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把扫帚一丢道:“咱们堆雪人。”
林文静眼睛一亮:“好啊。”
她冲屋里喊道:“文龙,出来堆雪人。”
弟弟穿的像个小皮球一般走到门口,迟疑道:“太冷了,姆妈不让我出门。”
陈子锟道:“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冷,你这么胆小,是不是女孩啊,是不是没有小**啊?”
“你才没有小**呢。”林文龙不服气了,也跑到院子里来,三个人一起铲雪、扫雪,堆雪人,玩的不亦乐乎。
林妈和张伯气的七窍生烟,但是无计可施。
“等太太回来,一定要把这个姓陈的赶走。”林妈气呼呼地说。
院子里的雪扫的干干净净,堆起了两个雪人,林文静拿来水桶和脸盆给雪人当帽子,脸插了萝卜当鼻子,姐弟俩长期生活在南方,从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玩过雪,这回是过了瘾了。
听到胡同后面的吵闹声,陈子锟灵机一动,“咱们出去打雪仗。”
林文静还有些迟疑,林文龙却欢呼雀跃起来:“打雪仗咯,打雪仗咯。”
于是三人从后门溜了出去,和胡同里的孩子们玩起了打雪仗的游戏,虽然以寡敌众,但是这边有陈子锟这员大将在,胡同里的孩子们竟然占不到风,林文静姐弟俩躲在陈子锟后面捏雪团,为他提供弹药,陈子锟身高臂长,砸的又准,野孩子们被他打得节节败退。
“打赢了,打赢了!”林文龙兴奋的直蹦,脸红扑扑的,手也冻得发红,但林文静却知道,娇生惯养的弟弟从来都没这么开心过。
“陈大哥,还有什么好玩的,你带我去。”林文龙显然是意犹未尽。
陈子锟也不含糊:“走,去什刹海滑冰去。”
爹爹和后妈不在家,林文静胆子也大了起来,带着弟弟了陈子锟的洋车,直奔什刹海去了。
什刹海的冰已经很厚了,穿着厚厚冬装的人们在冰行走玩耍,陈子锟找了块木板,让林文龙坐在面拉着他飞跑,跑了一圈后回来,手里多了两串冰糖葫芦。
姐弟俩吃着冰糖葫芦,欣赏着雪景,早把爹妈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
“来,我拉你滑一圈。”陈子锟向林文静伸出了手。
“好!”林文静欣然答应,把没吃完的冰糖葫芦交给弟弟,牵着陈子锟的手在冰滑了起来。
陈子锟身材高大,脚步扎实,林文静小巧玲珑的身子犹如燕子般翩翩飞舞,什刹海的冰面,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玩累了,陈子锟带着姐弟俩去找了个摊子,吃糖火烧,喝油面茶,林文龙看到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经过,馋涎欲滴道:“我还想吃冰糖葫芦。”
陈子锟叫住卖冰糖葫芦的,掏了一块大洋给他,把整个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把全买了下来。
林文龙幸福的简直要晕过去了,虽然妈妈很娇惯他,但也到不了这种夸张的地步,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爱死自家这个车夫了。
就这样溜溜玩到了天擦黑,陈子锟还准备请姐弟俩吃一顿东来顺的涮羊肉呢,可林文静已经隐隐有些担心了,说:“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米姨知道要发脾气的。”
于是陈子锟拉着车把他们送回了林宅,刚进胡同口,林文静就知道大事不好,自家门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米姨回来了。
第一卷旧京第二十三章天才
林文静拉着弟弟的手提心吊胆进了二门,陈子锟还没把车收进门房,就听到内院里太太的怒吼声:“侬做啥事体去了!”
难怪太太发怒,天都黑了一双儿女还不回家,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再看到儿子扛着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把子,像个卖零食的小贩一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把抢过儿子扛着的草把子,连同面的冰糖葫芦全都扔到了地,顺手把儿子嘴里的那一根也抢过来丢在地用脚踩碎。
林文龙小嘴一扁就要哭,太太把他横抱起来照屁股就是狠狠的几下,其实抬得高,落得轻,打得并不是很重,但林文龙拿见过姆妈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又怕又委屈,又心疼冰糖葫芦,张嘴哇哇大哭起来,哭的急,差点背过气去。
“阿姨,是我带文龙出去了,您不要责罚他了。”林文静心疼弟弟,壮着胆子劝道。
太太冷哼了一声:“侬长本事了是,都能带弟弟满城白相了,侬晓不晓得京城有多不太平。”
林文静辩解道:“有陈叔陪着的。”
太太更生气了:“大户人家的小姐,整天和卖苦力的搅在一起,成何体统,侬给我跪下!”
