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早的时候,这些人多会约上好友到这儿来,这里与迎春坊虽然只是一墙之隔,可是迎春坊的茶水价钱和这里却是不一样,往往迎春坊那边茶酒价钱是这边的两倍,那边吃茶吃酒的多是一些谈生意的商贾,自然也不在乎这么点儿银子,而读书人们不同,也不必讲这个排场,在这里也足够了。
往往这个地方是各家报纸卖的最火的,于是一个个各家报馆的报童则是在街外头招揽生意,各家茶坊和酒肆都有规矩,闲杂人等不得进来,要卖报只能到到街上去卖,不得打扰里头的生意。
不过有一家报馆却是例外,那便是京师的第一家报馆学而报,但凡是卖学而报的报童,无论是哪家酒肆和茶坊都可以随意出入,这就是为什么学而报的销量能独占鳌头的重要原因之一,既因为出得起更高的润笔费而能出各种精品的好文章,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推广可以做到无孔不入。
学而报之所以有这样的特权。却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一方面掌柜的都知道,学而报素来受人喜爱,让人进去兜售,也可以省了不少酒客、茶客出去上街购买。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天下人都知道学而报的东家是柳乘风,柳乘风是什么人?那可是财神爷,据说有不少商贾买了这位财神爷的金身,放在店铺里头招财,且不说这财神爷的塑像与柳乘风像不像,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虽说这柳乘风在朝中未必受人待见,可是在商贾们心里,却是神明般的存在。既然是廉国公办的报纸,当然可以畅通无阻。你挡了财神爷的财路,还指望着能发财吗?
茶肆里已经高朋满座,大家各自点了茶,磕着瓜子,吃着糕点,又开始闲扯了,反正都是闲人,关注的东西自然也多,除了偶尔说些士林的趣闻,做做诗、喝喝茶之外。话题总是免不了转移到最新的时文上头去。
学而报的报童已经上了楼,背着一大兜新鲜出炉的报纸发售,大家也都愿意买上一份,便各自一边喝茶一边看报,今日学而报的文章也不能免俗,头版就是关于宁王的消息。说是据知情人透露,这个知情人的字眼就值得玩味了,天知道有没有这个人,不过人家既然信誓旦旦的说了,大家也不会起什么疑心。更不会对报纸抱有什么怀疑。透露出来的消息是,锦衣卫内部已经开始下达了命令,但凡有人敢再言宁王父子之事的,都是诋毁王室宗亲,锦衣卫必须监听起来。谁敢胡说八道,立即缉拿。
这消息传出。整个茶馆顿时便炸开了锅。
该死的锦衣卫,该死的宁王,真是胆大包天了,这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难道这锦衣卫还敢兴大狱不成?
若是换了寻常的百姓,见了这消息,只怕早已吓得不轻,再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这种事,可是这里大多数都是读书人,且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功名,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往往有勇气,同时也容忍不了羞辱,他们所向往的先贤未必才高八斗,可是有一条,这个偶像必定具有一身正气、铁骨铮铮。
现在倒是好了,那该死的宁王与锦衣卫勾结,想要禁止百姓谈论宁王父子的丑事,不但把意林报馆的人拿了,而且还下达这等禁令,这简直就是丑恶之极。
啪……
茶楼里头,一个年轻的秀才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傲然的抬着头,用沉痛和不屑的口吻道:“宁王可恶,他有脸皮做出这等丑事,却害怕天下的清议,他不要脸皮,难道还要叫咱们都成哑巴不成?还有那锦衣卫,为虎作伥,替那宁王遮羞,也殊为可恨。学生赵承,愚昧不才,可是是非好歹却是分得清,吓,锦衣卫不是要来拿人吗?那敢情,我赵承今日就在这里议论那宁王父子的恶行,非但要议论,还要在这里破口大骂,这里头可有厂卫的人吗?有的话就站出来,把我拿去诏狱好了!那宁王想要我等道路以目做不到,可是想要咱们的性命,那么今日就不妨给他也罢。”
他一番大义凛然的话,顿时引起了茶肆沸腾起来,无数人拍掌叫好,有人纷纷打听这赵承的姓名,目光中对赵承充满了仰慕,更有人拍案而起,道:“赵秀才这一身铮铮铁骨真叫人佩服,先生说的不错,这茶馆里可有厂卫的狗腿子吗?有本事就站出来,我倒是要瞧瞧,他们敢不敢拿人。”
大家都是有功名的人,锦衣卫越是对他们打压,他们倒是巴不得,有人打了头,所有人都义愤填膺的大呼小叫,以至于整条街道都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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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
匆匆而来的几个校尉紧张的进了值房。
李东栋此刻正与柳乘风喝着茶,外头有人通报,道:“大人,大事不妙了。”
不妙……李东栋心里打了个突突,抱在手里的茶水不得不放回茶几上,看了柳乘风一眼,皱眉道:“大人,莫非又出事了?”
