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李建成准备策马离开之时,一个人影突然自身边掠过,紧接着他之前丢在草丛中的药丸便被其拿在手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李建成反应过来的时候,药丸早已落入对方的手中,不过他也看到了对方的模样,“是你?”
来者正是长孙无忌,在仔细将手中的药丸收入随身所带的锦盒之中,他抬手道:“多谢你的药丸!”说着,他唤过亲信道:“立刻将此药送至洛阳城交给贵妃娘娘!”
看到这一幕,李建成哪里还会不知道自己中了韫仪的圈套,一直以为,是自己将韫仪耍得团团转,没想到结果竟然恰恰相反,一时心中大恼,却无可奈何,眼下最要紧的是离开这里。
李建成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看着四周,除了长孙无忌之外,还有大概七八名士兵,都骑着马,他胯下的汗血宝马远胜于这些寻常马匹,只要冲出包围,就可以甩开他们,关键是他们手中并无弓箭,换而言之,不可能进行远距离攻击。
想到此处,李建成用力一挟马腹,往那些士兵的方向冲去,令他惊讶地是,这些士兵不仅没有阻拦,还主动让开一条道,让他毫无阻碍的过去。
不对,这不对,太反常了,前面一定有问题!
这个念头还在脑海中出现,胯下的汗血宝马突然惊嘶一声,往前栽去,将他狠狠甩在地上,在李建成起来之前,那些士兵一拥而上,将他压在下面,无法动弹。
这个时候,李建成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马会无故摔倒,在他们经过的地方,两边树的中间绑了一条细细的绳子,马就是被绳子绊倒的。
长孙无忌走到被再次五花大绑的李建成面前,冷笑道:“好了,随我回去见贵妃娘娘吧。”
在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后,李建成又一次回到了洛阳城;这一次,他没有被押回牢房,而是一路来到紫微宫。
韫仪望着被押来的李建成,淡然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你够狠!”李建成自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韫仪这会儿已是不知死了多少回。
韫仪并未将他的恨意放在眼中,依旧淡然轻笑,是啊,李建成已经成为阶下之囚,且连最后一张王牌也没了,还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
长孙无忌紧张地道:“娘娘,陛下怎么样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苏醒
“你送来的药,本宫已经喂陛下服下了,江御医替陛下把过脉,说是脉象渐有好转,看来真是解药,一切顺利的话,明日一早,陛下就会醒来。”
长孙无忌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洛阳得复,李世民也转危为安,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在心中大石落地后,他朝韫仪长施一礼,“多亏娘娘神机妙算,方才能够攻入洛阳,救得陛下,多谢娘娘!”
确实,若非韫仪想入风筝带人飞上洛阳城楼,炸掉那些投石机与弩车,他们这会儿只怕还在洛阳城外徘徊,不得其门而入;至于李世民,更是不用说了,为了得到这粒救命的药,真是费尽心思。
“本宫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之事,将军不必言谢。”如此说着,她又道:“长孙将军一路辛苦了,且先下去歇一会儿吧,至于李建成,押他到偏殿看守,待得陛下醒来之后,再行处置。”
在长孙无忌押着李建成退下后,韫仪回身来到寝殿,李世民仍是昏迷不醒,不过脸色较之前好了许多,江、齐二人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看到他进来,江御医以为她仍然放心不下,拱手道:“娘娘不必担心,陛下的脉象一直在恢复之中,心跳也渐渐加强,这一切都是好征兆。”
韫仪点点头,“二位太医可知这解药的成份?”虽然李世民无事了,但城外还有几千名士兵身受疫病之苦,危在旦夕。
一听这话,江御医神色顿时沉了下来,摇头道:“解药只有一颗,且一拿到就让陛下服下了,臣等根本没机会解释此药的成份。”
“如此说来,城外士兵身上的疫毒,还是无药可解?”
齐御医涩声道:“希望臣之前开给他们的药有效果,否则……就真是没办法了,还请娘娘恕罪。”
“你们已经尽力了,希望上天垂怜。”如此说着,她上前握了李世民,静静等待着他醒来。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夜,当第一缕天光从窗外照时来之时,李世民的眼皮动了一下,紧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眸,怔怔望着那一抹可见却不可触的天光。
在五官感知与思绪一点一滴回到了脑海中,耳边传来一个惊喜欲泣的声音,“陛下,您醒了。”
这个声音……
李世民吃力地转头望去,只见韫仪正含泪望着自己,惊讶、疑惑、欢喜在李世民眸中一一掠过。
他努力朝韫仪伸手,后者赶紧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哽咽地道:“您醒来就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李世民望着她,张嘴自那张还没恢复血色的双唇中艰难挤出几个字来,“你……韫仪……”
韫仪连忙点头,“是,是臣妾,臣妾在这里。”
“水……”听得这个字,韫仪连忙倒了一杯温水,仔细地喂他一勺勺喝下去,喝了水,李世民精神比刚才好了一些,也恢复了些许力气,“真的是你?”
