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银子,而且销路并不是很好。
汉阳铁厂虽然每吨焦炭出到了十六两白银的价钱,但这烧出的焦炭从萍乡将煤运到汉阳,船费、水脚和搬倒费用每吨就得需八两多银子,由于工艺落后,萍乡当地的炼焦炉每两吨才能烧出一吨多一点焦炭,而且煤焦油等副产品根本没有回收利用。
林铄听着文廷式详尽的介绍,逐渐弄明白萍乡煤矿陷入困境的原因,这也是近代中国工商业普遍遇到的难题,运输困难,这就是东南沿海和沿江地方经济发展较快,而越往内陆越困难的主要原因。
要致富,先修路。
后世的这个口号还是很有科学道理。
在没有汽车的时代,这路指的是铁路,而修建铁路需要大量的投资,每公里铁路的投资大约在三万两白银左右,想修路的地方拿不出这么大的资金,而比较有钱的买办们往往集中在上海、广州、天津等通商口岸,很少有人有在内地投资的远见和魄力。
盛宣怀在这个年代算是有见识和胆量的人,但他有个致命的缺点,实际上盛宣怀长袖善舞,花得尽是别人的资金。盛家出身官僚,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商人。
而且盛宣怀比较贪财,不能容纳股东一起致富。
比如华盛纺织总厂,1894年重建时改为招股官督商办,最初盛宣怀只有二成多股份,但在盛氏的主持下,财务连年亏损,盛宣怀通过出售、转租、更改厂名等一系列手法,并挪用他掌管的轮船招商局公产,将其他股东的权益侵吞为己有,逐步将华盛纺织总厂变成了盛家的私产。
盛宣怀正是利用自己的国企总办职位,靠着贪墨、挪用公款这才发家致富,但其对所掌管的企业发展却毫不关心。
北洋开办的上海轮船招商局当初在唐廷枢手中,每年能添置两、三艘新船,规模和效益都已超过了英商太古洋行和怡和洋行,但到了盛氏手中,十几年再没买一艘轮船,经营rì惭萎缩,每年上百万的利润都被挪作它用。就这么一个经营者,李鸿章却将其称为“商业奇才”,真乃咄咄怪事,也就是大清国才能出这样的人才罢。
盛宣怀贪钱越多,在官场的地位越稳固,这不,连湖广总督张之洞都将他当成宝似的请去主持汉阳铁厂,盛宣怀正是借着官势官威,逼迫萍乡地方的小矿主们将矿山卖给新成立的安源矿务总局。
名义让这家矿务总局属于汉阳铁厂的国有资产,最后只能变成盛家的提款机。
林铄看不上盛宣怀这样的国企贪官,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盛宣怀为了捞钱不择手段,几年后将汉阳铁厂名下的大冶矿山大部分抵押给了rì本人,使得rì本人逐步控制了大冶铁矿,仅在一战期间依靠大冶铁矿的铁矿石差价,rì本人就从中赚取了近三亿美元的巨额利润。
rì本走狗!汉jiān!这些词戴到盛宣怀头上一点都不冤,每当林铄读到这些历史的时候,恨得都牙痒。
出于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基本觉悟,林铄都要出手对付盛宣怀。
他此举是出于义愤,而文廷式则是与自身的利益有关,另一个张季直则是不耻盛氏的为人,但三人的目的和对付的人就只有一个。
“萍乡煤矿想真正运转,最少需要八百万!一座大型煤矿所需机器设备就得四、五百万,而建一条通到株洲的铁路,这段铁路也得要二、三百万。”林铄在心中盘算半天,这才抬起头来说道,“而盛宣怀手里并没有钱,就算是他有钱也不可能投入到矿上。”
“所以他只能集商股或是借洋债!”张謇说道。
“集商股很难,因为汉阳铁厂一直都在赔钱,没有什么吸引力,盛宣怀只有走借洋款一途。”文廷式道,“要大造声势,阻止盛宣怀从洋人那借款,朝廷对这方面还是蛮介意的。”
“不一定,自打庚子这一乱,朝廷可不一定敢管,你不见老佛爷连那些郡王、朝中重臣都依着洋人的意思给赐死了?”张謇说道,“但有商民愿意承办,朝廷还会先济着国内,这样张大人也不能说什么。”
“招商股的事我愿一力承担,这个还请放心,区区几百万两银子我自己都能拿得出。”林铄见文廷式面露难sè,立即为他打气说道,只见文廷式立马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点,袁州是两江的地盘,两江方面要自办煤矿,量那张南皮也不好意思再伸手,砚帅那里还得请季老出马说项。”林铄将目光转向了张謇。
“这没问题,刘大帅那里由我出面。”张謇一口应承下来,“但袁州的乡绅那边还得请芸阁出面鼓动。”
林铄内心的真正目标是整个汉阳铁厂和大冶铁矿,这些他没说出来,拿下萍乡煤矿,等于是控制了汉阳铁厂的生路,到时还是让盛宣怀知难而退才好。
七、汉阳铁厂
chūn天的江宁府,秦淮河畔歌舞升平,一派繁华景象。
在原来太平天国天王府旧址上重建的两江总督署衙后花园正厅内,一脸病容的晚清重臣做了二十多年疆臣的两江总督刘坤一一身便服斜卧榻上,其长子刘能纪侍立身后,张謇、易顺鼎、福开森几个幕僚坐在下首,林铄却穿着一身五品武官补服垂手站立另一侧,神sè恭谨,心里却腹诽不已:“姥姥的,连福开森这洋鬼子都能有个座,就老子一人在这罚站!”
