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他收到命令,坐车往宫里赶的时候,突然有一枝飞镖从车窗外射进来,落在他的跟前。
飞镖的尖端,插着一张纸。
他捡起飞镖,打开纸张,上面的内容令他几欲昏厥——
凤将军有难,请沈大人务必救之。切记,证物皆是伪造,首饰的材质有错,劈开即可;刀上的刻字有误,铠甲里侧有不雅图案,指出即可。若沈大人见死不救,家人必陪葬之。
他很想当这张字条是恶作剧,很想立刻派人回家里看看,但皇宫已在眼前,不容他调查内容真伪。
于是,他撕毁字条,决定不当一回事。
然而,当金鸾殿上,那些作为罪证的首饰、宝刀、铠甲被抬出来时,他就惊了,慌了,深深觉得那张字条恐怕不是在说着玩。
而后,他看着凤翔空被那些证据逼入绝境,心里很纠结,迟迟不敢出面。
直到最后,皇上准备结束庭审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写字条的人连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切都能预测,那要控制和杀掉他全家什么的,岂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他爱之如命的妻子儿女,他终于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依照字条上的要求救人。
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实在没脸受到皇上和同僚的称赞。
话说回来,他的事虽然不值一提,但那个写字条给他的人,却是神秘莫测的可怕啊!
他不想惹事,所以不敢去想那张字条的主人是什么来历。
但他相信,诬陷凤将军的人与营救凤将军的人,还会继续纠结、斗争下去,引发更大的风暴。
莫看他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户部尚书,为官这么多年,他还是能看得出来,柳定山可能不是主谋,柳定山的背后应该还隐藏着什么大人物。
想到这些神秘的大人物和他们的阴谋,沈隶就觉得毛骨悚然,背脊全是汗水,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再让自己碰上这种事情了。
他在祈祷中回到家里,家里一切如常。
爱妻为他做好了美味的饭菜,女儿得意洋洋地向他夸耀自己今天认了多少字,刚会走路的儿子一看到他就伸出双手要他抱,他一手搂住女儿,一手抱住儿子,问爱妻今天家里有没有出什么事。
爱妻嗔道:“只有一件,就是你回来得太晚了。”
沈隶于是哽咽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这一夜,他抱着爱妻,彻底难眠。
凤翔空也是如此。
今天这一天,他身心俱惫,比打仗还累,但他无法入睡。
他回到家里时,在大门前与刚从衙门回来的小女儿撞了个正着,父女俩俱是热泪涟涟,凤家下人更是哭出声来,惹得围观的邻居与百姓也跟着落泪。
短短一天,他们就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生离死别,好不容易才团聚。
因为这份喜悦,凤府上下一直庆祝到深夜才安静下来,分头睡去。
然而,喜悦过后就是后怕。
凤翔空躺在床上,左手抚摩着右手的拇指与中指,心里想得最多的,除了幕后主谋到底是谁,就是:今天他能洗清冤屈,是幸运还是人为?
六月初的一个深夜,他在练功房练功时遇到意外,昏迷过去,醒来时发现右手拇指和中指严重骨折,当时正是清剿乱党的重要时刻,他忙得很,而且他的左手同样能使用兵器,这两根手指受伤于他并没有太大影响,所以他自行找大夫治疗后就忘了这事,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现在,他越想越觉得他手指受伤的事情很古怪。
为什么他在练功时兵器架突然掉下来,轻轻松松就将他砸晕过去?
他记得他晕过去的时候,并不觉得右手手指疼痛,怎么醒来时却发现那两根手指被铁器压住,还骨折得这么严重?
手指这么小的东西,能这么轻易的被砸到吗?
再说了,怎么偏偏就是这两根呢?拇指和中指的差距挺大的吧,同时被砸到的机率应该不高……
恐怕,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人为!
有人故意设计机关,把他的拇指和中指弄伤,让他写不了字!
所以,他今天才能完美的戳穿莫须有的银票与信件。
还有其它的“罪证”,看起来如此完美,却如此简单的就被沈隶全盘否定,太诡异了吧?
纵观整个阴谋,策划者应该是个高手,精心准备的证据怎么可能存在那么多破绽?
