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睹了。
季川上看我如此说:“就知道你是这副样子。”说完就从书包里拿出几本笔记给我,“你把笔记抄一抄,不会的就问我。”
我看了几眼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两眼直发晕。“可以不抄吗?你给我讲讲就行了,我会都记住了。”
“你要懒死,现在就抄。”
我转头朝着陈家和求救,希望他说出,等我脚好了再抄之类的话。却听到他说:“你们去你卧室的地台上抄吧。”,
我的卧室靠窗的地方,陈家和设计了一个小地台,放了一张小矮桌,一些花花绿绿的垫子,当然垫子是我来之后,逼陈家和去买的,我很喜欢那个地方,现在却要成我的受难所了。
陈家和这根救命稻草也不管用了,我就被季川上毫不客气地捉去抄笔记了。
季川上之所以这么关心我的学习是有渊源的。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坐同桌。那一阵特别流行小组互帮互助,我们班也分了小组,前后桌四人是一组,我和季川上是一组,小孩子哪懂得互帮互助学习,天天能在一起玩就好了。偏偏老师实行连坐制度,一个人背不过课文、完不成作业,那么全组人都要受罚。我从小玩心重,作业常常写得丢三落四,课文很少有能背过的。于是我们组的人惨了,被我带入水深火热之中,天天罚抄写,一抄就是十遍,个个对我恨得咬牙切齿。
开始大家都还乖乖地抄。时间久了,他们就都不买账了,作业本全部给我,让我自己一个人抄所有人的。四十遍,哪能抄完呢?我就一边抄一边哭,季妈妈看不下去了,就逼着季川上和我一起抄。可怜的季川上在季妈妈的压迫下,不得不和我一起抄到大半夜,抄课文抄得想要吐。
季川上对我可谓是深恶痛绝,后来他觉得老这么抄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天天检查我的作业,需要背的课文,也逼着我一定背过。写不完、背不过就不许睡觉。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他大脑深处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我成绩一不好,他就开始不安,非要逼着我把课补回去才行。
陈家和家地势很好,17楼的高度,看出去,可以看见大半个城市,放眼望去是密密麻麻的建筑,纵横交错的街道,以及前海一线水天相接的胜景。在小地台上刚好能看见这一切,让人心旷神怡。
我和季川上对坐在小矮桌的两侧,我抄着笔记,他在看《火影忍者》的漫画书,低着头,看得很专注。我抄着抄着便觉得烦了,抬头看他,他也抬起头看我。
我朝他笑。
“笑什么,赶紧抄啊。”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背课文的时候,你还用小尺子打我手心。”
“你还说,都被你气死了,总想偷懒。打你手心已经算客气的了,我和前桌那两个杀你的心都有了。”
“那也不能怪我,是老师出的馊主意。”
“不怪你怪谁,我害你抄过书吗?”他的嘴角上翘,笑得灿烂。“快点写吧,不会的记得问我,要不然就白抄了。”
我把笔放在嘴唇边,看着他薄薄的双唇,想到那晚蒋逸说:“你有没有想象过和男生接吻?”喉头一紧,心狂乱地跳了起来,像做了坏事似的,赶紧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抄着笔记。
“抄错了。”季川上的声音传过来,他的声音比小时候变得低沉了,喉结也越来越明显。
我一抬头,他正探头过来,那么近,我的耳根一热,只觉得口干舌燥,手都微微颤抖了。
“认真点抄。”
“哦。”我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为自己不耻,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太过分了。于是努力集中精力,把注意力放在了笔记上。
不会的,让季川上讲,却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我想我是中了魔。蒋逸真是个坏人,把我心中的潘多拉之盒打开了。
抄了两天笔记,季川上都耐着性子陪着我。我们认识16年,形影不离的日子有许多,陪伴也许已经成了习惯,只是,此刻这样的陪伴在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新的意义,不知道在他心里又是怎样的呢?
周一,我便回去上课了,脚伤好得差不多了。要走时,陈家和说:“你走了,房间又空了。”
我说:“你可以找你女朋友来住啊。”
陈家和笑了笑,说:“不一样的,你以后要常来住。”
我没有应声。这一个周的确住的很舒服,和陈家和在一起有莫名的安全感,我什么都不必担心,他什么都会想到并且做好。只是,若这个家里多了一个人,我一定不会再如此坦然。
那始终都是我心中的一根拔不掉的刺。
回到学校,见到熟悉的同学们,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连平时讨厌的王杰,都好像不那么讨厌了。他笑称我是:“单腿陈。”“小黄豆”这一外号光荣下岗。
老徐显得忧心忡忡,对我嘘寒问暖,仿佛我是前线负伤而归的战士。
杜娇娇十分内疚地对我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张皓一直用你的位子,一把小心给你把书湿了。”
我一看果真,几乎每本书都有明显的湿迹,个个变成了染了褐色的波浪头,皱皱巴巴的,惨不忍睹。这真是点背的时节,自己受伤也就算了,连书都不能幸免。
张皓在旁边一直赔不是,终于用一个周的奶茶加章鱼小丸子平息了我的怒火,安抚了我受伤的小心灵。
日子逼近11月,课业负担越来越重,每天除了要正常上课,还要接受季川上的补课,就连每周四下午的两节活动课,都被他霸占了。
我跟曹操抱怨我非人的生活,曹操只说一句话,就让我乖乖闭嘴,老老实实地接受铺天盖地的习题。
他说:“甜沫儿,你想不想和季川上考同样的大学?”
