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的话倒是让牟斌渐渐平静了,其实柳乘风说的不错,锦衣卫是什么,真要摸你的底细早就让人去探了,怎么会把他叫来问话?更何况涉及到宁王勾结,若是不问清楚,皇上那边怎么交代
他一声不吭的坐回去,仍是显得有些不满,可是脸色却缓和了许多,沉默了片刻,这口气终于顺了,道:“你若是要问,那么就直截了当的问吧”
柳乘风问道:“大人从前可曾去过江西公干吗?”
牟斌毫不迟疑的道:“自然去过”
柳乘风道:“不知是什么公干?”
牟斌坐直身体,正儿八经的答道:“成化二十一年,那时我已是锦衣卫佥事,江西出现民变,奉旨前去处置”
但凡民变,看上去似乎和锦衣卫没什么关系,其实民变弹压之后,锦衣卫还是要派出要员去的,这是一个规章,也算是善后的一种,属于秋后算账的范畴,民变肯定是官逼民反,平叛的时候朝廷顾不上追究责任可是民变平息之后却免不了要找几个替罪羊
柳乘风颌首点头,拿起一份案,道:“那时候牟大人上说这是江西九江府知府的责任对不对?”
牟斌点头,道:“不错”
柳乘风却又拿起另一份,口吻很不客气的道:“可是在咱们卫所里的档里,却似乎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很是不满这个结果,甚至和牟大人吵闹了一番他说你包庇了别人,这话有错吗?”
牟斌脸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迟疑了一会道:“包庇之说简直可笑造反的地方就是九江,出事的地方就是鄱阳一带,不是他九江知府的责任难道还是谁的?”
“不对!”柳乘风语气严肃又拿起一份,道:“这一份是九江知府下诏狱之后的词,他便是至死也没有承认过自己有失职之罪,还说这事分明是另有其人指使,九江知府衙门只是不敢过问”
牟斌脸色平静,眼睛却不敢去看柳乘风,只是坐直了身体,纹丝不动道:“哪个罪人会说自己有罪的,这诏狱里十个就有九个喊冤枉的,这又有什么出奇”
柳乘风道:“是吗?”他咄咄逼人的看着牟斌道:“大人若只是这样的回答,只怕不能让人信服”
牟斌又不禁有些怒意,道:“你信便信,不信便不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说那场民变我包庇了宁王而已,宁王和此事确实一点干系都没有”
柳乘风眯着眼,一一句道:“可要是这案和宁王有关呢?”
牟斌脸色骤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乘风语气缓慢,可是目光仍然盯紧着牟斌,继续道:“实话说了吧,当时造反的反贼叫王二刀此人聚集三千水盗袭击州府,朝廷平叛之后,此人已经枭首,可是他的儿,诨名叫王千岁的如今也是水寇,而且根据咱们锦衣卫秘查出来的消息,这个人和宁王联系紧密,时有联络”
牟斌不吭声了,喉结滚动几下,显出了几分不安
柳乘风冷笑,道:“大人作何解释?”
牟斌闭目,终于吐出一句话道:“我并没有勾结宁王,你无非是想说,这个王二刀造反和宁王有关,我去探查之后为了包庇宁王,反污那九江知府,让九江知府来做替罪羊而已,我不想争辩什么,你若是当真有什么铁证,就尽管拿出来吧,若是当真有什么证据,我牟斌也算认了”他显得很是不悦的站起来,冷淡的道:“亲军衙门里事务繁忙,本官告辞了!”他很敷衍的朝柳乘风拱拱,转身便走
柳乘风却没有阻拦,牟斌这件事确实很可疑,可是此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早已变成了无头公案,根本不可能找出什么证据来,难道只凭这些东西就想拿问亲军都指挥使?
更何况牟斌毕竟是自己的老上司,柳乘风在没有万全证据之下,是绝不可能对牟斌做出什么事来的
他朝牟斌离去的背影深深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搭在这厚厚的一沓上,若有所思
牟斌前脚刚走,李东栋便慢悠悠的走进来,见柳乘风出神的样,不禁道:“大人问的如何了?”
柳乘风回过神来,看着李东栋苦笑道:“还能如何?只能先礼后兵了,派出一组人去,给我好好的查一查牟斌在江西的事,他的府邸也让人瞧瞧盯着,私情是私情,可是法理是法理,这么大的案,牟大人的嫌疑又这么大,这人情只能暂时收起来,公事公办吧”
柳乘风想了想,又问:“是了,那个毛同如何了,怎么还没有来?”
