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算没有杜兰香,父亲和母亲又真的能够和睦相处么?
红线呆呆地想着。
杜兰香看着呆在那里的红线,也是心底发酸。
红线的母亲薛夫人本就是世家小姐,出身名贵,在丈夫心中竟不如一个出身寒门的小妾,自是极不甘心,几次三番想要将这个新来的小妾害死,然而杜兰香本是螭龙所化,又岂是她害得成的?薛夫人由妒生恨,对丈夫恼恨之下,连自己的孩子也折磨起来,偏偏红线性子也从小刚烈,纵有苦楚也不说出,薛据事多,又粗心了些,以为薛夫人再怎么也不会害到自己的孩子,竟不知红线从小就受到母亲的虐待。
杜兰香其实是看着红线出生长大的,爱屋及乌,连这孩子也极是喜欢。她利用神职私改了这一土地上的姻缘簿,嫁到了薛家,原也想对红线好些,谁知她对红线稍一关心,薛夫人便更是折磨红线。她因为私改姻缘,对薛家的这对母女本就心有愧疚,不想真的伤害薛夫人,虽然心疼红线,却也不敢再去接近她,只是暗中弄些神通,让这孩子所受的苦楚与疼痛减轻一些。谁知这孩子内心纤细敏感,察觉出她的异常,反而更相信母亲的话,觉得这兰夫人果然是个妖怪。
月色如水,搅得银光游离。
杜兰香和薛红线站在这些假山之间,互相沉默,竟都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时间慢慢地流逝,夜风极冷。
忽地,红线将手一招,仙剑飞入她的手中。
她跺一跺脚,跃上天空,如一道电光般向远处飞去。
她竟是下不了手。
杜兰香心中一惊,知道这孩子心性极傲,这一去只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慌忙化成龙形飞上夜空,想要将其追回。
然而红线的金光纵本是太乙秘技,风雷闪动,纵跃千里,一忽儿便没了影子。
杜兰香看着无烟无云的月色,心底焦急,却又不知该往哪里去追。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却从下方跃了上来,微笑地看着她:“你想找到她么?我来帮你!”
杜兰香所化的螭龙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却又不认得他。
青年朝她摊了摊手:“我叫风魂,是红线的师父。放心吧,那丫头虽然偶尔喜欢犯傻,却不是真的不懂事,我这就带你去将她追回。”
说完,也不多话,便以遁法向会稽山逸去。
杜兰香虽然不能确定风魂真的就是红线的师父,但关心则乱,又见风魂所用的遁法与红线的御剑虽然神通不同,但确实是同出一源,也就紧追其后。
到了会稽山上,风魂回头说道:“你在这先等一等,我去找她。”
他绕着山路转了一转,果然见到了红线。
此时,红线已撤下剑光,独自走在山间小路之上,心思重重。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杜兰香甚至比母亲对她还好?她每次受了母亲的针扎或是踢打,夜晚总是会有人悄悄潜入她的屋中,将发出清香的药抹在伤口,身上很快也就不疼了;有时她在梦中哭醒,也会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只是一觉醒来,将她抱在怀中的女人却又不见踪影,让她不知是梦境还是幻觉。
红线虽然不敢肯定那个总在夜间悄悄照顾她的女人就是杜兰香,但现在想来,在薛府之中,能那般神出鬼没,又拥有能轻易抚去疼痛的奇药的人,除了兰夫人又还能有谁?
她又如何真的能够狠下心来,杀了杜兰香?
