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有点不太相信蒋逸。
“我骗你干什么?”蒋逸满脸笑意,像是在对一个小朋友讲话,这让我有些被轻视的感觉。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又随便又讨厌。”
蒋逸听我这么骂他,十分委屈地说:“我车接车送,管吃逗乐,还送手机,怎么就从你嘴里听不见夸呢?”
我不理他,自己走出小饭店,傍晚的空气凉凉的,说不出的清爽,小吃街上的人已经熙熙攘攘,香气萦绕着整条街,大婶的尖嗓子,乡音浓重的叫卖声,街角音像店里不停歇的歌声,混入这繁闹的世界,混响成每一个人的背景音。再过一会儿,街灯该就亮起来了,店铺的彩灯也该亮起来了。原来外面的世界还是这么精彩,只不过,我现在只是一只被关在笼里,透过缝隙看这个世界的小鸟。
真的希望这一年,走的快一些,再快一些,带走所有悲伤、难过、伤痛。听说,穿过这一扇门,就会到达另一个世界。
那么,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看看身后的蒋逸,我想,至少我可以不再那么坚持、那么认真,也许,这样的我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再见曹操
没有校庆,没有运动会,没有节假日,没有聚会狂欢……高三就是一条用试卷习题铺就的单调而绵长的路,在众人的瞩目下,毫无悬念的通向初夏的那个日子。
身在其中,总在想何时才能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没有风景的旅途似乎格外地漫长。可是回首时,却觉得日子已经“嗖”的一声飞快地从身边掠过了。转眼,第三次模拟考试的成绩也下来了,学校为了不制造紧张气氛,已经不再公开发布榜单,可是依旧听说季川上是年级最好的成绩。即使表面上不动声色,我心里却涌起莫名的忧伤和不安,手里捏着的是自己的成绩单,班里第15名,距离原来是那么远,难言的滋味聚集在心头,是天际聚拢来的阴霾,让我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
高考就在这样的心情中到来了。
那天早上,难得不必早起上自习,在宿舍里睡足了,直接去食堂吃饭即可。我和宿舍人来到食堂的时候,人并不多,很快就买到了高一高二时无比羡慕的高考营养餐。端着餐盘转身时,刚好看见季川上走过来,绿色的衬衣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新,没有系扣子,衣摆随着走路带起的风飘了起来,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胸前是卡通机器人的形象。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来,影子遮住了早晨耀眼却不温暖的阳光。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的餐盘,微抿嘴唇,露出一抹笑容:“陈小沫,加油。”再也没有多说一句。
这样的时刻,语言都是苍白的。我点点头,也对他说:“加油。”心里所有的情绪已被即将到来的战斗压住了,隐而无发。
坐着校车来到考点,在进入考场的那一瞬,突然有些忐忑,可是拿到试卷的那一瞬又觉得恍然,轻轻薄薄地几张纸,就将决定我们从此不一样的人生了。一笔一笔的填满卷子的空白,努力将不该有的情绪挤到角落里,脑子里除了考试,再无它物。不管这几日对自己的未来到底有何种影响,可是如此纯粹的时光在生命里是无可泯灭的。最后一科,放下笔的时候,从未有过的释然,回学校的校车上,每一个人都在疯狂的说笑与歌唱,没有人提及考试,没有人在这一刻纠结于结果,积攒了一年的情绪在此刻宣泄,对未来美好的规划提上日程,中学时代就此划下了句号。
结束亦是开始,开始代表着希望,大概我们都是这样想的吧。
只是,那一天过后,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漫长的假期里,我依旧是我,每日睡到自然醒,要把之前欠下的觉全都补回来,就这样一直睡到再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有种“不知今日是何夕”的错觉。拿出手机翻开电话簿,在季川上的名字上停了半分钟,又翻出曹操的名字,按下。
一接通,就听见曹操清朗的声音欢快地叫我:“甜沫儿。”
“你在干嘛?”我有些懒懒地说道。
“杀鱼。”接着传来刀撞击砧板的声音。
我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来了兴趣。“你杀鱼?”
“对啊,你等等,我擦擦手,再跟你说。”
我眼前很不厚道地闪过曹操穿着围裙拿着菜刀的狰狞模样,忍不住“咯咯”地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呀?”
“笑你是个屠夫。”
“屠夫?屠夫不是杀猪的吗?我只杀鱼。我今天刚跟师傅学,老何那里缺个杀鱼的,我放假了刚好有空,就想帮帮他。你考试考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已经被许许多多的人问烂了,我有些麻木地说:“不知道,等下成绩吧。你呢?”
“我没去考,学校保送了。老何出了点事,挺难的,我不想让他再给付学费了,刚好保送的学校不收我学费,离家也挺近,我就应下了。”
听曹操这么说,我心里有点酸,曹操好像越来越成熟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是怎样生活的呢?