林文静直挺挺的在客厅里跪下,太太把儿子抱进了卧室锁起来,拿了五角小洋给林妈说:“打发拉车的滚蛋。”
林妈颐指气使的出来,把钱往陈子锟面前一丢:“太太说了,明天你不用来了。”
陈子锟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林妈也不含糊,把五角钱揣进自己兜里回去了。
张伯摇头感慨道:“世风日下啊。
过了半个钟头,先生回来了,看到大女儿跪在地,便问太太发生了什么事,太太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先生笑道:“小孩子贪玩是正常的,算了,起来。”
太太心生怨恨,正要反驳,忽然卧室里传来呕欧的声音,慌忙进去一看,是儿子趴在床边呕吐不已。
“一定是冰糖葫芦吃坏了肚子!”太太怒道。
先生也皱起了眉头,对女儿说:“你也太不注意了,什么不卫生的东西都拿给阿弟吃,今天的晚饭你不用吃了,回房思过去。”
林文静低着头回到了西厢房,想到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又想到死去的亲妈,不禁泪如雨下,正哭着呢,忽然有人敲了敲门,开门一看,地摆着一个托盘,面是半只黄灿灿的烤鸭,一碟白面饼。
这是谁送来的?林文静狐疑的左顾右盼,正房的窗户里倒映着父亲和米姨的影子,林妈也在大门口和张伯聊着天。
不管那么多了,先吃了再说,饥肠辘辘的林文静把托盘拿进屋,摆在桌吃了起来,烤鸭皮酥柔嫩,肥而不腻,她吃的满手是油,回想起今天雪中游玩的一幕幕情景,嘴角不禁浮起笑意来。
……
给心人送完烤鸭,陈子锟在石驸马大街百无聊赖的溜达着,差事丢了他没觉得有啥大不了的,但以后再没有理由出入林宅可是个大麻烦。
以后想见林小姐,就得整天在林宅门口蹲着等才行啊,不过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万一被人当成贼就不好了,咋办?陈子锟灵机一动,干脆买辆洋车,当个自由车夫,爱哪儿蹲着都没人能管,还能拉着心人到处跑,岂不两全其美。
可是买车的钱从哪儿出?天掉下来的那一包大洋应该是属于杏儿家的,自己不好再动用,坑蒙拐骗自己不会,靠卖力气赚钱又太慢,对了,不是还有两个赌局么,赌注总共有七百多块钱呢,自己若是赢了赌局,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想到这里,他精神抖擞,按照辜鸿铭给自己的地址,直奔椿树胡同去了。
辜教授的府邸很好找,敲门进去,一个垂着辫子的粗壮男仆让他在门口稍等,通禀了老爷之后,让陈子锟进去了。
客厅里点着昏黄的油灯,辜鸿铭坐在太师椅抽着旱烟,见陈子锟来到,指了指圆桌旁的凳子道:“坐。”
陈子锟坐下,静静等着辜鸿铭授课,半天不见动静,便问道:“教授,你不会把前几天说的事情忘了?”
辜鸿铭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还记得此事,我还当你不敢来呢,看来你是对拉丁文志在必得啊。”
陈子锟道:“我不是对拉丁文志在必得,是对那二百一十三块大洋志在必得,麻烦你赶紧开始教,我赶时间。”
辜鸿铭道:“你莫不是还要赶着去拉车?”
陈子锟道:“我下半场还要去刘师培先生那里学国文。”
辜鸿铭再次爽朗大笑,问道:“你这个小伙子真有意思,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可知道这拉丁文有多难?”
陈子锟道:“拉丁文再难,也不过是二十六个字母,中国字有几千万,精通汉语的外国人还不是比比皆是。”
“说得好!”辜鸿铭抚掌笑道,拿了一张纸,一杆笔,也不用教材,就这样开始教授这个洋车夫学习欧洲贵族们才学的拉丁文。
本来辜鸿铭只是想简单培训一下陈子锟,起码能默写字母,拼写十几个单词,说一两个短句,就算是大功告成,可是十分钟下来,这位学贯中西的大儒的嘴巴已经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这个车夫简直就是一个天才,所有教他的东西过目不忘,而且听力极佳,发音纯正,如果不是知道底细,辜鸿铭简直怀疑这小子前十几年是在欧洲宫廷里渡过的,在名师教导下系统的学过拉丁文。
“老朽常以为自己是天才,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辜鸿铭抚须长叹。
陈子锟倒没觉得什么,他早就知道自己语言学习能力超强,在二柜的教导和熏陶下,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和俄语,来北京不过短短几天光景,一嘴京片子也是相当地道了,学点初级的拉丁文,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一个时辰不知不觉过去了,陈子锟已经能倒背拉丁字母,朗诵拉丁文谚语,拼写一百多个单词了,这已经超出了辜鸿铭的预想了,老头儿兴致来,索性拿了一本《拉丁文词典》给他。
“这个拿回去看,能有多少收获就看你的天赋了。”
陈子锟大大咧咧的接过词典揣怀里,问清楚了刘师培的住处,辞别辜鸿铭直奔那厢去了。
刘师培对陈子锟的到来同样惊讶,他们都以为这个车夫已经放弃了赌局呢,刘家烟雾缭绕,刘教授虽然咳嗽的很厉害,依然是烟不离手,桌、床、甚至地都摆满了典籍,他先翻箱倒柜找了一本北洋政府教育部制定的初级小学课本,让陈子锟好好看看。
“教授,这是多大孩子读的?”陈子锟问道。
“哦,你底子薄,这是七岁儿童读的。”
“教授,你太小看我了,要整就整八岁的。”陈子锟傲然道。
刘师培哑然失笑,重新找了一本高小课本给他,陈子锟快速翻完一遍,道:“学完了,出题。”
见这车夫如此有自信,刘师培索性出了一张高小毕业生才能答得出的国文试卷,陈子锟拿了钢笔,下翻飞,笔走龙蛇,刘师培接过试卷一看,大惊失色:“你过学!”