李东栋道:“学生来见大人正是围了这件事,学生让人去递了名刺,谁知道那毛同却是回绝了,说是他现在染了病,所以不能赴约,还请大人见谅不过……”李东栋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学生收到的消息却是这毛同的身体早已好了,想必他根本不愿来见大人”
柳乘风点点头,不禁冷笑道:“他一个总兵,虽然品级不低,可是我这锦衣卫都指挥使都请他不来,这也未免有些蹊跷”
李东栋撇撇嘴没有做声,却也很认同柳乘风的话,总兵毕竟是总兵,和锦衣卫指挥使比起来职权相差太远,说的难听些,柳乘风任何一个身份都足以把他这个总兵压死的,这个人不来要嘛就是胆大包天没有把柳乘风放在眼里,要嘛就是心虚,根本不敢来
柳乘风冷冷道:“他不来也好,这个人也死死盯着,以前他做过的事都要好好的查出来,不要有什么遗漏,他既然不来,那么咱们连虚礼都省了”
李东栋作揖道:“学生明白了,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柳乘风挥挥:“你下去吧,本大人要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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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独坐在这值房里,柳乘风唏嘘不已,他的目光又不禁落在墙壁上那‘谨小慎微’的匾额,整个人感觉有些心乱如麻,事实上这个案最后会查出什么结果,柳乘风还当真有点儿害怕,他长叹一口气,最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个时候的东厂在做什么,东厂难道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东厂……
想必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全力以赴了吧,只是不知道他们找到的是什么线索
可是如柳乘风所想的并不一样,此时此刻的东缉事厂里头,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可怕,负责这个案的太监何灵虽然每日都呆在值房里和掌刑千户、理刑户们说话,有时也会吩咐些番出去办些事,可是大体来看,却是并没有多少紧迫
何灵有着丰富的经验,至少在东缉事厂里,不少番们都知道,这个太监很不一般,不但杀人如麻,而且还是个尤为阴险狡诈的人,因此自从何灵亲自坐镇东厂,这东厂上下所有人都着一颗心,生怕惹翻了这位何公公
而何灵呢,竟是对所有人都客气的很,只是有时候会叫上几个心腹到值房去说一些机密的事,而这些心腹显然也显得有些鬼祟
今日距离案发已有十天,十天的功夫,东厂上下似乎也没有多少头绪,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不过出人意料的事,何灵的心情还算不错,如往常一样,起来之后便到值房里就坐,让人拿了茶点来吃了几口,便一如既往的盘膝坐在榻上养神
匆匆的脚步传来,一个番进来,低声道:“何公公”
何灵眼睛微微眯开一线,淡淡道:“怎么了?”
这番道:“宫里那边有人秉承萧祖宗的意思来问,问公公案可有眉目了没有……”
何灵脸色平静,似乎并不以为意,甚至那眼眸中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沉默片刻,随即道:“回去告诉萧祖宗,案已经有眉目了,多则十日,少则三五日,咱们定会给他老人家一个交代”他眼睛张的更开,那光洁的脸蛋上掠过了一丝自信,继续道:“东厂这一次,定会压过那锦衣卫一头,让萧祖宗放心吧”
这番显然有些诧异,可是又不敢继续追问,只得道:“是,小人这便去回话”
待这番走了,何灵的脸上竟是露出几分踌躇满志的微笑,整个人阴沉沉的发出笑来,笑容宛如一条蓄意待发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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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章:事发突然
更新时间:201312421:55:18本章字数:4087
靖州侯一脉也算是京师公侯圈的一个望族了,靖难之时,虽然当时的靖州侯所立的功劳不多,就这侯爵还是勉强敕封的,按理来说这么多功臣名将,他还远远不够格,可是时运不错,文皇帝还是给了他丰厚的赏赐。
而真正发家倒不是因为靖难,而是在土木堡一役,当时瓦刺人一举击溃明军,数十万明军全线崩溃,连皇上也被掳而去,跟随皇帝的爵爷们竟是也差不多算是一网打尽,可是这靖州侯却恰好没有随同,躲过了这一劫。于是靖州侯毛家算是彻底翻身了,靖难功臣们活着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是,可是这些人一死,他就成了老资格,成了元老,无论是面对英国公还是成国公,这些人父兄死在了战场,爵位虽然远超毛家,可是按辈分上来说,若是相见还是免不了行个子侄礼,得自称是外侄才成。
再加上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那些前辈们要嘛病死,要嘛折在这土木堡里头,唯独毛家的老爷子活的时间够长,朝廷在经过土木堡一役之后,也是近似无人可用,在这种情况之下,毛老爷子作为为数不多的几个勋旧自然受到了重用,朝廷将辽东的一半军务几乎都交给了他,皇上对他更是优渥有加,因他年事大,每隔个几月总是让人去问候,老资格摆在这里就是这么吃香,大家除了眼红耳热之外难道还敢碎嘴。
第三任靖州侯毛同其实年事并不高,四旬都还没有到,承袭爵位之后便已经委以了重任,先是编入亲军充作禁城禁卫。和所有的循规子弟一样很快便步步高升,不过三十多岁便去了山海关担任总兵一职,看他这个样子,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再加上他祖上在军中素有些威望。这平步青云是肯定的,甚至连都督南京的成国公都对他青睐有加。
一个四旬不到的侯爷,又素在军伍中公干,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生了一些病就在京师歇养几个月?事实上兵部那边也十分不理解,身为山海关总兵却是死赖在京师这算怎么回事?于是几次三番来催促。毛同却不吭声,不吭声就意味着他根本不想搭理,这边境上的武官一向都不怕兵部,所畏的是当地的督抚,而毛同这样的身份,那就更不必对兵部有什么客气了。再者说了,皇上还没有下旨意赶人呢。你兵部急什么?
