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醒的,他放不下孩子,他还没看见孩子,一定不甘心走。”这一刻,岑澜不得不承认孩子的重要,孩子是岑星的寄托,是他挣扎到现在,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岑澜没有正面回复永夜的提议,但这无非是否定了他的治疗方案。永夜看着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澜,如果我是你,就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试一试,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永夜的坚强震撼了两个儿子,但他们还在犹豫,即使主治医生就是自己的父亲,可他们还是不敢冒险。这一场赌局赌注太大,如果不成功,他们输掉的将是星星的性命,他们输不起。
“爹地,我要试试。”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秦暄推着星星走了进来,星星脸色苍白却带着笑,“爹地偏心,这么重要的事竟然都不让我参与,好歹我也是当事人嘛。”
“星星——”办公室里的三人被星星的突然闯入弄得措手不及,但看星星似有备而来,永夜倒是镇静下来。
这个小儿子,可是比另外两个心思玲珑得多。他早该想到他们都不在病房里,这孩子一定会起疑。
“爹地,我接受你的提议,做那个手术。”
星星的话无疑就是一枚炸弹,轰得岑阳和岑澜一阵头晕耳鸣。
“星星——”岑澜激动的看着那淡笑的人,“你在胡说什么?”
岑星笑得很淡定,他看向永夜,笑容加深,“我相信爹地,他一定会成功的。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反正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星星——”永夜眼中发涩,不禁用力眨了眨。
“爹地,你定日子吧。”说着,他转头看向秦暄,目光落在他已经挺起的肚子上,“我想看着孩子出生,看他长大,所以,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也要试试,我要活下去。”
岑星气力不济,但他的话却说得格外清晰,秦暄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四目相对,彼此脸上都带着静静的笑。
岑星同意接受心脏的移植手术,岑阳同岑澜有再多的犹疑,最后也只得妥协,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努力过,这样,也就没有遗憾了。
手术的日子很快到来,岑阳和岑澜早早就等在了手术室外,而他们没有看见岑星,岑星是由护士从另一个门推进手术室的。
静静的走廊上,手术门上面的红灯突然亮起,岑阳和岑澜看着那盏灯,不知过了多久才收回视线。
手术一直在进行,恍恍惚惚到了中午,秦暄给他们买来快餐,但他们谁都没有动一下。
“有咖啡吗?”
“有——”秦暄将一杯速溶咖啡递给了岑阳。
医院不让吸烟,烟瘾很大的岑阳一直捏着香烟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喝下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来分散注意力,而岑澜一上午都维持着一个姿势,连动都没动一下。
“经理,你吃点东西吧。”秦暄将快餐盒打开递了过去,岑澜仅是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了手术门上。
手术室里的人时间难熬,手术室外的人跟着受煎熬。
手术一直进行,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情形如何,随着时间的拖延,每个人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足足十个小时过去,里面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期间,秦暄又买了些吃的给他们,可还是谁都没有动一下。
天空渐渐挂上了大幕,走廊上也亮起了一排排顶灯,手术室门上的红灯毫无征兆的熄灭了,原本坐在长椅上的两人几乎同时奔向了门口。
“爹地——”
永夜穿着手术服,已经不算年轻的他在手术台上连续站了十多小时,身体明显吃不消,但他脸上那安心的神情,给等在外面的两人带来了希望。
岑澜和岑阳一左一右的扶着永夜,“爹地,手术很成功对不对?”
