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点点头,鼻子发酸,把头扭到一边。“季妈妈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做,应该腊月28才能回去。”
“哦,知道了,我跟季妈妈说一声。”心似船底凿空了得船,水漫了上来,一点点下沉。
“嗯。”那边传来隆隆的机器声,不知道他这时在什么地方。
电话里没了声音,我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我们在电话两头沉默着。良久,我才说:“川上,没事先挂了。”故意叫了一声那个很久都没叫过的名字。那边闷闷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挂,我又等了一会儿,按下挂机键。
“他说腊月28才回来。”我看向季妈妈,她脸上有难言的失落。“也不知这孩子怎么想的,家里的钱一分不要,非要在外面吃苦。”说着眼泪已经盈满眼眶。我赶紧安慰季妈妈:“川上那么厉害,肯定没问题的,季妈妈你放心好了。”
门外响起哗啦的钥匙声,我跑去开门,是季爸爸。样子比先前颓老了不少,两鬓的头发花白。我礼貌地打了招呼,他朝我笑笑。墙上钟表显示的时间是五点三刻,应该是一下班就赶回来的。
季妈妈站起来,向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小沫,今晚在这里吃饭,我去弄几个菜。”
我摇摇头:“不用了。”季妈妈却不依,冷下脸来说:“川上不在家,连在这吃个饭都不乐意了?以后还要不要做我家儿媳妇了。”我心头一紧,不知说什么好。季妈妈又笑眯眯地说:“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果然是长大了。先前那会儿,你可不这样。”
“季妈妈。”我叫了她一声,想要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溜进厨房,帮她择菜去了。
腊月二十七夜里下了很大一场雪,我彻夜未眠,一直守在窗口,看着渐渐被白雪覆盖住的世界,心中无限担忧,总怕他因为下雪而耽搁了行程,不能如期归来。熬到天亮,终于还是忍不住给季川上发了短信。
“昨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注意安全。”不问归途,其实心里很想知道。不一会儿他的短信回过来了。“我看见了,火车马上就进站了。”
我看着手机咧嘴笑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进厨房弄点东西吃。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今年我央求妈妈不回姥姥家过年,而是留下来,到陈家和那里过年,她同意了,昨天她就和陈小朵收拾东西回姥姥家了。
煮了一碗牛奶麦片,盘腿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盘算着季川上多久才会回来。正愣神,手里的手机震动,Coldplay的《Viva la Vida》响起,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蒋逸的电话,这个铃声是他自己选的。我接起电话,懒洋洋地道:“怎么这么早?”
“我也不想这么早,老大非逼着我来接你。”
我的警惕性立马上来了,按照蒋逸的性格,多半是到了才会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已经到我家楼下了?”
“聪明。”蒋逸在那边嘿嘿地笑。“赶紧下来。老大都给我打了好几遍电话了,让我过去的时候,把你也捎过去。”
“我还有点事,你先走,我待会自己过去。”
“我等你。外面很难走,打车也不一定能打到。”
我有些无奈,只得说:“你上来等吧。”说了自家的单元号与门牌号。不一会儿蒋逸就上来了。我一开门就看见他的笑脸,穿着黑色小皮衣的他,样子酷酷的。“Hello,小沫妹妹。”
“进来坐。”我的声音有些没精打采。
“外面雪下得很大,等会儿,我们到老大那儿,叫着楚楚下来堆雪人。”蒋逸一点也没在意,搓搓手,坐到沙发上。我撇撇嘴,心想你大清早就想着怎么骗小姑娘。
“你又在心中骂我,是不是?你这丫头太坏了,得了那么多便宜,也不知道卖给我点乖。为了陪你,我错失了多少勾搭美女的机会。”我“切……”了一声,不以为然。“你还影响到我的清誉了呢,现在我们系的人都知道我有个爱臭显摆的男友。”
“是吗?”蒋逸笑了起来。“你该觉得捡着大便宜了才对。对了,你们宿舍的那个米希希,年纪太小,我下不了手,你以后别往我这推。”蒋逸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听见门外有声响,赶紧冲到门前换鞋子,推门出去,果然,手里拖着行李箱的季川上站在走廊里,他回头看过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整个人瘦了许多,看上去棱角更加分明,男人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穿着卡其色的厚尼外套,看上去已是个成熟的大男生。不过半年不见,他怎么变了这么多。
“回来了。”我努力克制激动地情绪,一脸平静的跟他打招呼,嘴角上翘,淡淡微笑。他点点头,只是脸上初时温暖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僵硬。这让我有些不解,一回头看见蒋逸很煞风景地站在我身后。当初蒋逸即是我们分手的导火索,我此时恨不得一巴掌把蒋逸拍到几千里之外。估计我的眼神太凌厉,蒋逸露出讪笑,说道:“我以为要走了呢。”又朝着季川上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季家的门开了,季川上生冷也礼貌地说道:“我先进去了。”我很想上去抓住他的手,跟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我为什么要去解释,那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季川上进了门,季家的大门被他随手合上了,青蓝色的大门遮住了我思念已久的那个人。蒋逸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吧。”他大概已经猜到我要做的事情。我点点头,套了外套,又围了厚厚的围巾出门了。走出楼道,外面雪白的世界刺得我眼睛生疼,无由生起的冷风,带着细碎的雪花打在脸上,视线渐渐模糊了。
成全
不为了勉强可笑的尊严,所有的悲伤丢在分手那天,未必永远才算爱得完全 ,一个人的,好过三个人的纠结。
——刘若英《成全》
除夕夜,吃过年夜饭,大家就坐在电视前看晚会,每个人的手机都时不时地响起,我抱着手机一条一条地查看,多半是拜年的群发短信,我一一回复。将近12点,蒋逸打来电话。
“小沫妹妹,要不要去广场看烟火?”
