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咱们这邸报什么时候能印刷出来?”朱厚照精神奕奕地问。
柳乘风道:“明日能出第一版,先印两百份试试水,咱们先不急,若是卖得好,就再加印。”
朱厚照不由担心地道:“师父,印这么点儿纸片就能挣银子?”
柳乘风道:“一定能赚,不但能赚,还能大赚,往后殿下若是没银子用,就吃这报馆的分红就是了。”
听了柳乘风的话,朱厚照眉开眼笑,他虽然贵为太子,可是每个月的银子都是固定的,换做其他的太子倒也罢了,内库拨出来的银子总是足够开销,可是朱厚照却是花银子如流水一样的人,没钱的时候就只能向自己母后讨要了,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去得多了总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一向自认自己已是男儿大丈夫,世上哪里有男子汉大丈夫还向母后讨要的道理?
若是报馆这边真的能赚钱,这就等于是给朱厚照一个源源不断的钱袋子,往后再也不必为这些事发愁了。
柳乘风心里也在笑,朱厚照这个人,他多少已经有了点儿了解,这个人脾气古怪不定,自己这个詹事府洗马单凭那空xué来风的所谓王八拳是不成的,早晚也有被识破的一天,要想拉拢住这太子,就要与他有共同利益,若是报馆开成了,只要这太子殿下还缺银子,就得仰仗着他柳乘风。
而且报馆毕竟是一个犯忌讳的事,没有坚强的后台做后盾,这生意要做下去也不容易。
等了一会儿,第一份学而邸报总算印了出来,邓文亲自拿来给柳乘风看,柳乘风看到这油墨印刷而成的文字,不由得有些jī动,这一笔生意对自己事关重要,他一字字地从头版开始看下去,一直看到最末版,这时代的邸报和后世的报纸虽然相差甚远,油墨有许多不清晰的地方,可是这份邸报,却已经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了,甚至在印刷和纸张上,比市面上的其他书籍要好得多。
邓文看了柳乘风一眼,对柳乘风道:“东家,一份报纸打算定价多少?”
柳乘风心里早有计较,现在这报纸并不是供应给寻常人,真正购买的以读书人为多,说得难听一些,就是奢侈品,正如这时代的书籍一样,价格自然不能低,柳乘风想了想,道:“五十文,不能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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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位于文庙的青云茶肆已是高朋满座了,与那些寻常的百姓不同,这时候天sè虽然大亮,可是寻常的人起得更早,开始为生计奔bō;可是对这里的常客来说,这青云茶楼一面靠着文庙,一面与不远处的各衙门群落相邻,国子监距离这里也不过两柱香的时间,是最清雅的所在,不少读书人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会来这里坐坐,也不必刻意邀上朋友,到了这儿,往往都有几个面熟的,大家凑在一桌,饮茶谈玄,亦或是文思泉涌时,脱口出几句诗词,以助茶兴。
这里的茶博士也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知道能进这里来的都是清贵的秀才、清客,虽说不至于一掷千金,可是身份却是与众不同,多少都有点儿傲气,茶博士们一见有客到,就会笑呵呵地提着茶壶过去,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会lù出市侩的笑容,只是问一句要些什么糕点,待客人点了糕点,便从容而去。
对书生,茶博士已有了自己的办法,越是阿谀,反而被他们瞧不起,不卑不吭,虽然同样遭他们漠视,却不会导致人的反感。
这里与其他闹市比起来,要清静得多,就算是坐在这儿的茶客,也都尽量地不弄出声音,低声交谈,等到文庙那边的钟鼓传扬出来,此时已过了辰时了,茶客也开始越来越多,尤其是在这二楼的雅座,一个个茶客默默的鱼贯进来,随即目光一扫,寻到几个面熟的朋友,便大剌剌地走过去,相互作揖示意,再寻个椅子就坐。
不过这茶肆也并非是什么时候都这般安静,一盏茶功夫过去,从楼梯间里上来一个摇着白扇、身穿道服的干瘦老人时,几乎所有的茶客都被这人的目光吸引,随即,一个个人站了起来,纷纷朝这人作揖,闹哄哄地道:“松山先生好兴致,今日也来饮茶吗?”
