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候端拧眉道:“殿下能否告诉下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刚才只是听段志宏提了一嘴,除了齐王与太子二人的名字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今日是元吉生辰,前些日子在城郊狩猎的时候,他提过这件事,让我今夜务必要去……”在将齐王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怆然道:“元吉以为我喝多了酒,留意不到他做的事情,却不知,他手上的动作早已被我看在眼中,再加他一直劝我饮酒,我断定酒中必有古怪!”
夏候端听得连连摇头,“既然殿下知道酒里有古怪,为何还要饮,这……这不是与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吗?”
“我也不知道。”李世民沉沉叹了口气,“或许……我是想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吧,看他们是否会念着兄弟之情,及时收手,终归……还是我奢望了!”在喝下那两杯酒时,他的心是冰凉如雪,直至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经历了那么多事,难道殿下还看不出来吗?”在这句话后,夏候端一字一句道:“天家无兄弟!”
李世民苦笑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懂了!”
默然片刻,夏候端道:“殿下放心,就算他们寻不到那几味药,我也会尽全力保殿下性命;只请殿下,不要再退让了。”
“退让?”李世民重复了一遍,摇头道:“我已经被他们逼得纵身悬崖,又哪里还有路可退!”
夏候端欣慰地点点头,“那殿下之意,是否要进宫将这件事告之陛下?”
“父皇?”李世民讽刺地道:“我说过,父皇信太子与齐王要远甚于我,你觉得我无凭无据去告这一状,父皇会相信吗?”这一次,他的称呼生疏了许多,这一次……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再无半点幻想。
夏候端沉声道:“那殿下的意思,是这么算了?”
李世民摇头,“他们连下毒这种卑劣手段都使出来了,我自不会就此罢休,我只是……不想通过别人去解决这件事情,哪怕这个人,与你血脉相连。”
夏候端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当全力襄助殿下!”
在这句话后,书房静寂了下来,桌上的灯烛静静燃烧着,在烧到一半之时,李世民忽地站起身来,朝虚空道:“韫仪,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年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他这个样子令夏候端脸色豁然一变,该死了,竟然这么快就毒发,并且出现了幻觉,他急忙自随身带来的医箱中取出银针,迅速刺在李世民周身几个大穴中,护住心脉,以免被毒血攻心,并取出一粒解毒药让李世民吞下去,此药虽不足以解风茄花之毒,但可以稍稍中和一下毒性,聊胜于无,希望段志宏他们可以尽快寻到方子里的草药,若是缺了一些,这毒,顶多只能解大半,余下的那些,将会渗入李世民四肢百骸之中,虽说不至于致命,却会落下病根,而且以后就算华陀再世,扁鹊重生,也散不了这些余毒。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点一滴的过去,虽然有夏候端护持,李世民的情况仍是在不断恶化中,到后面,他连坐在椅中也觉得吃力,且幻觉频频出现。
在东方泛起一丝光亮之时,在外面奔波了半夜的段志宏与赵进二人终于捧着一贴药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夏候大人,找齐了!找齐了!”
夏候端目光一亮,赶紧拉过他们递来的药打开细看,果然一味不差,他点头道:“很好,立刻拿下去煎,三碗水煎成一碗,记着,千万不要焦了,一焦这药效就毁了。”
在段志宏下去煎药后,赵进望着气息微弱,脸色发黑的李世民,心中对李元吉恨到了极处,咬牙道:“殿下,可要属下入宫将这件事告诉陛下?”
“不用……”李世民勉强撑起一丝精神,虚弱地道:“你就说我突然生了急病,不能上朝,告假几日。”
“殿下!”赵进以为李世民是不忍告发李元吉,急切地道:“他们连下毒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您又何必再顾念兄弟情份,难道真要等到……”他止了后面不吉利的话语,转而劝道:“殿下,您不可以再姑息他们了。”
“我不会姑息,但眼下……尚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总之……你照我的话去做。”勉力说完这句话,李世民已是快要晕过去了。
夏候端见赵进仍站在原地,知他是咽不下这口气,道:“放心吧,这件事殿下已有安排,不会就此算了的,你切莫因为一时之气,而坏了殿下的安排。”
见他这么说,赵进只得咽了心中那口气道:“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太极宫,告之殿下急病无法上朝之事。”
赵近离去后不久,段志宏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这么一会儿功夫,李世民的脸色已是呈现一种骇人的青黑色,且神智不清,四肢抽搐;那碗药与其说是喂的,倒不如说是强灌下去的,不过好歹喝下了一大半。
第六百一十六章 是病是毒
药刚喂下,段志宏便迫不及待地道:“夏候大人,殿下是不是没事了?”