我询问了一下陈家和,陈家和点头应允了。然后便对蒋逸说:“好啊。”
“我在楼下。”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要是我说不去,你怎么办?”
“开车再回去呗。”蒋逸爽快地说道。“快点下来。”
我换了衣服,楚楚也跟过来,陈家和便又打电话给蒋逸,让他把楚楚也带上。一到楼下,蒋逸便看见我们,亮了亮车灯。楚楚先我一步上前,开了车前门,坐到了副驾驶,欢快地叫:“蒋逸哥哥。”和这么一个青春小萝莉一比,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半老徐娘。
等我上了车,蒋逸便发动车子向广场驶去。一路上,楚楚一直在问东问西,蒋逸的应答总让她欢快地笑上好一会儿,我则沉默着,侧脸看着窗外的街景。街边的树上挂满了彩灯,一片火树银花,路边草地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泛着亮白的光,这么一来,倒似入了童话世界。
广场上人头涌动,一直都不是在这个城市过除夕,从来不知道除夕夜广场会有这么多人。蒋逸好不容易才找到车位,把车停下,那边的烟火已经被点燃了,沿海一线寂蓝的天空已经被绚烂的烟火照亮了。一出车子,冷风凛凛,我打了一个寒战,便又想钻回车子里。蒋逸一把拦住我:“小沫妹妹,去那边玩,给你介绍帅哥认识。”
原来蒋逸约了朋友一起来玩。广场上多半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蒋逸带着我和楚楚穿过人群,停在广场的西北角,那里聚集了一群男女,因为经常和蒋逸一起出去玩,有几个已经认识了,他们像蒋逸一样叫我“小沫妹妹”。
看我们走近,他们打量了我和楚楚两眼,有人开玩笑道:“蒋逸,你这是开托管班呢?一个小沫妹妹还不够?”蒋逸伸手给了那人一拳,笑道:“胡说什么呢?”然后把他们一一介绍给我们认识。我朝他们点头微笑,其实一掉头,便忘记了大半。
他们也自带了烟火,把小的烟火棒分了一些给我和楚楚,他们则去点礼花,蒋逸也跟了过去。我和楚楚点了烟火棒,拿在手里,绕成光圈,叫叫嚷嚷,声音混进了广场人群的喧闹声中,忘记了寒冷。
蒋逸点完礼花又回到我和楚楚身边。“好玩吗?”楚楚嚷道:“好玩。”我递给他一根燃着的烟火棒。他接过去,也学着我和楚楚的样子,绕成了光圈,耀眼的火光中,蒋逸的脸显得格外神采飞扬。
烟火棒很快就熄灭了,光线又暗了下来,蒋逸拿着打火机凑过来,帮我点另一根,就在这时,他扬了扬下巴:“那不是……?”我抬头,顺着蒋逸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不远处的暗影里,季川上正站在那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眼睛映着不远处射过去的光线,亮亮的,正看向我们的方向。
“不过去打招呼?”蒋逸问道。本来要点烟火棒的打火机收了回去,拿出一支烟,点燃了,吸了一口,我侧头刚好看见他喷出烟雾。我摇摇头:“算了吧,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又把烟火棒递到蒋逸面前,催他快快点着。
蒋逸拿出打火机,轻轻一按,火苗冒了出来,我的烟火棒被点燃了,花火四射。再抬头,季川上已经走开了,我的心里一片寂冷。
烟火燃尽,广场的人也渐渐散去。蒋逸的朋友都是天天夜场里泡着的,连除夕夜也不放过。蒋逸看了看我和楚楚说道:“今晚,我不去了。”指着楚楚说:“这还有一个未成年呢。”那些人又是一顿揶揄:“你怎么老爱拐骗未成年,兄弟们都不爱跟你玩了。”说说笑笑,各自朝着自己车的方向去了。
跟着蒋逸来到他的小福特前,一进车里,一股清冷。蒋逸开了暖风,窗玻璃上便涨了雾气。楚楚玩的太累,倚在座位上睡着了。蒋逸把她抱到后座上,让她躺着睡,又让我坐到前座,并没有急着开车,而是按开了音乐,他车上放的歌多半都是英文歌,夜里听这样清澈的女声,一时恍然。
我放松地倚在座位上,眼前还晃着刚刚季川上的剪影。“你初恋是什么时候?”
