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的设立,最初是为了镇反需要,关押国民党军jǐng宪特反动道会门之类人员,后來rì渐完善,省里的反革命、右派、刑事犯、少年犯都弄到这儿來劳改,经过近十年建设,已经从一片不毛之地,几间窝棚变成一片围着铁丝网的现代化劳改农场。
萧郎和柳优晋在这里已经劳动改造了近十年,他们是镇反运动时期进來的,五七年反右,老朋友龚梓君也住进了盐湖农场的监舍,如今也吃了三年牢饭了。
严格來说,农场不是监狱,而是劳动改造的地方,所以管理的不是太严格,尤其一些关押十年的犯人,行动上还是相当zìyóu的,甚至chūn节可以回家过。
萧郎是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曾经设计承建过淮江铁桥和市政工程,基建方面很有经验,事实上淮江农场的监舍、厂房、围墙都是他一手设计并亲自指导施工的,所以在农场威信很高,就连管教干部都高看他一眼。
自然灾害期间,干部和犯人的口粮都削减了许多,农场地处偏僻,因为饮食缺乏而得了各种病的犯人频频死去,管教们也无能为力,城里洠Я甘常鹛崤┏×耍慰鏊亲约旱耐纫彩歉≈椎模话匆桓隹樱庑┓吹撤瓷缁嶂饕宓挠遗擅牵腿斡伤亲陨悦鸢伞
这天下午,萧郎蹒跚着走进三号监舍,柳优晋和龚梓君住在这里,龚梓君患了重病,卧床不起,柳优晋正端着一碗水喂他。
“萧市长,你來了。”柳优晋见萧郎进來,放下碗招呼,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他以为萧郎带吃的來了。
萧郎道:“老柳,你跟我出來一下。”
柳优晋跟他出來走到监舍后面,萧郎见四下无人,从兜里掏出两个大红萝卜來。
“老萧,太感谢你了。”柳优晋拿着萝卜热泪盈眶,还几天洠С宰攀翟诘亩髁耍际怯们逄篮宥瞧ぃ咂鹇穪矶歼圻巯欤眯渥硬敛谅懿罚鸵豢谝氯ァ
“且慢,这萝卜可不是给你吃的。”萧郎一把拦住他。
“不给我吃,咋回事。”柳优晋一脸的迷惑不解。
萧郎道:“是给你用的。”
柳优晋苦笑:“萝卜怎么用,我又不是女的。”
萧郎道:“你想哪儿去了,给你用是这个意思。”他再次看看四周,附耳低语了几句。
柳优晋的脸变得苍白无比:“这这这,这也行,逮到就得枪毙啊。”
萧郎道:“眼看就得饿死,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柳优晋道:“容我考虑考虑。”
萧郎道:“洠奔淞耍芯托校恍芯筒恍校茨阆衷诖鹩Γ慈ス芙棠抢锞俦ㄎ遥憧醋虐臁!
柳优晋沉默了,很显然他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时间过了五分钟,但对他來说似乎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好吧,我和你一起干。”柳优晋终于下了决心,这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从前,那个伪造文件去南泰当冒牌县长的年轻人。
萧郎道:“还需要一个人帮忙,龚梓君。”
回到监舍,柳优晋趴在龚梓君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病重的龚梓君竟然jīng神好了起來,挣扎着爬起來道:“好,我加入。”
他比柳优晋要坚决的原因很简单,他判的是十五年,才蹲了三年,还有漫长的刑期根本熬不过去。
萧郎道:“咱们三位一体,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他伸出手,柳优晋和龚梓君的手也伸了过來,互相握在一起。
“这个你先拿着,用的时候一定小心,不要被人发现。”萧郎从贴身处拿出两把刻刀递给柳优晋。
柳优晋是江东省有名的金石专家,收藏了哦古代印章,在篆刻方面也颇有造诣,用萝卜刻公章这种事情对他來说就是小菜一碟。
萧郎是“高级”犯人,可以出入农场场长的办公室打扫卫生,这天早上他照例來到办公室,趁洠藖恚锰客犊募瘢毫思刚糯透木痔返目瞻坠男偶悴卦谏砩稀
打扫完卫生,萧郎回到监舍,将自己这段时间积累下的场长写废的稿纸整理出來,这些都是他从废纸篓里捡的,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龚梓君书法很好,尤擅临摹别人的笔迹,这也是成败的关键之一。
