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魂虽然看到上官婉儿被赵芜女带走,却是毫无办法。曼荼罗御着飞剑,带出一道道无量剑气,阿智华王不愧是鬼迷宗的宗主,借物遁形,身形飘渺难测,连风魂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从何处窜出来。
而更厉害的还是来自胎藏境的安忍,只是落在一片竹叶上随风起伏,却带着周围的空间不断扭曲,时而扩散,时而塌陷,让人头昏脑胀,五观六感尽是幻像。
风魂被这三人缠着,根本无法脱身。
他心知自己虽然让赵芜女生出一分怯意,却也让她恼怒起来,要想不让她将那一记耳光算在婉儿身上,便只有快速击倒这三个人,让赵芜女惧于他的本事,而不敢过分为难上官婉儿和她的妹妹。
他将自己的精神提至极致,把周围的每一个动静都映入心中,曼茶罗的剑气,阿智华王的遁法,安忍的不动如山咒,都被他掌握得一清二楚。
忽地,他手掐九宫,身形一闪,瞬间移到了五尺开外,将借着云遁悄然靠近他的鬼迷宗宗主一脚踢向曼荼罗。曼荼罗原本是御着凌厉的剑气向风魂袭来,这一剑破云开雾,直有惊天裂地之势,谁知还没有斩到风魂,阿智华王却已被踹向了自己,她慌忙收起剑势,想要闪躲,谁知背上一重,风魂不知何时已移到了她的上方,踩着她的背将她狠狠掼在地上。
鬼迷宗阿智华王还没稳住身子,风魂便已唤了一块巨石,将他镇在石下。
安忍没有想到三人联手,竟仍如此轻易地被这个东皇传人破去,大吃一惊,同时也知道自己的不动如山咒早已被对方破了,一时心慌,纵身飞上空中想要逃走。
风魂却是将手一招,曼荼罗的那支飞剑立时从她的手中脱出,闪电般划向安忍,安忍惨叫一声,洒下一片血雨,负痛而去。
风魂自己虽然没有修习御剑之道,但因为太乙白玉轮的关系,他的体内早已分别凝聚着王妙想、薛红线、聂隐娘三女的先天真气,这些真气混在一起,再加上太乙心法,已让他御剑的本事不学自成。
飞剑降了下来,上面竟挂着一只耳朵。
风魂掠到一旁,冷冷地看着被压在石下的阿智华王和脸色苍白的曼荼罗。阿智华王艰难地从巨石之下脱身,与曼荼罗对看一眼,眼神中尽是惧意。从钴印大师杖毁人亡,到安忍受伤飞退,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点时间,他们连风魂的衣角都没有触到,便败得一塌糊涂。
飞剑在阿智华王和曼荼罗的头顶上隐隐罩着,让他们逃又不敢逃,战又不敢战。风魂知道自己已经给他们留下了不可战胜的阴影,于是哼了一声,让飞剑落到地上,冷冷地道:“自己留下一只耳朵,回去告诉你们的公主,婉儿姐妹要是再受到半点虐待,我必定让她不得好死。”
阿智华王长叹一声,心知自己没有像钴印大师一样死在这里,已是极为幸运,不敢多话,拿起飞剑便割下自己的左耳,然后把剑扔给曼荼罗。曼荼罗身为女子,虽有爱美之心,此刻也只好含着泪用飞剑割下一只耳朵。
两人正要离开,风魂那充满鄙夷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你们就把自己的同伴扔在这里么?”
阿智华王赶紧回头把钴印大师的尸体背上,不敢再多耽搁,和曼荼罗仙子急急离去。
直到竹林中再无他人,风魂这才苦笑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为了让这些人的心中产生恐惧,他实也过分损耗了自己的元气,如果刚才阿智华王和曼荼罗有勇气继续和他缠斗下去,鹿死谁手只怕还难说得很。
他长叹一声,慢慢地踱到一滩血迹旁,血迹里落着一只娇巧的左耳。
这只耳朵却是上官婉儿的,一想到那狐妖少女脸颊全是鲜血却仍伏在地上不敢反抗时的凄凉情景,他只觉心中一痛,对那个与自己的妹妹长得七分酷似的公主更是痛恨和厌恶。
而明知道上官婉儿处在火坑之中,却无法把她救出来的那种无奈,亦让他有一种想要发狂的冲动。
他跪倒在地,狠狠地一拳打在地上。
大地裂开一条细缝。
身后有一阵疾风传来,风魂虽然没有回答,却已知道来的是许飞琼。
许飞琼在得知心月狐假传玉帝旨意后,马上便意识到她是要把自己从风魂身边引开,于是赶紧回头,现在见风魂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
第二部 太乙白玉轮 第二十九章 太极宫中盗美酒
风魂把关于婉儿的事告诉了许飞琼。
他站在姊妹树下,心情一阵沉重。
许飞琼想要安慰他,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有些事并不是劝解一番便可以让人宽慰的。
“我是不是很没用?”风魂看着许飞琼,“我明知道不能让婉儿就那样跟人走,却没有办法救她。妙想死的时候,我也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有你……”
他看着许飞琼那空荡荡的左袖:“如果我有本事一些,你的手……”
许飞琼瞪他一眼:“我的这只手是我自己不小心,被耀赫威砍断掉的,关你什么事?”
