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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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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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天色已晚,辜鸿铭道:“不如你留下用饭,饭后我还想向你讨教一下俄语。”

陈子锟推辞道:“吃饭啥时候不行啊,我还得刘教授家课呢。”

辜鸿铭哈哈大笑,从来只有别人求着自己一同吃饭的道理,没成想今天一个拉洋车的苦力竟然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有意思。

“那我就不留你了,明天下午再来,不见不散。”辜鸿铭说。

从椿树胡同出来,陈子锟又去了刘师培家,在刘教授的咳嗽声中学习了半个时辰的国语,告辞出来,已经快到关城门的时间了。

赶紧一路跑回家,刚进大杂院就惊呆了,院子里摆着四辆崭新锃亮的洋车,钢辐条闪闪发光,细脖子铜喇叭在夕阳下闪着金光,一水的紫色圆形车厢,雕花车把,和街那些洋车一比,简直就是鸭群中的天鹅。

宝庆和小顺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怎么样,气派,场面,一百二一辆,宝庆口水都说干了,人家给降了十块钱。”小顺子说。

陈子锟说:“好,功劳簿给宝庆记一笔。”

宝庆问:“咱车厂叫啥名字?”

陈子锟看到夕阳照在紫色的雕花车厢,有祥云一般的光彩,便道:“就叫紫光车厂。”

第一卷旧京第二十九章一件小事

紫光车厂,这名字响亮,小顺子和宝庆对视一眼,赞同的点了点头。

“锟子,你就是咱们紫光车厂的大掌柜。”

陈子锟赶紧摆手:“我干不了那个,当老板的得官私两面都得的开,站得住,我初来乍到的,人头都不熟,哪能干这个,我觉得这个掌柜让薛大叔来当比较靠谱。”

“我爹?”宝庆纳闷道。

“对,薛巡长最合适。”陈子锟道。

“可是我爹有差使啊。”宝庆挠着头,一脸的不解。

陈子锟微笑道:“你只管转告,答不答应是薛大叔自己的事情。”

……

前门警所的薛平顺拖着疲惫的脚步向家里走去,他今天又在茶馆坐了一天,啥事没干。

每天早他都擦亮自己的旧皮鞋,装着差的样子出门,其实他的巡警差使已经被革职了,起因就是那天他把陈三皮带到了马宅门口,让李警正和马警佐丢了面子。

自打大清朝办新式巡警那年起,薛平顺已经干了十五年巡警,十五年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开革就开革了,同僚们替他求情,可面说,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薛平顺年老体弱,已经不适合当巡警了。

可老薛今年满打满算,才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啊。

薛家全靠薛平顺一个月七块钱的维持,眼瞅着年关到了,欠下的账还没还,差使却没了,年过不去了不说,连一家人的嚼谷都没了着落,薛平顺一夜之间彷佛老了十岁,步履比以前更蹒跚了。

回到大杂院的家里,把制帽往墙一挂,回头一看,桌摆着几个菜,一壶酒,宝庆喜滋滋的说:“爹,有好事。”

“啥好事?”

“大锟子买了四辆洋车,开了个紫光车厂,想请您当掌柜呢,就怕您警所那边的差使推不掉,毕竟干了十几年,有感情了……”

薛平顺精神一震,忙道:“干巡警也不是常法,做个小买卖才是正道,掌柜我是干不来的,打个杂还行。”

宝庆惊喜道:“爹,你答应了?”

薛平顺点点头,心中泛起一阵感慨,陈子锟比自家儿子要细心啊,他肯定是看出自己丢了差使,才请自己来车厂管事的。

这孩子,心好啊。

……

第二天一早,小顺子在大杂院门口放了一挂鞭炮,宣告紫光车厂开张,老少爷们都穿着出客的衣服簇拥在那四辆洋车旁边。

北京内外城的车厂不计其数,多的像崇外头条的“五福堂”,朝阳门外的“马六”,“繁华”,起码都有二三百辆车,少的也有一二十辆,但是象紫光车厂这样,才四辆车就敢开张的微型车厂还真没见过。

这四辆车真叫漂亮,一水的雕花紫漆,车把有保暖棉套,车帘子镶着玻璃,最显眼的是脚踏板左右外帮挂着四盏电石灯,那叫一个气派,北京城里挂四盏灯的可是头一份,这么漂亮的车,不找几个年轻力壮、身高腿长的壮小伙拉着,都对不起它。

本来说让宝庆负责拉一辆车的,但是他答应过给斯坦利医生拉包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能把机会让给别人,小顺子看着车也眼馋,但再漂亮的洋车也比不过六国饭店的吸引力,所以他也不能加盟。

这也没关系,北京城里别的不多,就是吃不饭的闲汉最多,薛巡长人头又熟,很快就找了三个街坊小伙子,都是本份厚道的年轻人,把车交给他们也放心,还剩一辆车,由车厂老板陈子锟亲自拉。