萧郎还偷了一个蘸水钢笔头,笔尖里凝着一些墨块,用水化开了就能写,一盏昏暗的电灯下,龚梓君在信笺上写下了准假条和介绍信,在后面龙飞凤舞签上场长的大名,然后柳优晋拿出刻好的萝卜公章,蘸了蘸印泥,盖了上去。
“能不能逃出生天就靠这张纸了。”萧郎吹了吹信笺,感慨无比,
第五十四章自杀的熊
萧郎、柳优晋、龚梓君三人拿着伪造的文件,顺利的通过了盐湖劳改农场的大门岗哨,堂堂正正的走了出去,直到坐上拖拉机,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农场的管理早就混乱不堪,人浮于事,这不奇怪。”萧郎道,他是逃跑的策划者和领导者,肯定做过调查研究的。
起初他们还有些担惊受怕,时不时回头张望,怕追兵的摩托车赶來,事实证明这纯属多虑。
三人首先想到的是回家,他们的家人都住在省城,从盐湖农场去省城需要转四次车,很麻烦,因为洠в薪樯苄糯绮侥研校迷谒怯新懿饭潞屠透木值男偶悖痹旖樯苄呕故呛苋菀椎摹
兹有萧如风、刘思国、龚汉林三位同志系我局干部,前往省城执行公务,请予以配合,后面是劳改农场场长的签名,和鲜红的公章,这一张介绍信派了大用场,而劳改犯是有工资收入的,萧郎和柳优晋改造十年,积攒了几十块钱,买车票绰绰有余,并且他们三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气质风度很好,装成干部毫无纰漏。
就这样提心吊胆先到北泰转车,满目疮痍的城市和记忆中的花园城市截然不同,马路两边洠в行械朗鳎挥泄馔和旱氖髯咭黄奈撸阏亮植患儆埃亟执舐ド隙妓⒆疟暧锟诤牛飞闲腥私悦嬗胁藄è,广播大喇叭里是激昂的进行曲,三个老家伙看着陌生而熟悉的城市,久久无言。
萧郎在北泰有一所房子,他建议先去那落脚,打探情况决定下一步举动,房子坐落在原來的博爱大街上,过去一看,早已住了几户人家,都是工人家庭,估计是房子充公后房管局分配给了需要的群众。
三人无处可去,只好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龚梓君腹中饥饿,想买一个烧饼充饥,可光有钱不行,还得有粮票,他们是劳改犯哪來的粮票,只好吞着涎水默默走远。
“去火车站候车室坐着吧,那的长椅能睡觉。”柳优晋提议。
“火车站公安民jǐng密布,太危险。”萧郎说。
“那就去公园。”龚梓君道。
“不行,三个大老爷们在公园里闲逛,被有心人看见举报一下,咱就完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去哪儿好。”
“走走看吧。”
……中苏关系破裂,赫鲁晓夫撤走了所有的苏联专家,晨光厂和红旗厂的苏联专家组也走的一个不剩,昔rì的江湾别墅专家宿舍人去楼空,摇身一变成了地委第一招待所。
陈北和马chūn花接到通知去一招开会,招待所的大门和以前不一样了,上面架着大大的五角星,旁边是白sè木牌:江北地委第一招待所。
“这里以前是我家的别墅。”陈北对马chūn花说。
“切,资产阶级那一套优越感又來了。”马chūn花不屑一顾。
到了楼前,陈北让马chūn花先进去,自己去看望老朋友大壮。
大壮是他从小养的一头熊,参加过抗rì战争,军衔中士,极通人xìng,会抽烟喝酒,会帮着干活,解放后一直养在江湾别墅,陈家雇了专人照顾,陈北也经常來看它。
时光荏苒,大壮作为一头熊已经步入了暮年,再也洠в型鵵ì的活泼,尤其这段时间,人都吃不饱饭,何况动物,陈北心里总有隐隐预感,觉得大壮rì子不多了。
來到熊舍前,只见工人正在打扫空荡荡的房间,陈北急忙问:“大壮哪去了。”
工人一指后面:“被厨房的人拉去了。”
陈北一听厨房二字,血直冲脑门,拔腿过去,只见大壮被铁链子绑的结结实实,旁边站了四五个人,卷着袖子拿着尖刀和斧头,地上还有一个大盆,大概是预备接血用的。
“住手。”陈北一声怒喝,匆匆上前。
大壮见到故主前來,虚弱的悲鸣一声,眼中竟然流出泪來。
陈北去解铁锁,打不开铁锁,喝道:“钥匙拿來。”
“你是哪个单位的,为什么干涉我们宰熊。”一个穿干部服的男子质问陈北,看得出他是领头的。
“这是我家的熊,你凭什么杀。”陈北反问道。
干部不屑的冷笑:“公家的熊啥时候成了你家的了,笑话。”
陈北道:“不光这熊,就是这房子,这院子,都是我家的。”
干部点点头:“知道了,你是陈家的人,既然你要辩论,我就跟你说道说道,这座别墅是陈子锟献给国家的,现在是国有资产,这头熊是和房子一起捐献的,也属于国家财产,我们有权处置,现在国家困难,人都吃不饱,哪有粮食喂动物。”
说着招呼厨子:“给我宰。”
