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怎敢欺骗陛下,千真万确。”那抹悲伤,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太上皇肯帮陛下,他又怎么会悲伤难过呢。
“很好!”李世民满面喜色地道:“你立刻准备马车,将父皇接至春明门,要快!”
在高阳离去后,杜如晦笑道:“太上皇想通的还真是及时,有他出面,不论李建成耍什么花样都没用了。”
“应该吧。”说完这三个字后,李世民翻身上马,一挟马腹率先奔了出去,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四蹄飞扬之下,很快便到了春明门,在下马之时,杜如晦留意到刘弘基眉眼间的凝重,道:“先生怎么了?”
刘弘基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可悲。”不等杜如晦再问,他道:“陛下上城楼了,咱们也跟上去吧。”
见他不肯说,杜如晦只得将疑惑压在心底,随他一起上了城楼,一上城楼,便看到不远处,一座用木头搭成的楼台高高耸立在不远处,二十名重甲士兵严阵以待,李建成与李元吉赫然就站在那些士兵身后。
城楼这边,弓箭手已经就绪,只要一声令下,箭矢就会一起朝李建成射去,不过他们脸上与之前来报信的士兵一样,皆布满了疑惑,不明白李建成二人何以会与突厥士兵混在一起。
在隔空对视半晌后,李世民开口道:“李建成,朕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为何你始终不肯收手?”
那厢,李建成冷笑道:“是我不肯收手,还是你不肯放过我们;李世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惺惺作态吗?”
李世民瞳孔微缩,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以为你这位皇帝陛下宽大为怀,饶我与元吉不死,流放凉州,可事实是什么,是你的迫害追杀!”
“离开长安后不久,那两个差役就在茶水中下毒,欲要毒杀我们,幸好我有所警觉,方才未遭毒手,若非你指使,他们怎有这样的胆子;之后我处处小心,使得他们一直没寻到机会。我原以为,到了凉州,你该死心了,结果却不是,你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人,非要取我们二人性命不可。”
“胡说八道!”尉迟敬德听得怒不可遏,喝斥道:“陛下若真想要你们二人的性命,早在长安之时就可以杀了,又哪里需要费这么多手脚。”
李建成冷哼道:“若是就此杀了,他李世民岂非要背上一个杀兄弑弟,刻薄寡恩之名,可悄悄杀了却不一样,大可以推说是生病而亡,于他无一丝妨碍。”
论口舌之利,尉迟敬德哪里是他的对话,憋了半天没想出反驳的话来,只能闷声道:“总之陛下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你若再胡说,看我不杀了你!”
李建成唇角微弯,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这么快就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了吗?”
一听这话,尉迟敬德瞪眼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人灭口了?”
“你不是他的对手,别说了。”在劝阻了尉迟敬德后,刘弘基道:“你说陛下屡次派人杀你们,可偏偏你们一次次毫发无伤的避过,不觉得太过奇怪了吗?”
“刘先生能言善道之名,我一向都有听闻,可惜这一次,就算你舌绽莲花也没有问。”随着这句话,他与李元吉猛然拉开衣裳,只见他们的身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而这些纱布上还渗着暗红的鲜血。
“不是毫发无伤,在他们的暗杀之中,几次险死还生,直至这会儿,伤口还不曾愈合。”在将衣裳敛起来后,李建成又道:“不过确实,若仅凭我们两个,确实不可能逃出生天。”
在看到那些“伤口”后,刘弘基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便又恢复如常,“多亏了你身边的这些突厥士兵是吗?”
李元吉喝道:“你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当年大哥曾机缘巧合之下,救过突厥执失部落的酋长,他知道大哥被人迫害之后,便带了人来凉州襄助,若不是他们拼死相救,我与大哥这会儿已经命丧黄泉。”说着,他扬声道:“城楼的诸位士兵,你们都听到了,这个所谓的皇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他知道太上皇不会传位给他,就带同他手下的人一路杀进太极宫,逼迫太上皇退位;你们当真要效命于这样一个无耻之徒吗?”
士兵相互看着,虽然没说话,但眉眼间,明显多了一丝犹豫之色,听到他们满口的谎言,尉迟敬德又气又急,脱口道:“要不是你们处处迫害陛下,陛下怎么会逼宫?”
李元吉与李建成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色,“如此说来,就是连尉迟将军都承认,李世民确实得位不正了?”
直至这个时候,尉迟敬德方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他们的陷阱之中,气得面红耳赤,他咬一咬牙朝李世民拱手道:“请陛下允许末将带一万将士出城,末将必取李建成二人的人头来见陛下!”
