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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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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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锟打发粪夫去干活,自己坐在门房里陪张伯聊天。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主人家的事情,张伯叹道:“太太喜欢讲排场,没那么大的脚非要穿那么大的鞋,先生一个月才多少薪水,非要学人家租汽车,一个月百块钱啊开销啊,够穷人家吃一年的,还整天出去打牌,输赢起码几十块,结果先生得了病,看病的钱都拿不出。”

陈子锟奇道:“先生不是教育部的大官么,这点钱也拿不出么?”

张伯道:“清水衙门大归大,钱可没多少,我听林妈说,先生一个月关三百块大洋的薪水,其实能拿到二百就不错了,每月都要拖欠呢,而且先生这回得的是痨病,花钱多还不一定能看好……”

陈子锟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

他们爷俩在门房里絮叨林府家长里短的时候,正房卧室里,一个留仁丹胡子的日本医生正在用听诊器听着林之民肺部的锣音,听了听,又拿出体温计给他量。

林先生躺在病榻,脸色焦黄,不时咳嗽两声,他本来就有病根,这次来北京就职,不小心染风寒,旧病复发,病来如山倒,好端端一个健康的人,一下就不行了。

前几天去找北京名医萧龙看过病,开了一大堆中药煎服,病况未见好转,太太说中医落后,非要找西医来看,德国英国的医生出诊费都太贵,就找了个日本大夫来。

仁丹胡检查完毕,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日语,林先生曾经留学东洋,懂得日语,知道他说的是病况不算严重,打几针便好,心里也就踏实了。

太太送医生出门。

两个孩子在卧室外面探头探脑。

“文静,文龙,都过来。”林之民微笑着招招手,两个孩子赶忙进来,一左一右依偎在父亲身旁。

“文龙,最近乖不乖?”林先生慈祥的抚摸着小儿子的脑袋。

“姆妈说我可乖了,爹爹,要奖励?”小儿子奶声奶气的说道。

“想要什么,爹爹给你买。”

“嗯……想要很多很多的糖葫芦。”小儿子眨眨眼睛,一脸憧憬的说道。

“哈哈哈,好,爹爹给你买。”林先生开心的大笑,转而问女儿:“文静,你想要点什么?”

“我?”林文静有些拘束,以前母亲在的时候,每逢过年就买七八套新衣服帽子鞋子,把自己打扮的像个洋娃娃,自从父亲续弦之后,家里的财政大权就被米姨把持了,别说新衣服了,就连零用钱也都是父亲偷偷塞给自己的,一个月只有两角。

“尽管说,爹爹欠你太多,应该补偿一下了。”林先生温情脉脉的说道,眼神里尽是怜惜。

“我想要一辆脚踏车。”林文静鼓足勇气说道。

脚踏车可是时髦玩意,一般人家的孩子连见都没见过,林先生也只是在东交民巷见过洋人骑,据说这东西可不便宜,最好的是英国进口的三枪牌脚踏车,要三百大洋,最便宜的是日本的菊花牌,也要一百多块,顶的一辆人力车的价钱了。

林先生犹豫了一下,因为教育部的薪水总是拖欠,太太开销大,又是租汽车又是买皮草,家里积蓄早就见底了,自己又病着,这脚踏车到底是买还不买呢。

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女儿当真可怜,十岁没了娘,自己这个当爹的也疏于照顾,女儿十七岁了,正是要面子爱漂亮的时候,买辆脚踏车又何妨呢。

“好,爹爹给你买。”他柔声说道。

其实林文静说完就后悔了,她觉得不该在父亲生病的时候提这么非分的要求,不过自己真的是很想要一辆脚踏车,王月琪就有一辆,可以骑着学,来去如风,车铃更是清脆悦耳,想想都觉得心痒痒。

爹爹竟然答应了,林文静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滴了下来。

“这么大了还掉金豆子啊。”林先生打趣道,帮女儿擦拭着眼泪,同时心里也是酸溜溜的。

忽然门口传来呵斥声:“买什么买,看医生的钱都没着落呢,哪有闲钱拿去白相,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是太太回来了,父女俩立刻缄口不言。

太太心情极其不好,呵斥林先生道:“你这是肺病,会传染的,还离儿子这么近!”

说着把林文龙一把拖开,小男孩委屈的哭了,林先生叹口气,拍拍女儿的手背道:“你也回去,脚踏车的事情,爹爹心里有数。”

……

陈子锟和张伯聊了半天,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道:“大爷,我进去看看活儿干的怎么样了,您歇着,甭陪我。”

“行,你去。”张伯满口答应,陈子锟在林府当过车夫,熟门熟路,人品又好,他放心。

陈子锟溜进了后院,先装模作样去茅房看看情况,那粪夫被于德顺关照过,果然干的是尽心尽力,不光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喷洒消毒药水,撒石灰粉,连一旁监督的林妈都相当满意。

陈子锟退出茅房,院子里空荡荡的,没人注意到自己,他顺手抄起一把扫帚,装作扫地的样子凑到了西厢房,贼眼瞄过去,透过格子窗,果然见林文静正坐在桌子后面,两眼红通通的似乎哭过。

“妈了个巴子的,谁惹我媳妇生气了。”陈子锟凑到窗户下面,偷听起来。

只听房里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妈妈,这次是我错了,米姨教训的对,我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爹爹生病,我不该要什么脚踏车……”

第一卷旧京第六十一章拉狗

林文静正在闺房里对着鸡心项链里的母亲小照絮絮叨叨说着心事,忽然听到米姨的呵斥:“侬是做啥的?”