试卷的字迹隽秀硬朗,颇有颜筋柳骨之风,没有受过十年以教育的人,是绝不能写出这样的字来的。
陈子锟挠挠头:“我不记得以前是否读过。”
刘师培继续追问,陈子锟便告诉他自己两年前曾经坠马失忆,但却隐去了当土匪这一段。
“可惜啊,可惜,或许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呢,竟然流落至此,咳咳。”刘师培扼腕叹息,又拿来毛笔和砚台宣纸,让陈子锟写毛笔字来看。
结果却大失所望,虽然陈子锟的硬笔法很是规整,但毛笔字却是一塌糊涂。
“看来你是在新式家庭长大的,真是可惜啊。”刘师培再度叹息。
但这个可惜和前面一句里的可惜完全是两个意思,通常海或者广东一带的洋行买办家庭,会让儿女全盘西化,信基督教,学英文,吃西餐,写字都用自来水笔,陈子锟很可能就是出身在这样的家庭,这些年战乱频繁,导致富家公子流落民间,而他的这种身份背景,其实更适合学习胡适那一套东西,而不是师从刘师培。
既然如此,那就教他一些更深的东西,刘师培把那些课本都收了起来,重新拿了一本《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递给陈子锟,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开始正式给这位学生讲课。
从刘教授家出来,已经是满天星斗,大雪初霁,天气格外寒冷,简直滴水成冰,陈子锟大踏步的在星光下走着,嘴里呵出一团团白雾来,忽然前面路边站起两个黑影来,身材魁梧,声若洪钟:
“尊驾可是纵横关外的双枪快腿小白龙?”
第一卷旧京第二十四章比武
突然冒出俩不速之客,陈子锟立刻警觉起来,先往墙角一站,确保自己身后无虞,这才问道:“正是在下,二位找我有什么指教?”
两条汉子腰间板带杀的紧紧地,裤、腿带、鱼鳞洒鞋,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说话客客气气的:“我们师父听闻尊驾大名,想会会您。”
说着一张帖子双手递过来,陈子锟接了,展开一看,面寥寥几个字写的很潦草,文法也不工整,但意思到了,无非是久闻大名,想以武会的江湖客套话,地点设在天桥西边的陶然亭,时间就在明天中午,署名是齐天武馆于占魁。
陈子锟根本没听说过于占魁的名字,但稍微一动脑子就能想出来,这家伙肯定是马家请来找回场子的,他一拱手道:“我一定到。”
两个汉子一抱拳去了,步伐矫健,分明是走着查拳门的连跳步,不过陈子锟没正规拜师练过武,只能看出来这俩人是练家子,而且工夫不弱。
回到大杂院,陈子锟把帖子给赵大海看了,赵大海当即大惊失色:“你答应了?”
陈子锟纳闷道:“我当然答应了,不就是打架么。”
赵大海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打架,于占魁分明就是马世海请来对付你的,明天肯定要趁着比武的机会取你性命,马家碍着洋人医生的面子不敢私下里对付你,就想出这一招来,真是狠毒。”
陈子锟道:“那个于占魁很厉害么?”
赵大海道:“何止是很厉害,他是沧州人,自幼好武,拜师无数,各种拳法都精通,来北京后踢遍各处武馆无人能敌,从此号称脚踢天下好汉,拳打五路英雄开了一家武馆叫齐天,取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意思。”
陈子锟冷笑道:“这么说我还真想会会他。”
赵大海见劝不住他,只好说:“既然这样,躲是躲不过去了,明天一早我去找师父,请他老人家出马,到时候万一有个闪失,也有人照应。”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杏儿端着饭菜进来,一海碗小米稀饭,稠的能插进筷子,两个大窝窝,一根葱,一碟大酱,两个煮鸡蛋,都是热的。
“哟,咋还给我留了饭呢。”陈子锟早已饥肠辘辘,招呼杏儿道,“一起吃。”
“不了,吃过了。”杏儿的脸忽然红了,声音低的像蚊子,“慢慢吃,明天我再来收拾碗筷。”
……
马家,客厅的太师椅大马金刀的坐着一位客人,脑袋锃亮,不光没有头发,连眉毛胡子都剃得干干净净,塌鼻梁,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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