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氏“扑哧”笑道:“刚出生的孩子哪里会说话,你当是哪吒吗?”
韫仪亦察觉到自己口误,笑了一会儿,道:“总之这个姨娘,我是做定了,姐姐可不许不答应。”
长孙氏抚着隆起的腹部,笑言道:“你肯疼这个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不答应。”顿一顿,她转过话题道:“栖云轩可还合你心意,要是觉着哪里不好,只管与我说,我让人按你的意思去改。”栖云轩就是韫仪所住的小院。
“姐姐将栖云轩布置得很好,我很喜欢,不必再改动。”停顿片刻,她忽地道:“多谢姐姐。”
长孙氏以为她是谢栖云轩一事,当即道:“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无需言谢。”
“不。”韫仪摇头,恳切地道:“我是谢相识以来,姐姐一直不计一切地帮我,接纳我,若非姐姐,我未必能够嫁给相公,还请姐姐受我一礼。”说着,她起身朝长孙氏屈膝行礼。
长孙氏连忙拉起她道:“都这时候了,还说这样见外的话做什么,快快坐下。”
吉祥在一旁轻笑道:“打从进了这沐华轩后,公主与二少夫人就一直在谢来谢去呢;其实要奴婢说,最应该谢宇文化及还有崔济他们,要不是他们谋反弑君,又迫害公主,杜公子哪里会去请驸马爷,公主又哪里会来长安,这是不是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秀珠眼中掠过一丝不屑,凉声道:“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过是戏文的里的词罢了,要我说,各安其份才是最好的。”
吉祥原是随口一说,岂料被她给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顿时心生不悦,待要与之争辩,韫仪已是道:“秀珠姑娘说得不错,各安其份是最好的,可惜世事无常,越是想安份,就往往越是身不由己;好比天下的百姓,他们何尝想要打仗,何尝想要背井离乡,吃草咽土,却不得不如此。”
秀珠没有说话,虽然韫仪成为李世民的平妻,已经是事实,但她对其,始终没有好感。
长孙氏瞥了秀珠一眼,道:“妹妹莫听秀珠胡言,吉祥说得没错,你与相公别离多年后,能够在一起是缘;我与你能够成为姐妹,亦是缘;你我当好好珍惜这份缘。”
如此又一番絮语后,如意带着李御医走了进来,后者在施过礼后,自随身医箱中取出一块薄薄的丝绢覆在长孙氏腕中,替其细细诊脉,过了一会儿,他道:“二少夫人腹紧的情况,出现多久了?”
秀珠代答道:“差不多就是姑爷被冤枉杀害陛下关入牢房那个开始的,起初一日两三次,近几日多了起来,足有五六次,曾请大夫看过,说是劳累之故,只要静养就好了。”说着,她紧张地道:“李御医,奴婢听人说,腹部发紧易早产,是真的吗?”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主仆争执
李御医收回手道:“腹部发紧,其实就是宫缩,按理来说,应该在**月时,才会有明显的宫缩,而二少夫人才怀孕五个月,如此早出现宫缩……”他话音一顿,转而道:“二少夫人是不是会感觉腹部往下坠,背伸不值的感觉。”
“偶尔会有。”见李御医神色凝重,长孙氏心生不祥之感,道:“李御医,可是有什么不妥?”
“从二少夫人的脉象上来看,没有太大的不妥,只是身子略有些虚,不过宫缩如此明显,着实不是一件好事。”在又问了几句后,李御医抚须道:“在临盆之前,二少夫人还是尽量卧床,少下地走动,放宽心情;另外一定要避免大喜大悲,此乃孕妇之大忌,二少夫人之所以这么早出现宫缩,就是因为之前过度担心二公子而引起,所以这一点,一定要切记再切记。以现在的月份,一旦早产,这个孩子十死无生。”五个月的孩子,才不过巴掌大,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至少也得七八个月。
“本官会开一个方子给二少夫人服用,应该能够抵制宫缩的情况;若是服用三日后,情况仍无改善,派人来告诉本官一声,本官再行诊治。”
“有劳李御医。”在长孙氏话音落下后,韫仪道:“我知道李御医精通千金一道,远胜于城中那些寻常大夫,姐姐腹中的孩子,还请李御医多多费心了。”
李御医拱手道:“公主客气了,臣一定会尽力而为。”
韫仪点点头,对如意道:“你随李御医去拿药方,然后去抓药。”
待得如意依言与李御医离去后,韫仪道:“李御医的话,姐姐都听到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卧床静养,非必要,不可下床。”
这一次,秀珠难得的没与她唱反调,“公主说得是,奴婢现在就扶您进去歇着吧。”
长孙氏对这个孩子亦是十分紧张,当即点头,就着韫仪与秀珠的搀扶,进了里屋歇息。
韫仪刚刚取过软枕垫在长孙氏腰间,便有小厮进来,垂手道:“启禀二少夫人,济园来报,说是那里的米粮所剩不多,明日又是初一了,得尽快派人送过去,否则明日就没法派米了。”
长孙氏蹙眉道:“府中米粮也不多了,得去米号采买才行,我现在就……”不等她说完,韫仪已是摇头道:“刚刚才与姐姐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记了吗,姐姐现在除了床上,哪里都不许去。”
她这么一提,长孙氏亦想起了李御医之前的叮嘱,为难地道:“可是济园那边怎么办?”