李世民神色平静地道:“父皇就快来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出城。”
“可若是由着他们诬陷陛下,情况会对陛下越来越不利。”说话之时,尉迟敬德暗自看着那些神色已经不如一开始那般坚定的士兵,对自己刚才的鲁莽懊恼不已。
李世民肃声道:“清者自清,朕就不相信他们可以骗得了整个长安城的士兵与百姓。”
见他这么说,尉迟敬德只得压下心中的郁闷,站在城头,不过他是想好了,不管李建成他们怎么说,都绝不再回半个字,以免一个不小心又入了他们的圈套陷阱。
那厢,李建成还在说着,“我二人虽然被救出了凉州,却走投无路,朝不保夕,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随执失酋长去了突厥;颉利可汗知晓我的事情后,很是同情,再加上执失酋长从中劝说,决定发兵助我夺回被李世民抢走的一切。”
“我知道诸位将士在担心什么,你们以为是突厥要袭击大唐,不是,他们只是在帮我,只要一切恢复原样,他们自然就会退回突厥。”
第六百七十六章 绝不会是他
“不止如此!”随着这句话,本该在下方的颉利可汗出现在楼台上,在他身后跟着执失思力,看到他出现,那些突厥士兵连忙将队形散开一些,以确保护住他。
颉利可汗用流利的汉语道:“只要李世民宣布退位,不再为大唐皇帝,本汗可以立即退兵,并保证,绝不再踏足大唐国土一步!”
李建成趁势道:“你们都听到颉利可汗的话了,只要李世民退位,就可以避免两军兵戎相见,不会有任何伤亡。”
“异族人之话,岂可相信!”杜如晦话音未落,李建成的声音便再次传了过来,“是不相信,还是你那位皇帝陛下舍不得帝位,但他应该清楚,这个帝位从来都不属于他!”说着,他又加重了几分声音,“将士们,你们是愿意为这样一个人失去性命,还是平平安安的回到家中,与家人相聚?我是大唐子民,若非万不得已,真的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人死在刀剑下,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不得不说,李建成很懂得蛊惑人心,在他的这番言语下,城头上那些士兵的犹豫之色变得更加浓重,他们毕竟是人,而人往往是怕死的,没有人会在明明有活命机会的情况下,去选择一条死路。
“啪啪啪!”拍手的不是旁人,正是李世民,只见他讽刺地道:“好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不过你以为凭此就可以动摇军心,打开长安城的城门吗?”
李建成凝声道:“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这些将士会做出最正确最好的判断;李世民,你虽然得到了帝位,却不见得能够控制一切!”
这个时候,一名士兵快步来到李世民身边,“陛下,太上皇到了!”
李世民当即道:“快请太上皇上来!”
随着他的话,李渊在高阳的搀扶下,来到城楼上,李世民拱手道:“见过父皇。”
李渊没有理会他,事实上,从登上城楼的那一刻起,李渊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李建成身上,直至高阳在旁边提醒了好几声,方才回过神来,神色悲恸地道:“我真是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李世民垂目道:“父皇,儿子已经屡次劝说李建成,可惜他始终听不进去,儿子已经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这般说着,李渊再次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李建成,许久,他道:“想不到,你我父子还能再见面。”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建成突然双膝跪下,哑声道:“儿臣无用,令父皇被李世民夺位,并囚禁于太极宫之中,求父皇恕罪!”
随着他的话,李元吉也一并跪了下来,李渊遥遥望着他们二人,摇头道:“不怪你们,是我自己养虎为患,方才招来今日之祸!”
杜如晦眉头一皱,走到李渊身边低声道:“太上皇,您在说什么?”
“你没听清楚是吗?好,我再说一遍!”下一刻,李渊用最大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李渊养虎为患,被自己的儿子逼宫篡位,如狗一般被囚禁于太极宫中”
与李建成不同,李渊就站在城楼上,此言一出,不止城楼的将士,就连底下整齐列队的士兵也都听到了,一时之间,众人皆惊。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李世民,他用一种无法相信的目光望着李渊,“父皇,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事实!”李渊恨恨地盯着李世民,“你知道我不肯将皇位传给你,就捏造出建成与元吉谋反逼宫的事情,带兵入宫,血染玄武门,之后闯入太极宫,以建成二人的性命为要胁,逼我立你为太子,之后更禅让退位;你口口声声唤我做父皇,可是你的所作所为,有哪一点配为人子?我当初之所以不肯传你帝位,就是看出你狼子野心!”
