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落地,可是眼前这位又是中宫之主,他们又不敢强行阻拦,一时之间两边犯难,冷汗直冒。
殿内,杨广正在与宣华夫人陈氏温存,瞧见萧氏进来,先是一愣,旋即一把推开坐在他怀中的宣华夫人,快步往萧氏走来,他心中除了惊,更多的是欢喜与激动,登基十年来,这是萧氏第一次主动来找他,让他怎能不高兴。
“未央,你怎么来了?”未央是萧氏的闺名,说话之时,他伸手欲去握萧氏的柔荑,后者却突然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臣妾参见陛下。”
杨广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改而扶起她道:“不必多礼。”
那几名宫人慌忙跪地,“请皇上恕罪,奴才们已经尽量劝阻,但皇后娘娘执意要进来,奴才们实在拦不住。”
杨广不耐烦地道:“这里没你们的事,退下。”
那厢,陈氏已是借着侍女的搀扶站了起来,不过胯部这会儿还隐隐作痛,恨意在那双妙目之中闪过,这些年来,不论她与蔡氏等人如何讨好杨广,始终不及萧氏在杨广心中的地位,真不知那个冷冰冰的女人有什么好,令陛下如何着迷。
陈氏压下心中的嫉妒与恨意,走上来屈膝一福,“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萧氏瞥了她一眼,凉声道:“本宫有话要与陛下说,你且退下。”
陈氏才刚来乾元殿不久,哪里情愿这会儿就走,望着杨广娇声道:“陛下……”
刚说了两个字,杨广已是挥手打断,“立刻退下!”
陈氏气息一滞,俏脸一下子苍白如纸,不过她倒也知趣,没有再多说什么,依言屈身告退,在退出乾元殿后,她方才重重一哼,咬了银牙低声道:“本宫看她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在陈氏离开后,杨广瞧见萧氏脸颊上一个不起眼的红斑,脸色一沉,盯着红鲤道:“这一路过来为何不打伞?难道你不知道皇后晒不得太阳吗?”
萧氏虽已过不惑之年,但肌肤仍娇嫩如婴儿,一旦肌肤暴露于太阳下片刻,就会冒出红色的斑块。
红鲤闻言,连忙跪下道:“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对于萧氏以外的人来说,杨广都是一位喜怒无常的君主,稍有不是,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在宫中的这些年,她可没少见宫人被处死。
萧氏淡然道:“不关红鲤的事,是臣妾自己急着过来,以致她无暇取伞为臣妾遮挡。”
“就算有再急的事情,也得顾着自己身子,再不然你让宫人来告诉朕一声,朕去昭阳殿就是了。”这般和颜说了几句后,他将目光转向尚跪在地上的红鲤,冷言道:“看在皇后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饶了你,再有下一回,必当重责!”
“多谢陛下开恩。”红鲤满头冷汗地站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十六年前的秘密
在斥过了红鲤后,杨广将目光放回到萧氏身上,温言道:“未央,你尚未告诉朕,何事令你如何着急。”
萧氏凝望他片刻,道:“陛下可还记得成氏?”
“成氏?”杨广低头仔细思索片刻,摇头道:“朕不记嫔妃之中,有何人姓成。”
“她不是嫔妃,而是当年替臣妾接生的稳婆。”在听得这句话时,杨广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点头道:“哦,原来是她,朕记起来了,皇后无端提她做什么?”
“臣妾刚才让红鲤去翻看宫中记录,却发现这名稳婆除了一个姓氏之外再无它载,臣妾觉得奇怪,便想来问问陛下,可知原委。”
杨广轻描淡写地道:“想必是当年的宦官一时大意,忘了记载,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无谓再追究。”
萧氏盯着他,冷然道:“究竟是宦官疏忽大意,还是有人故意不让宦官记载?”
杨广眸光一闪,回身在榻间坐下,“皇后何出此言?”
萧氏上前一步,声音冷厉地道:“韫仪告诉臣妾,她在弘化郡之时,曾遇到一个相貌相同,年岁相同,甚至连生辰也完全相同的女子,是一个姓武之人捡来的,臣妾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广拿起桌上未喝尽的酒灌入口中,淡然道:“这倒是稀奇,不过朕又如何会知晓。”
“那这襁褓呢?”萧氏将手中的襁褓掷到杨广面前,“为何一个乡野女子竟然会裹着皇家才有的襁褓,而且洪司衣告诉臣妾,当时这样的襁褓有两块,一块给了韫仪,另一块则被皇上身边的郑英取走,这一切,难道皇上也不知晓?”