薛平顺当车厂的掌柜,收车租、检查车辆损耗,虽说现在才四辆车,根本用不到专人来管,但陈子锟未雨绸缪,野心大大,要把紫光车行做到全北京数的着的大车厂,所以甭管规模大小,制度得先架起来。

紫光车厂开业,薛平顺也去市政公所办理车厂执照,他是北京当地人,车厂得用他的名字登记,临行前陈子锟拿了一张名片给他:“拿着这个,兴许好使。”

薛平顺一看,是外城警察署的署长许国栋的片子,顿时笑道:“那绝对好使。”

四辆车全放了出去,陈子锟拉着洋车直奔石驸马大街去了,在林宅门口把车一支,开始等人。

此时林宅正在接待客人,一个头发刚硬,留着一撮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坐在客厅里,和林之民夫妇谈笑风生。

“周先生,谢谢您给我们家介绍的车夫,那小伙子人不错,挺精神的,不过我们家现在用汽车了,所以……”林太太很客气的用海腔的国语说道。

中年人把象牙烟嘴从嘴里拔出来,吐出一口烟道:“没关系的,我也是举手之劳,托一个认识的老巡警介绍的车夫。”

“那就好,树人兄,内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剥削阶级的存在,她觉得坐人力车就是剥削,而坐汽车就不是剥削。”林先生打趣道。

中年人道:“汽车夫驾驶汽车,也是一种劳动啊,只能说,坐汽车是换了一种性质的剥削。”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又扯了一些家常,中年人起身告辞:“给你们拜年了,我还有事。”

太太道:“正好我要去东安市场,送您一程。”

中年人道:“南辕北辙,不顺路啊,我叫一辆洋车就行。”

出了林宅,和林氏夫妇告辞,中年人瞅见胡同口蹲着的陈子锟,一招手道:“胶皮!”

陈子锟直起身子,打量着这个中年人,身量不高,神采奕奕,大褂的前襟别着一杆自来水笔,看着就像个文化人,本来不想拉他的,但是不知怎么地,就鬼使神差的说了句:“去哪儿啊您?”

“西直门,多少钱?”中年人迈步了车。

“两个大子儿。”陈子锟拉起车便走。

年关临近,街的人稀少起来,前几天的雪化完了,一条大路笔直,北风呼啸,把路的浮土吹得干干净净,光秃秃的树叉子在风中颤抖着,这天真冷。

陈子锟撒开两条腿在空荡荡的大路奔着,忽然路边一个老妇人横穿过来,陈子锟急忙减速让行,但车把还是兜住了老妇人敞开的棉背心,人慢慢的倒了下去,横卧在车前。

“没什么的,走你的。”中年人说道。

陈子锟却蹲下去,搀扶老妇人起来,这个老妇人让他想到了杏儿娘,大冷的天还在街走,肯定是为了生活在奔波。

“你怎么了?”他问道。

“我摔着了。”老妇人有气无力的说。

陈子锟四下打望,看到一处巡警所,便扶着老妇人过去了,来到巡警所要了一碗热水慢慢给她喝下去,问她家住在哪里。、

“我家在高碑店,来城里找我儿子的。”

“您儿子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我儿小名芳官,在城里跟人当学徒。”

“在哪个铺子当学徒?”

“找不着了……起先说是在大栅栏一家铺子当学徒,可人家说他前年就偷跑了,我的儿啊。”老妇人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陈子锟傻眼了,这可怎么办,看老人家这样子,怕是身一文钱都没有了,大冷的天要是丢在外面,那不得活活冻死啊。

巡警跟着劝:“老人家,别伤心了,我劝您赶紧回高碑店。”

“家里没人了,我才来找儿子的,家里房子都塌了,让我回哪儿去啊。”老人家叹了口气,站起来说:“谢谢您二位,你们是好人,我走了。”

陈子锟忽地站起:“等等,大冷的天没地儿去,您先歇歇,待会我那去。”

老妇人愣住了,陈子锟对巡警说:“哥们,麻烦你给外面把先生说一声,我不能拉他了。”

巡警出去了,陈子锟又仔细问了老妇人关于他儿子的一些事情,还是找不着头绪。

过了一会儿,巡警拿着一大把铜元回来,“那位先生真是好心,让我把这钱给你。”

“谢了。”陈子锟接了钱,先跑出去买了六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用荷叶包了拿回来,放在老人面前。

“吃,先垫点肚子。”

老人感动的热泪盈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让您吃就吃,这儿有开水,别噎着。”年轻的巡警又给她倒了一碗水。

吃了包子,老妇人的精气神稍微提起来一些,陈子锟让她车,一路拉回了大杂院。

见陈子锟拉回来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太太,众人都惊呆了,合着大锟子不但开车厂,还办善堂啊,不过大杂院实在没地方再住人了,连陈子锟都是到处凑合,哪有空安置这个老太太。

陈子锟却这样说:“天无绝人之路,越是觉得黑暗的时候,越是接近光明的最后关头。”