毛同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平时呆在书房,他一个武将虽然认识几个字,可是真说他爱读书只怕别人也不信,可是他就有这爱好。在这侯府里每日早起便在书房里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时也会捡些书看,可是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坐在书桌后头发呆,这一呆就是几个时辰。
家人们见了。也是摸不着头脑,问他想的是什么事,他只是苦笑摇头。
今日的时候。锦衣卫那边派人下了帖子,毛同接到家人的禀告之后,那肥硕的身子不禁打了个摆子,整个人呆了一下,最后才叫拿名刺来看,这一看便看到了柳乘风的大名。他这山海关总兵就更加面如土色了。
书房里,青灯冉冉。烟熏的眼睛都让人睁不开,那摇曳通红的火光照耀在毛同白净的脸上,这脸上却显出了几分通红。
“来,去把毛武叫来。”
毛同大叫了一声。
外头伺候的人不敢怠慢自然去了,过不多时,一个壮硕的中旬汉子进来,恭恭敬敬向毛同行礼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这个毛武可不是外人,数十年前,他的爹是靖州侯的心腹侍卫,靖州侯赏识他爹,便保举他的附近做了官,不过却因为营中有人哗变,这个官没有保住,于是毛武的父亲便在侯府里做事,毛武生下来就成了毛家的人,老太爷还在的时候,亲自给他赐了毛姓。
毛武与毛同一同长大,毛同自然很赏识他,将他引为自己的心腹。
毛同靠在椅上,看了毛武一眼,他的身材肥硕,而毛武却很是健壮,这毛武站在毛同跟前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毛同叹了口气,道:“锦衣卫那边怎么突然下帖子,是不是事情给传了出去?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莫非是有人走漏了消息?那柳乘风送了请柬上门可不是好事,若是别人本侯倒是不怕,唯独这个人……”毛同忧心忡忡的继续道:“眼下该怎么应对才好,那柳乘风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真要到了东窗事发的时候…”毛同不禁打了个激灵,脸上露出恐怖之色。
毛武也显得有些不安了,小心翼翼的道:“老爷,现在事情还没清楚,或许只是那廉国公想结交老爷也是未必,老爷毕竟是山海关总兵,那廉国公说不定……”
毛同冷笑,道:“这怎么可能,人家若是想结识我,那应该是请我去他的私宅,哪里有请我去北镇抚司的?我左右思量着,只怕真要出事了……哎,怪只怪本侯自己吃了猪油蒙了心,若是真到了东窗事发的那一日,这一大家子人……”
毛武默不作声,显出了一副后怕的样子。
正在这时,外头传出敲门声,这突兀的声音传进来,让本已是惊弓之鸟的毛同不由打了个冷战,他恐怖的看了毛武一眼,颤抖着声音道:“是谁?”
“老爷,您要的武夷茶已经到了,刚刚煮好的,夫人教小人赶紧的送来。”
毛同听出这是府里管事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的道:“茶、茶、茶,你们就知道茶……”骂虽是骂了一句,可毛同还是恶狠狠的道:“送进来吧。”
外头的管事推门进来,端着茶盏放到书桌上,他见毛同心情不好,放了茶之后便立即走了。
书房里又归于平静,毛同的脸色却变得阴晴不定了,他看了毛武一眼,慢吞吞的道:“这个事要查清楚才好,看看锦衣卫那边到底查到了什么,又知道了些什么,你想想办法,去打听一下。”
毛武点点头,道:“是,老爷宽心,我这就去打听,锦衣卫里头,多少还有几个熟人,多多少少总能打探出点消息来。”他没有多说什么,眼睛看了毛同一眼,随即便走了。
毛同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从新坐在了椅上,眼神愣愣的看着书桌上的摇曳烛火发呆,过了良久,他叹了口气,手不禁去端了桌上的茶盏,也不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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