总觉得,那些破绽也像是人为,目的是为了摧毁这桩惊天的大阴谋……
想到这里,他猛然坐起来,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犀利的光泽。
是谁救了他?是谁那么早就知道有人在暗中陷害他并置凤家于死地?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彻底摧毁这桩惊天大阴谋?对方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无论他怎么想,想到的都只有问题,而没有答案。
106 狩王有难
一夜过去。
宫中传来消息,关直在天牢中畏罪自尽,巴甸一口咬定他只和柳定山合作,没有别的同谋。
至于其他目击证人,都是被巴甸和柳定山收买的小人物,说不出什么内幕,已经被处决。
巴甸再怎么说也是邻国皇子,皇上不能轻易杀了他,便留他作人质,作为将来与费国谈判的筹码。
就这样,凤翔空被诬通敌叛国、行刺皇上的案子就此结案。
京城百姓奔走相告,夸赞凤将军正气浩然,邪不能胜,凤翔空的名声与威望再度提升。
然而,凤翔空的心情却如深秋的天气一样越来越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南征北战几十年,为的到底是什么?
亲信背叛,同僚陷害,皇上没有事先打招呼就直接搜他的家、抓他的家人,事后也没有追究到底的迹象,这些都让他心灰意冷。
皇上才智过人,会认为区区一个柳定山和没有实权的巴甸就能撑起这么大一个阴谋?
不说别的,单说巴甸是费国皇子,他会选择和一个三品尚书合作,妄图灭掉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不管怎么想,巴甸至少也是和王、公、一品大员这种等级的贵族或官员合作才对。
皇上明显不愿再追查下去了。
所以说,皇上嘴上说得好听,终究也不是真心护他的。
再想想皇上对华儿的不忠,他更是对秋夜弦没有好感。
他的后半辈子,真的要继续为秋夜弦卖命吗?
他以后还能有这一次的好运吗?
凤翔空一连几天都闷在家里,哪里都不愿去,谁都不肯见,每天只是借酒浇愁。
如果华儿在就好了。
她比任何人都强大,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有她在身边,他也许就不会被身边的人蒙蔽,也许就不会让别人暗算他到这种程度,也许就不会让凤家遇到这样的灾难……
一阵秋风吹进来,几片黄叶落在他的桌面上。
不,不仅仅是黄叶,还有一个纸卷。
他抬头看向窗外,什么都没看到。
他于是拿起纸卷,展开,竟然是华儿的笔迹。
纸卷上写了不少字,内容令他大为意外。
他以为他看到的至少是大部分的事实,其实,他看到的也许只有冰山一角。
他看完后将纸卷塞进酒杯里,看着纸卷慢慢融化,心情十分复杂。
没想到竟是这样……他该听从女儿的劝告吗?
接下来的几天,凤翔空又陷入纠结当中,只是他不再闷在家中,而是正常出勤,正常干活。
除了他的心情之外,京城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改变。
凤翔空再度感叹,就算自己死了、凤家没了,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啊。
他口口声声说要忠君报国,要维护太平盛世,其实,他也许连自己的家都维护不了。
这一回的事情,就是警钟。
在他的纠结中,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宛如海啸一般狠狠地冲击和撼动了整个天洲。
“狩军军营深夜被费**队偷袭,经全军奋战,损失不大,但狩王身中奇毒,昏迷不醒,军中无法可解。另,副将伍燃右腿被砍断,再不能战。”
这个消息,是以飞鸽传书和八百里加急快报的方式,同时报给朝廷。
朝廷想封锁这个消息,但是,消息传到天洲才两天就已经泄露,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长年驻扎在怒河南岸的狩军,是尚国最精锐、最强大的军队,没有之一。
狩王是尚国最强、最有威望的将军,没有之一。
狩王出事,就相当于狩军出事,而怒河北岸的费**队,也是费国最精锐、最好战的军队,所谓此消彼长,狩王和狩军受损变弱,便代表着费**队受益变强。
费国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号称天底下最好战、最崇尚武力的野蛮之国哪。
虽然最近几十年,尚国对费国的战斗胜多负少,但尚国百姓还是打心底忌惮这个野蛮好斗的邻居。
如今听到狩王出事,百姓焉能不紧张,不关注?
再说了,狩军的副将伍燃,是狩军的第二号人物,也是尚国最年轻、最有才能、最有前途的将军之一,还被认为是狩王的接班人,连他都不能打仗了,这狩军……岂不是元气大伤?
所以,消息一出,全城关注,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
甚至还有所谓的内幕不断曝出来,说狩王的情况很不妙、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等等。
不管朝廷如何解释,百姓们都不能安心。
京城的气氛,宛如眼下的天气一般,阴气沉沉,寒风嗖嗖。
怎么办?秋夜弦连夜召集文武重臣,商议对策。
虽然朝廷跟百姓说狩王只是身体不适罢了,并没有性命之忧,且很快就会康复,北疆局势无需过于担忧,但事实上,狩军每隔两三天就发来急报,催朝廷想办法救狩王。
狩王的病情其实非常严重,全军调集当地所有大夫,都查不出狩王中了何毒,狩军恳求朝廷派最好的解毒高手过来,或者尽快接狩王回京救治。
然而,狩王举足轻重,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再紧急,也不能轻易做决定。
107 临危受命
这夜的紧急会议,凤翔空也在列。
但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手中的茶杯。
他在想女儿在秘信里对他说的那些话。
十几名大臣各抒己见,讨论了很久都没能达成共识。
突然,凤翔空将手中的茶杯往桌面上一顿,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到皇上面前,单膝跪下,口气坚定地道:“皇上,臣请求调去狩军任职,镇守北疆,誓死捍卫我大尚帝国的每一寸土地!”