然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太太您吉祥,我是掏粪的。

这不是许久未见的拉车阿叔在说话么,林文静出门一看,果然见陈子锟手拿扫帚站在院子里,正冲米姨点头哈腰。

太太下打量他几眼,忽然道:“侬不是拉车的么,怎么又变成掏粪的了,侬到我家来做啥子?有什么居心?”

陈子锟笑道:“太太,您这话真有意思,我就是一做苦力的,不拉车就掏粪,都是混碗饭吃,有区别么?”

林妈听到动静出来解释道:“太太,他真是掏粪的,回来过一次了。”

太太这才放心,不过依旧狐疑的看了看陈子锟,对林妈说:“以后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

说完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出去了。

林妈催促道:“打扫完了就赶紧走,你也真是,不好好干活拿着扫帚到处乱窜什么。”

陈子锟扭头冲林文静做了个鬼脸,搭讪道:“啥时候开学啊?”

“还有一个礼拜就开学了。”林文静乖乖的回答道,没来由的脸有点红。

陈子锟笑笑,放下扫帚背起粪篓子出去了。

林文静歪着头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心中也泛起了疑惑,阿叔怎么神出鬼没的,一会儿车夫,一会儿粪夫,总在自家附近出现。

……

王栋梁拉着洋车来到了姚公馆,交通部次长的公馆和一般达官贵人的府邸就是不一样,这是一栋北京城里还不多见的西洋式小楼,院子很大,黑色的大铁门,洋灰围墙面还插满了锋利的碗茬子。

敲门通禀,说是新来的车夫,自有人来接待,带到后院小花园,报告小姐,姚依蕾正在楼睡懒觉,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胡乱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就跑下来,结果一看是王栋梁,顿时大失所望。

“怎么是你?”姚小姐问道。

“掌柜的安排我来的。”王栋梁老老实实的答道。

“为什么派你来,不派别人!”姚小姐生气了,厉声质问。

王栋梁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掌柜的让我来的啊。”

“算了,我问你,你们车厂那个大个子呢,有这么老高的,笑起来坏坏的那个,怎么不派他来?”姚小姐继续喝问。

王栋梁明白了:“哦,那个人是我们老板,他叫陈子锟,我们都喊他大锟子。”

“你回去,叫他亲自来。”姚小姐气哼哼的说,扭头楼去了。

王栋梁懵了,不知如何是好,阿福正在一旁擦车,跟着呵斥道:“让你回去就回去,卖什么呆!”

王栋梁看到那汽车,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啊,合着这位小姐诚心来找茬的,不行,我得替陈老板挡着呢,心念一动,他挺起腰杆说:“小姐,我们掌柜的让我来的,我要是回去没个正当的说法,那可不行,我是咱们紫光车厂最好的车夫,您一句话就打发我,我不服。”

姚小姐停下脚步,道:“行,那我就给你个活儿证明自己,你现在到西山我家的别墅去,把阿扁接来,阿福,你告诉他地址。”

于是王栋梁就开始了他的第一个任务,拉着空车出发了,直奔遥远的西山而去。

……

陈子锟在东交民巷溜达着,这里不但是使馆区,还有一些专营进口货的商店,脚踏车这种商品也是少不了的,不过价钱很贵,最好的一种牌子是英国三枪,要价三百块钱不打折。

崭新的脚踏车放在玻璃橱窗里,不锈钢的辐条闪着银光,细细的胶皮轮胎,褐色的牛皮车座,黑漆车身,银色的铃铛,涂着黄油的车链,还有车头的三枪标志,通体透着一股工业设计的优美之感,陈子锟蹲在地看了半天,心痒难耐,自行脑补出一幅画面,自己骑着脚踏车,后座带着林文静,在飘满黄叶的大街徜徉着……

“看什么看,走开!”穿着西装的售货员出来呵斥道,商店的顾客基本以欧美人和日本人为主,中国人都是光看不买的。

“你他妈放什么屁呢,假洋鬼子。”陈子锟直起身子,足足比售货员高了一头,两只铁拳握的啪啪响,吓得他赶紧躲了进去,小声咕哝道:“不和你一般见识。”

“操行!有钱也不买你家的。”陈子锟捏着口袋里仅有的几枚铜元扬长而去。

走了几步,忽然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竟然是北大图馆的毛助理。

“这么巧,来逛街,这位是……”陈子锟注意到毛助理身后还跟了个纤细的女孩子,清纯可人,和林文静有的一比,两人本是拉着手的,见到陈子锟后就悄悄松开了。

“哦,是小陈啊,我来买些礼物,带给湖南的同学,这位是杨开慧,杨昌济教授的千金。”

“你好。”陈子锟彬彬有礼和杨开慧打了个招呼,又问毛助理:“怎么,你要回老家?”

