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第六混成旅的人所言不虚,土匪的火力比官兵还要猛烈,陈子锟在关东的时候用过日造金钩步枪,日本人的武器精度高,子弹口径小,后坐力也小,算得好枪,不过土匪哪里来的这么多日本造步枪,山东又不是关东,搞不到日式武器啊,难道是土匪从驻青岛济南的日本军队那里抢来的?这更不靠谱了。
怀着深深的疑惑,陈子锟继续向前走,远远的看到官兵封路,穿灰布军装的大兵们斜挎着步枪,封锁了道路,不过这难不倒陈子锟,他尾随着当地人轻而易举的从田埂里越过了封锁线,进入到下一个村子里。
一见货郎进村,小孩子先围了来,陈子锟清清嗓子甩着拨浪鼓开始唱:“三斤苹果两斤梨,吃完只剩两堆皮;张飞买马张飞骑,关公不买干着急……”村里来了卖货郎,大嫂媳妇们都出动了,拿着头发、烂布头来换针头线脑小镜子,这下陈子锟可抓了瞎,他可不清楚行情,不过好在这里民风朴实,买卖之间没那么多讨价还价,倒也能糊弄的过去。
被女人孩子围在中间的陈子锟一边卖货,一边打听情况,他装作拉家常的样子,不经意的把话题引到火车大劫案,令他失望的是,村民们对外面的事情丝毫不知,也不关心,倒是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蹲在不远处的土墙抽着旱烟袋盯着这边看个不停。
突然有个大嫂问道:“卖货的,王老三怎么没来,这个是他的挑子,俺认的。”
陈子锟随机应变的本事也不是盖得,立刻接道:“三哥病了,我是他老表,替他一回。”
大嫂也就是随口一说,自然敷衍了过去,再看土墙那边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陈子锟心中有了计较。
卖了一堆针头线脑,陈子锟挑着担子向村后走去,他能察觉背后有人跟着,但却不露声色继续前行,走到高粱地里的时候,前面跳出一条大汉来,短打衣衫,腰里扎着英雄带,插着盒子枪,枪柄还系着红绸子。
陈子锟故作惊慌,撂下挑子转身就走,后面也跳出一个人来,正是村里那个盯了自己老半天的男子,脸挂着猎人般得意的笑。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陈子锟反倒镇定下来,抱拳朗声道:“两位好汉,辛苦。”
他突然来这么一手,两个土匪反倒愣了,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这个货郎怕是不简单啊。
“你是干什么的?”带枪的汉子喝道。
“我是来赎人的。”陈子锟道。
“赎什么人?”带枪汉子眼珠转了转,似乎有些惊讶。
“咱们山寨前天做了一票大买卖,其中有一张花票是我的女人,我是来拿钱赎人的。”陈子锟倒也敞亮,开门见山就把目的说了出来。
那汉子下打量他一番:“你不是官军的探子?”
“不是。”
“小坡,搜搜他。”汉子说着,手按在了枪柄。
男子前熟练无比的搜索着陈子锟身每一个部位,自然是一无所获,他沉默着摇摇头。
“没带钱你赎什么人?”带枪汉子忽然横眉冷目起来。
陈子锟丝毫无惧,笑道:“我刚从北京来,不知道贵宝地的规矩,也怕走错了山门,认错了人,见着人了,钱自然就有了。”
汉子下下打量他很久,脸阴晴不定,陈子锟始终淡然面对,笑呵呵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好,我就带你去见,不过要把你绑,眼睛蒙。”汉子道。
“老大,我懂,这是规矩。”陈子锟很配合的伸出了手,任由对方将自己绑了起来,脸也蒙了一块黑布,牵着他翻山越岭兼绕圈,走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抵达目的地。
陈子锟先被晾了十分钟,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很多人走了过来,然后是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怒喝:“怎么把个探子给带来了,拉下去崩了!”
第四卷军阀第三章悍匪孙美瑶
陈子锟心中一凛,心道糟了,能在匪巢里如此发号施令之人,定然是匪首,不加审讯就要枪毙人,说明此人性格鲁莽,专横跋扈,和这种人是无法讲道理的,而自己面蒙黑布,双手被缚,一身武功都施展不出来,想反抗都没机会。
难道老子一世英名,真要死在这小小匪窟里么!
一个土匪前一脚踹在陈子锟腿弯,硬是没踹动,然后就听到步枪拉栓的声音,紧接着是土匪声色俱厉的吼声:“跪下!”
陈子锟知道,这是要枪毙自己了,这种场面他经过不少,当初在关东混的时候,绺子里也经常枪毙官军的探子,遇到痛哭流涕下跪求饶的,往往都是直接一枪崩了,没啥好说的,要想活命的唯有一个办法!
“哈哈哈哈!”就在枪口顶到陈子锟后背的时候,他猛然狂笑起来,笑的酣畅淋漓,丝毫也没有即将被枪毙的人应有的觉悟。
匪首果然中计,一声厉喝:“住手!”
