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没有。因为她知道,那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当然是爱才会在一起。她指望他回答什么?既然已经知道答案,又何必要问?难道她喜欢被人戳着心玩?
敬诚一直注视着颖子。刚才听完他的回答,她便低下头接着吃粉。可是,她只是用筷子在碗里挑来扒去,并不往嘴里送。然后,她看着碗里笑了。
敬诚从未见过比那更无奈、更不开心的笑容。是因为他说了什么吗?他说了什么?敬诚觉得奇怪,却又不好开口问。两人陷入沉默。
馨颖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问:“你说她对我们领域感兴趣,她想接着读书?”
“是。”
“你赞成?”
“是。”
“那你怎么办?”
敬诚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怎么办?
馨颖突然觉得莫名烦躁。她冲口而出:“她这么年轻,还要接着读书。会愿意定下来吗?你也该结婚了。”本以为他跟她一样,已经找到了幸福。可是现在,她完全不能确定。
敬诚看着馨颖,内心感觉复杂。他和她曾经亲密无间,除了感情,几乎什么话都说。可是,那毕竟是十年前。十年不见,他们已经成为陌生人。为什么,一见面,她可以毫不感觉陌生,不仅对他的个人问题刨根问底,而且像老朋友一样地跟他说“你也该结婚了”?
过了半天,敬诚才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暂时不是那么想结婚。”其实,是毫无打算。连接受安娜做女朋友,都是几分钟前才有的想法。
馨颖现在心烦得要命。这不是她想听的。她希望敬诚告诉她:他的妻子温柔贤惠,是个幼儿园老师,或着不上班,一心照顾家里;他的儿子聪明乖巧,三个月就睡过夜,一岁就会背唐诗;而不是什么二十岁的女朋友,聪明、漂亮,还要再读五六年的书。还有,什么叫暂时不想结婚?那什么时候才想结婚?她如何才能确定,他也找到幸福?
敬诚不知道颖子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的不高兴。事实上,她简直是愤怒。不仅无意识地咬唇咬得快出血,而且不自觉地狠狠揪着右耳边的一缕头发。她小时候生气时,就是这个样子。每次她这样,他便倾尽全力逗她开心。现在,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敬诚的心里觉得很无奈。同时暗想:虽然他一直思念她,可是,对她来说,他应该只是一个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而且,他们已经十年不见,她怎么会对这件事情这么的激动?这么的。。。。。。关心?
看着敬诚脸上疑惑的神情,馨颖猛然警醒。她管得太宽,而且失态。她是谁?凭什么?那个女孩子二十岁又怎么了?她不是十几岁就爱上他了吗?
是的,她曾经爱过他。她是在两人分开以后,才明白她爱他的。在那以前,她一直以为,他是邻居,是哥哥,是朋友,他会一直在那里。
最后那个生日,他曾看着她的眼睛说:“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当时,她也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当然”。她以为,那,就是他们的约定。可是,等她相信,他真的不会给她写信,真的不再理她时,那痛不欲生的感觉让她明白,在一起的那些年,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爱上了诚诚哥哥。
不想再说什么,也不能再说什么,馨颖紧闭双唇。
敬诚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将自己碗里的粉吃了。
馨颖静静地看他吃完,才开口说:“我也吃好了。我们走吧?”
敬诚点点头说:“好。”
馨颖站起身来,想也没想,向敬诚伸出右手。
作者有话要说:
、扶助
敬诚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仿佛没有看到馨颖伸出的手,双手扶着面前的桌子,用力将自己撑起来。
馨颖一下子呆住了,心头如受重锤,霎时疼痛一片。
她默默收回手,快速转过身,往门口走去。心头一个声音大喊:他不要她拉,他不要她拉了。
从前,她拉过他无数次,他从未拒绝。好吧,第一次的时候,他曾试着拒绝,可是,她没有让他得逞。
后来,他一直都让她拉的。很多时候,他会毫不客气地说:“拉我起来。”
他们从来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可是现在,他不要她拉了。
他只要他的女朋友拉吧?
是,一定是。
那合情合理。
可是,她为什么觉得这么的心酸又心疼?为什么!