郑英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件事情已经足足过去了十六年,他以为会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又被挖了出来,且挖出这个秘密的人还是皇后娘娘。
杨广把玩着手中的空玉杯,道:“朕记起来了,郑英当时与朕说他的本家侄子生了,朕一时高兴,就把那块没用上的襁褓赏了他。”
郑英一怔,旋即连连点头,“对,承蒙皇上隆恩,奴才感激涕零。”
萧氏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到了这个时候,陛下还不肯与臣妾说实话吗?”
“朕说的不都是实话吗?”说着,杨广搁下手中的玉杯,道:“朕有些乏了,皇后回去吧。”
萧氏打定了主意要问个清楚明白,怎肯就此离去,“臣妾当时所怀的,是双生胎是不是?”
杨广薄唇紧抿,旋即笑道:“皇后所生的,从来都只有韫仪一个,何来双生二字,天下那么大,有人凑巧与韫仪相似有何奇怪,如今遇到一个皇后就说双生,那下回再遇到一个相似的,皇后是否要怀疑自己当时是三生甚至四生了?”
“当年太医令赵延德为臣妾诊治之时,曾说过臣妾怀的是双胎,后来又改口说是错诊,奇怪的是,就在臣妾生完韫仪后不久,他就致仕还乡了,但是当时他才刚上太医令,年纪也不过是五旬出头,算不得年迈,突然致仕实在不合情理。”
“赵延德虽然年纪还过得去,身子却不济,经常咳嗽,双腿乏力,几次向父皇请辞,因朕顾及皇后,才请父皇对于赵延德的请辞一延再延,直至皇后诞下韫仪,这才许他归乡。”杨广叹然道:“朕一心为皇后,结果却遭来皇后的怀疑,实在让人难过。”
虽然极力控制,冷笑还是从嘴里逸了出来,“是吗?臣妾还以为陛下根本不愿韫仪出生。”
杨广脸色一寒,旋即道:“朕既然答应了皇后会视如已出,就一定会做到,事实上,这些年来,朕也确实做到了,几位公主之中,韫仪一应用度皆是最好的,就连她这一次闯下大祸,朕也听了皇后的话,没有罚她。”
“不错,一应吃穿用度,陛下确实没有丝毫亏待,但韫仪最想要的东西,陛下却始终不肯给,令她这些年来尽受了委屈,视如已出……呵,陛下根本没有做到。”说着,她又一次道:“请陛下如实回答臣妾,当时……”
杨广倏然出言打断道:“朕说得很清楚,皇后只怀了韫仪一个,再无第二个。”
萧氏盯了他半晌,缓缓道:“你撒谎!”
杨广随手将玉杯掷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拍一拍手道:“既然皇后非要不信,朕也没有法子。”
萧氏逼近他,迫声道:“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一定会善待我的孩子,为什么要守诺言?要不是韫仪恰好遇到,我至今仍被你蒙在鼓中!”
郑英见势不对,凑过去小声道:“娘娘息怒,陛下没有骗您,您确确实实只生了晋阳公主一人!”
萧氏转眸落于他身,“可要本宫现在派人去宫外问你的兄长,看他的孩子究竟是何年何月出生?”
郑英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得讪讪退至一边,此时杨广已是站起身来,迎了她的目光道:“你说朕不守诺言,那你呢,你嫁予朕的那一日说过,会从此忘了他,只做朕的妻子,结果呢,根本没有,你心里一直在想着他!”
杨广用力喘了几口气,痛声道:“这些年来,朕想尽办法讨好你,朕不喜欢蜡梅,却为你在昭阳殿中广种蜡梅,朕更搜尽天下奇珍予你,结果换来的是什么,是你的冷言冷语,十六年了,萧未央,整整十六年,你从来没有给过朕好脸色看!”他用力挥手,低吼道:“朕是一国之君啊,多少女人盼着能够成为朕的女人,你呢,却一直对朕不屑一顾,你甚至……不愿与朕说话,只有韫仪有事的时候,才会主动与朕说几句话!”说到此处,他又低低笑了起来,然笑意却爬不上那双阴冷的双眼,指着偌大而华丽的乾元殿,一字一句道:“今日,是朕登基十年以来,你第一次踏足乾元殿,你不知道朕刚才看到你进来的时候,有多高兴,以为你终于开始接受朕了,结果呢?你竟是为了质问朕而来,萧未央,你对得起朕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双生
萧氏默默听着,并没有反驳,待他停下后,轻声道:“我早就与你说过,我心里只有他一人,再容不下他人,是你不相信,一定要娶我!”
“对,是朕一定要娶你,因为从朕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朕就再也忘不了!”说到此处,他突然扑上来,紧紧抱住萧氏,不顾后者的挣扎,不断在她粉颊上亲着,口中道:“从那个时候起,朕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娶你为妻,谁都不能阻止朕,你是朕的,萧未央,你这辈子都是朕的,休想逃开!”
“你放开我!”萧氏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他的手,迅速退开几步,厌恶地道:“但是我从来都不想嫁你!”