果不其然,接近晌午的时候,有人过来传话说,赵僻尘老爷子准备搬回保定老家居住,这边的小四合院空着也是空着,准备租出去,问陈子锟陈少侠有没有兴趣。

“看看,运气来了不是。”陈子锟高兴坏了,当即答应下来。

更让他高兴的是,赵僻尘老爷子的这所宅子就在宣武门内,距离花旗诊所和林宅都是抬腿就到的距离。

第一卷旧京第三十章交通部次长家的小姐

其实赵僻尘早就动了归隐的念头,现在是电报铁路加快枪的时代,镖局早就成了过时的玩意,教几个徒弟也只是为了怀念当初的风光岁月而已。

这回败给了于占魁,归隐的念头更盛,他终于承认自己老了。

赵家在宣武门内头发胡同有个宅子,院子不算大,三进,空着也是空着,听说陈子锟在找房子,索性托人带话过去,便宜点租给他,租金没多要,一个月才五块钱,其实这里面也含着感谢的意思,毕竟是陈子锟打败了于占魁,好歹替老爷子挽回一点面子。

赵老镖师说走就走,没和他们打照面,自己打了个包袱当天就雇了驴车回保定府了,一所大宅子留给了陈子锟。

陈子锟来到自己的新宅子,抬眼一看,如意门的油漆都剥落了,铜制的门环暗淡无光,屋檐几根枯黄的蒿草随风舞动,墙缝里污黑,想必夏天肯定长满苔藓。

拿出钥匙投开铜锁,进去溜达了一圈,宅子虽然破败不堪,但是正儿八经的四合院,街门、照壁、倒座房、垂花门,三开间的正房,厢房,两边的月亮门,佣人老妈子住的后罩房,样样俱全,连家具都是现成的,一水的黄花梨家具彰显着镖局全盛时期的辉煌。

房子不错,陈子锟当即就带着自己的家当搬了进来,刚来北京的时候,他的全部财产只有五十块钱,一身衣服,一把刀,现在已经扩充到了四辆洋车、一所宅院,虽然只是租来的房子,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家了。

前院当车厂,倒座房存车,还能给车夫当宿舍,后宅住人,正房厢房一共九间屋,打着滚住都富裕,陈子锟让小顺子和宝庆都搬来一块儿住,省的住在外城来来回回的也麻烦,遇到关城门就得耽误事。

小顺子在六国饭店班,宝庆在花旗诊所拉包月,住两个地方都在内城,住头发胡同再合适不过了,小顺子乐颠颠的也搬了进来,

陈子锟在大街捡的那个老妇人也跟着住了进来,老妇人姓王,大家都喊她王大妈,她在北京举目无亲,陈子锟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按陈子锟的说法,让她住正房东屋,可她打死都不答应,说那是家里长辈住的地方,自己住后罩房就行,这里挨着厨房,平时照顾大家吃喝也方便。

“大锟子真厉害,不花一分钱,找了个勤快的老妈子。”小顺子私下里这样说。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陈子锟孤身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可是年都要过的,他一个单身汉哪会办年货,里里外外都是杏儿帮着张罗的。

自打紫光车厂开张以来,大杂院的邻居就经常过来帮衬,买菜做饭,洗衣服扫地,都是他们在操持,其中杏儿来的最勤,她脸的伤疤本来就浅,用斯坦利医生的外国药敷过之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整天在紫光车厂里忙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老板的媳妇呢。

宝庆听说这事儿,心里酸酸的,抽空就跑过来一趟,帮着杏儿干活,顺便唠嗑,可杏儿最爱唠的就是大锟子怎么怎么着,把个宝庆伤心的不行。

陈子锟可不知道这些,他每天拉着车在城里乱跑,有空了就去林宅门口蹲守,遗憾的是从来没遇到过林文静。

没几天工夫,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就被陈子锟逛遍了,兴许有个别偏僻的小胡同不认识,但主要街道都熟悉了,拉车的时候不再需要让客人指路了。

年二十九傍晚六点钟,陈子锟拉着车回到了车厂交班,杏儿告诉他:“有个老头等你半天,刚走。留下这个。”

说着拿出一张名片,面就三个字:杜心武。

陈子锟翻来覆去看着这张名片,嘀咕道:“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怎么不留住他。”

“我们留他吃饭,他就走了,说是改日再来拜访。”杏儿说。

桌的饭菜已经摆好,白菜炒肉丝,贴饼子,棒子面粥,饥肠辘辘的陈子锟坐在桌旁大吃起来,杏儿缝补着衣服,柔声细语的说道:“别噎着,没人和你抢。”

“杏儿,你也吃啊。”陈子锟咬着贴饼子说道。

“我吃过了。”杏儿用牙咬断线头,脸红了红,问道:“大锟子,你啥时候成家啊?”

“成啥家,我这不有家么。”

“傻样,不是那个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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