昏睡之时,他仿佛听到了韫仪的声音,感觉到她陪在自己身边,但总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毕竟韫仪远在长安,没想到一睁眼,竟然真的看到了她。
“不是臣妾还会有谁?”韫仪蹭着他掌心的纹路,让他自己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
李世民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哑声道:“朕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韫仪扶他坐起一些,微笑道:“陛下说过要一世与臣妾为伴,君无戏言。”
李世民赦然一笑,抚着她的脸庞,喃喃道:“能够再看到你,真好!”
昏迷之时,他并非全无意识,感觉自己被困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怎么也走不出来;几度想要放弃,多亏韫仪在耳边的絮语,方才令他一直坚持下来;这一眼相见,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很不容易。
待得彼心情平复一些后,李世民道:“你还没告诉朕,为什么会来这里?”
韫仪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旋即在床边跪下道:“臣妾擅杀李元吉,请陛下治罪!”
“起来。”李世民拉起她,叹然道:“你是为了救朕方才会这么做,朕又怎么会怪你,再说以元吉犯下种种滔天大罪,死不足惜;朕唯一愧对的,就是母亲,她临终之前,一再叮咛朕,要兄弟和睦,不可阋墙,结果却是这样,九泉之下,朕无脸去见母亲。”
“陛下已经尽力了,可惜他们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以至造成今日的后果,臣妾相信母亲在天有灵,会明白陛下的苦衷,所以陛下无需自责。”
“朕知道,但终归是有些难过。”这般说着,他握紧韫仪的手道:“多谢你这些日子为朕费心思量,不止助刘先生他们攻入洛阳,还千辛万苦为朕寻来解药,若不是你,朕这会儿怕是已经……”
不等李世民说完,韫仪已是捂住他的唇,“不会,陛下是真龙天子,就算没有臣妾,也必可熬过这一关。”
李世民拉下她的手,凝声道:“韫仪,多谢你一直对朕不离不弃,多谢。”
韫仪扬眉笑道:“陛下莫不是打算这么一句话,就打发臣妾了事吧?”
李世民一怔,旋即轻笑道:“那朕用一辈子来报答你可好?”
韫仪故作为难地想想道:“勉强过得去。”话刚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替李世民掖了被子道:“陛下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得很,再睡一会儿吧,臣妾给您去煮碗粥来。”
在韫仪离去后,李世民并未睡着,而是怔怔地望着殿顶的彩泥金画,往事在脑海中不断闪过。
韫仪端着煮好的粥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扶着李世民坐起,一边喂他喝粥一边道:“陛下在想什么?”
“在想以前,那个时候,我们只是一个普通世族,但过得很开心,我们几兄弟一起习文练武,还有秀宁,明明是女孩子家,却总爱跟着我们练武,总是将‘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挂在嘴边,还说长大后要保家卫国。总以为那是一句玩笑话,不曾想二十年后,她真的以一介女子之身,统领千军万马,与我们一起打下大唐江山!”
第七百三十四章 识破
韫仪将吹凉的粥递到他唇边,“平阳公主确实是一个女中豪杰,令臣妾甚是佩服。”
静默片刻,李世民忽地道:“李建成在哪里?”
“臣妾将他关押在偏殿之中,待陛下龙体康复之后,便可亲自审问他。”韫仪话音刚落,便听李世民道:“朕现在就想见他。”
“陛下……”韫仪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李世民抬手打断,“朕撑得住,你不必担心。”
见李世民态度坚决,韫仪只得点头答应,命人去将关在偏殿的李建成带来。
很快,五花大绑的李建成被带到了内殿,虽知道有了解药,后者身上的疫毒必然可解,但真看到李世民安然无恙的倚坐在床榻上时,李建成还是一阵失望;费了那么多功夫,竟然还是没能取李世民的性命,实在可恨!
也怪他大意,明知事情不对,却不曾细思,以至于被杨韫仪夺去了唯一的一颗解药!
对视半晌,李建成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恭喜你,你赢了。”
李世民坐直了身子,冷声道:“是,朕赢了,代价却是整整数万人的性命,连朕也差点死在你的手里。”
李建成盯了他片刻,忽地笑了起来,“你言下之意,是说那几万人是死在我的手里对吗?”
