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九杀忽然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去。
玉锦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黯然和失落,她可以说是万里追他而来,结果,他果然是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的。
她不敢奢求他心里有她,但她总想着,她与他至少还算是朋友吧,她不辞辛苦与危险,不远万里来追他,至少他的眼里可以有她吧?
如果连这点最低限度的安慰都得不到,她……
多想无益。
唯有黯然。
忽然,一碗散发着热气的牛肉面放在她的面前。
阴九杀坐在她对面,平静的道:“你看起来很累,吃点东西吧。”
玉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跌落到冰冷深渊的心,突然之间就这样冲上云霄,令她都有些手足无措。
“这、这面是是你煮的?”她微微颤着声音,忍着惊喜。
“不是。”阴九杀道,“别人煮好放着,我稍微热了一下,加了些牛肉而已。”
玉锦低头,一滴眼泪落进碗里,融入泛着热气与香气的汤水里。
这个似乎没有七情六欲的美得不像活人的男子,可曾为别的女子煮过面?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碗面,比她想要得到的,已经太多太多。
555 王之情动
她捧起那碗牛肉面,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甚至还发出轻微的“哧溜”声,再也没有一贯以来的王者之仪。
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一个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男人的女人,想做的事情只是哭,却没有哭出来。
阴九杀静静的看着她。
待她吃完以后,他把热毛巾递过去:“还吃吗?”
玉锦接过他手里的毛巾,盖住脸上,同时摇摇头。
阴九杀这才问道:“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他离开天洲的时候她也在天洲,依照时间计算,她不可能绕道虞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也是渡河过来的。
但是,她到底是怎么渡河的?
连他都要拼上九死一生的觉悟,用那般超出常规又异常凶险的方式渡河,而她在缺乏各种资源的情况下,到底要怎么过河?
玉锦微微低头,拿毛巾慢慢的擦着脸。
“我沿着河边找,一直一直的找,最后找到了一处河面比较狭窄,水流也不是很急的地方,雇了一条不错的船,行驶到河中心后,我自己游过来。”
她说得很简单,但在实施过程中,却是千辛万苦,危险重重。
两个月前,她追着阴九杀来到怒河附近,却听说阴九杀神秘消失后,立刻意识到阴九杀很可能去帮凤惊华了,因为,凤惊华一定会去费国救父亲。
她不知道阴九杀如何渡江,但她知道他一定会飞越天险并抵达费国的土地。
而她不可能进入军营,也不可能向军营寻求帮助,她不可能依靠尚**队的帮助渡河。
那时,她很彷徨,很犹豫,很难过。
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她应该留在那里等待阴九杀回来,还是以败家之犬的姿态返回去?
跟她一起去的亲信都劝她打道回府,她也觉得她打消这份没有希望的感情,悬崖勒马才是理智的做法,然而……她反反复复的想了好几天后,告诉自己,既然她已经踏上了这条路,那么在抵达终点或彻底走不动之前,她绝不回头。
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她像个普通女人一样,为了想要的男人而彻底豁出去了。
也在事关生死的关头,她爆发出了身为一个王者所拥有的魄力与胆识——她决定独自前往费国,生死自负,绝对不拖累任何人。
在一个晚上,她留了一封书信给亲信,独自离开。
她沿着怒河南岸,翻山越岭,餐风露宿,不断寻找可以渡河的地点。
怒河南边都是崇山峻岭,没有人烟,没有道路,她一个人穿越这些山脉,该是何等的艰辛?
然而,身为一个执着的女人也好,身为一个坚强的王者也罢,她都展示出了惊人的毅力与才能——她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成功翻越几千里的无人山脉,最后活着找到了一处河面只有二十来丈,而河边还有一个偏僻渔村的绝佳渡河地点。
她花了大价钱,让村里的渔夫送她过河。
这个河段的水流虽然比其它河段要平缓得多,但遇到汛期也还是相当危险,渔夫只能送她到河中心,接下来的,就靠她自己划一条独木舟过去。
靠一条独木舟,怎么可能划到对面?
所以,她才划了一会儿就跳入河中,靠自己的力量游过去。
锦国是水国,她身为女王,水性卓绝,而且力气也不小,加上她毅力惊人,于是她就带上“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义无反顾的游往对面。
——结果是,她活下来了。
还抵达了对岸。
就这样,她踏上了费国的土地,再往瑶京前进。
在这段长达一个多月的征途中,她所遭遇的凶险和艰辛,足以说上三天三夜。
但她不会跟任何人描述这段过程,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佩服和赞扬,而且坐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这一生,所经历的凶险与艰难一定远超于她。
她在他的面前说自己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将是一场幼稚的笑话。
但是,她不说,阴九杀却完全能想象得到。
他总是灰暗无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动容:“就你一个人?”