每周四下午的活动课,季川上就揪我去广播站补课。广播站有两间教室,一间是播音室,一间是材料室,他就在材料室里教做我习题,因为他刚好有这里的钥匙,而且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
每周四下午,广播站都会做特别节目,找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做访谈,这是江流宛的专题,做的很像样子。
在材料室里也听得见外面的广播,有时候我听季川上讲题,听着听着就走神了,耳朵里满是广播的声音。季川上敲敲桌子,我才回过神来。
“你要不要去隔壁听?”
“不用,不用,这里也听得清楚。”
“你可真气人。”
“今天请的这个人我见过,打篮球很厉害。”
季川上用笔点着桌子,眼睛盯在题上,沉默一小会儿说:“有我厉害?”
我下唇包住上唇,点点头,真是天下第一臭屁。
接着头上就是一个爆栗。
“干嘛啊?”
“看题。”
广播已经接近尾声,我写完题,忙里偷闲地说:“该吃饭了。”
又是一个爆栗。“把下一题做完再说。”
我正埋头做题,材料室的门开了,我抬头看见江流宛站在那里,穿着海蓝色白点点的毛衣,下身是青蓝色的校服裤子,如此怪异的搭配,在她身上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你快点做。”说完,季川上便走了过去,和江流宛站到走廊上,合上了门。
我也没心思做题,寻摸着过去偷听还是偷听呢?正要行动,季川上又进来了,我赶紧低头做题,心里却好奇地要命。
挨到补习完,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假装不经意地说:“咦,刚才那个是不是江流宛?”
“是。”
“她找你什么事?”
“她说一会儿一起吃饭。”
“哦。”
走出材料室,季川上去敲了敲隔壁播音室的门,不一会儿江流宛走出来说:“好了?”她已经套上了校服,拉链拉到胸口。校服变得很有气质起来。我偷偷也把拉链往下拉了拉,努力让自己也有气质起来。
“嗯。”季川上说道。
然后三个人一起向食堂出发,我故意走他们两个中间,可两个人隔着我,依旧相谈甚欢,反倒让我很有压力,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鲜花绿树之间的一根小枯枝。
秋风一吹,小枯枝便摇三摇,摇着摇着,就隐没在鲜花绿树之间。
他们讨论的是11月校庆的事,他们不提,我倒忘了。因为11月份有件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季川上的生日。
在他们绞尽脑汁想节目、想报幕串词、想活动准备的时候,我正绞尽脑汁想送季川上什么礼物。
虽然我所想的事情,没他们光辉,没他们灿烂,可是我觉得很开心、很幸福。
校庆闹翻天
期中考试完,不论考得好与坏,大家都热情满满地投入到了校庆活动的准备之中。
恰逢建校60周年,学校格外重视这次校庆。合唱、晚会、放电影、书画比赛是校庆的固定活动。
于是每天下午的自习课,多半被拿出来练合唱,参加晚会的同学也会抽这个时间散落在校园各处排练,学校里处处一片莺歌燕舞,歌舞升平……鬼哭狼嚎。
离校庆还有一个周,学校的宣传栏里已经贴出了书画比赛的优秀作品,我和杜娇娇抽下课时间去看。杜娇娇指着一个龙飞凤舞地博字说:“看,这是高一小帅哥徐悌写的。”
“高一的你也不放过。”我应着,却一点也不在意什么高一小帅哥,我是来看季川上的画的。
从头看到尾却没有找到季川上的作品,我有些纳闷,蹬蹬跑到三楼。
季川上正在讲台上收化学作业,我朝他招招手,他走出来说:“怎么了?”
“怎么没有你的画?”
“什么画?”
“书画比赛的宣传栏里啊。”
“我又没画,怎么会有我的。”
“怎么不画呀,你画肯定的第一。”我急得手舞足蹈。
“那些天一直给你补课,哪有时间画。你没让我的辛苦白费吧?”
“那个……”成绩早就出来了,算不上好。“你要听正着数还是倒着数?”