刘坤一却似睡非睡,眯着双眼偶尔将目光转到他身上,带着几分品味的意思。他面前的矮几上,摊着一幅张謇亲手绘制的书画:苍凉的塞外荒野,大军迎着朔风在行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站在山前唯一的枯树旁,伫立远望。
“老将扶梓出边关,复得万里旧河山;二百年后轮台路,左公柳下话当年!”刘坤一轻声读着画上的题诗,突然睁开双眼看向林铄:“这诗是你写的?”
“是,晚辈偶然所作,还望大人斧正!”林铄只得又向前探身子,作出一副请教的姿态。
“我还敢斧正什么,左文襄若是见到有人如此夸他,还不心里乐开了花,恐怕会将你引为知己呢!可惜他不能亲自读上一读。”刘坤一说道。
“晚辈说的只是实情,但凡过西北之人,定会述说文襄公当年亲率数万湘勇出边,规复xīnjiāng之事!晚生读史观及近人,唯服左文襄公一人!”林铄昂首正sè说道。
刘坤一将身子坐得直了一些,盯着林铄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你怎么是个武官?”
“晚辈承蒙祖荫,以守备之职帮办栋军营务。”林铄躬身答道,心里嘀咕这老家伙该不会借着顶头上司的名义敲打我吧?
“哦,你不说我倒忘了,当初刘省三曾写信托我关照过这事来着,你是台湾林家的人?”
“是,栋军承蒙制台大人抬爱,得以在内渡后保存重建,雾峰林家和整个栋军上下对大人感激涕零!”林铄答道,栋军得以保留,虽然得利于刘铭传的保荐,但刘坤一却实是出了大力的。
“省三临终时托付我的事,怎能不给他办?”刘坤一想到当初一起打天下的湘军元勋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不由神sè黯然。之后突然转了话题:“你怎么想起开煤矿来?”
“这主要是应袁州绅商之请,盛宣怀在上栗设官办矿务局,萍乡商民惧其侵吞民利!”林铄说道:“盛氏当初从香帅手上接过汉阳铁厂时曾许诺集商款一千万,如今三年已过,所筹商款不过十数万,而且经营无方,不过是挪用招商局官款以维持铁厂生计,今其办萍乡煤矿也不过是靠商借洋款一途,厂矿无论亏赢,总之是盛家得利。”
刘坤一并未说话,过了一会又说:“听季直说当初大生纱厂是在你一力支持下才得以开工,如今却生意兴旺,你眼光果然很好!”
“晚辈也是图利而已,只是相信季直先生的眼光和能力。”
“呵呵,商人图利,听季直一直夸你是商界奇才,我还没见过他如此夸赞一人,即使是做了山东巡抚的袁慰亭他都瞧不上嘞,听说做的几笔生意都发了大财?”
“晚辈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这种投机生意不值得季直先生这么夸赞。”林铄低头说道。
“嗯,能明白这点就好,投机取巧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老夫就答应你所请,同意开办萍乡矿务局。”刘坤一脸上浮出一些笑容,难得这小子年少得意,头脑还这么清醒,“不过,这开矿之事,两江可拿不出这笔银子,甲午年的帐还没还清,这次听说那八国联军开口竟要十万万两白银,京城还让人占着,这回赔款又是免不了的,地方本就困难,这回更拿不出银子了。”
“这开矿款项不劳制台大人cāo心,晚辈一定将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说到开矿,其他人则也插起话来,林铄的计划是煤矿投资在五百万左右,而且还要修建一条通往株洲的铁路,但这事还得张之洞同意,毕竟湖南是他的地盘。
“实在他不同意,就将铁路修到袁州,沿着赣江水运也成。”林铄说道。
刘坤一听了之后笑道:“张南皮可没你们说得那么不堪,你们修铁路不会有多大问题的。”
随即刘坤一让手下办理开办萍乡煤矿的公函和执照,并给新任江西巡抚李兴锐发公文请其协助办理。
过了几天,林铄从商务局领到萍乡煤矿的开办执照,又专程到总督署告辞。这次刘坤一独自接见,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鼓励话语,林铄正要靠辞,却听刘坤一突然说道:“把栋军也带两营去袁州,那里的绅民可不好惹,再说你们这几年在私盐中也捞了不少,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年太后过寿,你就捐上三十万以当贺礼罢,也算是个孝敬!”