永夜摘下口罩,呼了口气,“如果能平安度过危险期,就有希望了。”
“我去看他。”岑澜转身要往手术室里冲,却被永夜拽住了胳膊。
“人应该回病房了。”
岑澜愣一下,转身向病房奔去,他速度太快,几次趔趄差点跌倒。秦暄愣愣的看着那疾奔的背影,悲喜交集。
“秦暄身体不能劳累,阳儿,你送他回房休息吧。”永夜拉下岑阳扶着他的胳膊。
“伯父,我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好。”轻轻的勾起嘴角,秦暄转身向自己的病房走去。
“哎……”秦暄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令永夜不忍,不由得叹息。
“爹地,你叹什么气?那都是他自找的。”岑阳虽有点同情秦暄,但心里更多的觉得他是自作自受。
永夜别了他一眼,又是一叹,“你自认纵横情场很得意,但你却没有真正领悟爱的真谛。”
“爹地,儿子只是不想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为一个人死去活来,那样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岑阳玩世不恭的态度令永夜心下一沉。
看来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舍不得见爹地失落自责,岑阳连忙哄他,“好了,爹地,是儿子还没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也许有一天儿子就能领悟到你说的那种爱的真谛了。”
“你呀……”永夜拿他没辙,“去看看秦暄那孩子吧,他有孕在身,需要照顾,我今晚就不去看他了,你让吴妈炖些补品给他。”
“是……是……爹地,儿子送你回去,然后就去执行您交下的任务。”
与永夜差不多高,却比他壮实的岑阳,半搂半抱的一路护着疲惫的永夜前行。
永夜靠在岑阳身上,突发感慨,“我的阳阳真的长大了。”
岑阳满脸黑线,“爹地,你儿子我已经二十有八,是个男子汉了。”怎么说得他跟个孩子似的。
永夜只是笑,浑身的疲惫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不年轻了。可还有事情惦记着,即使累得睁不开眼,也睡不安心。
“阳阳,去看看秦暄,那孩子苦啊。”
“是,爹地,儿子记住了,你安心睡吧,我送你回去之后,就去看他。”眼见永夜坐在车里累得迷迷糊糊还惦记着秦暄,岑阳不禁有些吃味。
那个傻得不行的秦暄怎么这么招爹地疼?
秦暄很傻,但他自己觉从来不知道。
独自回到房间,窗外华灯异彩,秦暄靠在床上,面对窗户,轻轻摸着腹中安静的小东西。
“宝宝今天好乖,都没有闹我。”你是不是也知道今天是个极不寻常的一天呢?
“宝宝,星星的手术很成功,他很快就会渐渐康复了,有他护着你,疼着你,你应该不会再被嫌弃,你会很幸福的……我也不用担心了。”
从毫无所觉,到腹部渐渐隆起,孩子在他腹中几个月了,那种血脉相连的牵系,让他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有了很微妙的感情。这些日子,他最担心的就是如果岑星去了,岑澜不要孩子怎么办?左思右想,他打定主意,如果岑澜不要这孩子,他便自己抚养他长大。
现在岑星手术成功了,他本该了了一块心病,却又满心迷茫。
孩子……
岑澜……
哪个都是他要不起的,也不能奢望的。
012 岑星的手术(2)
术后,岑星一直处于昏迷中,秦暄每天都会去看他,但每每看见那道站在无菌病房外的身影,都不由得止住了步伐。
不是不想见的,只是他真的很怕看见那张冰冷不在只剩憔悴的容颜,他怕自己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情。
他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没资格做什么。
必须保有现在这样的关系,这样的距离,这样的位置,这样……谁都不会受伤害。
岑星会好起来,那双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眼睛一定能播散那人眼底的忧郁。
秦暄,你还有什么放不下?
你不就是希望看见他幸福嘛?
现在他们不必生死两隔,他们会幸福了……
不知这样告诫过自己多少遍,可他就是管不住那颗心。
他真的试过了,可就是放不下啊,能做的只是尽量避开,避开那道根植在心底的身影。
……
岑澜不离开,秦暄就这样远远的、默默的望着,直到那人被永夜或者岑阳拉走,他才会迈开沉重的步伐,托着酸乏的腰,走近去看看岑星,然后,无声息的再离开。
“你不担心吗?”
安静的走廊突然有人声响起,秦暄一惊,回头,就见岑阳斜靠在墙角,不知站了多久,正直直的看着他,“总裁……”
“你不担心岑星好起来吗?”
秦暄愣了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却格外平静,他已经有了打算,但听到岑阳这样明显带着戒备的问话,心头还是不由得发闷,“我为什么要担心?”
他只希望岑星可以快点好起来,快点结束那人的痛苦。不要再让他看见那人痛苦了,这样他会心疼。
“如果岑星好了,你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我没想过要有什么机会。”秦暄直视着岑阳,眼神坦然无惧,“不管你信不信,我至始至终都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幸福,仅此而已。”
岑阳却是哧的一笑, “他们幸福了,那你呢?你难道不想要自己的幸福吗?”
迎视他不信的目光,秦暄憨憨一笑,“他幸福,我就会觉得幸福了。”
“他幸福,你就会觉得幸福了?”岑阳不能理解,也根本不信有人能这样豁达。
“是,只要他幸福,我就幸福。”秦暄回答得格外认真肯定。
岑阳被那异常坚定的眼神震慑,心中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嘴上依旧不让人,“你的幸福观未免太低了。”
秦暄望着身后的无菌病房,衔着一抹浅浅的笑,眼中尽是释然,“不给别人带来任何麻烦,成全别人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岑阳浑身一震,眼神快速闪烁着,可见他心里的震撼有多大。
秦暄,你到底有着怎样的一颗心?你真如你说的那般豁达吗?
