那病死的,她怕看了自己受不了。”
叶瑾说:“我不关心。”
叶希嘲弄他:“我知道你关心谁,可是你关心的人没有了,心痛吗,你现在也知道心痛的感觉了?!”
“姐。”叶瑾莫名的叫了声。
叶希停止了风言风语。
叶瑾神色恍惚:“你真狠,我一次一次的弄你,才把你打倒,可你一反击,只一下,就直接把刀插到我这儿,直接要了我的命。”
叶希瞅着他捂住心口的手不吱声。
叶瑾说:“我叫你滚的意思,就是别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在开玩笑。”
说了这句几乎没有情感起伏的话,他就迈开步子往前走。
叶希反倒急了:“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和我斗,你以为你放过我,我就会觉得对不起你了吗?”
叶瑾没回答,宛若没有听见。
是啊,他回答什么呢?
他花了将近十年所进行的艰苦的争斗,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理由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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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的百合花静静的躺在墓碑前面。
冰冷的墓碑上,镶着叶谦黑白色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神色轻松,眼底透着股满不在乎的劲儿,跟小时候的傻样没有多少区别。
“你还说陪我吃晚饭,到底也没吃上啊。”叶瑾像个傻子似的看了十多分钟,终于开口,竟然讲了这么一句话。
说完,他就把拎着的外卖放到旁边,蹲跪下来伸手摸了下墓碑。
凉的刺骨,刺得眼底瞬间就流出泪来,连挣扎掩饰的机会都没有。
叶瑾几时哭过,根本连自己都记不得了,他的世界从来都有条不紊,巍然不动。
可如今,沧海已成桑田。
“你他妈真是傻逼,她用话激你,你就非要听吗……那都是我和叶希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叶瑾满脸泪水,满脸狼狈,哆哆嗦嗦的摘掉沾上雾气的眼镜,对着面前一片模糊的相片说:“早知道这样,你就别给我希望,我早就知道有的路怎么走都到不了尽头……可你干吗让我幻想出尽头幸福的样子,转眼……”
他往前跪了跪,抱着墓碑哭的无比凄惨:“我再也不当你哥了,我全都白疼你了……”
原来哭泣这么舒服的事。
原来怎么也学不会任性的人,只要哭起来,就能燃烧掉自己所有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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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新的办公大楼全都装修好了,人事部门也在热火朝天的按照叶瑾曾经的规划招新,董事长的康复,似乎让忐忑的员工们变得喜气洋洋。
唯有现任副手的颜小夏,整日愁眉不展。
“你终于走了,以后可就别再回来了。”这天她瞒着所有人偷偷到了机场,找到正准备飞欧洲的叶希。
叶希对这位曾经的准弟媳不冷不热,笑笑不讲话。
颜小夏低着头:“我不是跟踪你,只是想跟你讲几句话,从前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很受伤,既然到了现在这个样子,就都立地成佛吧。”
叶希反问:“你什么意思?”
颜小夏说:“我在叶瑾办公桌里发现了这个,氯化钾,吃进去就没命了,我当时看见觉得不对,把东西换出来化验,才知道他现在有这个心。”
叶希抿住嘴唇。
“叶谦真的死了吗?”颜小夏仿佛叶瑾俯身,呆呆的问。
“我以为你是最不会纠结于这个问题的人,叶瑾身边只有你,你有希望了,何必自寻烦恼?”叶希还是没心没肺的笑。
“回答我。”颜小夏很执着,当时等她知道出事的时候,几乎尘埃落定,医院里只有个半死不活的叶瑾。
“葬礼你都参加了,你说呢?”叶希拿着包站起来:“我该登机了。”
颜小夏喊住她,大声道:“你想放过自己,就先放过别人吧。”
叶希回身:“你真和叶瑾一条心,老天本来安排的,一定是让你当他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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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绵绵,北京突如其来的降温把人冻得牙齿都开始打架。
叶瑾在颜小夏和几个部门主管的陪同下参观了新公司,脸上没多少表情,只是到最后才问:“楼顶景观也建好了?”
“建好了,可好看了。”颜小夏笑。
“当然,小谦设计的。”叶瑾难得露出丝得意的眼神,接着摆摆手说:“我去看看,你们早点下班回家吧。”
“我陪你吃了饭吧?”颜小夏不放心他。
叶瑾摇头,理都不理就往办公室走。
颜小夏垂下手,深觉得自己作为前女友,真的已经仁至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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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泽柔和的红酒在水晶杯里面剔透的可爱极了。
叶瑾端着站到落地玻璃前,瞅着顶楼外面一片灯火璀璨,待了很久很久,才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子,把里面晶状的粉末倒进酒里一点,摇化开了,才穿过旁边的自动门走到细雨离去。
灯火装饰了很朦胧玄幻的景致,有些像是月亮上的宫阙,透着股不真实的感觉。
以前叶谦说,他画的是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美的让人又爱又恨。
叶瑾把酒一饮而尽,躺在让人休息的椅子上瞅着那些快要融化的灯光,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
他觉得他这一生都像是在沙漠里行走,可是他不孤独。
因为叶瑾的前方,就是一直有这么美丽的海市蜃楼,陪着他,告诉他世界不是漫天黄沙般荒芜。
就算最终的最终没有走出沙漠,也没有拥抱住那片迷人的幻影又如何呢?
自己总归比看不到的人幸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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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叶瑾朦胧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只在梦里出现的叶谦。
苍白着脸,忧伤的低头和他对视着。
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珠,随即砸在叶瑾的脸上,砸出了朵带着暖意的水花。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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