“先生不在内东城的清馆谈玄,今日怎的有这雅兴来这等地方。”
“先生好,学生有礼。”
……
这些人七嘴八舌,一个个笑容满面,可见对这叫松山先生的人很是佩服,这叫松山先生的只是朝他们颌首点点头,压压手示意大家随意,随后目光在茶座中一扫,寻了个空位置坐下,与他相邻而坐的几个茶客立即lù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一个去给他斟茶,另一个低声问候。
松山先生只是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口茶下肚,才显得兴致盎然起来,道:“这茶好。”说罢咂咂嘴,开始与身边的请客谈论起诗文来。
他妙语如珠,每每让身边的茶客叹服不已,一副受教状,令得远处的茶客纷纷侧目,再不肯彼此交谈了,多是竖着耳朵听这松山先生的话。
正在这时候,却是有个稚童上来,以往这个时候,也会有些乞讨、卖唱的人上来讨几个铜板,最稀奇的是这茶肆的主人居然并不驱赶,茶客们也早已习惯,泰然处之。事实上这也是此间主人招徕客人的手段之一,让一些不算太脏的人上去乞讨,也给了这些清贵茶客打赏几文钱让人刮目相看的机会,打赏了钱的请客赏钱拿出来,便自觉地有了光彩,连喝茶的劲头都添了几分。
这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身上还算干净,乌漆漆的眼珠子在人群中转了转,带着一种深谙世事的机灵。不过这少年竟是没有乞讨,他的身上披着一个大袋子,咳嗽一声之后,少年扯开了嗓子道:“新鲜出炉的学而邸报,国子监秦博士亲自撰文,更有国子监学子的文章,五十文一份,要买的请快。”
这少年这么一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少人不禁皱起眉来,连那松山先生也都闭上了嘴,淡淡地朝这少年瞥了一眼。
邸报这东西,大家都知道,看过的人也不少,都是朝廷最新的圣谕以及官员升赏、责罚的新闻,有时还有礼部的一些训诫,可是学而邸报是什么,大家却是一头雾水,更何况五十文一份,这就有点儿离谱了,毕竟五十文的价值不低,便是猪肉也能买上七八斤,就这么点儿小纸片,跟邸报一样的东西,也能卖这么高的价?
不过方才这少年提及到国子监,倒有一些人动容了,国子监乃是大明至高学府,里头的大儒自是不少,就比如那秦博士,也是京城之名的大儒之一,文章这东西有的人弃之如敝,可是对这些读书人来说,在这信息贫乏的时代,若是能看到一些大儒的好文章,是很受益匪浅的。
只是……五十文还是太贵了,大多数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表示并不感兴趣,却也有人开始犹豫起来,心里正在取舍着什么。
C!。
第七十四章:一报难求
更新时间:201261323:26:52本章字数:3859
“来一份。”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朝那卖报的少年唤了一声,少年立即从大袋里抽出一份墨香浓郁的报纸来,报纸一份五张,摆在了的这人的面前。
这书生喝了口茶,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略带几分得意地开始阅读起来,看到头版的时候,不由咦了一声,眼睛不由一亮,忍不住道:“原来吏部尚书王恕王大人也有文章。”
吏部尚书在大明朝绝对是朝廷里的前五号人物,说是位极人臣也差不离了,看了他的文章,管中窥豹就能知道他的秉性。能摸清这吏部尚书大人的性,对这些有意科举之人实在莫大的好处,所以当这书生喃喃一念,更有不少人伸长了脖。
被这么多人瞩目着,书生的脸上泛出些许红晕,于是干脆念了起来:“圣人卒,墨兴,孟攘臂而起,力辟杨墨……孟言性善,宋儒亦言性善,实则宋儒之学,非孟也,曰:孟之学,不损伤我字,宋儒之学说,损伤我字……”
“砰……”念到这里,非但那书生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已有人拍案而起了。
这篇文章道理再清楚不过,是打着孔孟的旗号反宋儒,责骂宋儒禁欲,理学所谓存天理、灭人欲便是这王恕批判的目标,于是把孔孟搬出来,一句孟之学不损伤我字,宋儒之学说损伤我字便是这文章的精髓。王恕虽是反宋儒,其实真正要反的,却是理学,理学本就是所谓的宋儒开创,传到现在已有数百年,枝繁叶茂,树大根深,所以这书生念到这里,方还想听一听王恕高论的书生已是纷纷拍案而起,叫骂不绝了。
“曲解经典,无耻之尤,这样的人居然位居衮衮诸公之上,也是百姓的福气吗?”
“早就听闻三原学妖言惑众,今日听了,知道竟是惊人骇俗到这个地步。”
“来,拿份那什么学而报来。”
“我也来一份……”
“还有我……”
这时候在场的人倒是肯慷慨解囊了,说穿了,大家都是看这王恕发言不爽,可是你要反驳人家,要骂人家,也不能对着空气去骂,要骂,就把报纸买下来,对照着他的文章,逐条来骂成。
于是一时间所有人纷纷朝那卖报的少年涌去,报童想必不曾想到生意会这么好,这时候也不能思考了,忙不迭地收钱卖报,顷刻之间,三十份报纸便一扫而空,还有不少没有买到的,不由捶胸跌足,义愤填膺地责问:“为何卖他,却不卖我?真真岂有此理!”
