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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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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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弄堂里,李耀廷正抽着烟徘徊着,忽然看到鉴冰的窗口摆了一瓶鲜花,不由得咧嘴笑了,丢下烟蒂整理一下西装,留恋的看了一眼,走了。

鉴冰还是回四马路重操旧业,花界一日千里,几个月没在风月场出现,名气和身价就跌了不知道多少,虽然也经常有局票来邀,但鉴冰显然不在状态,不是走神就是发脾气,生意一落千丈。

没有生意就没有收入,养不起佣人,买不起钻石项链和最新款的裘皮大衣高跟鞋,没有这些装扮,有身份的客人就更不会叫局,没办法,鉴冰只好将自己的奥兹莫比尔小轿车低价卖掉,勉强又维持了一段时间,每天晚,依然有鲜花送到门口,但到底是谁所送,鉴冰一直都不知晓。

寓比长三、幺二堂子都要高级,就在于她们只做高端客人,收费也比较昂贵,来往都是社会名流,财阀大亨,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佣人光吃小费就够了,鉴冰生意太差,佣人们连月钱都不能按时拿,更是满腹牢骚。

这天中午,好不容易有客人登门,进来一看,竟然是一直倾慕鉴冰的洋行小开丁公子,丁公子开门见山,拿出一张一万块的汇丰银行本票说:“鉴冰,只要你嫁给我,这张本票立刻就是你的。”

鉴冰不动声色,佣人们眼睛却都红了,青春饭吃不了几年,嫁入豪门是每个烟花女子的终极梦想,天竟然掉下这么一大块馅饼,看来老天对鉴冰不薄啊。

她们这些俗人,哪里知道鉴冰的心思,丁公子生的一副豆芽菜的体格,戴副眼镜斯斯文文,其实不过是中学毕业,年纪轻轻就是个大烟鬼,整日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嫁给这样的人,只怕不是守寡就是做弃妇。

鉴冰不动声色的将银行本票推了回去:“谢谢侬,阿拉自家有生意。”

丁公子恼羞成怒,脖子青筋都乍现了:“鉴冰,侬生意还能做得下去么,再这样下去早晚沦落到幺二堂子里让千人骑,万人压!”

鉴冰一点也不恼,慢悠悠的点燃水烟袋,一口吹灭了火折子,轻飘飘的说:“就算沦落到咸肉庄让卖苦力的睡,又和丁公子有啥子关系?”

丁公子气的乱跳:“我看你能撑到几时,谁不知道你生意不行了,一个礼拜都没进账。”

鉴冰动作一僵,这话触到他的痛处了,没有钱在海滩真是寸步难行。

丁公子生意柔和下来:“鉴冰,我心里是有你的,做我的女人,钞票管够。”

忽然外面有人说道:“海滩就只有侬有钞票?”

众人一起扭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青年,歪戴着礼帽,肩头披着一件英国拷花呢的大衣,嘴叼着一支香烟,身后跟着两个戴鸭舌帽穿短衫的瘪三,正擦着火柴帮他点烟。

鉴冰微微吃了一惊,这不是陈子锟的那个小兄弟李耀廷么,次他在自家耍狠剁了一只手指吓退了斧头帮的人,从那以后阿贵他们再也没有登门,自己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呢。

李耀廷的鼻孔里喷出一股烟雾,走过来看也不看丁公子,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一束鲜花来:“鉴冰小姐,送给你。”

鉴冰略略错愕,鲜花竟然是李耀廷送的,听说他只是弹子房一个服务生,每天一束鲜花,可是不小的开销啊,她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将鲜花接过,落落大方道:“多谢李先生捧场。”

丁公子下打量着李耀廷,摸不清他的路数,便摸出名片递过来:“未请教?”

李耀廷接了名片,很客气的说:“原来是丁公子,幸会,我叫李耀廷,黄浦江讨生活的粗人,今天特地带兄弟来捧鉴冰小姐的场,呵呵。”说话间不经意的撩起西装下摆,露出左轮枪的枪柄。

丁公子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又硬气起来:“李先生原来是帮会中人,对了,家父和英租界巡捕房的史云斯探长是莫逆之交,下回介绍你们认识,大家一起喝茶。”

李耀廷淡淡一笑:“巡捕房的两名西捕被人杀掉的案子还没破,史云斯探长哪有心思喝茶。”

丁公子讨了个没趣,李耀廷却瞥见桌那张一万块的汇丰本票来,顿时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庄票拍在桌。

“五百两崇余钱庄的庄票公子嘲讽的哼了一声,海金融业发达,最坚挺的莫过于洋人的银行和宁波人的钱庄,银行本票和钱庄的庄票一样都是硬通货,但五百块未免太少了些。

“鉴冰小姐,请你再考虑一下,我保证只爱你一人,绝不另外娶妾。”丁公子信誓旦旦的说道,完全将李耀廷视作无物。

“啪”的一声,李耀廷一巴掌拍在桌,勃然色变道:“鉴冰是我大哥的女人,谁敢抢,我就对他不客气。”