少年的时光,一去不返了。
“什么学校?”
“S大。”
“你可以念更好的。”我心里有些惋惜。
“我这么聪明去哪儿不一样。”曹操又臭屁了。“只不过我们三个大概不能读一个学校了。”
“本来就不能啊,你们学习都那么好。”那不过是年少无知的誓言,现实当道,又怎能作真,原以为总有一天还是会在一起的,可是越长大越明白分离的含义。“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说不准。”曹操叹了口气。“等再说吧。”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有些失望。
“要不你和川上来看我?我杀鱼给你们吃。”
我沉默了半晌,这个提议好像有可行性。只是,和季川上在一起,又是期待又是憎恶,一时间被复杂的感情打了个跟头,没有应声。
“不说了,你们商量一下到底来不来,师傅骂我了,我先去做事了。”曹操在那头说道。电话里传来完全听不懂的方言,只是听语气与声调,肯定是在训斥。
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赶紧道:“去吧,去吧,等我们决定好了,给你打电话。”
那头急匆匆地“嗯”了一声,接着就传来“嘟嘟……”声。扣了电话,我又仰头倒在床上。
去看曹操?和季川上一起?
伸手揉揉了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两件都是让自己期待的事情,只是前一件让我单纯的欣喜,后一件却让我的心情有些复杂。想了又想,终于找到自己的心理平衡点:是为了去看曹操,才和季川上在一起的。主要是看曹操,和季川上一起只是顺便。
于是下了床,赤着脚,“咚咚”地跑到季川上家门口敲门。穿了一身白色T恤的季川上出现在我面前,这是放假之后第一次见他,他除了头发长长了,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侧了侧身,让我进门。我在门口蹭了蹭脚,季川上低头看了看我光着的脚,顺手从鞋架上拿了一布拖鞋,扔在我面前。我套在脚上,进了屋,心里一片坦然,因为这一次我有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来找他,而不只是想要见他。
他询问的目光探过来。“怎么了?”
“我们一起去看曹操吧?”我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对他说。
“嗯?”他好像不明白我说的话。“去G城?”
“对啊,曹操说他回不来,让我们去看他。”
“什么时候去?”他点点头,问道。
我便把自己的计划一股脑地说给他听。他又点头说:“好啊。不过先得把大人们搞定。”
两人决定之后,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马上开始行动。我的突破口自然不是妈妈,而是陈家和,有求必应的陈家和,这次好像有些犹豫,总担心我的安全,想了很久,才说:“我跟你妈妈商量一下。”我有些颓然。
不过妈妈比陈家和放得开,一口就应下了。她说:“和川上在一起,还挺让人放心的,那边也有人接,就让她去吧。”
陈家和却少见的不淡定了,说道:“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放心的。”样子好像在……吃醋,让我百般不解。
妈妈笑道:“我给你煮蓝山,你就放心让她去玩,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总会长大的。”
就这样,我和季川上踏上了去看曹操的旅途,我心里真的很欢喜,可以看见久别的曹操,可以和季川上在一起,我恨不得手舞足蹈,只不过是碍于与季川上冷战了一年半的现状,我将这份欢喜留在了心底。
飞机安全的抵达G城,接机的曹操很不够意思的晚到了半小时,我和季川上站在机场大厅门口看见一个穿着花衬衣,黑乎乎的小子冲我们跑过来。
“那个好像曹操?”季川上说道。
“曹操没那么壮啊。”我踮着脚,伸长脖子看了看。又说:“也没那么黑。”
可偏偏那个就是曹操,不过两年多不见,他人健硕了不少,南国丰沛的阳光也把他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轮廓原来越刚硬,身上已然有了男人的味道。
我看了看他,又侧头看季川上,想起当年季川上没几下就能把曹操放倒在地上,而如今形式应该逆转了吧,憨憨地笑道:“川上,你和曹操比起来,就是一个小白脸啊。”
曹操听了直乐,季川上眉头紧蹙:“陈小沫……”说着就把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扣在一起,要给我头上来一个爆栗。
我从他的音调里却听出了熟悉的味道。也许,北国的冬天会融化在热辣辣的南国夏日里,我无比期待着。我伸手捂住头,躲到曹操的身后。
曹操笑着说:“甜沫儿,别怕,我护着你。”
我在曹操伸手说道:“我现在十分相信你。你一个打季川上三个的都没问题。”说着我就用手捏了捏曹操的胳膊,很是结实。
季川上不屑地吭了一口气,说道:“那可不见得,别以为晒黑了点就能打了,要不然比比看。”