“可是……”
许飞琼轻叹一声,走前一步,将额头靠在他的胸口:“别把所有的错都背在你一个人背上,好么?你要是真的没本事,我和妙想姊姊,又怎么会一同喜欢上你?”
风魂将她搂在怀中:“可我却没有保护好妙想……”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在王妙想死后的那三百多年里,这种无力感始终纠葛着他。
以他原本的性格,一直都有些随波逐流。虽然没有达到道家那清静无为的程度,但作为一名从小学棋的棋手,那份不急不躁、随势而取的平常心却无疑一直在影响着他的心性。
直到王妙想的死,深深震撼了他的内心,甚至差点让他自暴自弃。虽然在知道聂隐娘就是王妙想的转世,并收她为徒后,那心灵上的伤口多少得到了些弥补,然而伤痕本身却始终是存在着。
并不是所有的伤痕,都能够随着时间慢慢愈合。
直到今天,在眼睁睁地看着上官婉儿被赵芜女带走后,心灵深处的伤口终于再一次被人撕开,以往那种“胜胜负负皆属寻常”的棋手心境终于被击了个粉碎。
人生毕竟不是下棋,输了后还可以重新来过。
棋盘上的棋子,在必要时都可以当成是用来借劲腾挪的弃子,然而生活中,总有些东西是无法舍弃的。
许飞琼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虽然胸口被他勒得发痛,却没有动弹。
她能够察觉到风魂在心中,此刻那因为无力保护他人而生出的难过。而在她的心中,却又有一些安慰,仿佛只要被他这样抱在怀中,就再也不用担心,不用害怕。
只有愿意以死保护他人的人,才会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心痛。
只有内心深处拥有真情真性的人,才会有割舍不下的痛苦。
风魂不知道许飞琼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但这个失去一臂的女仙自己却是清清楚楚。
在她刚刚遇到风魂时,还觉得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不明白王妙想怎么会喜欢上他这样一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家伙,直到接触得久了之后,才知道这个人和其他男子有些不一样。
他可以为了找王妙想而不顾一切地进入妖灵界,可以为了替自己报巫礼的那一针之仇而独自跑到阵外杀死巫礼。不管是带着师道宣和他的手下闯出冀望山还是击败婴勺夫人,他都能在必要时展示出他的才智。
然而这些都不是许飞琼慢慢地开始喜欢他的理由。
真正让许飞琼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份即使身处最危险的处境下也挥之不去的洒脱。明明大敌就在眼前,明明死亡就在面前,他却仍然能够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的神态和玩世不恭的微笑,然后毫不犹豫地闯到最危险的地方,想出面对危机的办法。
她想着:“如果我落到了火山里,他一定也会想都不想地跟着我跳下来,同时还要说些不正经的话来气我,然而再找出办法带我离开。”
至少以前的他是这个样子的。
能够了解一个人的,通常都不是那个人自己,而是他身边的人。她知道风魂是那种除非死亡真正来临,否则就算遇到再大的危险也会下意识地带着微笑去寻找生机的人。
这就跟下棋一样,除非棋局彻底的结束,否则就没有必要去计较一时的得失。
然而人力有时而穷,总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
所以王妙想的死,才会给他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如果是原来的他,现在绝不会在这里自埋自怨,而是早已去思考救出那只狐妖的办法了。”许飞琼想着。
她抬头看向风魂的脸,见他脸色阴暗不定,再想起竹林里的那几只断耳,心中暗叹一声。一出手便杀死一人,又强迫他们自己割下耳朵,这种事都不是以前的他会去做的。
这样的改变,到底是好是坏呢?
