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是用英语说的,陈子锟立刻改用英语对答:“我是1915届的,后来在北大试读过一段时间,跟辜鸿铭教授学过英语。”
“我说嘛,你的英语很地道,原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顾维钧兴奋起来,不由得多打量了陈子锟几眼,“为什么会从军呢?”
“我是为洗雪巴黎和会之耻才投笔从戎的。”陈子锟一句话就完美的回答了顾维钧的问题。
徐世昌微微颔首,向顾维钧投来探询的目光,顾维钧庄重的点了点头。
“来人啊,笔墨伺候。”大总统一声令下,侍从官们忙碌起来,将一份中英文写成的文件铺在案子,徐世昌提起毛笔在下方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掌印官捧来一个长方形的楠木盒子,里面尽是中华民国大总统的各种印信,徐世昌从中挑了一颗,在名字下方盖了一个鲜红的戳子。
“好了,剩下的就是我们外交部的事情了。”顾维钧接过侍从官双手捧来的推荐,又双手捧给陈子锟:“拿好,凭这个可以就读美国西点军校。”
陈子锟看看吴佩孚,后者微笑着看着他,眼中尽是长辈般慈祥的关怀。
“谢大总统,谢顾公使,谢玉帅栽培!”陈子锟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淌出来,大帅待自己真是恩同父子啊,留学美国这么大的事情,转眼之间就给办好了,想想真是像做梦一样。
“不用谢我,好好学习,为国争光。”吴佩孚拍拍陈子锟的肩膀,殷切希望都在其中。
事情办妥,大总统另有公务,顾维钧陪着吴佩孚和陈子锟出了紫光阁,三人在中南海里漫步着,顾维钧说道:“远渡重洋,可是个辛苦差使,小陈准备好走哪条路线了么?”
陈子锟谦虚道:“学弟未曾远游,没有经验,还请学长指点一二。”
顾维钧道:“有两条线路,一条是乘船向东横渡太平洋,中途停靠日本和火奴鲁鲁,先到美国西海岸的旧金山,然后乘火车横贯美国大陆,抵达东海岸边的纽约;还有一条线路是向西穿越印度洋,走红海地中海先到欧洲,然后经北冰洋直达纽约,你想选哪个?”
陈子锟道:“我想多游历一下世界,就走西线。”
顾维钧笑道:“玉帅,有没有足够的经费让你的学生周游列国啊?”
吴佩孚道:“读万卷,行万里路,多出去走走我是支持的,至于经费问题,公派留学自然由陆军部出资了。”
顾维钧道:“那再好不过了,正好我下个月赴伦敦出任驻英公使,不如结伴同行。”
第三卷戎机第三十一章出息了
对于顾维钧的热情相约,陈子锟自然是满口答应,在新华宫门口,这个国家最著名的外交官和最善战的将军握手告别,各自车离去。
回去的车,吴佩孚宛如慈父一般对陈子锟唠叨个不停:“子锟啊,我就要赴洛阳练兵去了,你照顾好自己,洋人的东西,好的要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算了,陆军部准备了五千大洋,旅费和学费都在里面了,我私人再赞助你五百大洋,可要省着点花啊。”
陈子锟鼻子一酸,哽咽道:“玉帅……”却说不出话来,吴佩孚平日生活清苦,吃喝穿用与士兵无异,第三师更无克扣军饷之事,五百大洋对吴佩孚来说,并非小数字。
“好了,远渡重洋可要当心身体,等你学成归国,我为你接风洗尘。”吴佩孚爽朗的笑笑,拍拍前座:“停车。”
汽车靠边停下,吴佩孚道:“留学在即,千头万绪,你就不用回军营了,去准备行李,和亲朋好们也告个别。”
“玉帅,那我就在这儿下车了。”陈子锟跳下汽车,目送吴佩孚专车渐渐消失在远方,初秋的北京,繁华依旧,一群鸽子从树梢掠过,冲向广阔无垠的碧空。
叫了一辆洋车直奔紫光车厂,进了大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子锟疾步前给那人一个熊抱:“大海哥,你回来了!”
来者正是赵大海,他退后一步哈哈大笑,打量着陈子锟道:“几个月没见就挎洋刀了,有出息!”
宝庆在一旁说:“大锟子,大海哥难得回来一趟,今儿你别回兵营了,咱们兄弟好好喝一场。”
陈子锟笑道:“正好我有几天假期,咱们哥几个好好聚聚。”
杏儿在后院招呼道:“开饭了,大老爷们都进来。”
兄弟三人携手进了后院,初秋天气正是凉爽之时,饭桌就摆在院子里,车厂重新开办之后,生意蒸蒸日,生活水准也了一个台阶,桌子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还有一坛二锅头。
坐下之后,二话不说先干了三杯,赵大海道:“家里的事儿我听说了,薛大叔沉冤得雪,不容易,为这个咱们得再干一杯。”
“嗯,这杯酒敬薛大叔,希望他老人家九泉之下瞑目。”陈子锟提议道,三人拿起杯子浇在地,气氛有些肃然。
“说点好消息,你们猜谁来信了?”薛宝庆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晃了晃。
陈子锟眼睛一亮:“小顺子的信!”