陈子锟暗叫侥幸,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你笑个啥?”匪首问道。
“我笑你浪得虚名,堂堂一个大寨主,竟然不懂江湖规矩。”陈子锟笑够了,才冷冷的答道。
这下匪首可毛了,围着陈子锟转了几圈,语气很冲的质问道:“你说,老子哪里不懂江湖规矩了,你若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老子就放你一马,若是胡咧咧,老子就活剐了你!”
陈子锟丝毫不惧,鄙夷道:“老子是来赎人的,你绑了肉票还要绑苦主,这算什么道理,难道咱们山东好汉就是这么做买卖的?”
匪首冷哼一声:“你说你是苦主?”
“对,老子是苦主。”陈子锟气定神闲。
“放你娘的屁!你小子是官军的探子,你在临城车站旁边的剃头摊子推了个秃头,当老子不知道啊。”匪首忽然暴怒起来。
陈子锟一惊,土匪果然厉害,眼线都放到临城去了,如此看来,自己的底细人家已经了若指掌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了。
“哈哈哈,大寨主帐下果然有千里眼顺风耳,不错,老子确实是北京来的苦主,我的女人叫沈鉴冰,就在蓝钢快车,被贵寨接了去,我是来赎人的。”
“赎人,那你为啥要扮成货郎?”
“废话,我穿一身军装进来,早被你们崩了。”
匪首愣了一会,显然脑子转不过来弯,不过很快就有人在旁边阴阳怪气的问道:“既然是来赎人的,那你正大光明的来就是,乔装改扮,分明是探子。”
“对,你就是探子!”匪首道。
陈子锟叹口气,道:“可悲啊,偌大一个山寨,竟然没有一个明白人,我化装成货郎,不是为了打探情报,而是为了躲避官军,如今案子闹得这么大,北京海的洋人都惊动了,官兵封山,苦主就算想拿钱赎人也进不来啊。”
“有点道理啊。”匪首的情绪似乎有些缓和了。
陈子锟接着道:“如果我真是探子,就凭贵山寨的兄弟,恐怕没那么容易把我请来。”
这话激怒了匪首,大喝一声:“把他解开!”
陈子锟脸的黑布和手的绳索终于解开,突如其来的明亮让他的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只能眯起眼睛打量周围。
这是一处山坳里搭起来的草棚,地摆着几个简陋的木头桌椅,眼前这帮横眉冷目散发着嚣张气焰的就是做下临城火车大劫案的土匪们了,比起关东同行来,山东的土匪要寒碜一些,身的衣服千奇百怪什么都有,长袍马褂、旧军装、破西装、唱戏的行头,甚至还有女人的衣服都穿在身,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盒子枪、左轮、独撅牛、土炮、以及崭新的日本造三八式!
出乎意料的是,匪首是个极其年轻的后生,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头戴黑毡帽,身穿天青色大褂,下摆撩起来塞在腰间牛皮板带里,浑身下透着利索,不过眉宇间透着一股憨直之气。
“看你这块头,是个练家子?”匪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子锟问道。
“练过一些微末的外门功夫而已。”陈子锟话说的谦虚,语气可一点也不谦虚。
匪首点点头,在他面前踱了两步,忽然一记直拳打过来,拳头未到,罡风已到,陈子锟就觉得脸一阵刺疼,头发都向后掠起了,他没有丝毫犹豫,挥拳迎击,两只拳头硬碰硬的撞在一起,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两人齐刷刷的后退了几步,陈子锟只觉得虎口生疼,整个拳头都麻了,出道这么久,他还没碰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
匪首显然也有些惊诧,要知道他这一拳是可以打死一头牛的,没想到对方居然能从容接下,看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练家子,他不由得兴奋起来。
“朋,看招!”匪首身形一闪,如同下山猛虎般扑了过来,拳拳带着劲风,动作刚猛无比,陈子锟看出对方使得是少林拳的路子,功底相当扎实不说。更有一身天生神力,在这深山老林的匪穴之中能遇到如此难得的对手,陈子锟的斗志也被唤醒了,长啸一声迎了去。
两人拳来脚往打得精彩无比,看热闹的土匪们时不时叫一声好,寂静的山林被惊动,无数飞鸟冲天而出,忽然之间,正在打斗的两人停下了,土匪们就看到陈子锟手拿一把盒子枪正瞄着大寨主的胸口。
匪首愣住了,因为这把枪是自己的。神不知鬼不觉就在打斗之中被对方摸了去,可见人家的功夫还是技高一筹,现在只要人家一勾手,自己这条小命就算交代了。
周围全都安静下来,土匪们虎视眈眈,恶狠狠瞪着陈子锟,谁也不敢说话。
陈子锟忽然笑了:“大寨主,我一时技痒想秀秀枪法,你不在意。”说完这话,也不待匪首同意,瞄也不瞄,看也不看,抬手就朝天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土匪们纷纷举起了手中枪,可匪首却举手喝道:“住手!”
