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仪随口道:“你这妮子就知道瞎说,二公子怎么会去我家,不过是路上恰巧遇到,见我没撑伞,所以带我一道回府罢了。”
江采萍嘟着嘴道:“我也没带伞,怎么就遇见二公子呢,害得我娘给我新做的衣裳都淋湿了。”说着,她又嘻嘻一笑道:“不过二公子人真好,姐姐身上一点都没湿,他自己却湿了大半边,这么冷的天,也不知会不会受凉。”
韫仪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么关心二公子,要不要去静德轩瞧瞧?”
江采萍脸颊微红,捂着脸啐道:“姐姐你取笑我!”顿一顿,她带着一丝向往道:“二公子真的很好很好,能文能武,性子好,长得也好,谁要是能嫁给他,可真是有福了。”说着,她又抿着唇笑了起来。
韫仪用筷子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疯魔了不成,一直笑个不停;二公子确实是不错,不过他与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啊,就不要做白日梦了;更不要说二公子已经订亲了。”
江采萍捂着额头道:“我知道,二公子就像天上的明月,虽然很亮很好看,却不是我们所能够拥有的。我刚刚是在想春秀,她适才提起姐姐与二公子时,满嘴酸溜溜的,看那样子,十有**也是喜欢上二公子了,所以一瞧见二公子与姐姐走得近一些,就浑身冒酸味。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二公子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她总喜欢说什么自知之明,其实最没自知之明的就是她。”
韫仪挟了一筷鸡丝放到她碗中,“你啊,话真是越来越多了,赶紧吃吧,否则要凉了。”
且说春秀那边,在与张氏又背地里取笑了江采萍一阵后,各回了自己屋子,春秀一进去,便看到季容坐在灯下翻看医书。
“姐姐先用膳吧,晚些再看。”面对春秀的言语,季容点一点头,合起医书,一边接过碗一边道:“这一路上,张沉月是不是又问我的事了?”沉月乃是张氏的闺名。
春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如实道:“是,她知道姐姐昨日去庆春园的事,再加上今日带了这么多医书回来,一时好奇,所以问了几句。”
“你告诉她了吗?”面对季容的话,春秀摇头道:“我只说有一些事情,具体的没有说。”
季容颔首道:“那就好,我瞧张沉月这个人,虽然与我们走得近,但不见得就是一个心思,往后与她说话,你多留些心思,别一个不小心被她套了话,尤其是大公子那桩事,万不可传扬出去,否则难保不会有人暗中使坏,毁了咱们的机会。”说着,她瞪了春秀一眼,轻斥道:“刚才你就险些在张氏面前说漏了嘴。”
春秀吐一吐舌头,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与任何人说,姐姐你就专心研制能够医好大公子的药。”
季容轻叹一声道:“哪里能专心,杨嬷嬷说了,府中已然解禁,所以从明儿个就要恢复练舞了。”
“这个……”春秀蹙一蹙眉,“要不我去与杨嬷嬷说说,就说姐姐身子不适,暂时无法练舞,请她通融一番。”
季容摆手道:“算了,又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整整一个月,杨嬷嬷怎么会肯,万一到时候惊动了二夫人,请人来看,那就更麻烦了;只能是尽量多抽一些时辰来看医书,调配药粉。”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仿佛恢复到了以前,韫仪等人每日去舞坊练舞,所幸韫仪有着不错的舞功底子,之前又常看梅雪她们练舞,所以除了一开始有些生疏之外,倒是未让人瞧出什么破绽来。
当然,春秀的挑刺是少不了的,她仗着自己是领舞,一会儿嫌江采萍转的圈数不够多,一会儿又嫌韫仪位置太靠前,总之是百般挑剔,要不是有杨嬷嬷压着,必定会做得更过份。
这日,江采萍一回到屋中,就坐在椅中不肯起身,直呼累死了,韫仪倒了盏茶给她,轻笑道:“平日里也是这么个练法,怎么没见你累死?”
江采萍喝了口茶,气呼呼地道:“那能一样吗?那个冯春秀,今日一直不停地让我转圈,转得我都快吐了,一直到现在,我这头都还是晕晕的,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偏偏她还说我转得不够好,说什么明天再练,她根本就是故意的,真是气死人了!”
韫仪淡淡道:“她本就是一个小人,你又何必与她一般计较。”
江采萍负气地道:“我倒是不想计较,可也不能就这样由着她欺骗啊!”说着,她想到一事,坐直了身子道:“姐姐,要不咱们去找杨嬷嬷说说吧?”
韫仪摇头道:“不用去了。”
第六十二章 失算
江采萍以为韫仪是不想惹事,急切地道:“姐姐啊,冯春秀存心针对咱们,不论你如何忍让,都不会换来海阔天空,相反,只会让她得寸进尺,一步步蚕食我们的位置,到最后你我会连一丝立足之地也没有。”
韫仪捧了茶在她身边坐下道:“你说的我都明白,相同的,你觉得,咱们能够看到的东西,杨嬷嬷会看不到吗?”