到了这个时候,李世民哪里还会看不出事情有变,急忙道:“他们欲谋反逼宫是事实,我何曾捏造!”
李渊冷笑道:“建成是我亲立的太子,这皇位迟早是属于他的,你说说,他为何要谋反逼宫,理由呢?”
李渊声音很大,每一个字都清晰传至城楼上下的士兵耳中,引来一片嘈杂之声,杜如晦怕继续下去会变得不可收拾,急忙截住他的话,“当年废太子嫉妒陛下军功,屡次加害,这一点,太上皇是清楚的,为何要颠倒黑白?”
李渊眸光微闪,“颠倒黑白是你们,建成自幼忠厚,爱护兄弟,明知道李世民有异心,还处处维护,结果反倒害了自己;若非我以禅位一事要胁,他们二人早就没了性命;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李世民表面判他们流放,其实一路派人追杀,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放过!”
杜如晦等知情之人自晓得他是满口胡言,但那些士兵不知道,骚乱变得越来越利害,即使殷开山等人几番喝斥,也未见有效。
刘弘基沉声道:“原来太上皇答应来城楼,打的是这么个算盘,真是出乎城等的意料之外。”
“我若不说帮你们冤枉建成,你们怎么肯让我站在这里!”说着,他一脸痛心地望着李世民道:“世民,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要一错再错了!还有这些士兵,他们都有妻儿老小,你当真要为一己之私,害他们丧命于此吗?”
望着李渊那张虚情假意的脸,李世民缓缓摇头,“你真的让我很失望!”这一次,他连“父皇”二字都没有叫,因为李渊的所为,已经不配这两个字。
李渊脸上掠过一丝心虚之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再次假意劝道:“世民,收手吧,只要你肯收手,依旧是我的儿子,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追究过往之事,你依旧是大唐的秦王!”
李世民讽刺地道:“可是朕不想做秦王,就如你不想做太上皇一般,又该怎么办?”
李渊面色一沉,“你以为做了皇帝,所有人都会唯你命令是从吗?当年炀帝也是皇帝,结果如何?世民,不要再冥顽不灵了,父皇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隋炀帝。”
迎着他的目光,李世民冷冷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是他!”
第六百七十七章 被挑动的军心
尉迟敬德虽然之前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但看到这一幕,实在是忍不住,冲过来一把揪住李渊的衣裳,咬牙切齿地道:“你再敢胡说八道冤枉陛下,就算你是劳什子的太上皇,我也打爆你的头!”
李渊没有理会他,只对旁观的士兵道:“你们都瞧见了,李世民与他的手下,根本没有将我放在眼中,为何?因为这个所谓的太上皇,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穿着体面的囚犯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李世民刻薄寡恩,跟着这种人,你们认为会有好日子过吗?”停顿片刻,李渊又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错,李世民之前待你们是还算厚道,但那不过是他的假面具罢了,他连自己兄弟乃至父亲都不顾,又岂会顾惜你们!”
这下子,莫说是尉迟敬德,就连杜如晦也忍住了,冷声道:“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陛下从未曾囚禁你,相反,你却处处视陛下为仇,屡次帮着废太子加害陛下。”
李渊冷笑道:“你是他养的狗,自是处处帮着他说话。”说到此处,他突然扬声道:“你们可知,早在十余年前,李世民就曾帮着旧隋之人害自己自己的同胞兄弟,之后更纳那名旧隋女子为妾,就是那位所谓的杨贵妃,他们倒是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可怜我的三子,死不瞑目啊!”说到此处,他装模作样地拭着眼泪。
杜如晦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意,在李世民耳边道:“陛下,不能继续让他说下去了,否则真要军心不稳了,臣现在就带他回太极宫。”
李世民沉眸道:“让他继续说,朕倒想听听,他还有多少污水要泼到朕的身上!”
“陛下!”杜如晦语重心长地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万一士兵们听信了他的胡言,打开城门,那就大事不妙了;就算城门未开,士气也会大受打击,无法与突厥大军抗衡!”
面对杜如晦的一再劝说,李世民仍是坚持已见,“朕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忧。”见李世民不肯听自己的劝,杜如晦虽焦急万般,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随机应对。
此时,颉利可汗的声音远远传来,“本汗带兵来此,初衷是为好友讨还一个公道,而非与大唐交战;本汗再说一遍,只要李世民退位,不再为大唐皇帝,本汗立刻退兵,绝不踏足大唐疆土一步!”
李建成适时道:“世民,这些士兵曾跟随你出生入死,甚至还曾救过你性命,你现在真要亲手推他们上死路吗?”
李世民站在城楼上,迎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