柳乘风却是一副危襟正坐的样子,淡淡的道:“天还能塌下来,不必怕,让人进来吧,本官倒是想看看,这天子脚下还能出什么事?”
李东栋却没有柳乘风这般自在,不免心里有些担心,等到外头的校尉进来,这校尉也不含糊,自从柳乘风上任之后,就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所以现在北镇抚司的风气也变了不少,校尉直截了当的道:“大人,许多地方闹起来了,不少人在街上散发传单,还有人四处写诗,贴在大街小巷,在迎春坊人多热闹的地方,有一群读书人在那儿大叫……大叫……”
“大叫什么?”柳乘风气定神闲的问。
可是李东栋就显得有点儿紧张了,读书人闹事这可是朝廷极为忌讳的事,一个不好,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校尉道:“他们说,说宁王烂屁股,还说锦衣卫为虎作伥,说宁王不要脸,还要咱们锦衣卫把意林报的人全部放出来……”
“大人……”校尉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废纸团来,小心翼翼的交到柳乘风手上,道:“大人,这是咱们从墙上撕下来的,请大人过目。”
柳乘风打开,却是一行打油诗,其中自是讽刺宁王有断袖之癖,说这宁王烂屁股之类的话。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较为激昂的文字,说是古有诸侯失礼而失侯,这宁王虽然是皇亲国戚,可是所作所为,有伤天德,要求朝廷严惩云云。
柳乘风看了,肚皮都快要笑爆开来,这些读书人倒是颇为有才,锦衣卫越是禁止他们,他们就闹得越凶,一个个都是等着锦衣卫来抓的嘴脸,就比如在这纸团里头的打油诗,在下首还落款了几个字,说是学生岭南杨谦,常住朋云客栈云云……
这摆明着是告诉了柳乘风他的姓名和住址,就等锦衣卫去拿人,这种一副求之不得的姿态,既让人觉得大胆,又让柳乘风觉得可笑又幽默。
“有点意思……”柳乘风一边说,一边将这废纸团交给李东栋去看,李东栋看的目瞪口呆,实在是无言以对。
“这些纸团现在在街坊各处有许多吗?”柳乘风问道。
下头的校尉苦着脸道:“到处都是,都是叫骂的,十之**都签署了自己的大名上去。据说今日许多地方的纸张都卖断货了,有些手头不宽裕的读书人,就拿废报纸来写,跑到街上去粘贴,大人,现在满京师都在闹,咱们锦衣卫是不是……”
李东栋却是道:“不得弹压,对读书人只能松不能紧,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大人,眼下还是息事宁人的好,再闹下去,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柳乘风却是绷住笑,故意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来,道:“这个嘛……可是读书人这般议论皇亲国戚,却也很是不该嘛,息事宁人,别人还道咱们软弱可欺,事情是小,脸面是大啊,不如这样吧,这事儿暂时就这么着,不去弹压,可是也不能示弱,且看看这些读书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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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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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了断
更新时间:2012121721:42:07本章字数:4236
朱佑樘看到御案上头摆着的几十份奏书和一叠各报馆的报纸,真正是哭笑不得。
奏书里都是弹劾奏书,弹劾锦衣卫横行不法,不但抓了报馆的一个东家,还拿了四五个读书人,其中有三个还是有功名的,这些人都是意林报馆的编辑,不消说,自然又是为了宁王的事。
朱佑樘身体本来就虚弱,被这些东西一刺激,居然整个人不由泛上了一抹红潮。这……算怎么回事?
