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的是下九流,社会地位堪比烟花女子,鉴冰出身风尘,虽然是高等级的女校书,但也是花界中人,对唱戏的到没太大成见,不过她也觉得不太合适。
“若是个年轻貌美的女戏子也就罢了,三十多岁的寡妇,还带着这么大的女儿,想必那女儿也是个红颜祸水吧。”
鉴冰一语中的,其实姚依蕾担心的倒不是白玉舫,她的威胁性不高,但是母女联手,恐怕家中无人能敌,到时候陈子锟再来个老小通吃,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算了,还是看老爷的意思,毕竟人家有救命之恩在先,过两天有时间,请白玉舫母女过来吃顿饭,看看她们娘俩的成色,如果还算本份,就再考虑考虑,如果是一心想攀高枝的,趁早了断。”姚依蕾作出了决定。
鉴冰立刻附和:“就这么办。”
……
陈子锟很忙,他的死而复生给重庆带来巨大轰动,这事儿说白了只是军方工作失误造成的一个大乌龙,应该追究相关人员责任的,但是换一个思路,却能把坏事变成好事,战局不妙,人心惶惶,汪精卫叛逃,一连串的打击让国民政fu军心不稳,是该弄点噱头振奋一下军心**了。
于是乎,陈子锟的死而复生被宣传部门描绘成凤凰涅槃一般的传奇故事,各种版本的传言满天飞,把广大市民的抗日斗志大大的调动起来,街头巷尾都在传说飞虎神将陈子锟在敌后大展身手,奋勇杀敌的段子。
颁发给陈子锟的国光勋章自然是不会收回的,还隆重的重新搞了一次授勋仪式,各界人士,新闻界的记者都参加了,陈子锟身着戎装,端着酒杯到处寒暄,出尽了风头。
忽然他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那人穿着深灰色中山装,国字脸,两道浓眉,神采奕奕,主动向他伸出了手:“许久不见了陈将军,上次见面还是在法国。”
“周先生!”陈子锟急忙将酒杯递给侍者,双手紧握周恩来的手摇动着:“感谢您照顾我的家眷。”
“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周恩来道。
“话是这么说,可那个时候,可没见有人伸出援手。”陈子锟感慨道。
周恩来笑道:“从小的方面说,我们是朋友,朋友有难,自然要伸出援手,从大的方面说,您是民族的英雄,岂能让英雄的家人受苦受难,总之这些是我们***人应该做的。”
两人相谈甚欢,戴笠笑呵呵走过来:“子锟兄,周先生,聊什么呢,这么投机。”
“哦,我在说,如果把陈将军敌后作战的经历拍成电影,一定很卖座。”周恩来很急智,知道和***人牵扯上关系对陈子锟不利,随便扯了个幌子把戴笠应付过去。
“子锟兄,委座找你呢。”戴笠冲另一个方向举了举酒杯。
“失陪。”陈子锟朝周恩来点点头,走向客厅旁的小房间,蒋介石和宋美龄在那里等他。
见陈子锟走过来,蒋介石轻轻放下撩起的窗帘,道:“子锟,坐吧,你和周恩来以前见过面?”
“回委员长,1922年我从美国途径欧洲回国之际,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陈子锟并不隐瞒这段经历。
蒋介石淡淡一笑,揭过此事:“子锟,我准备任命你为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和你的老把兄弟李德邻搭班,你意下如何?”
陈子锟当即回绝:“谢委座栽培,卑职当不惯副职,怕是发挥不了作用,还会给李总司令添乱。”
宋美龄埋怨道:“达令,子锟刚回来不久,伤还没养好,和家人团聚也没几天,你就派他上前线,太不人道了,我看不如这样,让子锟先休息一段时间,复原之后再挑起担子来。”
陈子锟道:“夫人此言差矣,敌人是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的,在江北作战这段时间,我对战局有了更深层次的体会,日寇虽然攻城掠地,势不可挡,但是随着战线的延长,他们的后勤线也越来越长,兵力捉襟见肘,我们应当大力开展敌后作战,开辟游击区,拖住敌人有生力量,为正面战场减轻压力,总之就是一句话,尽一切力量拖,拖到敌人精疲力竭,拖到英美参战,我们就赢了。”
蒋介石道:“子锟你的意思是,还要回到前线作战?”