江采萍被她问得一愣,正思索该如何回答,韫仪已是道:“杨嬷嬷不止看到了,还瞧得一清二楚,所以咱们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江采萍咬着唇道:“既是这样,杨嬷嬷就应该好生管管,而不是每次明知冯春秀不对,都只是不轻不重地说她几句。”
韫仪微微一笑道:“舞姬之间的争斗,只要不往大了闹,对于杨嬷嬷来说,都没什么了不得的,她自然不愿多管,冯春秀也正是料准这一点,才敢如此嚣张。”
江采萍紧紧皱了秀气的柳眉道:“那依姐姐所言,咱们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冯春秀料准了杨嬷嬷的态度,却忘了一件事……”韫仪望着平静的茶汤,淡然道:“每一个人都有容忍度,杨嬷嬷也是如此,当冯春秀一次又一次忽视她的警告,在乐坊中挑风挑雨,让人不得安宁时,你说……杨嬷嬷会怎样?”
她的话令江采萍的眼眸透出一抹喜色,飞快地答道:“杨嬷嬷一定会狠狠得教训她,让她以后都不敢再放肆!”
韫仪抿了一口微涩的茶汤,“教训一顿冯春秀又如何,以后她就会老老实实,再也不找咱们的麻烦吗?”
江采萍犹豫着没有接话,以她对冯春秀的了解,杨嬷嬷的训斥或许会让其收敛,但绝不可能令其转了性子,最多消停一阵,很快就会故态复萌;但要说夺了春秀领舞的资格,又或者赶她出府,杨嬷嬷也没有这个资格。
韫仪看出她的心思,道:“这一点,杨嬷嬷同样看得清楚,所以……她不会这么做。”
江采萍满脸迷糊地道:“那……那她到底会怎么做?姐姐你都把我绕糊涂了。”
韫仪笑而不答,只是道:“采萍,你说在这座太守府中,真正掌控着咱们命运的人是谁?”
江采萍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这个……应该是林总管。”不等韫仪说话,她又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林总管虽然权力大了一些,但他始终是个下人,就像杨嬷嬷一样。所以,应该是……二夫人!”
韫仪点头道:“不错,权力最大的自然是太守,不过一来他不过问府中之事,二来如今还在养伤,所以真正掌握府中大小事务,握着咱们命运的,是二夫人;据我打听所知,杨嬷嬷,以前是跟随二夫人的。”
江采萍一边思索一边道:“姐姐的意思是……杨嬷嬷会将这件事告诉二夫人,请二夫人夺了春秀领舞的资格,甚至是……赶出府去。”
韫仪好整以暇地拂一拂袖子,凉声道:“不错,眼下就看杨嬷嬷能够忍她到何时了。”
江采萍欢喜地道:“若当真如姐姐说得这样,可真就太好了,最好把她赶离弘化郡,以后都看不到她那张嘴脸。”
望着她那张掩不住喜怒哀乐的脸庞,韫仪轻笑着摇头,“你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还赶离弘化郡呢。”
在一阵笑闹后,韫仪叮嘱道:“这件事只是我的猜测,准不准还有待两说,你可别嘴没把门地到处乱说,万一惹了杨嬷嬷不高兴,你我都麻烦。”
“知道了,姐姐真当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说着,她揽了韫仪的手臂,笑道:“姐姐真利害,连杨嬷嬷的心思都能猜到,不像我,什么都瞧不出来。”
韫仪捏着她圆圆的下巴道:“是啊,你一门心思就想着吃,昨儿个李娘给的那碗红枣羹,可都让你一个人给吃了,小心胖得穿不进衣裳。”
江采萍皱着小巧的鼻子道:“才不会呢,我不知道多苗条,怎么吃都不会胖。”说到这里,她抚着肚子道:“被姐姐一说,倒是有些饿了,我去找李娘,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顺道也给姐姐带些回来。”
望着江采萍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韫仪缓缓敛起脸上的笑容,起身往外走去,直至来到一处房屋前,方才停下脚步叩门,很快,有人来应门,正是杨嬷嬷,她看到韫仪,有些惊讶,“梅雪,你怎么过来了?”
韫仪细声道:“我……有些话想与嬷嬷说,不知嬷嬷方不方便?”
