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机场守军正在外围与日军苦战,就算想增援也来不及了。
夏小青将步枪一丢,回身进了机库,正要看林文静生了没有,眼前的一幕让她心中一沉。
机库里进来一帮人,打扮和外面那些日本人差不多,但是帽徽是早年北洋时期的五色星徽,说的也是地道的中国话:“站住,举起手来!”听起来带点东北大渣子味儿。
飞行员已经被他们控制住,高举两手脸色发白,林文静还在嘶喊,女人们在枪口下帮她接生。
夏小青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枪,将威胁最大的机枪手打死,但敌人的反应也很快,他们拿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插弯弹匣的手提机枪,弹雨朝夏小青倾泻过来,她一个鱼跃跳了出去,气喘吁吁,再看机场已经降落了不少日军,正朝这边奔来。
留下来也救不了他们,不如赶紧去求援兵,夏小青拔出驳壳枪一个扇面打出去,趁着敌人卧倒的时机,消失在烟尘中。
机库内,林文静终于生了,婴儿在枪口下诞生,发出第一声啼哭。
外面枪声激烈,机库的地摆满了担架,躺了满地伤兵,头顶五色星的空降队士兵们肃立不动,婴儿的降生让他们感到手足无措,他们虽然在名义是外**队,但是个顶个都是中国人。
“队长,咋整?”一个士兵问佩戴校肩章的长官。
队长道:“猎户的规矩,碰见怀孕的母兽也是不打的,何况是人。”
士兵道:“兴许是当官的太太呢,逮到可是大鱼。”
队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脸一道骇人的刀疤,部下的话让他心中一动,前查看。
女人们拦在林文静前面,颤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起开!”队长粗暴的将夏景夕拨到一边。
王大妈猛扑过来:“畜生!汉奸!你们还又没有良心,你们是不是父母养的!我和你拼了。”
队长一愣,刀疤脸抽搐起来,抓住王大妈问道:“你,你认得我不?”
王大妈定睛一看,眼神恍惚起来:“你……你是芳官?”
刀疤脸嘴唇哆嗦起来:“娘,是我,我是芳官!”
王大妈抖着手,摸着儿子刀削斧凿一般线条硬朗的面庞,还有那条吓人的伤疤,记忆中的儿子只有十七八岁,是个面目清秀开朗爱笑的少年,转眼二十年过去了,儿子已经变成铮铮硬汉,还穿了军装挎起了洋刀。
“啪”一记耳光抽在队长脸,王大妈怒斥道:“我没你这个儿子!”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是说王队是河北高碑店人么,怎么他娘跑江东这旮瘩来了。
王队长正要解释,一队日本兵冲了进来,正是刚才那群在跑道被夏小青一支步枪压制了很久的小分队,带队的是个大尉,一脸的骄横:“王三柳,你的怎么抢在我前面了?”
“山田大尉,野口中佐在哪里?”王三柳眉头一皱,显然很不喜欢面前这个家伙。
“野口中佐战死了,现在空挺队由我指挥,把这些碍手碍脚的家伙都干掉。”山田大尉一摆手,部下们端起手提机枪,将躺在担架的重伤员全都打死了,子弹壳乱飞,血流满地,日本人的残暴吓得女人们瑟瑟发抖。
“所噶,有花姑娘的干活。”山田大尉眼睛一亮,就要让部下将这些女眷押走。
王三柳拦住了他:“对不起,这是我的俘虏。”
“八嘎,你敢顶撞长官!”山田大尉将军刀拔出一半来。
王三柳也抽出了军刀,寸步不让:“***凭什么!老子是满洲国禁卫军校,你是大尉,论军衔,你差着辈份呢。”
“满洲国的军衔也能当真么,真是可笑!”山田大尉怒极,用日语怒斥道。
王三柳也换了日语:“山田君,你这是在破坏日满亲善!”
一顶大帽子压过来,山田大尉这个气啊,平时他俩关系就不和睦,碍着野口中佐的面子没法发作,现在野口阵亡了,这个王三柳居然不服从自己这个继任者,他这是要造反么。
“王桑,你不要忘记,你的家人还在新京,难道你要兵变么!”山田大尉冷森森的威胁道。
王三柳顿时丧了气,他的妻子儿女都留在满洲国,等同人质,他虽然是校军衔,但任何一个普通的关东军士兵都能骑在他头拉屎,这口气已经忍了很久,但不得不忍,别说自己一介武夫了,就是康德皇,不也得照样受日本人的气。
他将佩刀插回刀鞘,略一低头:“对不起!”
山田大尉气焰更胜,一膀子将王三柳撞到一边,走向那群女人,王大妈张开双臂挡在前面:“日本子!畜牲!呸!”