林铄听着冷汗都冒了出来,敢情自己借着栋军稽查私盐之机,伙同盐商贩卖私盐之事人家早就知道,这糟老头就一句话,自己几年来辛苦贩私盐所得一小半就打了水漂,还得装作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rì哦,敢情让人揪住小辫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林铄只能乖乖地按刘坤一的意思,忍痛捐出三十万两白银。
chūn天的风轻爽的很,看着桌上林铄交出来的三十万两银票刘坤一心里更滋润,朝廷摊到两江的五十万两修缮皇宫的费用,自己转眼就给凑齐了。躺在竹制躺椅上,闻着园内的花香,他似乎就睡着了。
刘能纪将林铄送出门后,悄悄走到刘坤一身边。
“父亲大人,您这么待他不怕将您看低了?”
“屁,这小子从打心里就没瞧得上过老夫!”刘坤一眼都不睁,抬起手摸了摸桌上的银票,“这回总算是出了口胸中的恶气。”
“可他神sè间对您可恭敬得很?”
“那是他有事求着我,这小子心大着呢,他这是盯上了汉阳铁厂,老夫给他搭个台子,让他和盛杏荪唱戏,这回又轮到张南皮那老东西该头疼一回了。能不能扳走盛宣怀,还得看他自己的本事。”刘坤一把脸一仰,长叹了一声:“二百年后轮台路,左公柳下话当年。左文襄这辈子算是值啦,不知老夫何时亦能如此!”
此时在船上大骂刘坤一的林铄可想不到,自己若是能当面拍拍老刘的马屁,奉承几句好话,刘大人那一刀下来可不会下手得这么狠。
萍乡在光绪年间已经形成高坑、案源、湘东、上栗和赤山几个采煤区,每年的产煤量约在二十万吨左右,但都属于用土法开采的老式窿井,开采效率很低。
盛宣怀在戊戌变法后,见文廷式在朝中失势,即有垄断萍乡煤矿资源之心,以文家广泰福商号不能履行供汉阳铁厂煤焦合同为由,派出莫吟舫、卢洪昶为代表在上栗设立汉阳铁厂煤务局,开始利用官僚势力,公开兼并地方商户开办的煤井。
但最近一段时间,煤务局总办张赞宸发现,收购原来被矿务局挤压破产的地方商号已经变得十分困难,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两江方面又成立了一个新的萍乡矿务局,将这些原来已经破产的商户以矿井入股、矿山入股的形势都吸收进去,原来一些求着煤务局购买矿井和矿山的商户早已拿铁厂煤务局不当回事了。
张赞宸急忙跑到上海去找盛宣怀,但盛大人此时正陪着李鸿章在běijīng与洋鬼子谈判庚子赔款的事儿,一来二去,等盛宣怀回到上海,时间已过去半年,萍乡地方的矿山和煤井大部分都落入到林铄开办的两江萍乡煤矿总局手中。
盛宣怀大怒之下,指使汉阳铁厂停购萍乡煤矿所产焦炭,反而使得本就不景气的汉阳铁厂雪上加霜,亏损更巨。
林铄反倒感觉轻松起来,反正煤矿需要改造成机器开采,安顿现有的工人不成问题,而且煤矿所属矿山上许多经济林象油桐、樟树、茶园、桑园等也需要开发。盛宣怀玩这一手却是正中下怀,这样的话汉阳铁厂用不了多久,其巨额亏损连张之洞都会无法承受。
果然,盛宣怀找到了张之洞,老张怒极,刘岘庄你这不是拆我的台么?于是向刘坤一去电报相诘,结果刘坤一回电说,他感觉盛宣怀借洋款开矿不妥,正好袁州绅商有意自主集资办矿,于是就同意商民自行筹款。随后老刘向张之洞保证,萍乡商户愿以比沪煤每吨低三两的价格向汉阳铁厂提供煤炭,以济汉阳铁厂之需,所采之煤及所煤炼焦炭,将优先保证汉阳铁厂之需。
言下之意是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老张您打算,已经够意思了吧,你不能把手总伸到两江的地盘上。
张之洞碰了个软钉子,却也无话可说。
如此相持半年多,盛宣怀终于顶不住了,汉阳铁厂每月亏损十几万两白银,而且炼出的钢材还不合格,任谁也受不了。
盛宣怀主动向张之洞请辞,张之洞再三挽留,盛宣怀提出要不你把萍乡煤矿给我搞到手。
老张面露难sè,这事挺难办,那萍乡煤矿背后有刘坤一撑腰,这事得朝廷出面解决,没几年是办不成的,而且如今太后正忙着如何回宫,也没心思管咱这事。盛宣怀一见如此,只好放弃汉阳铁厂,虽然这个烂摊子对他来说也不是块肥肉,可在心里,却将林铄恨之入骨。
盛宣怀一走,汉阳铁厂再次停产,张之洞又被朝臣弹劾,说其所办汉阳铁厂花费甚靡,却是徒费钱财。老张给刘坤一去了封电报,汉阳铁厂到了今天的地步,有你刘岘庄扯后腿的原因,如今我这困难,你老刘总不能见死不救。
刘坤一将林铄叫到江宁,把张之洞的电报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