“有这药在,应该是无碍了,不过要想彻底清除体内的风茄花之毒,至少要连服七日,你们的药……”不等夏候端说完,段志宏已是急急道:“夏候大人放心,虽然有几样药只找到两贴的份量,但长安城内外有那么多药铺,总是能寻到的,再不然,您告诉我们哪里有,我们上山去采。”
夏候端点头道:“那就好,那几味药你尽量多找一些回来,没了它们,殿下虽不至于丧命,却会落下终身难以治好的病根。”
一听这话,段志宏顾不得歇息,急忙道:“好,我现在这就去。”
再说太极殿那里,下了朝之后,李元吉与李建成并肩走在一起,低声道:“听段志宏来报,二哥似乎还活着。”
他的话令李建成长眉皱得越发紧,“你不是说风茄花剧毒无比,一定可以要他性命的吗?”
“那个大夫确是这么与我说的。”李元吉想了一会儿道:“想是他发现中毒之后,立刻传了大夫来瞧,得以苟延残喘,但是拖不了多久的。”
“最好是这样,否则昨晚不仅白忙活一场,还会让他知道咱们的事情,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对于李建成的话,李元吉沉声道:“早在动手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会一力扛下这件事,这一点大哥不必担心;相比之下,我倒是更在意为何二哥派人来传话之时,要说是急病而非中毒,总不至于他请的大夫连毒与病都分不清楚吧?”
“我也在想这件事,唯一的答案,就是世民不想暴露出来。”话音未落,李元吉已是断然道:“这不合情理啊,咱们要害他,难道他还替咱们隐瞒不成?”
李建成瞥了一眼近在咫尺地宫门,徐声道:“既是想不明白,咱们不妨去问问明白的那个人。”
李元吉试探地道:“大哥是说去秦王府?”
李建成微微一笑,“不错,他不是说病了吗,咱们就去探望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赶到之时,李世民正在昏睡之中,长孙氏在一旁陪着,看到他们进来,起身见礼。
李建成探了一眼,轻声道:“世民怎么样了,可有请大夫看过?”
长孙氏蹙眉道:“多谢太子关心,已是请大夫看过了,说是因为昨夜喝多了酒,再加上吹了夜风之故,所以突发急病,现在还算好一些了,我刚过来时,这脸色真真是难看得紧。”
李元吉一拍脑袋道:“都怪我不好,早知道这样,昨夜就不灌二哥那么多酒了,是我把二哥害病了。”
李建成故意瞪了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每次喝起酒来都没个度,劝了你那么多次也不肯听,现在闯出祸来你高兴了?”
李元吉垂了头,小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顶多我下次不灌二哥酒就是了。”
长孙氏劝道:“齐王也只是想热闹一下,太子您别怪他了,殿下这病虽说来得凶险,但大夫说看得极时,不会有大碍,歇几天,按时服药就行了,很快会好起来。”
一听这话,李元吉顿时睁大了眼睛,脱口道:“二嫂你说很快会好起来,没大碍?”
长孙氏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是啊,大夫就是这么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不等李元吉言语,李建成已是道:“没有,他之前看世民脸色这么差,以为会大病一场,要歇上很久,没想到只需几天就好了,乍闻之下,有些意外。”
李元吉这会儿亦是回过神来,道:“是啊,没想到二哥这么快就能好。”
长孙氏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次的大夫医术确是很不错,我看他喂殿下喝过药后,虽然一时还未能醒转,但这神色确实很快就不一样了。”
李建成眸光一转,道:“不知请的是哪位御医?”
“因为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去请御医,是一位民间的大夫,我记得好像是姓……”
见长孙氏想不起来,一旁的初一接话道:“王妃,是平安堂的孙大夫。”
被他这一提醒,长孙氏也想了起来,“对对对,就是他,这次真亏得请到他,不然殿下还不知怎样。”
李建成点头道:“话虽如此,还是得请御医来看看。”说着,他唤过随同前来的薛万彻,道:“去将周御医请来。”
周御医就是当年替季容看病,发现她被人陷害,以致假孕一事的周全,前两年,在李建成的帮助下,入了御医院当差。
长孙氏闻言忙道:“殿下已经没大碍了,不必再麻烦周御医。”
“他身为御医,为人治病乃是他的份内事,有什么好麻烦的。”见李建成态度坚决,长孙氏也不便再说什么。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薛万彻领着周御医到了,在一一行过礼后,他坐在小杌子上替尚在昏迷中的李世民把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待得收回手后,他道:“能否让下官看一下那位孙大夫开好的方子?”