看着那离开的背影,岑阳再不掩饰眼底的困惑,露出了与寻常完全不同的正色表情。
他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完全不考虑自己,只想成全别人。
岑星身体恢复很慢,一个月过去,他才从无菌病房转回普通病房。秦暄没想到他被从无菌病房里推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自己说,“暄,宝宝又大了。”
这一个月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然而岑星很轻的一句话,顿时使他成为了焦点,尴尬的扯了扯衣服,却怎么也罩不住那腆出的肚子,他脸不由得发热,岑星却还是不肯放过他,“我想摸摸宝宝。”
永夜,岑阳还有岑澜都在这里,他们齐刷刷的看着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他才勉强平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永夜看出他的尴尬,睨了眼岑星,“臭小子,才醒来就捉弄秦暄。”
“呵呵……我是真的很想念宝宝……”岑星精神不好,话没说完就又昏睡了,岑澜一直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
“爹地,星星能醒来,是不是表示没事了?”
迎着岑澜期许的目光,永夜很想点头,最终却只是幽幽一叹,“澜,我不想骗你,星星的情况并不好。”
“可是他醒来了。”岑澜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回答。
永夜看着床上又昏睡过去的人,又是一叹,“一个月了,正常情况下,人体经过这一个月的恢复,即使不能恢复如常,但绝不会像星星这样虚弱。”
其实,这些天不仅仅岑澜寝食难安,就是永夜也背负着很重的负担,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原本满心的期待,已经渐渐被残忍的事实给取代了。
虽不想得到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伯父,你是说……”秦暄迟疑的开口,却被岑澜一记恶狠狠的目光瞪得噎了回去。
“星星不会有事的,不会……”岑澜坚定的说,然而泪水却从他眼里夺眶而出。
从没见过岑澜落泪,秦暄怔怔的看着那沾满泪水的脸,感觉心头随着那溢出的泪水在灼烧。
……
夜悄无声息的降临在大地上,华灯初上的异彩在窗外闪烁,岑澜一直握着岑星的手,趴伏在床边,外面已是隆冬了,病房虽暖却还是有些凉意,秦暄看着那熟睡的人,犹豫着,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过去,拿过一旁的毛毯,轻轻盖在了他的背上,许是太累,太困,岑澜睡得很熟,为他盖好毯子,并没有惊醒浅眠的他。
又一次纵容自己凝视那睡容,带着淡淡的窃喜,和深深的心疼……
“暄……”
秦暄一惊,猛然转眼,却见岑星静静的看着他,“星星……我……”
“帮我……倒杯水好吗?”
秦暄机械的倒好水,很轻的动作,还是惊醒了床边的人,“星星,怎么了?”
望着岑澜紧张的样子,岑星看了好久,轻轻叹了口气,“我没事。只是口渴了。”
岑澜起身要倒水,然而趴卧许久的双腿已然麻木,他猛然起身后,身子又软软的倒了下来。
“二哥……”
岑澜以为自己会跌倒在地上,却不想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的抱住了,他下意识回头,看见一张朴实的脸,却没注意到那脸上真挚的情感。
“谢谢……”
摇了摇头,秦暄放开手,退开了一步。
岑澜为岑星倒水,扶他起身来喝,这是最正常不过的动作,岑星却突然脸色发青,呼吸急促起来。
“星星——”岑澜惊得打翻了水杯。
“疼……”勉勉强强吐出一个字,岑星已经憋得脸色发紫了。
“我去叫医生。”完全忘记自己挺着个肚子,秦暄在按下紧急按钮后,转身跑出了病房。
所有人都期待着岑星会好起来,但事情往往都是事与愿违,岑星还是没有熬过去,但病变的并不是心脏,而是呼吸系统,他的呼吸系统严重衰竭,永夜果断的为他做了颈部气管切开,但也只能维持几天的生命。
从手术室里出来,永夜摘下口罩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痛苦,“星星……怕是不行了。”
岑阳还算镇静,他扶着岑澜,抬手擦了擦眼角,“爹地,我们可以进去看他吗?”
秦暄驾着岑澜的另一只胳膊,走进病房,星星静静的躺在床上,呼吸机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听见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依然在笑,笑得那样安详。
“不是说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