韫仪想一想道:“你告诉我是哪一家米号,价钱多少,我去采买就是了。”
长孙氏原也有意让韫仪帮着打理府中之事,逐将米号与价钱一一告诉她,又叮嘱了其它一些事情,临了道:“这件事情,循例要得到二娘的首肯,帐房才能支银,所以你记得先去找二娘。”
“知道了。”在如意端了煎好的汤药进来交给秀珠后,韫仪方才起身离去。
秀珠坐在床边,一边喂长孙氏喝药,一边忧声道:“小姐,将采买一事交给公主,当真没事吗?”
长孙氏轻笑道:“怎么,你怕公主第一次采买,会弄得手忙脚乱吗?”
秀珠皱眉道:“奴婢才不担心这个呢,奴婢是担心公主会趁这个机会夺小姐您的权。”
长孙氏避开秀珠喂到嘴边的话,凝眸道:“我与你说了那么多遍,何以你还是这样的念头,之前还当着公主的面故意说那样没分寸的话,亏得公主大量,不与你计较,否则我想帮你说话都不行。”
秀珠不服气地道:“没分寸的是吉祥,说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要不是晋阳公主的出现,姑爷根本不会有牢狱之灾,小姐也不会因为担心姑爷,而要一直躺在床上;她根本就是一个祸星,奴婢实在想不明白,小姐你为何要对她这么好。”不同于长孙氏的宽仁大度,秀珠是一个对是非对错极为计较,所以在她看来,长孙氏根本就不该让韫仪进门。
长孙氏不悦地盯了她道:“你这丫头,给我跪下!”
“小姐……”不等秀珠说下去,她再一次喝道:“跪下!”
秀珠无奈地跪了下来,但她并不认为自己错,她自幼无父无母,打小跟着长孙氏,长孙氏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在乎的人,任何不利于长孙氏的人,在她看来,都不对,甚至包括李世民。
“害相公受牢狱之灾的是新安与段立二人,根本就与公主无关,再说要不是公主,相公这会儿已经被斩首,哪里能够平安无事。”
秀珠倔强地道:“动手的固然是新安公主他们,但这一切皆是因杨韫仪而起,她才是罪魁祸首,这种人其心不善,根本不值得小姐对她这么好。”
“放肆!”长孙氏喝道:“你这丫头越说越过份了,从一开始,你对公主就心存偏见,我几番劝你,原以为你多少听进去了一些,没想到,竟是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不是奴婢存心不听小姐的话,而是……小姐您错了,让这种心机深重的女子留在姑爷身边,对您百害而无一利”
长孙氏气极反笑,“那依你所说,该让相公休了她是吗?”
秀珠当即道:“若能这样自是最好,只怕小姐狠不下这个心。”
“你!”长孙氏气得连连摇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秀珠跟着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什么都好,就唯独在韫仪那件事上,一直与她意见相左,也不知她哪里来这么大的意见。
秀珠见她脸色微白,怕她动气伤身,道:“小姐不愿意听,奴婢不说就是了,只是……”
长孙氏打断道:“你可曾想过,若她真要害我,这会儿为何要替我请李御医来诊治,还是你觉得,连请李御医也是不怀好意?也是想害我?”
“奴婢不知道,不过防着一些总是好的。”见秀珠始终听不进自己的话,长孙氏失望不已,摆手道:“你出去好生想想我说的话,何时想明白了再进来。”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丁阳
秀珠看了一眼尚余有一半的药碗,道:“奴婢服侍小姐喝过药后再出去。”
“不必了。”面对长孙氏不容置疑的语气,秀珠只得退了出去,在她身后,是长孙氏担忧的目光,这个丫头旁的都好,就是容易钻牛角尖,有时候又计较太过,唉,希望她可以早些想明白。
且说秀珠,一路出了沐华轩来到鲤池边,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自己明明是为了小姐好,小姐却反过来训斥她。
她跟了小姐那么多年,虽名为主仆,实则与姐妹无异,在晋阳公主出现之前,小姐从未疾言厉色地训斥过她,哪怕她不小心犯了错,也只是提醒几句作罢。
可是这半年来,小姐却一味只是相信晋阳公主,任自己怎么苦劝也听不进半句,全然忘了这十余的情谊;看这样子,非要等吃了大亏,小姐才会醒悟,知晓谁是真心待她,谁又是笑里藏刀!