“倒着数吧,也许会好听点。”
季川上太了解我了,我报出:“12。”
季川上的目光凛冽,我紧张地绞着手指,细声细气地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正说着,江流宛在教室里喊季川上,她说:“川上,化学作业一定要现在上交吗?”脑袋探出来,顺滑的长发垂在脸侧。
“下节课也可以。”季川上回头笑着说。
“恩,知道了。”她笑着朝我点点头,又退回教室。
季川上回过头来说:“你这些日子别跟着玩疯了,期末考好点。”
“期末还早呢。”
季川上白了我一眼,倚在窗台上,微弓着腰,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敲着窗台,叹了口气说:“我怎么就碰上你了。”
不等我反驳,上课铃响起。他推了我一下,说:“快点回去。”
我快步向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回头看季川上已经走到教室门口,背影高高瘦瘦的,我又不用自主地咧嘴笑了起来。
有没有那么一个男生,让你想起他、看到他的时候,就想要微笑,发自心底的微笑?
校庆是11月12日,星期三。上午是合唱比赛,下午则是文艺晚会,晚上是看电影,满满当当的一天。
合唱比赛在学校小礼堂举行,每个班占两竖排的座位,女生在前,男生在后。我们班左边是高二、(6)班,右边的便是高二(7)。我和杜娇娇坐在靠中间的位置,两人一边看节目,一边吃话梅。
唱来唱去就那么几首曲目,《五星红旗》、《爱我中华》、《我爱我的祖国》、《明天会更好》……听的耳朵都生茧子了,还好各个班都会出一点小花样,撒纸花、举牌子、拉横幅,有的班有会乐器演奏的,便来个钢琴伴奏、小提琴伴奏,但这一切都没有表演时出乱子好看,歌也没有周围女生讲八卦好听。
刚刚下去的那个班,有人掉了鞋,台上乱哄哄了一阵,台下哗然一片。
杜娇娇一边往嘴里塞话梅,一边说:“笑死我了,这是最好看的一个班。”
我推推她说:“你真缺德,小心一会你上台也出丑。”
“讨厌。”
正闹着,新的班级已经上场,是高一部的,杜娇娇伸长脖子看了看说:“是徐悌他们班,你看最右边那个领唱。”
这个班一共四个领唱,左边两个,右边两个。最右边那个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看不清脸,只能看得到轮廓。
“你这么关心他,难道要移情别恋?”
“什么啊,我是要介绍给你。”
“我才不要。”我低下头,用指头捏起一颗话梅,放入口中,酸酸的。我有季川上啊,为什么还要别人。
“人长得还不错,性格也好。小学时候,我们一个班,后来他生病休了一年学,就变成学弟了。”
“我不会喜欢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台上的伴奏已经响起,谁知领唱一张口,下面便笑了起来,原来有个领唱走音了,唱得却十分卖力,也分不清是哪个人唱的。
我说:“不会是徐悌吧。”
杜娇娇摇摇头,却也不敢确定,只说:“应该不会。”
“如果是的话,也太毁形象了。”
大家又说说闹闹,取笑了一番,等轮到我们班,大家又都有点紧张了。等着上台的间隙,班长一直在强调要注意什么,又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
季川上和江流宛就在这时从侧门走进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旁边的同学说:“看,那不是季川上和江流宛吗?真配。”
我心里酸酸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两个人的身影,直至被人群遮住视线,目光变得茫然,心也空荡荡的,他们最近好像经常在一起。
“快走啦。”后面的同学催我,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前面,等站到分级铁架上,就听见后面“咚”地一声,有人被挤了下去。
我很想回头,又觉得被许多人注视着不敢回头看。等唱完了,下台后,就听见有人在抱怨,这才知道原来有人被挤了下去,一直都没有爬上去,就站在众人的身后,默默地等我们把歌唱完。
下面的观众无从知晓这些,却成了我们班同学的笑资,大家说说笑笑很高兴。自己班的节目表演完了,没了束缚,我和杜娇娇打着上厕所的旗号,溜出去玩了。
我们跑到礼堂后面的花园,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又说了一会儿刚才合唱的事,话题便扯到了下午的晚会。
“老徐说,下午晚会他、季川上、江流宛还有一个高一的小姑娘一起主持。”
“是吗?”
“又要有人出名了。”
校庆晚会真是出名的好机会,据说去年季川上就是在校庆晚会上出的名,他串场的时候,唱了几句张学友的歌,许多人就记住了他。晚会之后,就开始总有人问,那个唱张学友歌的男生是谁?
我抬头看着天空,已是深秋,天空辽远而清朗,头顶上的树叶已经落去大半,风一吹,便又有树叶摇摇晃晃的落下。我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