“自然可以。”这般说着,长孙氏命人取来方子,待得仔细看过后,周御医道:“秦王脉象虽然尚有些紊乱,但并无大碍,只需按着方子继续服药调理,很快便会好转。”
李元吉插话道:“那二哥为何至今未醒?”
“毕竟是一场急病,对身子损耗甚大,怕是要等晚上才会醒。”在送走周御医后,李建成道:“既是无碍,那我与元吉就先回去了,若是世民醒了,还请弟妹派人通知一声,我们也好安心。”
在长孙氏应下后,他与李元吉走了出来,一踏出秦王府,李元吉便迫不及待地道:“大哥,他怎么……”
“闭嘴!”李建成面色阴沉地打断他的话,低声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李元吉也意识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止了满腹的疑问,一言不发地往东宫行去,令他没想到的事,比他们早一步走的周御医竟然也在东宫。
见他们进来,周御医搁下没喝几口的茶,迎上来道:“臣参见太子,参见齐王殿下!”
第六百一十七章 白忙一场
“免礼。”不等他直起身,李建成已是迫不及待地道:“世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真是急病吗?”周御医是他的人,否则他也不会特意让薛万彻去将周御医请来。
周御医神色凝重地道:“回太子的话,秦王并非急病,而是……中毒!”
“他情况怎么样了?”这句话早在李建成意料之中,他在意的,是李世民是不是真的没有性命之险。
“秦王中的应该是风茄花之毒,这毒本该要了秦王的性命,但应该有医术高明之人,在秦王中毒之后,立刻出手护住他的心脉,并且寻到解毒的药材,从而保住秦王性命。”
一听这话,李元吉脸色难看地道:“不是说风茄花毒性剧烈,无药可解吗,怎么又可以解了?”
周御医惊讶地道:“齐王何以会知晓风茄花之毒?”
李建成怕他露了马脚,代言道:“元吉也是偶然从别的大夫那里听来的,周御医,风茄花的毒,当真可以解吗?”
周御医点头道:“是,其实这世间任何毒物都有对应的解毒之物,风茄花也不例外,不过包括臣在内,许多大夫乃至朝中御医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风茄花的毒,但替秦王看病的那一位,显然是知道了。”
“他们用什么办法解了风茄花的毒?”面对李建成的询问,周御医摇头道:“臣不进知道。”
李元吉蹙眉道:“你不是看过那张方子了吗,怎么会不知道?”
“不瞒齐王,那只是一张普通用来调理身子的药方,并非解毒的那张,依臣猜测,应该是秦王妃有意隐瞒,只是……臣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何非要将中毒说成急病,而……”他瞅了李建成一眼,小声道:“太子您又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在去秦王府的路上,薛万彻便事先告诫了他,不论在李世民的脉象中发现了什么,都不得说出来,只需顺着长孙氏的话,说成是急病就行了。
当时他不明白薛万彻这样嘱咐的用意,如今想来,只怕李建成早就知晓秦王是中毒而非急病,找他来,只是想要确诊罢了。
面对周御医的话,李建成微微一笑,温言道:“周御医好奇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他的话令周御医浑身一激灵,顿时意识到自己一时不甚,已然犯了错,赶紧低头道:“是臣多嘴了,请太子恕罪!”
李建成笑意温和地拍着周御医的肩膀道:“我也是提醒你一下,没事了,回去吧!”
周御医松了一口气,赶紧离去,在他走后,李元吉重重一拳捶在桌上,咬牙道:“可恶,竟然白忙一场,没要了他的性命。”
李建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满心以为,可以借李元吉之手,彻底除去李世民这个威胁,结果却是白忙一场,而且……他们的心思,李世民必然是知道了。
正自这时,李元吉突然气冲冲地往外走,李建成拦住道:“你去哪里?”
李元吉咬牙道:“我要去杀了那个狗屁大夫,说什么风茄花之毒无药可解,结果呢,还不是让人给解了!”
“好了!”李建成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给我坐下!”
李元吉虽然性子桀骜不驯,却是最服李建成,在他的喝斥下,乖乖坐回到椅中,等了一会儿,不见李建成说话,忍不住道:“大哥,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这不是正在想吗?!”李建成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旋即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世民必然知道我们要置他于死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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