丁公子胆子小,不想和帮会中人继续纠缠下去,自己找了个台阶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再会。”

鉴冰含笑道:“丁公子这就走了,有空再来捧场啊。”

送走了丁公子,鉴冰招呼佣人预备酒菜,李耀廷却留下一张卡片道:“鉴冰小姐,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再见。”

“这庄票?”鉴冰迟疑道。

李耀廷道:“这点小钱,是留给鉴冰小姐打赏下人用的。”

“李先生……”

“回见。”李耀廷带着手下匆匆而去,鉴冰倚在门口,忽闪着长长地睫毛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懂。

……

湖南衡阳,大军终于要撤防北了。

当地乡绅组织了百姓送别第三师北去,父老乡亲们向爱民如子的吴大帅献了万民伞,双方洒泪而别。

队伍浩浩荡荡逶迤北,陈子锟和王德贵坐在师部直属辎重营的大车,百无聊赖的望着路边的稻田。

此时陈子锟已经从军半年多了,却依然是最低级的二等兵,他问王德贵自己啥时候才能当军官扛肩章,王德贵掰着手指头给他算起来。

“你现在是二等兵,再往是一等兵,等兵,下士、中士、士,过了士才能算军官,准尉、少尉、中尉,慢慢的往爬。”

陈子锟问:“老王,你是什么军衔?”

王德贵说:“我啊,当了二十年的兵,现在才是个士。”

陈子锟傻了眼:“妈了个巴子的,这得等到哪辈子才能当军官啊。”

王德贵道:“这你就不懂了,不打仗怎么升官晋级,老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你体格再好,枪打得再准,长官也不能提拔你啊,为啥,不能服众啊。”

这话说的陈子锟心里去了,军队是个令行禁止,循规蹈矩的大集体,如果不打仗,很难能有一展所长的机会。

车辚辚马萧萧,苍茫湖湘大地之,满眼都是穿灰军装的大兵,陈子锟所在的师部炊事班随中军先行,经过数日行进,大军来到长沙附近之时,忽然师部传令兵跑来下达了一级战备的命令。

长沙是湖南督军张敬尧的地盘,那可是第三师的死敌,部队立刻全面警界,警卫营刺刀出鞘,子弹膛,陈子锟也给自己的马枪里压满了子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王德贵却拿帽子盖了脸,懒洋洋的躺在车说:“放心,打不起来。”

陈子锟纳闷道:“为啥打不起来?”

王德贵道:“张敬尧手底下那点兵,够咱第三师塞牙缝的么,打死他都不敢先动手,我估摸着是他们怕咱把长沙占了,做出个样子给自己壮胆呢。”

陈子锟道:“第七师七万人枪,不会那么不经打。”

王德贵道:“你年纪小,不知道队伍里的规矩,督军大帅占了地盘之后,搜刮来的民财,先往海外国银行里存,然后在天津租界里买房子,再在老家买地,修祠堂,最后剩的那点钱才用来养兵,你说这样的兵能阵么,了阵能打仗么?”

果然如同王德贵所说,大军经过长沙有惊无险,据说吴师长还特地去拜访了张督军呢,两边客气的好像一个娘生的。

五月底,吴佩孚手下一师四旅三万人马抵达了武昌。

武昌是辛亥首义之地,部队在阅马场休整,等待渡江,遥望江面,烟波浩渺,百舸千帆,北岸汉口尽是楼宇房屋,远比武昌繁华热闹的多。

这里是湖北督军王占元的地盘,王督军乃是直系中人,巴不得吴军早日北逼迫段祺瑞下台,所以早早预备了浮桥和轮渡,全力协助第三师渡江。

师部被安排在第一波渡江,炊事班坐在轮渡渡过了长江天险,陈子锟望着南岸山巅,苍翠之间有座翘脊飞檐的高楼,楼白光一闪,他赶紧喊道:“老王,快看。”

“别看了,那是黄鹤楼,师长肯定在面看着咱们呢。”王德贵见怪不惊,头也不抬,在轮渡的颠簸中呼呼大睡。

黄鹤楼,将星闪耀,佩刀铿锵,吴佩孚、王占元、还有一个极其魁梧的将军凭栏而立,指点江山。

吴佩孚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颇有些得意的问那魁梧将军:“焕章,看我第三师军容如何?”

那将军道:“第三师是玉帅练就的铁军,我冯玉祥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三卷戎机第九章军法处刀下留人

三万人马辎重横渡长江天堑,怎么着都要几天时间,先行过江的部队在汉口进行休整,师部军需处赵玉峰带了几个伙头军到街去买面粉,一帮北方大兵在衡阳驻扎了两年,天天吃米饭,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

汉口最繁华的就是沿江大道,放眼望去,招牌鳞次栉比,太古洋行、日清轮船公司、亚细亚火油公司,尽是洋人的买卖,江面更是泊满了轮船,热闹程度不亚于海滩。

一帮人眼睛都看花了,不知不觉往里走,忽然两个洋人巡捕过来拦住他们,指指他们背的步枪,摇手做拒绝状。

赵玉峰立刻回过神来,怕是到了英租界的地头,但凡租界,都是严禁中国武装人员入内的,惹出外交纠纷给师长添乱,自己有几个脑袋也抗不住,他赶紧点头哈腰,带人退了出去。

找到一家粮铺,赵玉峰大大咧咧问道:“老板,有面粉么?”