“嗯。”玉锦还是拿毛巾抹脸,“做这种事情,带上别人不方便。不过,到达瑶京之后我就不是一个人了,瑶京有锦国的秘密据点,我有手下相助。”
踏上费国的土地不久,她就听说了凤翔空被当众行刑并致死的消息,很是诧异。
她坚信凤惊华一定会来救凤翔空,而阴九杀也一定会来帮凤惊华,凭那两个人的能力,怎么可能会让凤翔空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戏子一样被人活生生折磨致死?
她没有办法打探这事的任何内幕,但她选择了相信那两个人——相信他们一定能救出凤翔空,所以,那个被杀的凤翔空一定是假的。
也就是说,真正的凤翔空被救走了,和凤惊华、阴九杀等人暗中隐藏起来。
她仔细分析过了,凤惊华等人只能躲藏在瑶京,而沙家、巴信等人不可能不知道凤翔空被掉包的事情,所以,沙家和巴信一定会暗中搜查凤翔空等人的下落。
锦国虽然是小国,但她也是一国之王,对沙家、巴信等极权大人物的心理和行事作风还是能掌握得到的,所以,她决定从巴信等人入手,暗中探查凤惊华等人的消息。
她研究过巴信和沙家人的性格,知道巴信喜欢刺激、喜欢挑战、喜欢征服以后,决定利用她的容貌与箭术,引起沙家人和巴信的注意力。
英雄冢的红牌玉浓香,真实身份就是锦国安插在瑶京的高级密探。
她化名“玉锦”,以玉浓香的远房亲戚的身份住进英雄冢,伺机接近巴信和沙家的重要人物。
结果,她在前期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和等待,后期却进行得很顺利。
她就这样见到了凤惊华,找到了阴九杀。
这个晚上,她坐在阴九杀的面前,吃着他亲手给她热的牛肉面,亲手递给她的热毛巾,跟着他说话,偶尔偷看一眼他那几乎不容于世的容颜,便觉得如此满足。
之前所经历的一切艰辛和危险,还有漫长的寻找,都得到了超值的回报。
就像漫漫长途,全是风霜雪雨,但走到长途的尽头,却是极乐之境一般。
阴九杀注视着她。
第一次,他如此认真的注视眼面这个女子。
她无需多说一个字,他也知道她是为了追寻他而来。
为了他而擅自做很多事情的女人很多,他不需要、不感激、不回应那些女人的擅自行动,但这一次,他动容了。
因为,他就算再无限接近于一个死人,却还是活人。
556 锁定嫌疑人
只要是活人,就还是有心的,哪怕那点心,微小到近乎没有。
三个女人——他活到现在,只有三个女人能为他做到这样的程度。
一个是他的姐姐。姐姐与他的关系与生俱来,终生不变。
一个是凤惊华。她救过他,与他出生入死,他们之间,堪称生死之交。
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她也救过他,虽不曾与他出生入死,但她对他却是纯粹的,无害的。
明知他不会回应她的感情,明知结果只是黯然神伤,但她还是以壮士断腕的气势飞蛾扑火。
这一刻开始,他愿意视她为友,也愿意正视她的存在。
“辛苦你了。”阴九杀缓缓道,“你的到来,如虎添翼,但请你切勿勉强自己,我们还要一起回去的。”
玉锦把脸上的毛巾拿开,对他笑笑:“我不会勉强自己的。惊华也是我的朋友,我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阴九杀点点头:“时间不早了,你若是要在这里歇下,就赶紧睡吧。”
这个晚上,是玉梵香独自踏上寻人之路以来最开心的一个晚上,也是睡得最甜美的一个晚上。
也许阴九杀终其一生都不会对她生出男女之情,但他的眼里至少有她了。
而且,她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就算最后会摔得粉身碎骨也没关系,人的一生,至少总得为幸福拼一次。
只是,现在真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因为,无声的战争仍然在进行之中。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玉梵香就起了床,悄然离开这处宅子,赶回自己的住处。
然后又是她和巴信的比试。
再然后,晚上来了,她出现在凤惊华的面前。
凤惊华道:“玉姑娘怎么来了?”