“是啊,再有半个月就回湖南了,北京虽好,不是久留之地啊。”毛助理说。

“走的时候说一声,我去送你。不打扰了,你们继续逛,再会。”陈子锟一拱手,先走了,走出几步回头张望,不禁艳羡不已,啥时候自己也能像他们这样,和林文静手挽手逛街啊。

回到紫光车厂,陈子锟问薛平顺:“薛大叔,账有多少钱能用?”

薛平顺拿出账本,拨拉几下算盘说:“刚买了新车,账没有余钱,硬凑也能凑出三四十块来。”

陈子锟傻了眼,没办法了。

……

今天是礼拜天,毛助理忙里偷闲,带开慧妹子街游逛了一圈,用节省下来的工资给湖南的亲戚同学买了一些小礼物,他的辞职信已经递去了,不过要等新人来了之后才能离开。

逛完了大街,把开慧送回家,毛助理又来到了北大图馆,虽然有李大钊坐镇,但整理报刊的工作非常繁琐,还得自己亲自来做才行。

进了图馆,就听到陈独秀愤恨的声音:“无耻,下作,这一定是那帮守旧的文人所为!”

然后是李大钊的声音:“依我看,守旧派未必有这么大的能量,一夜之间北京几乎所有报纸都刊登同样的消息,而且极尽污蔑之能事,我想背后的黑手一定是更高层的人物。”

“守常兄说的是?”

“自然是小徐了,徐树铮此人堪比周瑜,虽然有才,但气量狭小,做事缺乏全盘考虑,往往一意孤行,不计后果,他组建安福俱乐部,把本来的盟研究系排挤出了国会,引起梁启超林长民等人的愤恨;又擅杀陆军将陆建章,坏了北洋的规矩;表面看起来雷厉风行,铁腕手段,其实埋下不少祸根,这次安排北京报章刊登你的丑闻,也是同样道理,为了打击民间进步思潮,小徐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陈独秀恨道:“军阀!武夫!”

李大钊道:“仲甫不必动怒,也不必担心,北大学风自由,既然容得下保皇的辜鸿铭,复辟的刘师培,又怎么会容不下一个眠花宿柳的陈仲甫呢,哈哈。”

毛助理在外面也会心的微笑起来,随手整理今天刚到的报纸,看到面关于北大“教授”在八大胡同与人大打出手的报道,浏览一番,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

晚,陈子锟正倒挂在院子里大树锻炼着,忽见薛平顺进来冲他招手:“大锟子,出事了。”

赶紧跳下来到了前院,只见王栋梁坐在桌前,呼呼的直喘粗气,嘴里念叨着:“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周围坐着一帮换班的车夫,也都跟着忿忿不平。

“咋回事,慢慢说。”陈子锟帮他倒了碗水。

王栋梁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一抹嘴道:“他们不把人当人看,今天午我过去,小姐让我去西山拉一个叫阿扁的,我跑了两个小时才到地方,结果怎么着,阿扁根本不是人,是条狗!一条癞皮狗!”

“真他妈不是东西!”车夫们都感同身受,觉得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王栋梁接着道:“我寻思着,既然来了就拉,没有绳子,没有笼子,坐在车还不老实,冲我不停嘴的叫,最后我没办法,找了根草绳把狗东西捆起来才拉回来的,一路觉得后背跟针扎似的,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就是,太欺负人了,明摆着不把我们当人看嘛!”车夫们七嘴八舌道。

陈子锟却浮起了微笑:“后来呢。”

“后来我把那狗拉回了公馆,他们都吃过饭了,小姐让佣人给我弄了点窝头咸菜,给狗弄的是烧鸡和肘子,让我和狗坐一桌吃饭,这不故意寒碜人么,合着我连狗都不如啊。”王栋梁气的胸膛起伏不定,车夫们也都义愤填膺,骂声一片。

“所以你就回来了?”陈子锟问。

“老板,他们管家说了,让我明天接着拉那条狗街,我实在受不了,求您推了这活儿。”王栋梁道。

“就是,咱们饿死也不能接这种活儿。”车夫们也都跟着附和。

薛平顺却暗暗摇头,心说这帮乡下新来的车夫还是没经过风雨啊,说句不好听的,穷拉车的还真就不如达官贵人家的一条狗,大锟子可千万别象他们这样意气用事啊。

“行,明天你去跑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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