许飞琼也弄不清楚,她只知道,这个人的想法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此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日后风魂继东皇位,闯魔风,破九幽,惹得群魔乱舞,众仙皆隐,整个天庭因他一人而崩溃,最初的起因便是在风魂此刻心路上的转变。
他的平常心已经因王妙想的惨死而被破坏,甚至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力。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没用的时候,对力量的渴求也会悄悄地随之而来。
可是当那个人开始变得强大,固然能够更好地保护身边的亲人,却也会让他人感到畏惧,生出更多的纷争,再将自己的亲人置身在更大的危险之中……这本就是一个谁也无法改变的怪圈。
一个足改变世界的齿轮刚刚开始转动,只是现在还没有人注意到。
又或许,曾经有一个人预知到这样的结果,只是他早已经不在了。
……
在长安城内的一个酒楼里,薛红线、聂隐娘,以及那个青衫文士正坐在临窗的位置。
薛红线身穿红衣,偏偏这件红衣稍小了些,将她那已发育得有些成熟的身材曲线轻巧地勾勒了出来,而隐娘却是一身绡白,轻盈素雅,两个少女自然不免惹人注目。
更引人注目的却还是那个青衫文士,时而长吁短叹,时而抚剑高歌,有时还拍着桌子,仿佛灵感突现般摇头晃脑想要吟诗,只是诗还没作完,却又憋在那里,然后伏桌大哭,以酒浇愁,连红线和隐娘这两个陪他来酒楼的人都觉得他疯疯癫癫的,更别说其他人了。
隐娘心地善良,见满桌都是空酒瓶,于是小声劝道:“李先生,你、你不可再喝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红线撇了撇嘴:“放心,他喝不死的,昨天我把他扔在大酒缸里泡了大半天,他不也活得好好的?”
隐娘道:“虽然这样,但、但喝多了总是不好……”
红线哼了一声:“管他那么多,最多让他自己付钱好了。”
青衫文士原本还在那长吁短叹,一听到要付钱,赶紧朝两位小姐脸上堆笑:“那个……我没钱!”
红线瞪他:“没钱你还喝这么多?这几天,我身上的银子都被你喝没了。”
隐娘在一旁哭笑不得地想:“大师姐,你好像也跟他一样穷啊,从头到尾,你们花的银子全都是我给的,就连昨天你用来淹他的那一大缸子酒,也都是我帮你付的帐呢。”
红线再哼一声,道:“你不是说你酒喝得多了,就能作出好诗么?现在我们都被你喝穷了,你倒是作个几句出来啊。”
青衫文士一脸苦恼:“这酒不够好,还不足以让我的诗兴起来。”
刚好小二在旁边路过,听到他的埋怨,不服地道:“客官,您这话可就偏差了,我们这的桂花酒可是在整个京城都出了名的,又香又醇,除了皇宫里的御酒,任谁也找不出第二家。”
青衫文士嗤道:“你小子见识太少,以为送给皇帝喝的酒就是好酒了?真正的好酒,谁会往宫里送?”
小二道:“我说的那些御酒,自然不是一般的御酒,说实话,宫里喝的,有不少还是我们这送进去的呢。我所说的,可是剑南道新出土的百年烧春。这些酒可是由东晋仙人葛玄酿造的,在地底下埋了四五百年,最近才被净明宗的几位道长掘了出来,听说送到皇宫里的总共也只有三坛,其它可都被送到了瑶池去,给王母娘娘喝。不过我看这话也就是哄人,那酒再怎么好,他们还能送到天上去?”
青衫文士眼睛一亮,忖道:“早就听说那葛老头不但炼得好丹,还酿得好酒,那些酒若真是由他亲手酿造的,那就必是极品。”
小二走开后,他嘿嘿一笑,朝红线和隐娘道:“两位姑娘……”
红线斜眼看他:“你不会是想去皇宫偷酒喝吧?要去你自己去,本姑娘可没这空闲。”
青衫文士长叹一声:“我本来还想把那三坛酒弄到手后,送一坛给两位姑娘呢。要知道,那姓葛的死老头别的本事不行,酿酒的本事却非同小可,他所酿出的酒不但色香昧美,而且有驻容养颜之效,能够让喝它的女孩子更加漂亮。”
更加漂亮?红线的眼睛立时弯成了月牙儿。她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够漂亮了,但也不讨厌让自己“更加”漂亮一些。
隐娘虽然年幼,却比她的大师姐要稳重得多,小声劝道:“师姐,这、这不好吧?万一被人抓到……”
红线眉头一挑:“以我们的本事,谁抓得住?再说,我的义兄可是镇守玄武门的将军,就算被抓住也没关系。”
隐娘苦恼地想:“怎么可能没关系?”
虽然觉得溜进皇宫偷东西实在是有些不妥,而且自己的爹爹还是御林军的武官,万一自己被抓住了,岂不连爹爹也连累了?然而师姐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隐娘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是没用,只好暗暗祈祷,希望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
夜半时分,太极宫太液池。
天空中有几道光影坠下,有如流星一般,紧接着却是扑嗵一声,有人掉入了水中。
太液池处在甘露殿之内,本是帝王和后妃起居游玩之处,此时稍显得有些冷清,但也是灯笼高挂,又有侍卫把守。听到声音,立时有人持戈赶了过来,这些侍卫搜守一阵,除了看到池面生出涟漪,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没过多久,便撤去了。
在假山的阴影里,传出一个女孩儿怯怯的声音:“李先生……你没事吧?”
旁边有人应道:“放心,他死不了。”
这两个少女自然便是红线和隐娘。
池水中狼狈地爬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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