“呵呵,我还没拆呢,等着你回来再看。”宝庆把信递了过来。
信封的字迹娟秀工整,绝非出自李耀廷的手笔,陈子锟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目十行的看下去。
信的内容很短,李耀廷说自己做股票生意发了大财,已经今非昔比,不过生意太忙不能回来,只能汇来一笔款子请宝庆帮忙修缮母亲的坟墓。
信封里附带着一张汇丰银行的本票,面额一千元。
“啧啧,小顺子也有出息了。”宝庆脸荡漾着笑意,儿时的伙伴发了洋财,比他自己发财还要高兴。
陈子锟却望着那一笔蝇头小楷发呆,这字迹,有些眼熟啊。
“来,为小顺子发洋财走一个。”宝庆举起杯,陈子锟从恍惚中醒来,赶紧端起酒杯:“走着。”
又喝了一杯,陈子锟抹抹嘴,道:“还有个事儿,我给大家说说,杏儿,王大妈,你们也过来。”
“啥事啊,这么大动静。”杏儿解了围裙,又招呼端菜来的王大妈一起坐下。
陈子锟从兜里掏出一个锦缎封面的折子,打开来向众人展示:“这是大总统给我开的推荐,不日我就要赴美留学了。”
“啊!大总统开的啥啥?”宝庆的眼睛瞪得溜圆,望着推荐下面的大印和签名倒吸凉气。
一贯镇定自若的赵大海也乱了方寸,咣当一声把酒杯放下,酒水四溅:“留学美国,那不是和詹天佑詹总工是同学了么。”
陈子锟笑着解释:“不是,詹总工是耶鲁大学毕业的,我是到西点军校学习军事,不搭界。”
杏儿兴奋道:“大锟子你太厉害了,人家都说到日本留学是镀银,到美国留学是镀金,你镀了一层金回来,那不得当九门提督啊。”
王大妈更是高兴的直抹眼泪:“这孩子,真是出息了。”
陈子锟道:“这一去就是好几年,以后大伙儿不能经常见面了,趁着我在,咱们好好喝一场。”
“对,走着!”大伙儿共同举起了酒杯。
……
这一场酒喝的是天昏地暗,宝庆醉的不省人事,被抬进屋里挺尸去了,赵大海东倒西歪,神智却还清醒,拉着陈子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
“大锟子,你们北大有个叫李大钊的先生?”赵大海道。
“有啊,怎么,你认识他?”陈子锟一愣。
“哦,没事,随便问问。”赵大海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那啥,我晚和铁路的伙计还有个场,先回家歇着了,明天再过来和你喝。”
“那行,大海哥你还能走么,我让人送你。”正好前院有歇班的车夫,陈子锟安排了一辆车拉赵大海回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量也涨,陈子锟虽然一斤二锅头下肚,但丝毫不觉得醉,反而有些兴奋,看看时间尚早,便出门去找自己名义未婚妻夏小青去了。
夏家父女已经搬离了龙须沟,就住在头发胡同一所小三合院里,陈子锟来到小院门口刚要敲门,忽然突发奇想,趴在门缝朝里面看去。
夏小青正蹲在地,手里捧着一个没长毛的小鸟,慢声细语的说着话:“小鸟啊,你怎么了,你妈妈不要你了么?”
小鸟叽叽喳喳一阵鸣叫。
“哦,不是啊,是从窝里掉出来的,不要紧,姐姐帮你回家。”说着,夏小青身子一拧,一个旱地拔葱就了房,紧接着一个吊挂金钩,把小鸟放回屋檐下的鸟窝里。
陈子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夏小青脸色一变:“谁!”手一扬,暗器飞来,陈子锟猝不及防,就觉得眼前一花,啥也看不见了。
暗器是一枚土坷垃,砸在门化成无数细碎的粉末,迷了他的眼睛。
夏小青跳下房,蹬蹬几步窜来打开门一看,只见陈子锟捂着眼睛蹲在地,顿时笑道:“是你这个坏蛋啊,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
陈子锟道:“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你别瞎揉眼睛,让我看看,燕子门的独门暗器只有我自己能解。”夏小青煞有介事的吓唬他,掰开陈子锟的眼皮,轻轻往里面吹了一口气。
陈子锟眼泪直流,终于看到了夏小青略带调皮的笑脸,红扑扑的尤其可爱。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夏小青佯怒道,转身就走。
陈子锟赶紧追过去:“有事找你,再过几天我就要出洋留学了,你看,要不要咱们先把事儿办了。”
“什么留学?办什么事儿?”夏小青没回过味来。
“我要去美国了,大概四五年时间才能回来。”陈子锟站在原地,很认真的说道。
夏小青愣了一会,傻呆呆的问道:“美国在哪儿?远么?”