王大妈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无力阻挡日本人,情急之下,她只有舍身激怒日本人,以自己的死唤醒儿子的良知。
山田大尉果然被激怒,刷的一声拔出战刀,高高举过头顶。
王大妈闭了眼睛,白发在鬓边飞扬。
“山田!”王三柳大喝一声,山田大尉扭过头来,发现王三柳已经站到了跟前,面目狰狞,自己肋下一股凉意,低头看去,一柄伞兵刀深深捅了进来。
“走你!”王三柳身子一拧,伞兵刀将山田的腹部剖开,腥臭的肠子滑落出来,军刀落地,山田不可置信的看着王三柳,喉咙里咕哝了两句,倒下了。
“动手!”不用王三柳下令,他手下的士兵便开始向日本人扫射,日军慌忙反击,但是一来人数不占优势,而来刚才屠杀伤兵打光了子弹,还没来得及换新弹匣,顿时被扫倒一片。
南部式冲锋枪哒哒哒的射击声中,满洲国士兵们的面孔扭曲而快乐,多年的耻辱终于洗雪,风雨中罚站、同袍被宪兵的狼狗咬死,被迫向同胞开枪,一桩桩,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这口气终于在弹雨的倾泻中得到发泄。
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机库里又倒下了几十个人,双方近距离用速射型武器厮杀,效率极高,山田大尉还没死透,嘴角喷出一股股鲜血,无神的眼睛看着王三柳。
王三柳用镶着二十八枚铜钉的大皮靴踩在山田脸,用力碾了两下,就像两年前山田踩自己那样。
忽然一股日军冲了进来,正是田路支队的步兵,看到这一幕有些发呆,王三柳赶忙前解释,用流利的日语解释说,我们是华北方面军派遣的特别空挺队,部别是满洲国禁卫军康德部队,空挺队的关东军正副队长都已经阵亡,现在部队由自己指挥。
这边带队的是一个中尉,听了王三柳的解释,脑子乱的跟糨糊一样,这都哪跟哪啊,华北方面军、华中派遣军,以及关东军都是归大本营直属的最高级建制,互相不统属,至于满洲国,那更是另一个位面的产物,怎么也搅和到一块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帮人是军,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正准备向级报告,支那军反扑过来了,冲在前面的是三辆轻型坦克,机枪猛扫,势不可挡,皇军只能暂时撤退。
王三柳在老娘耳畔低语道:“娘,啥也别说,跟我走,保你们安全。”
一帮女人抬着林文静,抱着婴儿,被王三柳的满洲**裹挟而去,谁也没有注意到,重庆来的飞行员,趁乱躲在了尸体堆里。
陈子锟率领预备队杀到,亲自端着一挺机枪进了机库,哪里还有妻儿的身影,红着眼在尸体堆里找了一遍,依然没有,飞行员爬了出来:“陈主任,是我。”
听了飞行员的讲述,陈子锟心里稍定,真是无巧不成,敌军头目竟然是王大妈的儿子,看来暂时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了。
“你的飞机还能飞么?”陈子锟问道。
“中了几颗流弹,问题不大可。”飞行员看看外面,又苦笑道:“怕是不行了,无法滑行。”
跑道,运载日本伞兵的运输机被击毁,正在熊熊燃烧。
陈子锟道:“不妨事,我们有备用跑道。”
“在哪里?”飞行员很纳闷。
“在江边,自由大道!”
第三十六章将星陨落
日军大概意识到了北泰守军有利用机场突围的企图,开始猛烈轰击跑道,不过陈子锟他们已经放弃了机场,找了一辆汽车将最后一架飞机拉走,临走前还不忘浇汽油点一把火,毁尸灭迹,帮王三柳消灭火并的罪证…
陈子锟等人将飞机拉了自由大道,这条笔直的柏油马路在建设之初就考虑到承担战时跑道的任务,马路一辆车都没有,仅有少许的残砖碎瓦,士兵们紧急清理,飞行员爬飞机,发动了引擎,螺旋桨转了起来。
忽然市政厅指挥部方向跑来一个传令兵,向陈子锟报告:“重庆急电,命令您火速撤离。”
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大,陈子锟指着飞机喊道:“知道了”
飞行员从驾驶舱探出头来,冲陈子锟做了个登机的手势。
远处炮声隆隆,日军对北泰最后的堡垒发动了进攻,传令兵匆匆回去了,正好一队从机场撤下来的士兵抬着伤员路过,陈子锟招呼他们把重伤员抬飞机,还将自己的军装脱下,盖在一个腿炸断的士兵身。
这架飞机只能乘坐十人,摆担架的话更少,飞行员急了:“陈主任,您赶快啊!”
陈子锟挥挥手:“走,我留下!”
日军的炮火已经延伸到了自由大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飞行员无奈,只好冒着炮火起飞,最后一架飞机离开北泰,机场失守。
市政厅指挥部,炮弹雨点般落下,炸的天花板粉尘乱掉,阎肃看到陈子锟进来,不禁愕然:“你不是撤了么?”