敬诚默默跛行跟在馨颖身后,心中同样痛苦。刚才,颖子伸出手,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握住,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可是,理智及时阻止了他。
不,他不能。谁知道,这一碰触又会伤多久,又会痛多少年?事实上,他至今还没能从当年的伤痛中完全走出来。
虽然颖子很快转过身,他还是瞥见她瞬间苍白的脸,和脸上受伤的表情,心里骤然一紧:颖子,别怪我,我没有办法。
低头往门外走,馨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眼眶止不住发痒,脑海里不禁浮现当年她第一次拉诚诚起身的情景。
那天,颖子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准备上楼回家,路过诚诚家门口时,听到里面有喧闹的声音,好像还夹杂着小孩的叫声和笑声,心中不免觉得好奇。敲敲门,没人应。
轻轻打开门,便看见诚诚哥哥坐在客厅一角的地上,双手撑着地,正往沙发和茶几的方向移动身体。
看见她,他立刻停了下来,脸上有些尴尬。而四楼那对5岁的双胞胎正绕着沙发追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颖子明白了,一定是余阿姨有事,将双胞胎放在这里,而他们追跑撞倒了诚诚哥哥。没有扶撑,他自己站不起来。
颖子生气至极,冲着双胞胎大喝一声:“你们给我站住。”
大双小双停下来,一脸茫然又有些害怕地看着她。
“颖子,他们还小,不懂事。”诚诚坐在地上,平静地说。然后冲着大双小双一摆手:“你们去玩吧。”
大双小双如获大赦,立刻跑开。
诚诚再次看向颖子,说:“我没什么。”
颖子不知道,诚诚哥哥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脾气。她走过去,想也没想,向坐在地上的他伸出手。
诚诚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说:“不用。”双手依然撑在地上。
颖子觉得很奇怪:“你需要帮忙,我可以帮忙,为什么不用?”
看她一脸认真的神情,诚诚一时无语,半天才勉强地回答:“你拉不动我。”
他虽然双腿瘦弱,上身却异常地强壮,所以他的体重并不比同龄的孩子轻。
“你怎么知道?我拉得动。”颖子挺了挺胸,对自己充满信心。
诚诚注视着颖子,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颖子回望着他,一脸的坚定。
时间好像突然静止。
过了几秒,诚诚伸出手,紧紧地握住颖子的手。
那天,他们一共试了三次。
第二次的时候,诚诚几乎把颖子给拉到地上。
终于在第三次时,他握着颖子的手,用力站了起来。
而颖子因为使出全身的劲,小脸憋得通红,手也被诚诚捏得生疼。
诚诚站稳,松开手,看着颖子,轻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的错。”妈妈说过,诚诚哥哥的腿是生病造成的。
诚诚看着颖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女孩子!
颖子冲诚诚嫣然一笑,“好了,我该回家了。”
不等他答话,便转过身,穿过客厅,拉门出去。
诚诚站在那里,看着颖子的背影,然后看着她在身后轻轻带上的门,很久,很久。
那年,颖子七岁,诚诚十岁。
从那以后,每次诚诚起身,颖子只要在他身边,总是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诚诚也大方地握住。颖子用力一拉,诚诚便借力使劲站起来。
颖子慢慢地长大,做这件事越来越容易。
他们一直很有默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可是现在,他不要她拉了。
这应该很正常,为什么她会觉得惊讶和难过?就算她曾经做这件事很多年,但那毕竟是儿时。
而且,他们已经十年不见,她怎么竟然忘了?他现在有女朋友,自然不会要她拉了。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馨颖却止不住内心的疼痛与酸楚。
敬诚一瘸一拐地跟在馨颖身后,表面平静,内心汹涌。颖子的一个小动作,轻易地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的闸门。颖子曾经无数次拉他起身,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在育英小学操场上那次。
期中考试后不久,学校公布成绩,敬诚破天荒得了年级第一。
从前,他的成绩不错,可是,因为他并不怎么在乎学习,所以成绩并非最好的。
这次他得第一,其实应该感谢颖子,正是她不久前说的一句话,让他真正开始重视学习。
而他天生聪明过人,一旦认真起来,非常人能比。
不过,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颖子。
从前每次考试都是第一的孟晓东,这次是第二名。
晓东也是雷院子弟,而且与诚诚和颖子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只是晓东住A栋一单元,诚诚和颖子住B栋三单元。晓东和诚诚同年级不同班。他们算不上是好朋友,但也在院子里和众多小孩一起玩过。
那天下午,诚诚穿过操场,准备去操场对面的图书馆,突然听到身后响起急迫的脚步声,他小心地停了下来。
可是,有人已经撞上来。
诚诚一个趔趄,往前扑倒在地。扭头一看,是隔壁班上的汪建辉。诚诚和汪建辉并不熟,只知道他是院外的小孩,晓东的死党。
