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办举起手电,照向车内,衣衫褴褛,惊魂未定,定然是难民无疑。
萧郎的手放在门把手上,随时准备推开车门砸倒帮办,让难民逃跑。
“什么人。”帮办问道。
“是我亲戚。”萧郎干巴巴的回答。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帮办收回手电,将车牌连同里面的钞票一并还给萧郎:“先生,谢谢配合,你可以走了。”
“谢谢。”萧郎发自内心的说道。
帮办敬了个礼,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也系中国人。”
继续驾车前行,发现马路上有大批汽车从港九方向驶來,全都打着双闪,新界对于香港本岛和九龙來说属于远郊,城市里的人是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大规模下乡的,萧郎忽然明白,这些汽车是奔着难民去的。
他将车停在路边,洠ɑ穑鲁刀蕴担骸鞍⒂ⅲ闼退窍然厝ィ矣惺伦觥!
美英道:“不如一起回去,明天再说。”
萧郎皱眉道:“男人做事,女人收声。”
美英只好道:“那你小心。”挪过來接替驾驶位,萧郎对后座龚梓君打了个招呼,正要离开,美英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來:“拿着,可能会有用。”
萧郎接了身份证,大步流星往回走,來到龙山脚下,只见山上一阵骚动,大批难民涌下來,企图夺路而逃,顿时警笛响成一片,数百名头戴英式钵盂钢盔手拿藤牌警棍的防暴队员冲上去拦阻,在严密的藤牌阵前,难民无处可逃,竟然齐刷刷跪下,哀求警察放自己一条生路。
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警察竟然洠в谢佣魍磁鼓衙瘢嵌铝颂倥迫ゲ蠓瞿衙瘢行┚旎购湍衙裼当г谝黄穑纯奘
许多难民趁机逃离,路边汽车都打开招呼,招呼难民上车,免费送他们去九龙。
直到英国籍高阶督察带队赶來,才堵住这个缺口。
萧郎趁机上山,和学生志愿者一起帮助那些年老体弱的难民下山,虽然山下警察密布,但如同渔网一般都是漏洞,只要不碰上鬼佬警官就肯定能溜出去。
警戒圈外还有大批港人提供自己的身份证件,让山上的人冒名顶替下來,反正身份证遗失可以补办,对于山上的难民來说,却是一条生路。
萧郎护送四个难民下山的时候,看到路边停着电台的转播车,港岛各家电台的主持都來到龙山脚下进行现场直播。
忽然,一颗红色信号弹升上天空,数千军警开始行动,到处都是手电光,到处都是犬吠,天上还有驻港英军的威斯克斯直升机在轰鸣,雪亮的光柱到处扫射,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电台女主持人拿着话筒,连珠炮一般介绍着行动情况:“据悉,警务处长严令,不行动者以抗命论处,各单位警员遂开始上山搜捕,知情者爆料说山上大约有三万名难民,而今晚从各处赶往龙山的本港市民高达十余万人次……”
在英国籍警务处长的亲自监督下,警察们终于将龙山完全控制,一片鬼哭狼嚎中,难民们被拖下山來,押上早已准备好的卡车。
黑色的警用卡车,蒙着雨棚,车厢用铁丝网围着,下面是持枪的警察,市民们望而却步,眼睁睁的看着难民们坐在车里哭泣。
一切都结束了,萧郎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他将最后几个难民送上汽车,自己在夜色中孤独的往回走,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
罗孚轿车停在身旁,美英探出头來:“找了你一圈,终于找到了。”
萧郎上车,疲惫的闭上眼睛:“他们都安顿好了么?”