一秒钟后,天掉下来两只死鸟,一箭双雕!这枪法没的说。
盒子枪在陈子锟手里飞速转了几个圈,枪柄朝着匪首递了过去:“大当家的,献丑了。”
匪首两只牛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接过枪笑道:“朋好俊的功夫!摆酒,入席!”
陈子锟终于松了一口气,过关了。
……
山间草棚下,土匪们摆下酒席,粗笨桌子,一坛酒,几个茶杯,一盘猪头肉,一盘馒头,简单至极。
陈子锟扫了一眼,将茶杯盖反过来卡在杯子,又拿起筷子横放在酒杯,拱手道:“三老四少,辛苦,辛苦。”
一直站在匪首身后的老土匪眼中精光一闪,前伸出右手,但食指是弯曲的,和陈子锟握握手问道:“敢问这位老大贵姓?”
陈子锟道:“免贵,在家姓陈,出外姓潘”
老土匪更加客气了:“敢问老大是在家里的么?”
陈子锟道:“好说,沾祖师爷的灵光。”
老土匪道:“贵家师是哪一位?”
陈子锟道:“在家子不敢父,出门徒不敢言师,家师姓李,厚下僖。”
老土匪倒吸一口凉气,抱拳道:“原来是通字辈的师叔,怠慢了,怠慢了。”
陈子锟笑道:“好说,好说,都是自家人。”
刚才这一番对话是青帮唠海底的切口,枣庄一带靠近京杭大运河,而运河历来是青帮的地盘,所以在这里遇见青帮弟子也不足为奇。
不过匪首却有些糊涂,挠着剃得铁青的秃瓢脑袋问道:“叔,嫩说的啥?”
老土匪道:“红花青菜白莲藕,这位老大是在青帮的,论起辈分来,我得称呼他一声小师叔,他的老头子就是当年的光复军少将司令李征五,那是和孙文先生平起平坐的人物。”
匪首肃然起敬,向陈子锟抱拳自我介绍道:“我叫孙美瑶,抱犊崮的寨主。”
陈子锟亦抱拳行礼:“在下陈子锟。”
“陈老哥,你的功夫哪里学的,能教我两招么?”孙美瑶居然先提到了这个话题。
陈子锟道:“我师从精武会霍元甲,迷踪拳没有传内不传外的规矩,既然大当家的想学,那我就献一回丑了!”
说罢一拧身子又下了场,将一套迷踪拳演了一遍,刚才是拼死相博,固然精彩,看美观性不够,现在他是刻意表演,动作自然行云流水,连绵不断,练的酣处,只见满场都是人影,衣袂飘飘,风声不绝于耳,看的众土匪眼睛都直了。
一套迷踪拳练完,陈子锟收了招数,如同漫山野鸟归了巢,孙美瑶鼓掌道:“好!”
众土匪也大声叫好。
“见笑了。”陈子锟重新入席,孙美瑶端起大碗敬酒:“陈老大,干。”
“干!”陈子锟端起碗来咣咣咣喝了下去,亮出碗底。
“爽快!”孙美瑶卷起袖子,又倒了两碗酒,如此连干三碗,陈子锟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酒是山里人自己酿的包谷酒,极其浓烈,再加山风一吹,头!
“老大拳脚厉害,枪法厉害,喝酒也厉害!我佩服。”孙美瑶一拍桌子:“来人呀,把我嫂子请来。”
第四卷军阀第四章五张花票
片刻之后,鉴冰被带了来,她一眼就认出了陈子锟,但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恐惧或者惊喜的样子,而是白了他一眼道:“哟,你咋才来啊。
陈子锟心念一动,顿时明白过来,鉴冰可不是寻常良家妇女,人家是海滩见过大场面的头牌,又出洋数年,什么世面没见过,岂能被几个小土匪吓得乱了阵脚。
“我这不是来了么,怎么样,没饿着冻着。”陈子锟说着,下打量鉴冰,只见她外罩风衣,里面隐约露出丝绸睡衣的边角,脚下是一双拖鞋,看来劫案发生之时,土匪的动作挺快,连给旅客们穿衣服的时间都没留。
“兄弟们都挺客气的,吃的喝的一点没亏待我们。”鉴冰说道,一副道大姐头的气派。
看鉴冰的精神状态,似乎也不像是受过虐待的样子,陈子锟便松了一口气,转而向孙美瑶道:“大当家,咱谈正事。”
孙美瑶一愣:“什么事?”
陈子锟道:“我是来领票的,当然谈水头,大当家的尽管叫票,我都接着。”
孙美瑶伸出大拇指赞道:“陈老大,实在人!好,我也不瞒你,嫂夫人这样的花票,我们山寨一般叫票一万现洋。”
陈子锟沉吟片刻道:“兄弟们做一票大生意不容易,这样,我再加一半,给你们一万五,现在军队封锁的严,这么多银洋运不进来,还是金条方便,十五根大黄鱼,随后送到。”
孙美瑶眼睛里闪耀起金色的光芒,兴奋道:“老大,你太敞亮了,我服你!”众土匪也都交口称赞。
忽然孙美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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