她的话令杨广脸颊一阵抽搐,若不是当真爱极了萧氏,以他的脾性,早就已经将之赐死;之前有一个他颇为宠爱的才人,只是犯了一个小错,便被他一怒之下赐了死罪;人命……在他眼里从来不算什么,哪怕是父母兄弟亦如此,唯独萧氏,这个女人就如他命中的克星,不论她犯下多大的错,都不忍责罚。
杨广沉声道:“不论你想与不想,你都嫁了,你是朕的妻子,朕的皇后,这将会是你这辈子唯一的身份。”
“我虽不愿,但既嫁给了你,我也认了,可是你偏偏疑心……”萧氏止住话,吸了口气道:“罢了,我不愿与你讨论之前那些是非,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如果……生韫仪是我没醒,你是不是准备连韫仪害了,然后骗我说孩子没有活下来?”
这一次,杨广没有再以谎言相欺,“不错,我确实这么想过!”
萧氏眼前一黑,扶着红鲤的手勉强站稳后,颤声道:“果然……梅雪果然是我的女儿,你骗我,杨广,你骗了我十六年!”
杨广咬牙道:“我骗你,是因为她们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你是我的妻子,却怀了别人的孩子,你对得起我吗?”
“是你对不起我在先,要不是他,我现在已经死了!”萧氏神情激动地说着。
她的话令杨广沉默了下来,确实,当年他因为太过紧张萧氏,做了一些过份之事,但那并不是他的初衷,只是等明白过来之时,已是太晚了。虽然萧氏最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彼此却已经回不到从前。
杨广痛苦地捂着头,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我会变成那样!”
萧氏没有说什么,只道:“告诉我!”在她的一再追问下,终于从杨广口中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她怀的确实是双生胎,但杨广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这两个孩子活下来,要寻两个死胎应付萧氏无疑要麻烦许多,所以他让赵太医改口,说是自己诊断错误,萧氏腹中怀的只有一个孩子。
待到临盆那日,杨广让赵太医暗中开了使人昏厥的药给萧氏服用,因为份量计算的刚刚好,所以在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前,萧氏就昏睡了过去,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个孩子迟迟不肯出来,足足拖了半个时辰,直至萧氏药效过了之后,方才出世,因为萧氏苏醒之故,他们再没有机会处置这个孩子,杨广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将之养在萧氏膝下,册封晋阳公主。
至于早半个时辰出生的那个孩子,被杨广命心腹带出宫去杀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名心腹竟然背叛了他,没有杀了那名孩子,也没有再回来。
“你!你!”萧氏惊悉真相,指着杨广浑身哆嗦,半晌方才挤出几个字来,“你好卑鄙!”
“朕只是做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做的事情罢了,未央……”他想要来碰触萧氏,却被后者用力挥开,“不要碰我!”
杨广压着心底的怒意,挤出一丝笑道:“当年之事,就当朕错了,如今你既然找到了她,将她接回来就是了,你刚才说捡到她的人姓武,那朕就封她为舞阳公主如何?”
萧氏摇头,哑声道:“太晚了,她已经死了,如果你当初没有将她送出宫,她现在仍会好好活着,杨广,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说着,她眸中露出深切的恨意,“此恨此仇,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说罢,她含泪欲拂袖离去,却被杨广一把攥住,神色惶恐地道:“朕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你不可以恨朕,不可以!”
萧氏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落泪,一想到她连一面也没有见过的女儿,就心痛如绞,无论如何都原谅不了杨广。
萧氏的垂泪不语令杨广越发害怕,道:“未央,朕当时是一时鬼迷心窍,只要你肯原谅朕,你要朕做什么都可以,朕……朕现在就下旨追封她为公主,将她葬入皇陵之中好不好?”
“不必了!”萧氏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女儿受不起陛下的厚赐!”
她的拒绝令杨广眸中闪过痛苦之意,“未央……”
“我不想再听,请陛下放手!”面对萧氏的言语,杨广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朕不放,朕这一辈子都不会放。”
面对他的言语,萧氏停止了挣扎,涩声道:“就算不放又如何,你我已经回不到从前,不,应该说早在十六年前,你我就已经回不去了,只是你强行将我绑在身边,如今……也该到头了!”
“没有!”杨广急切地道:“除非朕闭上眼,否则永远都不会到头。”说话间,他紧紧抱住萧氏,喃喃道:“未央,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这一次,萧氏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目光却空洞得可怕,明明就在眼前,杨广却无法从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存在,仿佛……自己被她彻底隔绝了一般,连看一眼都嫌多余。
一抹阴戾之色浮现在杨广眉宇间,他紧紧攥着萧氏的肩膀,厉声道:“你又在想他了是不是,不许想,朕不许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