“安排妥当了,你的朋友住在家里,那几个人安排在工人宿舍。”
“很好。”
汽车往回开,途径旺角时,却发现所有的酒吧、夜总会、赌场、三温暖全都熄灯关门,往日灯红酒绿,霓虹闪烁,今夜却是冷冷清清一条街。
萧郎明白,这是黑道社团对港英当局遣返难民无声的抗议。
回到温暖的家里,美英立刻下厨去看煲的汤,龚梓君已经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精神面貌好了很多。
“老龚,我知道你有很多话,但你现在急需休息,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萧郎将龚梓君送入客房歇下,回到客厅,美英端來猪手黄豆汤,道:“你朋友呢,我煲了汤,很补的,让他也來喝吧。”
萧郎道:“他先睡下了。”
美英道:“那我给他留一些明天喝。”
萧郎道:“美英,我明天还要去龙山。”
美英点点头:“我陪你。”
……次日黎明,萧郎再次驾车赶往龙山,山脚下道路两旁已经聚满了上万民众,警方拉起封锁线禁止任何人越线,到了八点左右,最后一个藏匿的难民被警犬搜出,押下山來送上警车,警务处长下令,出发前往新界口岸。
车队缓缓启动了,一辆辆卡车上,哭声震天。
突然,一群年轻人冲到马路当众,为首的正是港大的Sqeenze,他们挡在汽车前,躺在车轮下,卡车一辆接一辆的被迫停下,人群中爆发出喊声:“快跳车,跑啊。”
难民们如梦方醒,急忙跳车逃命,每辆车只有两名警察护卫,根本挡不住,也不愿意阻拦,大批难民跳下卡车,冲进路边人群,随即就被人掩护起來送走,警察吹着警笛到处追赶,抓回來的寥寥无几。
附近的一座楼宇上高高飘扬着港英政府的蓝底旗帜,风中猎猎飘扬,谁都知道这是殖民地的旗帜,屈辱的象征,但在这面旗帜下,萧郎却第一次理解了“同胞”这两个字的含义,
第六十五章下基层蹲点
龙山大营救事件后,一切归于平静,萧郎大概救出五十余人,都暂时安置在建筑公司的工棚内,青壮尚可做苦力,老弱却只能白吃白喝白住,公司有些人很不满意,碍于威爵士的情面也不好发作。
这天上午,萧郎将龚梓君带到了董事长办公室,向韦仲英引见:“这位龚梓君先生,是我的至交好友,刚从内地來,希望能在公司某个职位。”
韦仲英很客气,请龚梓君在沙发上坐下,让秘书倒咖啡,自己坐在大班台后面,微笑着问龚梓君希望从事哪方面的工作,龚梓君说做财务比较有经验。
“龚先生沦陷前是做什么的?”韦仲英随口问道。
“江东实业银行总经理,江东省财政厅长。”龚梓君无疑炫耀,但他能拿得出手的资历也就这两个了。
威爵士脸sè稍变,从大班台后面出來,招呼秘书泡Luwak咖啡,又从保湿箱中拿出上好的吕宋雪茄请龚梓君抽。
“龚先生,我公司最近在筹划股票上市,正缺少这方面的人才,希望您能帮我。”韦爵士言辞恳恳,龚梓君脸露难sè:“我已经很久洠Ч刈⒅と盗耍率悄岩允と伟 !
当然,龚梓君的托辞不过是知识分子小小的虚荣心作怪,对于一文不名的他來说,任何工作机会都是宝贵的,所以,三言两语之后,他就答应下來,并且提出自己的建议,上市简单,重要的是如何cāo盘,将股价炒上去然后进行cāo作牟取暴利。
“资本运作是最赚钱的。”龚梓君这样说。
历经劫难的萧郎与龚梓君就这样在香港扎下根來,过上富足舒适的生活,再不用担惊受怕被批斗,再不用忍饥挨饿,而祖国内地的同胞在熬过三年自然灾害后,又要面对新的政治运动,四清运动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
1963年2月,**zhōngyāng召开工作会议决定在农村开展以四清为主要内容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主要宗旨是“防修反修,防止和平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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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官一身轻,正是陈子锟现在的心情,小女儿陈姣从北大毕业后分配到江东化肥厂做文秘,陈家也从běijīng搬回了江东,依旧住在枫林路十号,与马云卿为邻。
鉴冰处理了上海的房产,也回到省城,一家人再次团聚,陈子锟将家里所有的西装、旗袍都封存起來,只许家人穿和劳动人民一样的服装,布料也不许搞特殊化,他本人更是一年四季中山装,平时和老朋友下下棋,去江边钓鱼,从不与官场上的人來往,更不再去部队视察。
四清开始,全国范围内组织号召百万干部下乡蹲点搞运动,江东省也不甘落后,从省直机关中抽调jīng干人员下乡,各部委办局以及下属机关企事业单位也抽调干部下乡,省第一人民医院根据卫生局指示,安排了一些干部下乡,陈嫣就在其中。
陈嫣是省一院学历最高,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又是学科带头人,医学院教授,绝对的专家级医生,她被选调下乡纯粹是医院党委某些人的决策,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陈嫣从不把领导放在眼里,本身xìng格又过于孤傲,很不善于团结群众,二是陈子锟下台了,省里某些领导想给陈家人送几双小鞋穿穿。
得知消息后,陈嫣根本不在乎,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临走前才告诉父亲自己要去南泰县帮助基层搞四清运动。
女儿已经三十八岁了,搁在旧社会都是当祖母的人了,但陈嫣至今单身,连个男朋友都洠в校馊贸伦语亢苄慕梗次弈芪Γ遗薪囫保愿鋈宋郎浣簿浚刻煜词治奘危路诱辔薇龋考湟埠苁乔褰啵〕巧钐跫锌桑孪缍椎憧稍趺窗彀
本章节狂人手打)”陈子锟道。
陈嫣摇摇头:“这不正中他们下怀么,我洠敲唇科偎悼嗨乙踩ス芏啻瘟耍嵌娜撕芎茫职帜判摹!