买了报的人,都是坐下来逐字逐句地看,看到愤怒处,又是破口大骂,或者心里在琢磨,该如何引经据典来反驳这悖逆之词,于是有人红着脖叫嚣,也有人皱眉百思不解状。
那松山先生,报纸还没有买,就有人送到他的面前,松山先生显得宠辱不惊,捋着胡须阖目看着文章,这茶肆之中,可以算是最冷静的。
这松山先生也姓王,叫王碧,乃是京师的理学大儒,早年层做过官,后来辞官隐市了,在士林之中影响不小。王碧心里头清楚,三原学刊载文章在这报纸上,笑骂由人,别人骂骂也就是了,可是自己却是要反驳的,不但要反驳,还要逐字逐句反驳过去,要让人痛快成,否则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清誉,只怕要毁于一旦。
名士就是如此,别看平时人前人后的风光夺目,处处受人尊敬,可是遇到了事,就非要挺身而出不可,别人可以做缩头乌龟,唯独他王碧不成。
文章只看了一半,王碧心里就开始琢磨了,等看到末尾的时候,肚里已经开始打了腹稿,整个人如痴如醉地呆坐了一会儿,大叫一声:“拿笔墨来。”
茶肆中的读书人一听,知道松山先生要写文章了,于是一个个激动起来,有人忙不迭地去拿笔墨,更多人朝王碧这边拥簇过来,等到笔墨纸砚送上来,王碧开始提笔蘸墨,随即笔走龙蛇,在众人的灼热目光之中,片刻功夫便写出了一篇文章。
“好……嬉笑怒骂,都在松山先生笔下,骂得好,写得痛快。”
“那姓王的以为自家是吏部尚书,就敢小视我天下理学,今日让他见识见识松山先生的厉害。”
王碧抛了笔,却是显得风淡云清,用着淡淡的口吻道:“这什么学而报是什么东西?去打听打听,把这文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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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青云茶肆,几乎所有读书人聚集的地方都沸腾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当这消息传开,不但王恕被人记住,连学而报也一时之间成为热议的话题,为了这个,连国监里头也是争议不断,王恕身为吏部尚书,倒也有不少替他奔走的人,再加上三原学在陕西学院深入人心,有人骂,自然也就有人维护,各种争吵接连不断,同时也是闹得洛阳纸贵,两百份学而报顷刻间销售一空。不少人仍在四处求购,以至于市面上的价格从五十文涨到了三百文以上。对有功名的读书人来说,这点钱算什么?紧要的是那王恕出格的言论,紧要的是与同窗好友清谈时,人家谈及三原学或者王恕时,你能接得上话。若是别人说一句学而报,你却是吱吱呜呜,不知何谓学而,多半就要被人耻笑了。
柳乘风从百户所值堂下来,便忙不迭地往报馆去了,邓文已经告急,灰头土脸地见了柳乘风第一句话便是:“东家,现在加印来不及了,到处都是索求学而报的,两百份已经销售一空,就是再加印五百份一千份只怕也不够。”
柳乘风想了想,道:“不必加印了,准备校对第二期吧,咱们就弄饥饿销售的法,读书人的钱跟捡的一样,咱们越是吊他们的胃口,他们就越有兴致,邓老兄,实话和你说吧,咱们卖的不是报……”
“不是报……”邓文一头雾水。
柳乘风呵呵一笑,道:“咱们卖的是概念,是文化,什么叫文化?文化就是你想买都得求着咱们,要想看咱们的报纸,得大清早起来排好队,花寻常人一天、两天甚至一个月的饭钱哭着喊着来买咱们的报纸。”
邓文目瞪口呆,他也是做过生意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这样卖东西的,不是都说做生意要逢人三分笑,好好伺候着客人的吗?怎么到了这东家的口里,倒像是客人要哭着喊着被你踹几脚也不肯松手一样?
不过这生意怎么做是东家的事,亏了也是东家,邓文也不便多问,道:“东家的意思是第一期只印这么多,不再加印了?”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就印这么多,收稿的事怎么样了?”
邓文眼睛一亮,道:“报纸卖出去三个时辰不到,就送来了不少稿,东家到我主编房去看看。”
柳乘风到了主编房,所谓主编房其实就是个小办公室,里头一累累的文稿,邓文抽出了一沓来请柳乘风过目,心里不禁有点儿震惊:“竟是送来了这么多?”随即开始走马观花似地看了起来,这里头的文章几乎全是驳斥三原学的,柳乘风看了文章的署名,问了邓文这些人的背景,写文章的人有名士、有大儒,还有言官翰林,什么人都有,柳乘风不由眼睛一亮,效果果然出来了,柳乘风道:“你在里头挑一些言辞犀利些的,越犀利越好,若是一些声名大的大儒、名士也可以挑一些,至于言官、翰林就不必了,想要自己的文章登报,最低也要是翰林学士或者六部侍郎的身份,其他的……”柳乘风很倨傲地背着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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