杨嬷嬷神看了她一眼,侧身让开一些道:“进来吧。”
“多谢嬷嬷。”待得关了门后,她朝杨嬷嬷屈膝深施一礼,令后者惊讶不已,上前扶她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韫仪摇头,不肯起身,“梅雪此来是特来向嬷嬷赔罪的。”
“赔罪,好好的赔什么罪?”在杨嬷嬷疑惑的目光中,韫仪低声道:“梅雪知道,这些日子,因为我与春秀之间的矛盾,给嬷嬷添了许多麻烦,也令您很是为难;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实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化解春秀对我的成见,所以只能来此请嬷嬷谅解。。”
听得是这么一回事,杨嬷嬷叹了口气,拉起她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事儿,那些个事儿都是春秀挑起来的,错不在你,你处处忍让于她,已是很难得了,哪里要赔什么罪,若非要赔,也该是她才对。”提及春秀之时,杨嬷嬷语气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恼怒,显然她对春秀的忍耐已是到了极限。
韫仪歉疚地道:“若不是梅雪之前得罪了春秀,又岂会有今日种种事情。”顿一顿,她道:“回想起来,自打进了这乐坊之后,梅雪就没少给嬷嬷添麻烦,尤其是沈韫仪那桩事,幸好不曾连累嬷嬷,否则梅雪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嬷嬷怜惜地道:“别人是迫不及待的把事情往外推,唯独你,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若是春秀有你一半的懂事,又何至于有那么多事。”
第六十三章 驱赶出府
韫仪用力咬一咬菱唇,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嬷嬷,要不……我还是不留在这里了。”
杨嬷嬷愕然道:“你想离开乐坊?”
“嗯,我想过了,我可以去找林总管,让他给安排去其他地方做事,这样就不会天天与春秀起争执了。”
“可是这么一来,你就得干活了,吃得消吗?而且月钱也会比现在少许多。”面对杨嬷嬷的话,韫仪笑道:“我自小就在家中干活,早就习惯了,再说当初进太守府的时候,也是准备来干活的,没想到最后会被挑到这乐坊;至于月钱……其实在太守府里,普通下人的月钱也不少了,而且吃住都在府中,平日里也用不了什么钱。最要紧的是,这样一来,嬷嬷您以后就不必左右为难了,只是采萍……她性子率直,不太懂得拐弯,以后难免有得罪人的时候,到时候还请嬷嬷多帮着她一些,梅雪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说着,她又朝杨嬷嬷行了一礼。
她这番话令杨嬷嬷颇为动容,握了韫仪的手,怜声道:“你啊你啊,想了这个又想了那个,偏偏就把自己给漏了。”
“哪有。”韫仪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然泛红的眼圈出卖了她,“我也想了自己,与其这样整日磕磕绊绊的,还不如换个地方,虽然辛苦一些,但至少……”她哽咽着没有说下去,但那意思杨嬷嬷岂会不明白。
梅雪离开乐坊,确实可以避免与春秀的对立,令乐坊恢复平静,但她很清楚,真正寻事的人是春秀,此人气量狭小,就算梅雪不在了,难保她以后不会再与其他人做对。
相比之下,梅雪自入乐坊以来,为人一向谦逊,对她更是极为恭敬,她可没忘了,箱子底下那对玉如意就是梅雪送的。
另外,梅雪曾救过大公子的性命,又与二公子走得颇近,万一二位公子心血来潮问起此事,她可不好回答。
两相权衡之下,杨嬷嬷心里有了决定,眸光阴沉地道:“你说得不错,确实有人该离开乐坊,不过那个人并不是你!”
韫仪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面上惶恐地道:“嬷嬷,您的意思是……”不等杨嬷嬷说话,她已是连连摆手道:“不行,这不行,春秀她不会肯的,还是我走吧,嬷嬷,我……”
“由不得她不肯!”杨嬷嬷声音冰冷地打断她的话,旋即道:“行了,这件事嬷嬷心里有数,你不必再说,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儿个一早还得练舞呢。”
见她这么说,韫仪只得依言离开,在听到身后的关门声时,韫仪脚步一顿,抬头望着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冬阳,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自从冯春秀误杀了梅雪后,她对其就存了必杀之心,更不要说这段时间,冯春秀整日无事生非,早就将她仅有的一点耐心都给消磨尽了。
若不是她察觉到李世民对她的疑心并未彻底消除,且这些日子总有一种被人暗中盯着的感觉,她已经动手杀了冯春秀,何需如此麻烦。
以现在的情况,只能先将冯春秀赶出乐坊,然后再寻机会对付,毕竟,李渊父子才是她最重要的目标,为了一个冯春秀而暴露身份,实在不值。
翌日,诸女与平日一样,洗漱过后去练舞,到了那边,因为杨嬷嬷还未到,便三三两两的聊起天来。
张氏抿唇笑道:“姐姐,你猜昨儿个回去后,江采萍有没有练转圈,我一想起她昨日转得东倒西歪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另一人附声道:“可不是吗?有几回她都跌在地上了,真真是好笑。”
春秀冷声道:“练不练都是她的事,左右出丑的也不是咱们。”话音刚落,便听到张氏道:“姐姐你瞧,她们来了。”
抬眼望去,果见韫仪与江采萍走了进来,她们瞧了春秀一眼,便自顾自地往一旁走去。
之前说话的那名女子道:“瞧她们那样子,眼里分明就没有春秀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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