陈子锟道:“蹲点搞四清运动,您尽量少参与,运动无非整人,不是好事。”
陈嫣道:“我懂。”
次rì,陈嫣带着简单的行李下乡了,在火车上遇到了拖着大包袱小行李和两个孩子的刘媖。
刘媖是省zhèngfǔ的工作人员,她也是被抽调下到基层蹲点开展四清运动的,此前她的丈夫张广吟因为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北泰晨光机械厂宣传科当美工,这次下基层,一家人反倒可以团圆了。
按亲戚关系说,刘媖是陈嫣的小姨,其实两人年纪差距不大,很有共同话睿诨鸪瞪弦舱米龈霭椋兴涤行投裙怂母鲂∈钡某党蹋执锉碧┗鸪嫡尽
张广吟前來接站,他穿一身朴素的蓝布中山装,口袋里别着两杆钢笔,眼镜腿上绑着胶布,比往rì清瘦了许多。
他们一家人团圆了,陈嫣却要继续转车,她的目的地是南泰县苦水井乡卫生院。
解放十五年了,苦水井新貌变新颜,铺设了新的县乡级公路,公社所在地的围墙上,都刷着标语口号,三面红旗总路线,**思想万万岁,看起來振奋人心。
卫生院就在镇上,是一个砖墙围起來的大院,一排瓦房,十间办公室,有三个医生四个护士,院长是赤脚医生出身,四十來岁很热情,赤脚穿塑料凉鞋,背心外面套白大褂,指甲缝里都是黑泥,他想和陈嫣握手,却被巧妙的躲了过去。
“欢迎陈医生到咱公社來蹲点帮助开展四清运动,大家呱唧呱唧。”院长倒也不尴尬,率先鼓起掌來。
陈嫣不是第一次到苦水井來了,五三年水灾时候就來过,知道乡下医疗条件差,医生水平低,很多病人常年得不到诊治,便道:“搞运动我不在行,看病还行,要不这样,我替你们给病人诊病,你们腾出jīng力來开展四清运动。”
院长和几个职工对视一眼,都说好。
农村的四清是“清工分,清帐目,清仓库和清财物”,但那是生产队的任务,卫生院洠в懈〔疲扇〉牧硗獾囊惶姿那灞曜肌扒逅枷耄逭危遄橹颓寰谩!痹豪餂'几个人,也都不是好斗的角sè,自然很难开展,不过好在公社有统一安排,诸如卫生院、农机站、畜牧站的工作人员集中在一起开展四清,其实就是开批斗会,趁机打倒不顺眼的人。
公社召开四清大会,主持人是新任公社书记李花子,江北粮库事件中,李花子被陈子锟就地免职,后來也受到牵连,坐了三年冷板凳,但是随着麦平和杨树根的复出,李花子也咸鱼翻生,重新当上了公社书记。
公社礼堂主席台上,李花子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他这些年沉下心來努力学习,已经能认识三百个汉字了,一般常用政治术语,领袖名字,更是牢记于心,不会出错。
“社会上的阶级斗争仍然十分尖锐,地富反坏分子活动猖狂;基层干部贪污腐化、多吃多占,必须要全部扫除,四清运动在各地不仅有开展的必要,而且必须大张旗鼓,集中火力,一致对敌!”
说到这里,李花子顿了顿,道:“据我了解,咱们公社隐藏了一些右倾分子,借着这次机会,正好把他们揪出來,揭发批判,狠批硬斗,比如龚大鹏,这个人就是苦水井的右派头子。”
龚大鹏是借着陈子锟上位的,在民间威信很高,如果不打倒他,李花子这个公社书记的位子坐的就不稳当。
公社里开展四清运动的时候,陈嫣却在卫生院接待病人,乡下的病人与省城不同,基本上洠в惺裁匆赡言又ⅲ际切┮蛭郎肮卟缓靡鸬某9婕膊。窖Р┦砍骆檀碚庑┩诽勰匀确⒀赘腥局嗟募膊〖蛑笔谴蟛男∮茫还苡心托模桓鋈说ザ来恚收锟┘觳樽鍪质酰闳
一上午诊治了三十余名病人,做了一台小手术,为一个孩子切除脓疮清理创口,忙下來陈嫣汗流浃背,但心情却很愉快,她平时是有洁癖,但在病人面前却完全洠в校裁磁ㄌ蹬Т静辉诤酢
“陈医生,神医啊,华佗再世,菩萨下凡。”病人们激动万分,纷纷表示感谢。
“这么漂亮的女医生來给咱们看病,真是八辈子修來的福气。”
“感谢**,给咱派來陈医生。”
陈嫣虽然三十八岁了,但保养的极好,皮肤白皙个头高挑身段苗条衣着整洁,在一群脸sè蜡黄的病夫面前,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很快她的名声就传了出去,附近十几个生产队的社员不管有病洠Р。寂艿轿郎簛砬撇。迅鱿缥郎何У乃共煌ā
这件事很快引起了公社书记李花子的注意,一打听才知道是陈子锟的女儿來了,李花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刚吃完饭把碗筷一丢,倒背着手披着褂子,趿拉着塑料凉鞋就來到卫生院。
“吵吵什么,都让开,哪有什么女菩萨,你们的病好了,那是学习**思想的结果,知道不?”李花子颐指气使道。
社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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