秀珠气闷地捡起地上的石头,一颗接着一颗用力抛入水中,溅起一串串水花!
不远处,丁阳瞧见这一幕,轻声道:“娘子,那不是二少夫人身边的秀珠吗?”
他口中的娘子正是季容,后者来给万氏请安的,不想在经过此处时,瞧见秀珠闷闷不乐的在鲤池边掷石。
季容微一转眸,道:“我自己去见二夫人就行了,你去问问秀珠,看她是为何事烦闷,记着问清楚一些。”
“是。”在目送季容离去后,丁阳走到秀珠身边,他并没有急着出声,而是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块,平放着用力掷出,石片遇水又弹起,周而复始,直至五六次之后,方才彻底没入水面,留下一片渐渐扩散的涟漪。
直至这个时候,秀珠方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惊讶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丁阳自不会说是季容让他过来的,只道:“我陪娘子来给二夫人请安,结果就看到你一个人无精打采地站在这里,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话虽如此,但秀珠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见她依旧不停地往水里扔着石块,丁阳笑道:“你再这样扔下去,这池子里的锦锂可要被你吓坏了。”
被他这么一说,秀珠方才发现,她每一次掷石入水,都会惊起池中的锦锂,令它们四处游散。
“那我不扔就是了。”秀珠闷闷说了一句,将掌中剩余的石子扔到地上,走到一旁在初夏暖风中飘荡着碧绿枝条的柳树下。
丁阳跟过去道:“你究竟怎么了?”
秀珠心里正烦着,自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都说了没事,你别烦我了!”
这么一喝,身边倒真是安静下来了,也不见了人影,就在秀珠以为他走了的时候,丁阳突然自树后走了出来,未等秀珠言语,他已是递来一个用柳条编成的球,“秀珠姐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不痛快的事,就用力把它往地上扔,这样就会舒服一些。”
秀珠接过比手掌略大一些的球,道:“这是你编的?”
“嗯,小时候我生气的时候,我娘就会编一个柳球给我扔,扔散了,气也就消了。”
秀珠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你将我当成小孩?”
丁阳笑一笑道:“小孩不是很好吗,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不像长大之后,经常被烦恼困扰。”
秀珠深以为然地感慨道:“可不是吗,真希望光阴逆流,永远停留在童年之时,可惜……”
丁阳笑道:“虽然光阴不可逆流,但我们可以自己想开一些,不要总是为难自己。”说着,他道:“来,用力扔柳球!”
秀珠盯了手里的柳球片刻,用力将之往地上扔去,每一次她扔下,丁阳都会捡起抛给她,一次又一次,直至柳球散开,重新变成一根根柳条为止。
丁阳望着额上布满了细密汗珠的秀珠道:“如何,舒服一些了吗?”
秀珠抹了抹汗,笑道:“舒服多了,没想到你这个法子还挺管用的。”
“会笑就说明是真的没事了。”这般说着,丁阳又道:“你下次要是再有什么不高兴的,就与我说,我给你做十个八个柳球,什么气都消了。”
秀珠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怎么,你还盼着我天天生气不成?”
听得这话,丁阳有些着急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
秀珠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我是与你开玩笑的。”说着,她感激地道:“谢谢你!”
丁阳摆手道:“我们虽不是侍候一个主子的,但也算是相识一场,无需如此客气。”顿一顿,他道:“话说回来,能告诉我,何事令你如此烦心郁闷吗?”
刚才的事,令秀珠对丁阳颇有好感,再加上想起季氏与长孙氏关系颇好,也就将事情说了出来,临了道:“丁阳,你说说,我当真做错了吗?”
丁阳连忙道:“古人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让二少夫人小心着一些晋阳公主,何错之有?”
秀珠涩然道:“可惜小姐不是这样想的,她认为我对晋阳公主心存偏见,总之我说什么都错;有时候我都怀疑小姐是不是被晋阳公主给灌了迷汤,否则怎么会这样护着她。”
丁阳安慰道:“我虽与二少夫人相处不多,却也知道二少夫人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在她眼里,怕是这世间没有一个恶人。”
秀珠负气地道:“是啊,在小姐眼里,别人都是好人,就我是恶人!”
“怎么会呢,始终你才是二少夫人最亲近的人。”面对丁阳的话,秀珠摇头道:“以前或许是,但现在……我在小姐心里,已是变得无足轻重,最亲近……呵,这三个字我担不起。”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面对丁阳的劝慰,秀珠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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