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只剩下夏物生一人。
夏物生闭上眼睛,眼角落下泪来。
他已经年过五十,一共肓有五子三女,其中两子一女已经因种种缘故逝世,剩下的儿女中,有的才智平庸,有的身有残缺,就数如斯生得最聪明、最好看、最健康,也最讨他欢心,他一直视这个儿子为自己的继承人。
这个儿子这么早的就死了,还死得这么惨,他自然是真伤心。
因此恨极了胡儿和凤惊华。
说到底,夏如斯是害人不成,反被人害,真正的凶手就是他们自己,但夏物生绝对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这就是他们这一类人的尿性,谁强、谁赢谁有理,弱者永远没有讲理的地方。
这天晚上,夏国公府灯火通明,哭声与哀乐响了一夜。
同时,画着胡儿的头像与罪行的悬赏通缉令,也以疯狂的速度在全城张贴。
通缉令明明白白的写着:凡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金百两;凡帮助夏国公府抓到嫌疑人者,赏金千两;凡抓到嫌疑人并送到夏国公府者,赏金万两。
京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豪气的悬赏了!
更何况嫌疑人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
更何况嫌疑人杀的还是那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街头巷尾讨论着这件事情,也在心里想着,如果咱能发现和抓到这个美人,那就发大了!
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寻找胡儿。
皇宫里,阴云把这些消息一一报给凤惊华,还把其中一张通缉令拿了回来。
凤惊华看着通缉令,淡淡道:“画的还不错,夏物生真是有心了。”
而后她看向阴云,微笑:“本宫大概能猜到胡儿躲在哪里,你带人去那里找找。”
同时,秋骨寒也在御书房里对尹长老道:“派最好的探子暗中协助皇后,绝对不能让胡儿落到夏国公的手里。”
姬府里,姬恒对手下道:“暗中盯着夏国公的人,若是发现胡儿,就帮助夏国公的人,以最残酷的手段杀了胡儿。切记,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如此,一场博弈就围绕着胡儿,暗中展开。
1157 绝境逃生
又一个夜晚终于快过去了。
人还静着。
胡儿微微的动了动蜷缩的身体,抖落一身的灰尘,慢慢的从屋梁与土墙的夹缝中探出脑袋,接着探出上半身,然后慢慢的往下探脚,跳下来。
整整一天一夜!
她整整在那个狭窄的、肮脏的夹缝中呆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里,她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离开过夹缝,就只比死人好那么一点点。
是害怕被发现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撑着她度过了如此难熬的一天一夜。
此刻,四周无人,正是她离开的时候。
这里看起来还是安全的,但她不敢在任何地方躲藏超过一天,因为她不仅知道夏家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寻找她和追杀她,也知道夏家的权势有多么的大。
所以她要在拂晓之前,悄悄的离开这里。
其实,在这种时候换地方并不明智,因为再过一个多时辰天色就会亮了,应该挑深夜的时候离开比较好。
但她不喜欢那种走向更深、更长的黑暗的感觉,她希望她走着走着,就会看到光明,迎向光明。
——看到光明、迎向光明的感觉,对她很重要。
这会给她希望,给她动力,让她感觉到人生还存在光明与美好。
因为蜷缩得太久,她跌落在地上,好久才爬得起来,慢慢朝外面走去。
这里是很老的一片贫民区。
数月以前,皇后娘娘就潜伏在这片区域,迎战废帝的兵马,她当时也躲在这里照顾老爷和老夫人,相较之下,对这里比较熟悉,所以她从静亲王府逃走以后,就躲到这里来。
她刚才藏身的地方,是一处破败不堪的、三面漏风的、因为堆积了大量垃圾而气味难闻的、连乞丐都不会躲进来的废屋。
废屋的土墙不高,修建得既不结实,也不紧密,屋顶与墙头之间破了好多缺口,而她身躯较小,正好可以直着身体夹在其中。
白天,不时有人经过,但没有人会走进这种废屋观光。
即使有人会随意的瞄向废屋,也不会发现躲在断墙后面的里屋、隐在阴影之中的她。
她就这样安全的熬过了一天一夜。
虽然这样子躲着实在很辛苦,但这种辛苦与被追杀的恐惧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走了一会儿以后,她的身体慢慢的变得灵活起来,步速快了不少。
昨天凌晨离开静亲王府的时候,她买了几个大馒头和几个水果,带在身上备用,所以她现在并不缺少力气。
贫民区的巷子又窄又破又弯又复杂,她绕来绕去,迟迟没走出去。
天色则慢慢的变得朦胧了。
前方出现几个身影,往她的方向走来。
她往后看了看,身后的路有点长,不便折回去,于是她身体一弓,缩进路边的柴堆后面。
走过来的是几个乞丐,边悠闲的走,边叨着闲话。
“哎,如果能找到那个杀害有钱公子的美人就好了,少则百两,多则万两,啧啧,就算能拿到百两,咱也不用再讨饭,可以娶媳妇了。”
“你想得美。你也不看看这天洲有多大,要找这么一个美人,得有多大的运气?咱们若是有这等运气,还用得着四处讨饭?”