蒋逸想了几秒钟说:“初中。”
“是什么样的女生?”
“忘记了。”蒋逸手指点了两下方向盘,脸上已经带着淡淡的笑,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怎么可能?你骗人。”
“就像是流星一样,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记得那时我是班长她是团支书,也不太记得当时是怎么在一起的了。”
我惋惜,不是说初恋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吗?目光停在蒋逸车前摆着的小玩偶。“如果她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喜欢你吗?”
“不会。”蒋逸果断的否定了。
“为什么?”
“你今晚问题真多。人总要成长,那时候喜欢过,不代表会一直喜欢。”
“可是我觉得我会一直喜欢他。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心跳就会变得不一样,每次听他说话都觉得听不厌,每次和他在一起都会觉得很开心。”我小声嘟囔着,有些不服气蒋逸的说法。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
“我以前说过很多遍,现在没有力气再说了。”我顿了顿,又说:“其实只要他给我一点点信心,我都会坚持。”
蒋逸伸手按了一下控制按钮,又转回第一首歌,跟着哼了起来。
“他误会我们的关系,然后就和我分手。”
蒋逸停下来,正色说:“你怎么不跟他解释清楚?”
“我觉得不必解释,他认识我那么久,难道不知道我心里怎么想吗?”
“爱情这种事,冷暖自知。但一定不能弄的不明不白,否则多冤。男人和女人大脑系统不一样的,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不明白。你听歌里唱的多好‘You say it best when you say nothing at all’。可是没几个人能做到,你要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有些事该说还是要说,该问也一定要问。”蒋逸扭开车钥匙,又说:“算了,我这是自掘坟墓,不说了。”
小福特从停车场退出来,在空荡荡的马路上跑得飞快。我的脑子也一下子被蒋逸点开了似的,心想不管季川上是不是喜欢我,我也应该去找他把一些话说清楚、问明白。
正月初三,我被妈妈召回姥姥家。陈家和开车,千里迢迢地把我送了过去。姥姥见了陈家和,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我这些女婿中就数你最争气,可是我们小四不争气呀。我不求别的,小四要是有难的时候,你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我知道你有那气度。”陈家和拍拍姥姥的手说道:“您放心好了。”从姥姥的话中,我已探知一二,离婚的事可能多半是怨妈妈,难怪陈小朵对妈妈的态度一直冷淡。
在姥姥家待了几日,其他人都各自回家了,只余我和蓝岚,已经过了动手打架的年纪,两人虽不热络,但也算融洽,有时也会聊一会儿。
“江流宛原来是你们学校的吧?”蓝岚把她的电脑搬了过来,她正在看校N网。
“嗯。”我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江流宛,那个我不愿意忆起来的女生。凑过头去看电脑,原来她正在看江流宛的相册,依旧是神仙姐姐的摸样,多了几分成熟。“你认识她?”
“她后来转在我们班,和我还前后桌呢。”蓝岚点到下一张,是好多人的合影,像是刚参加完某个活动,后面的横幅还在,只是被人群遮住了,看不到字。江流宛站在右侧,白绸衬衣、高腰短裙,化了淡妆,真是漂亮。
“N大的人也就这副模样啊。”蓝岚又点到下一张,撇嘴说道。
“她在N大?”我有些吃惊,虽然江流宛成绩算是不错,可是没有好到可以上N大。
“嗯,考的是播音主持。”
心中不禁涌起不快,没了看照片的心情,可是蓝岚却突然叫道:“咦,这个是她男朋友吧。我在她钱包里看见过他的照片。叫什么……季川上?……住你们家对门那个。”
季川上跳入我的眼帘,照片上他和江流宛并排站着,他穿着粉色衬衣搭白色毛坎肩,而站在一旁的江流宛则是穿着带蕾丝的粉色衬衣,白色短裙,伸着手摆出一个V字,头微微偏向季川上,笑的灿然。
蓝岚又点了一下鼠标,照片却不跳转,她连点了几下,依旧是这一页面。她摔了鼠标说:“什么破地方,老是掉线。”
我眼睛一直盯着那张照片,心里终于了然,原来如此,总算是被伤的透彻了,一箭穿心。
蒋逸,你看,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问吗?
樱花灿漫时
转眼又是开学,除了上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