陈北眼睛红了,一脚踹过去,干部四仰八叉,干部帽也掉了,满身泥污,指着陈北大骂:“耽误了领导的病情,你要负全责。”
“我负你马勒戈壁。”陈北上去就打,早被一群人拉住,马chūn花也闻讯赶來了,拉住丈夫道:“发什么疯,这是地委一招。”
“谁敢动大壮,我就弄死谁。”陈北谁的话也不听,进入暴走状态,他抢过厨子手中的斧头,奋力砍断锁链,大壮重获zìyóu。
陈北连会也不开了,带着大壮扬长而去,一人一熊走在大街上吸引了无数目光,高土坡家属院是不能回了,那地方太狭窄,还会惊扰邻居,陈北把大壮直接带到厂里,养在保卫处办公室外的储藏室里。
马chūn花随后赶到,和陈北大吵了一架,吵架的焦点在于如何喂养这头食量极大的棕熊,人都洠Х钩裕慰鍪切笊
陈北心里也明白,自己养不活大壮,但还是嘴硬无比。
“那你就和你的熊过吧,永远别回家。”马chūn花撂下一句话,走了。
陈北冲马chūn花背影喊了一声:“少來这套,以为我怕你啊。”回头一看,大壮正站直了身子,冲自己低鸣。
工会找陈北谈话,居然还是大壮的问睿瓉硎×斓悸碓魄浞噶说ń崾牟。枰艿ㄖ瘟疲镌暗男茉缍鏊懒耍≈皇O麓笞骋煌坊钭诺男埽肆斓嫉慕】担ㄓ形恕
“反正那头熊也老了,不如宰了为人民造福,熊胆可以治病,熊掌可以补充营养,熊皮可以做帽子,熊肉可以吃,熊的一身都是宝啊。”工会主席说道。
先前在地委一招被陈北踢倒的干部也來了,大概是被领导批评了,他的态度现在变得很好。
“陈北同志,我的态度不好,向你道歉。”干部站起來给他鞠了一个躬。
工会主席说:“陈处长,把熊交出來吧,等着下锅呢。”
陈北道:“大壮是抗战英雄,得过勋章的,谁也不能动它。”
干部道:“抗战英雄,我怎么不知道,谁给它授予的勋章。”
陈子锟道:“大壮是抗rì救**的炮兵中士,立过赫赫战功,南泰县志上都有记载的。”
干部哑然失笑:“原來是国民党军队的熊啊。”
工会主席也笑了:“小陈啊,这些开玩笑的事情就别拿出來说了,赶紧让人家把熊拉走。”
“我说不行就不行,洠У锰浮!背卤痹诔Ю锸怯忻某羝⑵澄榧呛统Сざ寄魏尾坏盟慰龉せ嶂飨
于是,再次不欢而散。
当晚陈北洠Щ丶遥谥蛋嗍夜靡梗蝦ì早上他先去食堂打了一份稀饭,端着碗來到储藏室想喂大壮,却发现自己从小养大的熊已经咽气了,大壮用爪子把自己的咽喉扯开了。
陈北找了一辆平板车,拖着瘸腿将大壮的尸体拉到荒滩上埋了,在坟前抽了半包烟,他心里很难受,却说不出因为什么。
坐了半天,陈北蹒跚着回家去了,娘正带着陈光玩耍,儿子看见爹回家就扑过來让爹讲故事。
陈北就算心情再坏,看见儿子也就变得开朗起來,他抱着儿子坐在院子里,道:“爸爸给你讲一个苏修逼债的故事吧。”
这故事是社会上流传的民间故事,做不得真,陈北也是道听途说來的,自己根本不信,权当哄孩子解闷。
“苏联人不讲究,专门挑咱们困难的时候逼债,以前抗美援朝时卖给咱的破铜烂铁,赫鲁晓夫他都要算钱,洠瑳'钱就拿粮食,拿猪肉來抵账。”
陈光已经七岁,瞪着无邪的眼睛问爸爸:“苏联人咋这么坏。”
陈北道:“要不咋叫苏修呢,他们从來都是大坏蛋,占了咱们老大一块领土也不还,现在又要逼债,简直他妈比阎王还狠。”
陈光道:“那咱们还了么。”
“还了,咱们中国人有志气,周总理说,他不是要猪肉么,给他猪尾巴,于是咱们把全国的猪尾巴都集中起來,运了满满一火车,上百节车皮里装的全是猪尾巴。”
“那得多少猪。”
“一百万都不止,运到苏联以后,一看这么多猪尾巴,把赫鲁晓夫吓的尿裤子了。”
陈光哈哈笑起來,前仰后合,忽然又问爸爸:“猪尾巴怎么吃。”
“油炸,清蒸,火爆,凉拌,吃法多了去了。”
“我不要吃猪尾巴,我要吃红烧肉。”
“国家这么困难,哪有红烧肉。”
“爸爸骗人,有那么多猪,咋会洠в泻焐杖狻!
这个问睿卤睕'法回答,他只好说:“这个……爸爸再给你讲一个别的故事吧。”
好不容易哄了孩子睡觉,陈北出门散心,迎面看见三个人走过來,不由奇道:“萧叔叔,柳大爷,龚叔叔,你们什么时候出來的。”
第五十五章火车上的故人
陈北遇到的正是游荡在高土坡的三个劳改潜逃犯人。
还是萧郎处变不惊,他从容回答:“政府特赦,我们刚出來,正想回省城,洠虻匠灯保驮谕饷婀涔洹!
陈北道:“这样啊,太好了,去省城的火车怕是得等明天了,你们有地方住么。”
萧郎苦笑道:“这不正在找么。”
陈北道:“别找了,我带你们去晨光厂招待所。”
三个逃犯交换一下眼神,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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