“话是这么说,但城里这么多讨饭的,所有人一齐出动去找,没准真的能有点收获。悬赏上面不是说了嘛,只要线索是真的,就有钱拿,现在不知有多少要饭的在找人呢。”
“如果让俺找到那个美人,俺才不会把美人交出去咧!俺啊,要威胁她当俺的媳妇,夜夜让俺抱着睡,这样交上去那多可惜!”
“哈哈哈,你这小子连饭都吃不起,还想着睡美人?那个美人连夏国公的宝贝儿子都敢杀,还会把你的威胁放在眼里?你就不怕被她砍了命根子……”
……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过去了,柴堆后面的胡儿却听着冷汗直流。
他们是在说她的事情吧?
听他们的对话,才过了一天一夜,京城里就出现了针对她的悬赏通缉?
连贫民区这样的地方都知道和看到了?
如此,她接下来还能躲多久?
她擦了擦汗,从柴堆后面走出来,既走得很快,又小心的观察四周。
在瑶京的时候,以及娘娘与废帝作战的时候,她都经历过严峻的逃亡与躲避生活,也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了。
因此,在离开静亲王府以后,她就买了全套普通的男装换上,并在腰间缠上厚厚的布条,将脸庞抹黑,还梳了一个刘海覆面的男子发型,还在嘴里含了东西,改变自己的声音。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很怕被人发现。
走出贫民区的时候,天色泛白,视线清晰了许多,她就这样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的她的头像,居然栩栩如生,令她又是一阵惶然:她真的能逃得掉,以及能躲得很久吗?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不至于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但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有特点,不是那种过目即忘的大众面,尤其是这双尖尖的下巴和细细的腰肢,更是少见,她没办法彻底掩饰。
怎么办?
她低着头,沿着路边的阴影走,不知该何去何从。
原本,她已经想好要往哪里躲了,但现在,无处不在的通缉令令她犹豫了。
除非她能改变自己的面容,否则她躲到哪里都躲不久的。
可是,她的五官和下巴天生就长成这样,改不了,妆不掉,她能怎么办?
“烤鸡喽——现烤现卖的蜜汁烤鸡,香喷喷的,肉鲜汁多,吃了还想吃,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开春第一摊大优惠,买二送一,快来买啦,过了今天就没优惠啦——”
前方,飘来一阵浓郁的香味和响亮的口号。
她抬头望去,就看到大树下有一个烤鸡摊,胖胖的摊主正站在碳烟升腾的烤炉后面,一边烤鸡一边市场吆喝着。
好香啊!
她咽了咽口水,好想吃!
但现在可不是吃烤鸡的时候。
她转身就走。
但才走了几步,她就停下来,抬头,眼里闪过亮光。
而后她快步跑到烤鸡摊前,掏出一锭银子,粗声粗气的道:“这些烤好的鸡我全要了,银子也不用找咧!”
摊主被烤炉升起的烟雾薰得睁不眼睛,根本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却看清了她手里那锭银子,眼睛当即就亮了:“好咧,俺立刻包给您,还有这些蜜汁,也全部送给您了!”
很快,胡儿抱着七只烤鸡,还有一大瓶蜜汁,飞快的离开了。
这么多好吃的,够她消除烦恼了。
1158 又抓到一个犯人
“报告老爷,有人押着一个女子上门,说是抓到了犯人!”下人匆匆赶来报告。
抓到了胡儿,这得是多大的好事啊?
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夏物生却冷冷的道:“你们可验过了,是不是真身?”
下人犹豫了一下,道:“咱们初步看过了,是长得有点像画像上的人。”
“只是有点像吗?”夏物生拍桌子,“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只眼睛,却不能确认?”
下人小心翼翼的道:“小的们没有见过犯人,加上犯人做过乔装,咱们实在不敢随便确认。”
夏物生鼻孔喷气,又准备发飙,但福国夫人为儿报仇心切,还是耐心的道:“老爷,宁错认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人,咱们还是再亲眼看看吧?”
特地回家照顾两老的、早就嫁出去的两个女儿也道:“是啊,爹,万一这次是真的呢?反正再见一次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夏物生胸口起伏得厉害,但怒气终究没有发出来:“赶紧把人带上来!”