老板正拨着算盘和前一波客人算账,抬头道:“信了你的邪,今天怎么这么多买面粉的,最后两袋刚卖完。”

赵玉峰眼珠一转,掏出香烟冲前面两个工人打扮的顾客道:“朋,打个商量,让我们一袋面粉如何?我们从北方来,整天吃大米都吃腻了,就想吃口馒头。”

“成,我们也是北方人,听你口音山东的?”那工人极是豪爽,当即将一袋面粉搬了过来。

“我是山东人,老哥是?”赵玉峰笑眯眯的将烟卷递。

“我是济南府的,祖搬到北京,老总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工人接了烟卷,凑着赵玉峰的火柴点燃了。

“我们是第三师的兵。”赵玉峰道。

“原来是吴大帅的兵,这面粉我白送了!”工人眼睛一亮,拍着胸脯非要把赵玉峰掏出的银元推回去。

“吴大帅深明大义,咱们铁路的工人都佩服的紧,再说了,弟兄们当兵手头也不富裕,咱们还是老乡,一口袋面粉算什么,走,跟我喝酒去。”工人豪气云天,赵玉峰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正说着,陈子锟进来了,一见那工人,顿时喜道:“大海哥!”

原来这工人正是赵大海,他乡遇故知,两人顿时拥抱到了一处,泪花横飞。

“兄弟,你咋跑这儿来了。”赵大海退后一步,又看看陈子锟身的军装,“咋还穿二尺半了?”

陈子锟叹道:“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走,找个地方喝酒去,全都去啊,谁不去不给我面子。”赵大海大手一挥,不由分说带着众人来到附近一家小酒馆,点了两壶酒,八个菜,又向众人介绍道:“这是工,叫林祥谦,我们都是京汉铁路的工人,我叫赵大海,和大锟子是老邻居了。”

赵玉峰等人拱手见礼,纷纷做了自我介绍,一边是部队的大兵,一边是铁路的工人,都是纯爷们,这场酒喝的那叫一个痛快。

趁着大家酒酣耳热之际,赵大海把陈子锟叫了出来,低声道:“家里的事情你知道么?”

陈子锟心中一沉,道:“我出来的久,不知道。”

赵大海道:“腊月的时候,薛大叔不明不白死在拘留所里,他们说是害了伤寒病死的,其实是马家人搞的鬼,他们为了霸占紫光车厂,不惜把人害死,简直就是畜生!”

说着,他鼻孔里喷出两股烟柱来,将烟蒂狠狠地踩灭:“这世道,不让穷人有口饭吃啊。”

陈子锟心头一阵痛楚,薛大叔的模样浮现在眼前,这么好的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赵大海拍拍他的肩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帐咱给他记着,对了,小顺子咋样?”

陈子锟道:“他在海,混的挺好,我来之前还给他写过信。”

赵大海点点头:“有口饭吃就好,走,喝酒去。”

……

列车向北疾驰,闷罐车里空气污浊,大兵们横七竖八的躺在车厢里打着瞌睡,唯有陈子锟对着车门的缝隙抽着烟发呆,一年前,他也是这样坐着火车逃离北京,而今又坐着火车回来了。

人生如梦,这一年来的起起落落如同梦境一般飘渺,那些人,那些事,似乎已经遥远的不可触摸。

王德贵挪了过来,在陈子锟身掏烟:“小子,想啥呢?”

陈子锟眯着眼睛望着原野的油菜花说:“我在思索人生的哲理,哪里是终点,哪里又是起点?”

王德贵愣了一下,随即一巴掌扇在陈子锟头:“中邪了?咋说话文邹邹的。”

陈子锟自己也愣了,一个满嘴脏话的丘八突然之间说出这样的话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随即他咧嘴笑了:“老王,其实我……”

王德贵捂住了他的嘴:“小子,我早看出来了,你心里藏着事儿,啥也别说了,不管你是想出人头地,还是想报仇雪恨,先把兵当好了再说,这年头,枪杆子最值钱,比你读多少年都管用。”

话糙理不糙,陈子锟深深的点了点头。

第三师的人马沿着京汉线北直隶,师部设在直系大本营天津,每日各路代表进进出出,曹家花园门庭若市,小道消息满天飞,一会儿听说日本准备武力调停,一会儿听说奉军十万人马入关,终于有一天,确切消息传来,曹锟曹大帅宣布组建讨逆军,任命吴佩孚为前敌总司令,正式向段祺瑞宣战。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师部警戒大大加强,口令一天三变,气氛相当紧张。

炊事班整天忙碌着烙大饼,蒸馒头,打仗的时候哪能来得及做热饭,就要靠这些干粮顶着,陈子锟心急如焚,不由得后悔当初怎么没进机枪连,空有一身本领却不能阵杀敌,只能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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