陈子锟道:“你们都没走,我怎么能走,再说我老婆孩子都落日本人手里了,不把她们救回来,我誓不离开江北。”
阎肃了解情况后道:“我早就说让弟妹先撤离,你就是不听,唉,现在只能指望那个姓王的了,对了,刚才我们已经电复重庆,说你乘机撤离。”
陈子锟道:“再发报,我来拟稿子。”
阎肃道:“就在发完电报后,发报机被炸坏了,我们已经和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
陈子锟问:“还有多少人?”
“指挥部里还有一百多人,别的地方不清楚,日军已经把我们分割包围了。”
“执行最后方案,撤!”陈子锟的语气有些沉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究还是失去了北泰,但身为军人,这就是职责所在。
傍晚,日军发起最后的攻击,经过一番血战终于占领了市政厅大楼,望着远处日军站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建筑手舞足蹈,挥舞着太阳旗,萧郎平静的拿起了匕首,冰冷的刀刃放在脖颈。
“萧桑,你的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身后传来田路朝一的质问。
“北泰已亡,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萧郎头也不回,眼前满目疮痍,曾经繁华喧嚣的都市,已成了断壁残垣,一片焦土,巷战惨烈,中心地带连一栋完整的房子都没留下。
“萧桑,城市中还有你的同胞,废墟还需要你来建筑,让我们共同建设皇道乐土。”田路将军恳切的说道。
萧郎终于放下了刀:“田路君,多谢你的提醒,我不能死,我的市民需要我。”
鏖战数月的北泰要塞终于被攻克,原国民政府外交部大楼,现华中派遣军司令部下一片欢腾,甚至比攻克武汉还要兴奋,因为北泰是重庆当局宣传系统树立的坚决抵抗的榜样,陈子锟也一直保持着战无不胜的光辉形象,北泰的攻克,会在无形之中打击支那人的士气,这一点是无可替代的。
北泰机场,工兵们汗流浃背修缮跑道,两架飞机以前以后降落了,来的分别是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和华北方面军的参谋长冈部直三郎少将,与冈部少将同机抵达的还有一个穿满洲国兴安军将军装的女子,据说是康德皇帝的妹妹,关东军的红人,金壁辉女士,日文名字叫川岛芳子,这次不靠谱的行动就是她策划的。
将军们穿着一尘不染的皮靴,戴着白手套和金边眼镜,视察了惨烈至极的饿北泰战场,在战役的最后阶段,华北方面军和关东军都伸出了援手,派出正在华北平原训练的关东军满洲国联合特别空挺队空降北泰机场,不过沟通略微不畅,直到战役结束田路支队才正式接到通知。
特别空挺队并未取得什么像样的战果,反而折损了许多人马,关东军出身的正副队长都在和机场守军的交火中光荣的战死,反而是满洲**侥幸活了下来,对此将军们颇有微辞,不过为了平衡各方,大家都心照不宣,把北泰大捷说成是各方协同努力的成果。
川岛芳子拿出手帕掩着鼻子,阻挡着腐尸的恶臭味,问道:“陈子锟的尸体在哪里?”
田路少将道:“很抱歉,敌人在最后时刻,炸塌了防空洞,尸体都被压在万吨混凝土碎块下面,实在挖掘不出。”
川岛芳子咯咯笑道:“那就是没打死他,这个人我很了解,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畑俊六大将也道:“田路君,稳妥起见,还是把现场清理一下,把敌人将领的尸首挖掘出来,也好打击重庆的士气。”
田路心中不悦,但还是一低头:“哈伊。”
满洲国禁卫军校王三柳陪同日军将领们一起巡视战场,这回他算是走了狗屎运,机库一把大火把所有罪证都销毁了,手下弟兄们更是守口如瓶,火并日本同僚的事情成了秘密,自己还成了战斗英雄,日满亲善的样板人物。
川岛芳子走在王三柳身畔,轻轻用胳膊肘捣了一下他:“王桑,回头到我那里去一下,汇报战果。”说罢暧昧的眨眨眼。
王三柳汗都下来了,铁打一般的精壮汉子,也架不住川岛芳子这样如狼似虎的大娘们啊。
可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弟兄们,他只有乖乖听命:“哈伊。”
视察结束,王三柳回到驻地,他让兄弟们强占了一栋楼房,把老娘和俘虏的女人都藏在这里。
见儿子回来,王大妈急切道:“芳官,你打算怎么办?”
王三柳道:“我们是从东北来参战的,住不长久,娘,您跟我回新京,见见您儿媳妇和孙子,这几个人……”他看了看林文静等。
“她是娘的干闺女,你可别起坏心。”王大妈警惕起来。
王三柳笑笑:“娘,她不是你的干闺女,她是陈子锟的媳妇。”
……
重庆珊瑚坝机场,第一批乘机抵达的家属们翘首以盼,等待亲人归来,可是十几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毫无音讯。
军事委员会方面称,接到北泰电报,陈子锟已经搭乘飞机离开北泰,按理说应该抵达了,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问题。
不安的情绪弥漫在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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