下人迅速领命下去了。
福国夫人赶紧给丈夫倒了一杯热茶,缓声道:“老爷,凤惊华巴不得咱们被气倒呢,为了给斯儿报仇,咱们得冷静,千万别被气坏了身体。”
夏物生长长的叹息着,脸上现出疲惫之色:“夫人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众人皆默然。
短短十几天,因为极度的悲伤与愤怒,夏物生瘦了几圈,而福国夫人脸上的皱纹与衰老,更是抹再多的粉也掩饰不住。
特别是悬赏通缉令发布出去以后,初时几天,不断有人上门提供犯人的线索,夏家派了不少人去核实和追查,结果证明这些线索都是假的虚的错的,白白浪费了夏国公府大量的人力与时间,从而不知给了真正的犯人多少逃走和潜伏起来的时间。
夏国公府恼怒之下,将所有报告假线索、假消息的人痛打了一顿,消息一出,再也没有人上门提价线索,虽然这样是省了夏国公府很多事,却也不利于夏国公府追查犯人,而且还招来百姓们的谩骂,甚至还有人放言就算真的发现了犯人也绝对不声张,气死夏国公府。
这些事情,真是把夏物生夫妇气得不轻,福国夫人因此又增添了不少皱纹。
接下来,想赚悬赏金的人不敢提供线索了,改为直接把“犯人”押到夏国公府,直接给金主过目。
连续几天,夏物生夫妇前前后后见了十几个疑似犯人,每一次都抱着希望见人,也都每一次都失望不已:没有一个是胡儿!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浪费时间,令夏物生夫妇心力憔悴,再也不指望这些送上门来的犯人。
只是,他们又不敢把所有送疑犯上门的人全部打回去,生怕真这么干了,万一有人抓到了真正的犯人却被他们错过。
如此,他们只能继续一次次的召见疑似犯人,继续承受在希望与失望中颠簸起伏的心理折磨。
很快,一群人押着一个五花大绑、嘴里堵块布的女子进来。
为什么要堵住嘴巴?
据说曾经有人抓到了一个疑似犯人的女子,那女子一路不断尖叫“我不是胡儿,你们快放开我”,引起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偏偏这女子长得与画像上的犯人颇为相似,于是有人暗想“抓到犯人并送上门去,就能得到赏金万两,这样的好事不如由我们来做”,于是这些人当场强抢犯人,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斗殴,最后证明这个女子绝对不是犯人,白白害了那么多人被打得头破血流。
有了这个教训,后来再抓到疑似犯人者便把“犯人”的嘴堵起来,免得引来贪心之徒的争抢。
夏物生和福国夫人盯着这女子,虽然这女子披头散发,脸上有血痕,但皮肤很白、下巴很尖、腰儿也细,走路也是袅袅的,确实像。
他们的心里,升起激动和兴奋来:难道这回是真的了?
福国夫人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站起来,快步上前,扯住那个女子的头发,往后一扯,怒道:“你这个贱人,本福国夫人终于抓到你了!看你还怎么嚣张,怎么得意!”
说着,她还用另一只手“啪啪啪”的打这个女子的耳刮子。
女子的脸立刻红了,肿了,美目盈盈又泪光闪烁,显然委屈和愤怒得不行。
还是下人比较冷静,劝道:“夫人您别急,还是先问清楚,而后再惩罚也不迟。”
“一定就是她!”福国夫人厉声道,“瞧这狐媚的眼神和身段,不是贱人才怪了!”
虽说这么想,她还是扯掉女子嘴里的布条,骂道:“你这贱人,看你还怎么狡辩!”
“呜——”这女子终于哭起来,声音娇滴滴的,“我不是犯人!我乃焰云公主家养的戏奴,艺名花若迷,绝对不是什么通缉犯人!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焰云公主或者将我带去公主府求证!”
听她这么说,众人心里就“噔”了一下。
焰云公主虽然只是公主,也还没有婚配,却是极有权势,情人众多,得罪了焰云公主,必定吃不了兜着走啊!
“本福国夫人才不相信!”福国夫人骂道,“你明明长得跟画像上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犯人?你若真是焰云公主家养的戏奴,怎么敢独自在外面闲逛?”
“我、我……”这女子被折磨得怕了,咬了咬牙,叫道,“我乃是男儿身,怎么可能会是犯人?”
“男儿身?”福国夫人愣了一下,又一巴掌过去,“你当本夫人是蠢的呢?就你这身段也敢撒这种谎?信不信本夫人剪了你的舌头!”
这女子哭道:“我本来就是反串的花旦,生得像女子,打扮得也像女子,有什么奇怪的?不信的话,你们大可验身!”
福国夫人听他说得这么肯定,也有些忌惮了:难道她真的是男儿身?
一边的管事戚眉,示意下人将这人拉到一边验身。
两名下人会意,立刻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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