汪建辉看着地上的诚诚,语带嘲弄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扬长而去。
诚诚手撑地坐起来,很想起身扑上去。
可是,他不能。四周一片空地,离他最近的花坛也在十米之外。愤怒和无奈在胸膛聚集。
下一秒,一个人影飞奔而至,越过诚诚,直接向汪建辉扑去。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一下子将汪建辉撞倒在地。
因为来势太猛,那人自己也扑倒在地。
诚诚坐在地上,看那人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愕然,是颖子!他和颖子不同年级,不同楼层,在学校几乎从未说过话。偶尔碰见了,顶多点点头。没想到,颖子会像现在这样冲出来,替他打抱不平。
汪建辉也爬了起来,人还没站稳,颖子再次冲到他面前,用双手使劲地推他,大声地质问:“你是不是人?”她的怒火完全无法抑制。
汪建辉没想到,刚才他的所作所为,有人看见,或者说看见了,还管闲事。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衣服也弄脏了一大块,可是,对这些,她全然不顾。她只是瞪着自己,一脸的愤怒。她的眼睛很大,瞪起来更是惊人。她长得非常漂亮,特别是她的眼睛,不过,汪建辉现在无暇欣赏,因为她正在用力地推自己,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汪建辉自知理亏,不想将事情闹大,所以只是用手挡开颖子。
不远处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停下脚步,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
晓东远远地站在走廊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只有他知道,汪建辉为什么会这么做。当然,这还得从他妈妈说起。
晓东的妈妈名叫李莲华,军人家庭出身,她自己是雷达学院的一名老师,同时又是极为好强的一个人。加上老公孟广庭是雷院院长,她做什么事,都喜欢争个赢。
李莲华从小对晓东严格要求,打起来毫不手软。所以晓东很小就认真努力,从一年级起,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近几年已经很少挨打。在学校,他是老师交口称赞的模范学生。在院里,他是家长教育孩子的样本。
这次他只考了年级第二,虽然离第一名张敬诚只差几分,自己已经失望透顶。没想到,回到家,妈妈会怒不可遏。
李莲华从小对儿子寄予厚望,说望子成龙绝不夸张。好在东东争气,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成为她的最大骄傲。走在院子里或上楼下楼时碰到邻里,经常有人对她说:
“你家东东成绩那么好,能不能给我家斌斌介绍一下学习方法?”
“我家勇勇有你家东东的一半就好了。”
“你家东东将来一定能上清华北大,一定会有很大的出息。”
每次听到这些话,她都会客气一下:“哪里,哪里。”心里却是十分欢喜。
这次儿子年级第一的位置被别人夺去,对李莲华来说,已经是一件让她极为生气的事情。而这个人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大院里,而且是她老公部下的儿子,同时又是个残疾人,更让她觉得丢脸至极。
那天,一得知成绩,她在家里指着晓东的鼻子骂:“你有什么用?怎么会让一个跛子考过你?”
晓东不明白,这和张敬诚是个跛子有什么关系?
他小声地嘟哝:“他只是腿瘸,又不影响学习。。。。。。”
李莲华本就在气头上,见儿子竟敢还嘴,抬手就是一耳光。
晓东的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也就是这个时候,汪建辉推门进来。
自幼儿园起,汪建辉和孟晓东就是好朋友。两人都酷爱打乒乓球,铁定每个星期五的晚上吃了晚饭,一起打球。
刚才,汪建辉在乒乓球台那里等了半天,不见孟晓东的影子,就找上门来。一推门,正好看到这一幕,他一下子愣住了。
李莲华看见手握乒乓球拍的汪建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对儿子说:“以后不许打乒乓球,等考回第一再说。”
汪建辉没吱声,转身低头灰溜溜地走了。
晓东忍不住红了眼睛。
从前,晓东对家住同一个大院的张敬诚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真要说有,也许只是对他腿瘸有一些同情。
可是,因为他突然考了第一,让自己挨打不说,还被好朋友看到,晓东觉得难堪,同时,最喜爱的乒乓球被取消,更让他觉得痛苦。晓东心里不禁对张敬诚有些怨恨起来。
以前,他从未叫过张敬诚的外号,现在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大叫:张跛子,死跛子,讨厌,真讨厌!
晓东对谁都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下决心,下次考试,一定要夺回第一。
倒是汪建辉,天天在他面前大骂张敬诚。
刚才,两个人站在走廊上,汪建辉又说:“上个星期五我跟康康打乒乓球,他打得超烂。我好想跟你打啊。都怪那个死跛子,害你打不成。”
晓东心里郁闷,懒得答话。突然听到汪建辉说:“你等着,看我帮你出气。”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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