玉梵香笑道:“我与王爷连续比了两日,都是平局,所以接下来还得继续比,直到分出胜负为止。不过明晚就是王爷的新婚之夜,我们暂且停战几日,免得影响了王爷的好事。我呢,闲着无聊,就要求帮忙,王爷说若是你不嫌弃我,就让我帮你准备。”
凤惊华皱眉:“我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玉姑娘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在外人面前,她们还是得扮演刚刚认识的陌生人的角色。
玉梵香道:“我真没有什么要忙的。巴姑娘可有什么爱好,我陪巴姑娘打发时间如何?”
凤惊华想了想:“那就陪我下棋吧。”
玉梵香抚掌笑道:“下棋好啊,巴姑娘果然风雅。”
凤惊华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对侍女道:“准备棋盘和点心,我要与玉姑娘下棋,谁都不要打扰。”
很快,侍女们准备好了棋盘,两个人对面坐下,悠然的下起棋来。
侍女们都退到门外,守在两边,没有打扰两人。
她们觉得,有玉姑娘在,这位未来的侧妃玩不了什么花样,她们可以稍微离得远一点。
屋外,风声呼呼作响,很好的掩盖了两人的低声对话。
玉梵香把她与阴九杀等人会面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凤惊华道:“我说过,让你跟他们一起行动,你怎么又回来了?”
玉梵香道:“你一人独在虎穴,有个照应总是好的,是不是?”
凤惊华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说过我有办法,而且相当有把握,你在这里,反而会碍到我的事。”
玉梵香道:“我们都相信你,但我还是想陪在你身边。你放心,我只是静观,绝对不会作任何多余的事情。到时你若是需要我,我一定全力相助,否则我就一直是玉锦,跟你没什么关系。”
凤惊华叹气:“你这样,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玉梵香笑道:“还是什么都别说吧。”
凤惊华:“……”
半晌后她摇头,叹气:“下棋下棋,还是下棋吧。”
离这个房间不远的书房里,巴信了解清楚婚事的筹备情况后正准备离开,巴刀就匆匆敲门进来,一见面就低声道:“爷,我已经查到那天晚上的蒙面人是何人所派了。”
巴信坐回椅子:“说。”
巴刀道:“是乙夫人派人所为,目的是为了探查巴姑娘的存在与身份。”
“乙央兰?”巴信眼睛微眯,口气略为发狠,“你有什么证据?”
以乙家的条件,乙央兰倒是有这个能力,但是,乙央兰对别的女人下手就算了,还真的敢对他的王府动手?
他对此表示怀疑。
巴刀道:“乙夫人做得很干净,我没有找到明确的证据,但是依据很充分。”
他一一列举:“事发当天早上,乙夫人的贴身嬷嬷出门,说是出去买东西,却到傍晚才回来。我们调查过她的行踪,她去买东西根本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一个时辰足矣。而她在那么长的外出时间里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无迹可查。”
巴信打断他的话:“把这个贱妇抓起来,用刑磨上一磨,她不就招了。”
“但她死了。”巴刀道,“就在蒙面人闯进府里的那天晚上,是被毒虫咬死的,所以死无对证。我们查过她的底细,她服侍乙家三十多年,是乙家出了名的忠仆和心腹,暗中为乙家做过很多事情。乙夫人身边的侍女中,就数她的资历最高,最得信任。”
“另外,乙家暗中也养了不少死士,这些死士的水准并不是很高,但胜在忠心。因为时间有限,我还没有查到这些死士藏在何处。”
“至于毒虫和毒气的来历,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线索,只是听说瑶京来了一位大巫医,也极为擅长研制蛊毒。暗中有消息说,这位巫医很可能已经被乙家收买,为乙家所用,再也不曾现身。”
“再加上乙夫人熟识府里的布防,乙夫人的嫌疑很大。”
巴信盯着他:“听你这般说来,乙央兰的嫌疑确实很大,只是,你的依据大多是听说。只靠听说,如何能定她的罪?”
巴刀道:“小的明白。小的本想打算继续调查,待有明确的证据以后再禀告王爷,但小的突然收到一个消息,说是乙夫人想赶在明晚之前杀掉巴姑娘。小的认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所以觉得有必要先告诉王爷。”
“她敢!”巴信大怒,猛然拍桌子,“就她也敢对我的人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冷冷的看向巴刀:“我问你,你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巴刀将两张纸条放在他的面前:“这是我前天收到的,我根据上面的线索去查,倒是查出一些眉目,只是还没能来得及找到证据罢了。”
巴信展开纸条,第一张写着:乙誓除情敌,派人出门见巫医,找家奴夜半闯王府,后杀人灭口。
第二张写着:乙誓杀巴,不让其成婚。
557 怒囚乙妃
字迹写得歪歪扭扭,明显是故意写残,怕别人看出是谁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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