“难道不是吗?”李世民话音未落,李建成已是大声道:“当然不是,恰恰相反,他们都是死在你的手里;若不是你夺我帝位,杀我妻子,我何至于走到这一步;李世民,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是你!”说到后面,他已是状若疯狂,面目狰狞恐怖!
韫仪在一旁冷冷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闭嘴!”李建成双目通红地盯着韫仪,厉声道:“李家的事情,何时轮到你这个亡国妖女来多嘴,元吉的帐我还没有与你算!”
“李家?”韫仪讽刺地道:“你与李元吉哪里配为李家子孙。”
李建成咬着牙不说话,许久,他将目光转向李世民,“你可知元吉死了?”
“朕知道。”李世民的回答令李建成瞳孔猛然一缩,“他与你一母同胞,如今他死的,你竟只有‘知道’这两个字,李世民,你还真是无情得紧。”
李世民掀开锦被,竟是打算下地,韫仪忙道:“陛下,你才刚刚有所好转,不宜下地。”
“朕没事。”见他坚持,韫仪只得扶着他起身来到李建成身前,“朕与你们何尝不是一母同胞,智云与你们又何尝不是同胞手足,你们对付朕与智云的时候,留手了吗?”
李建成满目恨意地道:“李智云是万氏那个贱人所生,死不足惜;至于你……我难道没有给过你机会吗?可是你受这妖女所惑,执意与我为敌,我又能如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世民脱口道:“朕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死!”
李建成眼底掠过一丝微妙之色,冷言道:“你没想过我死,那你身边这个人呢,也不曾吗?莫要忘了,玄霸、元吉都是死在她的手里。”说着,他怆然笑道:“世民,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你,说我不念兄弟之情,可偏偏最先忘记兄弟情的那个人是你;当年在弘化郡,是你因为一己私情,置玄霸血仇于不顾,将她放走。”
李世民摇头道:“玄霸之事,朕与你解释过许多次,是你一直听不进去;这些年来,朕对你一让再让,换来的,却是你的步步紧逼。”
“我承认,那个时候,是有些过了,可说到底,仍是你逼我的。我是父皇的嫡长子,父皇一登基,就立我为太子,可我不仅感受不到身为太子的尊荣,反而处处受人压制,而这个就是你——李世民!”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道:“他们都认为你的军功、威望在我之上,你才应该是大唐的太子;你可知当我听到这些时,心中是什么感受。”
李世民痛声道:“所以你就千方百计置朕于死地?”
“如果你确实没有觊觎帝位之心,我未必会那样对你,可偏偏你起了,所以,你一定要死!”
李世民望着他,沉沉道:“权力对于你来说,当真这么重要吗?”
李建成咬牙道:“是,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证明我比你强的东西,可是你却含旧要将之夺走;李世民,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留一条活路,为什么?!”他歇斯底里地吼着,死命咬着牙道:“既然你不肯还给我,我就只有自己抢回来,从决定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尽力去争取,若最后还是输,我也认了,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个决定竟会害元吉枉死;所有事情,都是我指使他所为,该死的那个人,明明就是我,可偏偏……我对不起元吉!”说到此处,他忍不住落下泪来,此时的李建成,看起来可悲又可怜。
李世民默然片刻,忽地道:“如果时光逆转,世事重来,你会怎么做?”
“世事重来……”李建成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良久,他抬眼望着李世民,缓缓道:“我依旧会恨你,但我会在元吉被杀之前,交出解药,元吉……不该因我而死。”
韫仪眼眸微眯,冷声道:“你以为这样说,陛下就会放过你吗?”
李建成摇头道:“无所谓了,我很清楚,这一次是彻彻底底输了,再没有可能夺回帝位,就算活着,也不过苟且偷生罢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死了来得干净,也算是一种解脱。”说着,他转过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神色异常的平静,“你要杀尽管杀就是了,我只求你一件事。”
李世民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什么事?”
“父皇……我知道你恨他,但他终归是生你养你的父皇,且年事已高;所以我求你,善待于他。”
李世民淡淡道:“他是大唐的太上皇,朕又岂敢不善待,倒是你……当真舍得就此死去吗?”
李建成怆然笑道:“容儿死了,元吉死的,我还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这条性命……就当赔给那些死去将士的吧,如你之前所言,他们是无辜的,却因我的自私而命丧黄泉,真是很可怜,还请……你善加抚恤他们的家人。”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睛不再言语,看来真是心灰意冷,只求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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