奏书都是些言官和翰林递上来的,现在满大街都在议论宁王和锦衣卫的事,据说许多地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连国子监都不能幸免,不少监生公车上书,要求严惩宁王。
至于各家的报纸,在受到锦衣卫的‘警告,之后,非但没有调停,反而变本加厉起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以直取名的读书人,毕竟想在这个圈子里混,要嘛你有惊人的才华,要嘛你有高尚的品德,才能被所有人所接收;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
而想要做到才高八斗,惊艳四座,显然是很困难的。捷径不是没有,那就是凭借德行。什么是德行,孝顺是德行,不过这玩意成本太高,首先,你得有个瘫痪的父母,其次,你还得放弃一切整日陪在病榻之下,没有个十年八年,都不算是孝顺。就这······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名。
这种办法自然不可取,于是又有不少有心人发觉了一条捷径,很简单……以直取名。
所以这大明这么多年来,才会出现一种古怪的现象,朝廷禁止他们,皇帝否认什么,他们就支持什么,不但如此,还恨不得这朝廷治他的罪,拿办了他不可。
这其实就是一笔帐,一个读书人朝廷就算拿了最多也就是小小惩戒一下杀人是不可能的,刑不上大夫嘛。可是挨了这顿打,那么就恭喜了,你要出名了,你立即成为了所有人的偶像,你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有人迎送你,莫说是寻常的乡绅,便是朝廷的官员少不得也要请你去招待一下,好处还不只是这些最重要的是,你还可以名留青史,所有人提起你的大名时,都要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头,道一句好。
名望,是一个读书人的根本,有了名望你就成了名士,天下皆
现在锦衣卫一副捋起袖子要弹压这些读书人的样子,于是乎,大家愤怒了兴奋了,一个个亢奋了,原本还不想把这事儿当一回事,现在却恨不得请锦衣卫的老爷快快动手,你若是不动,那么就骂,你怕什么我骂什么,锦衣卫不是害怕大家议论宁王那个老玻璃吗?大家不但议论,还要骂骂的你心痛,骂的你来了火气才好。
所以说读书人是不好惹的,你要是敢吓他他能骂死你,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不过对朱佑樘来说,他倒是冤枉的很,本来呢,只是想让柳乘风闹出点动静来,好把这事儿周成的案子压下去的现在倒好,也不知是这柳乘风唯恐天下不乱还是这柳乘风玩过了火,居然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以至于连内阁和各部的衙门都在讨论此事,所有的报纸也都在推波助澜,那些个读书人就更不必说了,连平常的百姓也都雾里看花,据说连工坊里头都有不少关于宁王的流言传出来。
所谓的流言,五花八门,想象力可谓十足。
有说当今的宁王根本就不是宁靖王的血脉,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掉了包。还有的说,宁王朱觐钧其实是个天阉,一直不敢示人,所以虽然娶了王妃,其实不过是掩人耳目,可是谁知,王妃居然生了上高王,这一下子深知自己不能生子的朱觐钧便怒了,可是又不敢宣扬出去,于是才不得不忍住气,最后之所以父母反目,把上高王打成了太监,其实也是受不了这口气而已。
至于他爱男风的事就更不必说了,还有一些下流的人专门编了淫词来编排这宁王与娈童行乐的场景,不堪入目。
这些东西,朱佑樘收到了风声都觉得脸红,可是眼下的他当然不能有什么表示,只能隔岸观火。
“陛下,廉国公到了。”
收到报纸和奏书之后,朱佑樘便叫人去传唤柳乘风,等了小半时辰柳乘风才姗姗来迟,朱佑樘本就有些等的不太耐烦,连连点头,道:“让他进来说话。”
柳乘风进了正心殿,向朱佑樘行了个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朱佑樘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看他,只是用手指头敲了敲御案,发出磕磕的声音,道:“报纸的事是怎么回事?朕听说现在满京城都在议论纷纷,全天下都在商讨此事。不管怎么说,这宁王毕竟是宗室,家丑不可外扬嘛。”
若是寻常人听了朱佑樘的话,还以为皇上这是责怪之词,可是柳乘风却体会到了朱佑樘口中的深意,朱佑樘最后一句话是,宁王毕竟是宗室,家丑不可外扬。其实皇上怎么会不知道宁王的斑斑劣迹,根本就是柳乘风编排出来的,可是他没有为宁王辩解,说柳乘风捏造是非,只是一句家丑不可外扬,其意思好像是说,宁王就是再怎么混账,你也不该弄的满城风雨。
综合朱佑樘的话来说,就是你编排这宁王没关系,可是却闹的太大了,只怕会不好收场。
这即是说,皇上不是为了宁王蒙了什么冤屈而生气,只是怕树大招风而已。
这种话若是都听不明白,那么柳乘风就不必在特务圈子里混了。驻柳乘风连忙一副歉疚的口吻道:“陛下,微臣也是迫不得已,若是事情不大一些,怎么吸引别人的眼球,陛下让微······”
他只是稍微解释,朱佑樘便摇摇手,道:“你不必再说了,朕也明白,若是不闹到满城风雨,如何掩盖周成一案,说起来你做的也不错……”朱佑樘突然抬眸一笑,道:“其实朕看了这些奏书,心里若说生气那也是假的,朕心里痛快着呢,这个宁王一向沽名钓誉,今日算他倒霉。不过……朕就怕恼羞成怒,提早滋生什么变故。”
柳乘风却是摇头,道:“陛下不必担心,那宁王是老狐狸,京师这边越是编排他,他越是有所顾忌,南昌府那边,定不会有什么动作。”
朱佑樘颌首点头,道:“那便好,好的很。”他连说了两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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