“是的,我不能抛下江北的父老乡亲啊。”陈子锟从口袋里拿出小玉石烟袋,向蒋介石和宋美龄讲述去这个烟袋的来历。
敌后作战惨烈悲壮,百姓保家卫国不惧牺牲的故事深深打动了宋美龄,以至于为之落泪,蒋介石也颇为动容:“有这样的百姓,何愁抗日不胜。”
关于陈子锟的新职务,蒋介石暂时没有确定,近期给他的任务就是配合宣传部门进行演讲。
侍从进来报告:“夫人,委座,要拍合影了。”
蒋介石和宋美龄整理衣装,出去和大家合影留念,陈子锟被特地安排坐在第一排委座旁边的座位上。
镁光灯一闪,留下历史瞬间,授勋仪式正式结束,陈子锟正要回去,忽然一个风度翩翩中年人向他走来,热情洋溢道:“陈将军你好,我为你写了一首诗。”
“您是?”陈子锟狐疑道,不认识这号人啊。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郭沫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理事,同时我也是一个诗人。”
“原来是郭诗人,久仰久仰。”陈子锟握住郭沫若的手,感觉他的手柔若无骨,冰冷滑腻。
郭沫若清清嗓子,开始朗诵:“啊!烈火中的凤凰!我为你歌唱,为你吟诵,你在烈焰中涅槃!你在毁灭中重生!电闪雷鸣吧!欢呼雀跃吧,伟大的英雄迸射着火花向我们走来!”
诗人歇斯底里,闭着眼睛走来走去,一绺头发耷拉下来,又甩了上去,陶醉在诗歌中。
陈子锟抓住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问道:“这人是谁放进来的?”
“哦,这是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的郭厅长。”工作人员微笑着解释,又补充了一句,“有才华的人都这样。”
第六十八章相忘于江湖
第八卷国难
诗歌朗诵完毕,郭沫若扶扶眼镜,热情的问道:“怎么样?”
陈子锟点点头:“热情迸发,活力四射,蕴含着对抗日英雄的景仰和抗战胜利的期待,仿佛阴云密布时穿透苍穹的闪电,端的给力!”
郭沫若大为意外:“没想到将军对诗歌的认识如此深刻。”
陈子锟道:“见笑,见笑,早年在新月社和朋友们玩过一段时间。”
郭沫若睁大了眼睛:“可是北京新月诗社?”
“是的,林长民林徽因父女和徐志摩、陈西滢、凌淑华都经常去,西单石虎胡同七号,那时候我还在北洋陆军部当一个小小的中尉科员,想起那段岁月,真是令人唏嘘啊。”陈子锟眯起眼睛,望着天边的云彩感慨起来。
郭沫若喜出望外,正要深入探讨一番,陈子锟却看看手表道:“抱歉,还有事情,失陪了郭先生。”
诗人只好站在汽车尾气中潇洒的挥手:“再会,陈将军。”
陈子锟不是故意不搭理郭沫若,而是确实有事,一大堆机器设备仍在货场上生锈,再不拉回来就废了,姚依蕾此前交涉过无数次,被各部门踢皮球一样推来推去,陈子锟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这件事。
驱车直奔朝天门码头货场,临到地方忽然想到白玉舫,转了个弯到码头,找到戚家班的大船,一问才知道白玉舫母女进城跑活儿去了,戏班子那点资金全花在给警察行贿上了,现在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再不联系点业务就得饿肚皮了。
戏班子众人对陈子锟的态度很恭敬,很客气,他说话的时候别人不敢插嘴,都垂手站着,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这让陈子锟很不舒坦,但却无可奈何,阶级间的鸿沟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辞别众人,陈子锟才去了货场,径直进去查看自家的货物,发电机组汽轮机暴露在外,风吹雨淋,里面还住着一窝野猫,很多木箱子被拆开,里面的设备不翼而飞,看了真让人心疼。
“喂,你干嘛的?”货场看守远远喝道。
陈子锟走了过去:“带我见你们主管。”
主管见有高级军官来视察,急忙颠颠跑来,陈子锟身材高大,军装笔挺,戴着白手套,倒背手,不怒自威。
“您就是报纸上的陈将军!”主管认出面前的人来,惊喜万分。
陈子锟道:“不错,正是鄙人,我有一批货物存在这里,特来查看。”
主管立刻汗流浃背,想到那位隔三岔五来讨要货物的那位太太了,可不就是陈太太么。
“是这样的,这批物资是被财政部物资管理委员会暂扣的,因为手续不齐全,所以……”
“财政部凭什么扣我的东西,我自家的机械设备装船运来,要什么手续?搁在野地里把好东西都糟蹋了,我找谁要赔偿去!”陈子锟一顿抢白把货场主管训的张口结舌。
“将军,小的也是奉命办事,也很为难啊,要不……您找车把东西拉走?我就权当没看见。”主管小心翼翼陪着不是。
陈子锟更加火大,姚依蕾索要了很久都没下文,自己发了一通脾气,对方居然直接放行,一帮尸位素餐的家伙,还真应了那句话,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人人都想着发国难财,连个小小货场主管都阳奉阴违,欺软怕硬。