陈子锟道:“美国在地球的另一端,很远,坐船要走几个月。”
“这么远,怕是得有十万里?”夏小青幽幽的说。
“差不多,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所以咱们的婚事……”
“你不想要我了是!”夏小青突然生气了,转身就跑,陈子锟紧随其后,眼睁睁的看着这位轻功高手绊倒在门槛。
夏小青可不是装的,心乱了,啥轻功都是白搭,狼狈不堪的爬起来,眼泪就哗哗的下来了。
陈子锟赶紧前哄她:“怎么话说的,这就眼泪啪嗒的?”
夏小青道:“你出国留洋,找你的洋婆子去,我没过学,配不你。”
陈子锟目瞪口呆,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自己还没想过在美国沾花惹草的事情,夏小青就提前预料到了。
一番好言抚慰,夏小青终于和缓了一些,不过还是号称自己扭了腰,让陈子锟抱,陈子锟无奈,只得就范,刚把她抱起来,就听到身后一身干咳。
不知道啥时候夏师傅已经回来了。
夏小青顿时红了脸:“爹,我腰扭了。”
“燕子门的传人,居然能扭了腰?”夏师傅的表情似笑非笑。
夏小青讪讪的从陈子锟怀里挣脱出来,岔开话题道:“爹,陈子锟他要去美国留学了。”
“哦?”夏师傅眉毛一扬,点头道:“出国留学是大喜事,应该喝一杯。”
“好,我去打酒。”夏小青转身就跑,哪有半点扭了腰的样子。
目送女儿离开之后,夏师傅却叹息道:“孩子,我看这桩婚事还是算了。”
陈子锟大惊:“这是如何?”
夏师傅道:“虽然大叔我读不多,但也知道门当户对的道理,本来觉得你们俩是江湖儿女,情投意合,看来大叔错了,你是九天鲲鹏,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我们家小青配不你。”
陈子锟急道:“我陈子锟可不是陈世美之流,再说……”
“不用说了,这事儿回头再议。”夏师傅打断了陈子锟,态度非常坚决。
第三卷戎机第三十二章夏家往事
气氛有些尴尬,陈子锟大为失望,本来他来找夏小青,是想说趁自己出国之前把婚事定了,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了,这也是为了夏家父女考虑,毕竟老爷子身子骨不好,一直惦记着女儿的终身大事。
可现如今自己摊出国留洋的大好事,夏师傅却要退婚,陈子锟能高兴的起来么,他耐住性子道:“大叔,您可不能这样独断专行,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说定就定,说散就散。”
夏师傅却怒了:“小青是我的女儿,我不做主谁做主,这事儿没得商量。”
陈子锟没料到平日一副老好人模样的夏师傅蛮横起来居然如此油盐不进,气的他拳头捏的啪啪响。
“怎么,想动手?进招。”夏师傅向后退了一步,摆出一个白鹤晾翅的架势,陈子锟气的鼻子都歪了,心说我再憋屈也犯不和您一个生病的老人动手啊。
“得,我走还不成么?”话不投机半句多,陈子锟转身便走,刚出大门就看见夏小青一蹦一跳的回来,手里甩着个酒葫芦。
“不陪我爹唠嗑,干啥去啊你。”夏小青问道。
陈子锟道:“你爹要退婚,我先走了。”
“什么!”夏小青眼睛瞪得溜圆,把酒葫芦也扔了,拉住陈子锟道:“你先别走,我去问清楚。”扭头跑进院子,就听到她爆豆般的一阵吵嚷,然后是“啪”的一声脆响,整个世界安静了。
陈子锟站在原地没敢挪窝,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去看看,哪知道大门咣当一声关了,他讨个没趣,只好闷头回去。
……
夏小青挨了爹爹一巴掌,虽然打得不重,但却是十九年来第一次动手打她,伤心的她趴在屋里嚎啕大哭:“娘啊,你怎么走的那么早。”
夏师傅搓着手在外面走来走去,心中懊悔不已,等了一会儿,忽然房门开了,女儿拎着个小包袱面无表情的出来,径直奔门口去了。
“站住!”夏师傅暴喝一声。
夏小青站住了,但没回头。
“你去哪儿?”
“你管不着,退人家的婚,还住人家的房子,我没这个脸。”
“小青,爹是为你好。”
夏小青猛然回身,连珠炮一般说道:“为我好就不该退婚,为我好就不该打我,为我好就不该教我武功,把我养的像个男人一样,没人喜欢没人爱,这样你就满意了!”
夏师傅怔住了,良久才叹道:“女儿,是爹爹错了,爹不该打你,你先把东西放下,听爹爹讲一个故事好么。”
夏小青没有坐下,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二十年前,有个穷小子和大户人家的小姐私定了终身,却被女方父母所不容,被迫四海为家,后来在流浪途中诞下一女,再后来,那小姐听说母亲亡故,回家祭拜之际,被父兄擒住……”
说到这里,夏师傅哽咽了,有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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