众臣皆惊: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他在边疆打了二十年的仗后才调回京城,现在已经年过五旬,还想去守边疆,并对付最凶残的费**队?
他都快当国丈了,还舍得放弃京城的舒适生活和禁军统帅的高位?
狩军作为尚国最精锐的军队,有着身为精英的骄傲与自尊,未必认他这个外来的将领,他去了,未必能建功立业,说不定还会死在边疆,他思考过其中的得失与忧患么?
秋夜弦也深感意外。
他希望狩王出事,死了最好,但他一点都不希望伍燃出事,因为,伍燃是他挑中的人才。
在他的计划里,狩王“病亡”之后就由伍燃接替狩王的位置,如此,他除掉了心腹大患,狩军也能顺利地完成权力交接,维持住了军心和局势的稳定。
然而,这次变故打乱了他的计划。
伍燃失去了一条腿,虽然不意味着失去了指挥的能力,但是,不能骑马打仗的残足名将,从古至今只有一个孙膑罢了,伍燃并不是孙膑,断腿的他无法取代狩王。
同时失去狩王与伍燃的狩军,要对付费国的精锐,不妙!
连他都想不出好的办法。
凤翔空突然在这时提出这样的要求,令他意外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这说不定是个办法。
于是他冲凤翔空颌首:“凤将军请起,此事待朕与各位爱卿商议后再作定论。”
而后他环视众臣:“各位爱卿,你们觉得凤将军的提议如何?”
众大臣立刻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和远悠长的声音:“禀皇上,阴太妃娘娘跪在御书房外,求见皇上——”
众臣皆惊,都已经是后半夜了,露重风寒,阴太妃还跑来找皇上?
一定是为狩王的事情了。
只是不知阴太妃想要皇上如何安排狩王?
众臣看向皇上。
秋夜弦站起来:“你们稍等片刻,待朕先见过阴太妃。”
御书房外的台阶下,阴太妃静静地跪在那里,纤弱的身体像严冬白梅,虽寒不凋。
秋夜弦快步走到她面前,虚扶:“阴太妃快快起来,有话但说无妨,切不可跪坏了身子。”
阴太妃摇头,不肯起来:“皇上,哀家听闻狩王身中奇毒,昏迷不醒,且无药可解,不知可是真的?”
秋夜弦犹豫了一会,才点头:“是的,但这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消息了,说不定狩王的病情现在已经好转……”
“不会的。”阴太妃一脸哀伤,“狩王身体本就不好,冬天尤其容易生病。他这次中了奇毒,就算军中能救,恐怕也会伤及根本。哀家求皇上立刻调狩王回京,待他身体康复后再回北疆……”
说着,她低低地哭了起来,冲秋夜弦不断磕头。
她的哭声,就像小孩子在睡梦里的呜咽,声音不高,时断时续,却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酸。
秋夜弦为难地道:“朕明白太妃的心情,只是狩王乃是狩军的主心骨,如今尚国与费国两军对峙,如若调狩王回京,朕担心北疆局势不稳……”
其实,狩王应该已经病入膏肓,呆在哪里都无所谓,他调狩王回京也无不可。
但是,就算他要调,得有充分的理由,如此,日后狩王死在京城,便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皇上,病重昏迷的狩王,打不了仗,守不了疆,只是军中的累赘罢了……”
“太妃此言差矣。不管狩王身体如何,他永远是狩军的精神支柱,绝对不会是累赘……”
“皇上——”阴太妃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愈发悲切,“狩王还年轻,就让他回京好生休养一两年,待身体康复后再回边疆,不是于军于国更有用么?何必逼他病重的时候还要镇守边疆,令他的身体更加虚弱呢?万一他、他有个三长两短……”
她的低泣声转成“呜呜”的哭声。
这样的深夜,原本异常安静,她如此哭,如此说话,就显得特别大声。
御书房里的众位大臣都听到了她的哭声与说话声,心里都有些同情:阴太妃说的也没错,就让狩王回京休养一两年如何?
虽然狩王还年轻,但早到了生儿育女的年纪,再不让其回京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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