她一边走着,一边暗自苦恼。
就在这时,眼前人影一闪,她抬起头来,然后便看到了风魂。
“师父……”她低下头,眼睛无由地一红。
“有人欺负你?”风魂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走过来搂住她,恶狠狠地说道,“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帮你教训他。”
红线擦了擦眼泪,在师父怀中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师父,我们离开这里吧……”
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身子一软,也不知师父做了什么手脚,她体内的太阴真气竟被封住,整个人也被师父抱了起来。
她满脸通红,也不知师父想要对她做什么。却只见风魂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师父在此间还有些事情要做,你还是在家中多留些时日吧。不是每个人都还能见到关心自己的亲人,别再耍小性子了,乖。”
微风晃动,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崖前,而杜兰香正站在那儿等着他们。
红线这才知道师父是要把她送还回去,却又怕她跑了,才暂时封了她的气脉,不禁又气又急。却又觉得,师父这种做法岂不比她还要孩子气?一时间又是想笑。
风魂将这美丽女徒交到杜兰香手中,向红线说道:“过些日子我再来找你。”
说完后身子一晃,竟自走了。
杜兰香低下头来,见红线双眼微红,担心这样反更惹得她生气,只好小心问道:“跟我回去好么?你父亲醒来若是发现我们不见了,会担心的。”
红线躺在她的怀中,体内的太阴真气慢慢地又回复了。虽然如此,不知怎的,她竟是不舍得从杜兰香怀中下来,心底的酸楚与那曾经熟悉的温暖交杂在一起,竟是难分难解。
最终,她微微地点了点头,泪水却又流了出来。
杜兰香抱着她跃出山崖,向她们的家中飞去……
第一部 太乙金光纵 第十七章 危机突现
风魂现出身来,看着红线被那螭龙所化的女子抱得远去。
他也知道那丫头性子太傲,若真的将她的真气一直封闭下去,反而容易把她逼急。还不如只是封上一时,把她交给兰夫人后,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这位兰夫人对红线的关心和爱惜,连他这外人都看得出来,红线若真的不肯接受,那他也毫无办法。
幸好红线没有再使性子,乖乖地跟她走了。
想起这美丽女徒刚才那副别扭的模样,他也不禁暗暗好笑。幸好芷馨虽然偶尔也耍耍小脾气,却比红线要乖巧得太多,否则的话,自己若是有个这样的妹妹,早就被气死了。
这时,一个妙丽的女子飘到他的身后,低声笑道:“你对你这女徒儿还真是很不错呢。她的御剑功夫也极出色,刚才突然一下窜到这里,连我也被她吓了一跳。”
“差得远呢。”风魂不断摇头。红线的金光纵也算有成,但她刚才只顾低头乱走,连有人跟在身后都不知道。虽然是心中有事,其本领显然也是差得王妙想太多。
“时间也不早了。”王妙想说道,“我还要再去金坛之上布阵行法,你可愿与我一起。”
风魂牵住王妙想,微笑着:“我自然要跟着姐姐。”
王妙想脸颊微红,任他牵着,向城中飘去,落到内史府的后院之中,绕过一片竹林,一个祭坛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坛下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男子慌忙迎上。
王妙想向风魂介绍道:“这位是本地的父母官王凝之王先生。”
又向王凝之说道:“这位乃是东皇陛下的传人风魂风公子。”
风魂心想,原来这个人就是王凝之。
定睛看去,只见王凝之举止稳重,一副老实模样,心想他的父亲和弟弟可是流芳百世的书法家,怎么他看起来却如此普通?
王凝之见风魂是与王妙想一同前来,又说是太一东皇的传人,以为风魂也是天庭派下来助他对付天师孙恩的仙人,连忙拜倒在地。
风魂连忙将他扶起,直说自己也只是一个路过此间的闲人。他见这王凝之谨小慎微的样子,也不好意思马上去问他能否送自己一两幅他老爸或是老弟的真迹,好在将来当成国宝卖钱。
王妙想又引见风魂去见边上一人:“这位就是北方紫微大帝座下,危宿使者践天先生。”
这践天身形高大,脸却冷得跟冰一样,不见丝毫表情。他身穿金甲,头顶暗黄道冠,看了风魂一眼,也不多作理会,只是哼了一声。
风魂大怒,心想你是神仙又怎么了?南极仙翁我都见过,你一个北皇座下的天将有什么好哼的?于是干脆自己也学着践天,冷哼一声。
危宿使者践天却早就转过头去看着金坛,不再理会他。
风魂看向王妙想,却见这位妙丽的女剑仙正掩嘴偷笑,才知这个危宿使者本就是脾气古怪,对谁都是这样打招呼,倒不是故意针对他。也就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心道刚才自己还在想,要是有个红线这样的妹妹一定会被气死,现在想来,红线已经不错了,谁要是做了这家伙的父母,那就是气死了都无法在棺材里闭上眼睛。
这金坛建得较大,高有五尺,宽为九丈,长也九丈,四面布有醮纸,纸上画着仙家咒符,坛中还有个极大的香炉。
布设金坛,讲究的事太多,风魂看着王妙想行法画咒,虽然插不上手,却也并不觉厌。等金坛完全布好之后,那天师道果然已带着叛乱的百姓逐渐向会稽逼近。
在这其间,风魂寻了个空向王凝之求要他父亲和老弟的字迹,谁知王凝之却百般推托,风魂也只好作罢。
他却不知,王羲之的几个儿子在书法上都得其所传,王凝之的名气虽然不及他的弟弟王献之,前来求字的名门子弟亦有不少。文人自古相轻,就算是亲兄弟也不例外,风魂当着他的面去要别人写的字,那和在一家酒楼里当着老板的面夸别家的酒更香有什么区别?王凝之虽然家中确实藏有一些父亲与兄弟的真迹,又如何乐意拿出来?