“比就比,不过在这里,警察大叔会把我们带走的。”曹操说道。“跟我回家,看我怎么把你撂倒。”
我乐颠颠地挽住曹操的胳膊,头上扣上花哨的太阳帽,跟着曹操走近盛夏炽烈的阳光之中,把季川上和行李抛在身后。只听见他在身后嚷道:“你们等等我。”
曹操侧头朝我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小眼睛眯着,笑容依旧如曾经一般灿烂,流光溢彩。2500公里的距离,两年多的时光,我们多多少少都有所改变,只是,还好我们的心依旧隔得很近,依旧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希望这样的关系永恒不变。
成熟季
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楼下有人喊曹操,浓重的地方音,悠长婉转,似莺莺燕语,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声音嘛。我睁开眼,天已大亮,晨光熹微,一束束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安然静好,汇成光流。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却不见曹操应声,这才想起曹操已经出门了。不到四点的时候,我猛然醒来,听见外面传来曹操和季川上的声音,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看见两人已经穿戴整齐,曹操套了一件草绿色的T恤,季川上穿了鲜亮的黄色,两人的下身则都穿着大裤衩,我们来时穿的牛仔裤,在G城炎热的夏季已经穿不住了。
他们俩看我走出来,停住脚步,一起看向睡眼惺忪的我。曹操冲我笑笑说:“你接着睡。”
“你们去哪?我也去。”
“我们去市场搬菜。你去也帮不上忙。”说完两人冲我挥挥手就走了出去,我则回屋继续睡觉。
再醒来,竟然觉得那像一场梦,晨光里,黝黑的曹操与白净的季川上看上去都是那样的美好,浑身散发着年轻的活力。
喊声停了,我赶紧下床,趴到窗台上,看见一个束马尾,穿碎花连衣裙的女生背影,很小巧的模样。
“喂。”曹操住的地方是火锅店的第三层,其实不过是个阁楼,窗子很小。我探头出去喊了一声。
那个背影停了下来,回转过来仰头向上看。我冲她招了招手,她有些迟疑的冲我也招了招手。
“曹操出去了,你有事吗?”曹操家的火锅店是在一条美食街上,街两边都是饭店,早上的这条街很安静,没什么人,那个女生就站在街的中央,小小的身影看上去很动人。
“没事。”她摆了摆手,用普通话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
“拜拜。”
“拜拜。”我冲她摇摇手,心想这个小女生是谁呢?难不成是曹操的女朋友?八卦的心立马躁动起来。我从窗台前回到床上,胳膊有点酸,心想大概是刚才压的。轻轻摆了两下,又觉得不是压的,那么应该是昨天累的。
进了曹操家的火锅店见了老何,才明白什么叫曹操所说的:“老何出了点事。”在我想象中一直威武的老何中风偏瘫了,有些孱弱地坐在轮椅上,只有一只手能动,不过精神还好。若不是生病,应该确实是个威武的男人。火锅店里的事就都落到了曹操和曹妈妈身上,难怪曹操会选离家很近的S大。如果不是曹操硬撑着,这店怕是开不下去了。我替曹操心酸,曹操却很是乐天,看着我快要掉眼泪,他拍拍我的肩膀说:“甜沫儿,放心好了。我这么聪明,肯定能把一切都办好了。”
曹操的长胳膊揽住我,肩膀已经那样的宽厚,就在我们还沉浸在假期的快乐之中,还如孩子一般尽情享乐的时候,曹操已经肩负起了一个家庭的重担,他的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的笑脸显得格外得珍贵和让人心疼。
我和季川上也改变了来玩乐的初衷,跟着曹操操持起店里的事情。反正是来看他的,只要跟他在一起,做什么都没所谓。我和季川上实际上也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就是做做跑堂,让曹操多点休息的时间。曹操的路都得他自己走,我们什么也帮不了。每每想到这个,我的心就微微的疼。
我休息了一会儿,便跑进洗手间洗脸刷牙,然后下楼。曹操和季川上已经回来了,正从车上往下搬菜,我跑过去,也要帮忙。
曹操在一旁喊:“甜沫儿,这是男人的事,你一边去儿。”
季川上把我拉到一边,说道:“你去帮曹妈妈吧。”
我应了一声,转身向屋子里走去,突然想起有个女生找曹操的事,就又跑回去,冲着曹操说:“曹操,小乔来找过你。”
“小乔?”
“你女朋友啊。”
曹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咧嘴一笑:“别瞎说,不是女朋友。”
“曹操和小乔是一对?”季川上放下一筐子菜,喘着粗气说。
“你看他那羞涩的小样,就知道是一对啦。”
季川上走上去,拦住曹操的肩膀说:“行啊。”眉毛挑了挑,一脸明媚。
我转身跑进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