“把东西看好,少了一个螺丝,唯你是问!”陈子锟撂下一句话走了,留下主管不停擦汗,他看过《中央日报》上陈子锟敌后作战的英勇事迹,深知这位惹不起。
货物是被财政部暂扣的,自然要去找他们索要,陈子锟先打了个电话给老朋友宋子文打听情况。
“还没来得及为你接风,实在抱歉……你说物资管理委员会啊,那是孔祥熙负责的,财政部归他管了……子锟,你放心好了,我来帮你处理。”
宋子文很够哥们,大包大揽下来,陈子锟可以腾出时间办理别的事情,先去医院探望陈启麟,他伤的很重,肠子断了一截,需要长时间疗养,短期内是无法重上战场了。
从医院出来,陈子锟又去了八路军办事处,上回人家帮了那么大的忙,不亲自去一趟表示感谢是不行的。
还有重庆的各个社会团体,达官贵人们发来的请柬,也都不可忽视,江东沦陷,陈子锟成了没地盘没军队的将军,得尽快在陪都把关系网编织起来才行。
晚上宋子文请客,陈子锟带着姚依蕾和鉴冰参加,席间多是政界商界的大腕,虽说物资紧缺,但在重庆黑市上,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香槟酒、威士忌、美国罐头、日本饼干、俄国鱼子酱,菲律宾雪茄烟,应有尽有。
衣冠楚楚的客人们除了谈时局,就是谈如何囤积物资,倒腾外汇,满眼尽是阔佬嘴上的雪茄和阔太太手上的大钻戒,乐队穿着笔挺的西装演奏着小夜曲,忽然灯火全灭,停电了。
人们一阵抱怨,重庆施行灯火管制和宵禁,但那都是对普通百姓而言,仅有的电力优先供应特殊部门,达官贵人的汽车上都有通行证,这些政策对他们来说形同虚设,不过电厂饱受日本人轰炸,停电是家常便饭,谁也没办法。
侍者迅速点上蜡烛,大厅里烛光朦胧,音乐忽然变得轻快起来,年轻人开始跳舞,满眼都是旗袍大腿和西装革履,空气中似乎也蕴含了一些暧昧的味道,让陈子锟觉得很不舒服。
宋子文端着酒杯过来,一屁股坐下:“子锟,我和财政部交涉过了,你的那批货物,随时可以运走。”
陈子锟道:“运走我又能搁在什么地方,那可是一套完整的发电设备,现在被人拆的七零八落,只能当备品用了,我看不如折价卖给财政部吧。”
宋子文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
“子文兄,此事就拜托你了。”
“哪里,应该的,说起来嫂夫人就此事还找过我,因为事情太忙,而且你知道……孔祥熙虽然是我姐夫,但我和他在政见上的分歧比较大,算了,扯远了,这件事我处理完了打电话给你。”
陈子锟再次表示了感谢,不等舞会结束,带着夫人先行退场,出了大门,外面大街上月朗星稀,寒气喷面,耳畔还回响着靡靡之音,眼前却是倒卧的乞丐,上前看看,人已经冻僵死掉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见惯不惊。
回去的路上,姚依蕾道:“明天约了白玉舫母女来吃饭,有别的场就推了吧。”
陈子锟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说陈调元母亲做寿要开堂会么。”
“哦,是啊,不过老人家做寿,不适合武戏。”姚依蕾淡淡道,扭头看向窗外。
……
次日,朝天门码头戚家班船上,白玉舫对着镜子仔细梳理着头发,从盒子里拿出一枚金钗来。
“娘,我帮你。”戚秀出现在身后,帮白玉舫将金钗插到发髻上,“娘,你终于想通了。”
“想通什么?”
“和干爹的事情啊,难道晚上咱们不去么?”
“去是要去的,人家给脸,咱们得接着,更不能让别人笑话了,来,娘帮你梳头。”
两位刀马旦打扮一新,不施粉黛,不等专车来接,先去街上买了些糕点,提着直奔陈公馆而去。
重庆陈公馆比起北泰和省城的宅子来,简直称得上寒酸,但是对于白玉舫母女来说,依然是遥不可及的豪华所在,水晶吊灯,羊毛地毯,典雅的欧式餐桌,烛台,精美的瓷器和银质餐具,处处透出主人的社会地位和经济能力。
戚家班不是什么大戏班子,多在县城和农村搭台演戏,哪见过这种场面,戚秀有些怯场,白玉舫却始终不卑不亢,从容有度,陈子锟一家都很热情,嘘寒问暖一番,入席吃饭。
白玉舫坐在餐桌前看了一下,道:“对不起,可以拿两双筷子么。”
“王妈,拿两双筷子来。”姚依蕾吩咐道。
陈子锟微微皱眉。
席间,姚依蕾和鉴冰一唱一和,介绍起陈府的情况来,老爷有四位夫人,个个都是同甘苦共患难过的知书达理的上流社会女子,即便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夏小青也是沧州武林世家出身,暗器轻功双绝。
白玉舫闯荡江湖多年,这点话里的意思再听不出来就白混了,对方是在含蓄的告诉自己,你不属于这个家庭,你和我们格格不入。
宴会结束,白玉舫起身告辞:“多谢款待,就不叨扰了。”
“妹妹不再多坐一会。”姚依蕾客气道。
“不用了,咱们后会有期。”白玉舫一抱拳,带着女儿出去了。
“我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