天师道带着起义的百姓终于带到了会稽城外,风魂担心那天师孙恩真的就是孙灵秀,心里也有些紧张。
那一日,敌人开始攻城,天空中落下无数黄豆,尽皆变成手执兵戈的士兵。
王妙想见对方果然用出撒豆成兵之术,也立在金坛之中,持剑而舞。这开坛作法本应披头散发,她却只将一缕青丝从髻中分出咬在皓齿之间,身上五色彩衣随着剑舞轻旋,有如凌波踏水,曼妙自然。
风魂看着王妙想的舞,一时间竟是痴了。只想着如此美妙的人儿若是能娶回家中,哪怕只是看着她舞来舞去,便也一辈子无憾。
心随剑走,仙气飘散,不知不觉间,一缕清香覆盖上整个会稽城,敌方的撒豆成兵之术全被破去,以妖术搬运来的妖魔鬼神,也尽皆惶惶,不敢靠近会稽城一步。
危宿使者践天只是负着手守在坛前,替王妙想护法。
那些起义的八郡百姓并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又缺少攻城器械,没有妖术的帮助,又如何能够攻入城中?所幸他们不知从哪弄来了无数精铁制成的兵器,又凭着对朝廷的愤怒,将城中杀出的军队数次打败,一时间,竟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那天师孙恩显然也藏在百姓之中,眼见撒豆成兵之术被破,又带着天师道一众道徒招风引雨,甚至将会稽山削下一截,砸入城中。
然而王妙想不喜不怒,仿若兰花轻舞,那风雨便自行消退,砸下的断山也化成土气消失无踪。
危宿使者站在一旁面带冷笑,知道对方除了现身斗法,单靠这些鬼神之术根本就无能为力。而风魂也对王妙想的仙家道术暗暗赞叹,心想这样的女仙娶回家中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是,万一她要是生起气来自己还真是打她不过。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那些乱民攻城无用,不得不暂时退去。
一阵阴风吹来,数只幽影落在金坛周围,眼睛时明时灭。
风魂知道这是天师道的行法之人被逼现身,想要与王妙想直接交手,否则的话,便是弄再多玄虚,面对王妙想的仙家道法也毫无用处。
果然,一道绿光从天而降,落在王妙想面前。
这是一名男子,身穿道袍,手持拂尘,面目阴沉难测,眼神淡定无光。
风魂见来的不是孙灵秀,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王妙想收起剑舞,朝九嶷山的方向拜了一拜,这才看向眼前的道士,淡淡问:“阁下可是天师孙恩?”
对方却朝着她慢慢地行了个道稽:“天师门下徐道覆,见过妙想仙子。”
见来的竟然不是孙恩,王妙想倒不禁怔了一怔。她目光如烛,一眼便看出徐道覆并非与她斗法之人,于是冷笑一声:“汝师既自号天师,莫非只敢在暗处装神弄鬼,却不敢现身不成?”
徐道覆淡淡说道:“天师说,妙想仙子虽然已得舜帝真传,却还未达玄感之境,要对付仙子,只要道覆一人足矣。”
王妙想自幼习道,守贞如一,虽然朝蔼精诚,却也难免有些心高气傲,见自己竟然受到如此轻视,也不禁生出愠怒。她自然是没有达到玄感之境,但能够达到玄感之境的,充其量也不过只有王母娘娘与太一东皇等少数几个金仙而已,其余众仙,便是玉皇大帝,离这玄感之境也还差得太远。
她看着徐道覆冷冷说道:“也好,我就看看你有何本事。”
话音未了,却听危宿使者践天在她身后说道:“此人由我来处理,仙子只管行法便是,以防那孙恩利用此人为饵,暗中再弄玄虚。”
说完后,践天将袖子一拂,一块金砖祭在空中,金光流转,隐隐地将徐道覆罩住。
王妙想见践天已先一步祭出玄元砖,也就还剑入鞘,谁知那徐道覆看到践天祭出金砖,立时脸色惊慌,急急后退。王妙想不禁暗自好笑,心想此人说得冠冕堂皇,原来竟是如此无用。正要看看践天如何将这人擒住,却听风魂在坛下急急叫道:“姐姐小心!”
王妙想心中一惊,急忙回头,却见危宿使者践天竟是面露凶光,玄元砖亦朝着她直砸而下。她足尖点地,往后退去,但终究是慢了一步,金砖追来,竟砸在她的胸口。
她虽然受了重伤,但毕竟道法精微,怒叱一声,竟将喉间涌出的浊血化作元气,仙剑自动出鞘,挡住了玄元砖的又一击。只是,玄元砖虽然被她暂时击退,她的伤势却再次加重,五内受创,连元婴也差点被震碎,整个人向后抛飞。
这时,风魂已飞了过来,紧紧地将她抱住。
风魂也没有想到践天竟真的会对王妙想下毒手,因为事情本是与他无关,所以他只是站在坛下当个看客,再加上已得木公所传,一眼便看出不管是一直藏在暗中施法的天师孙恩还是这胆敢现身的徐道覆,其本事都与王妙想相差太远,因此也不担心。谁知无意之间,看到危宿使者践天表面上是要对付徐道覆,眼睛却暗瞅着王妙想的背影露出杀意,他大惊之下,下意识地便向王妙想发出警告,却仍是迟了一步。
他抱着王妙想撞在墙上,眼见践天已一步步地逼来,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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