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她熬好了所有的药汁,走进秋骨寒的房间,准备收拾碗筷。
一股古怪的气味迎面扑来。
很熟悉的气味了。她看向双颊憋得通红、艰难扭动身体的秋骨寒,柔声:“又失禁了?”
秋骨寒停止扭动,低着头,“嗯”了一声。
“没关系的。”凤惊华在床边坐下,开始脱他的衣服,脸色与口气没有半点变化,“我来处理就好,你好好躺着。”
秋骨寒闭上眼睛,乖乖地让她处理,薄被下的双手,却狠狠地抓紧了床单,因为抓得太用力,他的双臂又在隐隐生疼。
还不能行走的他,就像瘫痪的病人,吃喝拉撒都要人侍候,这样就罢了,偏偏他还受了严重的内伤,不能很好地控制排泄,经常失禁,需要他人清理。
马奴虽然是男人,不需要避讳,但他实在做不好这种活儿,说不定还会帮倒忙,所以基本上都是凤惊华在处理。
凤惊华的动作非常细心,没有人能挑出半点毛病。
秋骨寒偷偷地将眼睛挣开一条缝,观察她的脸庞,真的,她的脸上没有半点嫌恶和不耐烦,只有一如既往的从容与沉着,于是他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她能照顾他一个月,能照顾得了两个月?
照顾得了两个月,能照顾得了三个月,六个月?
在他总是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是深深的疑惑,但他不会表现出来。
凤惊华处理干净后,捧起弄脏的被单与衣物出去:“等下我会你上药。”
秋骨寒阖上眼睛,如一般小船躺在晴空下的大海上,一脸安然。
有她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虽然他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但他相信她。
!!
054 秘密外出
“大姐,我让人暗中查过了,七月十九那天,凌姬早早就出去了,直到深夜才回来。她是独自出去的,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干了什么,怎么旁敲侧击她都不说,我看有问题。”
深夜,“无名派”的四位姐妹躺在同一张床上,窃窃私语。
“我找了个名目跟她借绣花针,她用的果然就是咱们捡的那种针,我问这种针是在哪里买的,也想去买一把回来,她说这种针是她专门拜托别人制作的,市面上买不到,普通人也用不起。说的好像她很了不起似的,真讨厌。”
“我也暗中派人去调查了那间仓库和那家香科店的事情。仓库的主人早就搬走了,不知是谁买下来的。至于那家香科店,是由黑市中介代为租赁,同样查不出买主。”
“哼,不用再调查了,我看就是兰夫人指使她干的,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收拾兰夫人吧。”
“没错,我早就看这个女人不顺眼了,不好好教训她,我咽不下这口气。”
老大听后很想问,兰夫人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对付她们?如果是想要她们自相残杀,为何到最后关头又喊停,没让她们受到实质性的损伤?难道说兰夫人搞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吓吓她们,这可不像是她的作风啊。
但她看姐妹们义愤填膺,仇意汹涌,便将这些话给咽了下去,这种时候,不能再跟姐妹们产生了隔阂了。
于是,四个人私语到后半夜,研究着如何对付兰夫人。
接下来的数天,四个人用她们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向兰夫人发起攻击。
凤惊华每天按部就班地在莲香居和幽林小屋来回走动,哪里都没去,只是安静地照顾“弟弟”,但那些女人的动静,还是一丝不漏地传进她的耳里。
女人在内宅玩的那些手段,无非就是栽赃陷害、挑刺找碴、拉帮结派、造谣中伤以及下药放狗、买凶害人、克扣财物之类的手法,不值一提。
总之,兰夫人天天被这四个女人抱团挑衅和找碴,又岂会坐以待毙?
于是双方闹得轰轰烈烈,没完没了,因为势均力敌的缘故,双方经常找紫夫人评理和仲裁,于是三方都被牵扯其中,暂时没什么人来找凤惊华的麻烦。
凤惊华终于能落得清静,耐心地寻找时机外出。
时机很快就来了。
七月二十九是祝贵妃的生辰,紫夫人早早就打扮齐整,带上准备好的大礼,带上几个心腹,坐着软轿进宫祝寿去了,阴府里只剩下兰夫人和四姐妹两派死对头。
没有紫夫人调停和干涉,这两派一定会斗得天昏地暗。
原本,祝家与兰家都是“四大家族”之一,同属皇上的嫡亲派系,在狩王妃尚未册立的情况下,兰夫人也有资格进宫祝寿,但兰祝两家的关系不太好,加上“七月二十九”是非常不吉利的生辰,兰夫人才不想去讨好祝贵妃。
果然不吉利啊,一直晴朗炎热的天气,在紫夫人刚刚出门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然后风雨交加,天地陷入一片昏暗和混沌之中。
这样的天气,更不会有人来找凤惊华的麻烦。
凤惊华的房间里,光线幽暗,人影难辨。
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从窗口跃进来,将手中的木牌递给凤惊华:“阴影见过夫人。”
阴影,潜伏在阴府的暗探,明面是一个负责打扫的丫环。
两人早有往来,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凤惊华一身丫环的打扮,拿起木牌:“把床上的衣服换上,今天就拜托你了。”
阴影“是”了一声,利落地穿上她的衣物,打扮成她的模样,代替她呆在莲香居里。
凤惊华挎起篮子,拿起油伞,打开房门,走出去。
走到后门,她拿出刻有名字的下人木牌,说要趁着今天下雨不用打扫,去看望生病的家人。
天气昏暗,大雨滂沱,下人没有看清她的模样,也不想看清她的模样,直接放行。
她撑着油纸伞,一脚一脚地走在大雨里。
她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个人关系着她父亲的命运。
!!
055 停尸房来客
京城的西南方有一处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火葬场。
虽然世人多喜欢土葬,不喜欢火葬,但不是每一个人都享受得起土葬,比如死囚、流浪者、横死者,尤其是最近几年的龙子夺权战,更是制造了大量无名死者,官府可不会专门劈块地、挖个坑埋葬这么多人,于是便设立了这么一处火葬场,专门处理无人认领的尸体。
火葬场原本是一片老旧的民居,因为一场火灾,民居被烧成废墟,只剩下一大片残垣断壁,再也无人居住。
这片废墟被改造成火葬场后,包括一片露天焚场、一间室内焚化炉、数间停尸房和数间住宅,几名无亲无故的差役住在这里,既在这里干活,也在这里生活,他们死的时候也将葬在这里。
这天的大雨,令这片火葬场更显得阴森诡异,透着黑暗与不祥的气息。
尤其是停尸房,即使无人出入,没有动静,也让人觉得鬼影绰绰,随时会有鬼魅冒出来。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刹那的亮光中,一抹影子倏忽闪过,消失在最大的那间停尸房前。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刹那,一定会恐惧得魂飞魄散,那样的速度堪比闪电,根本不像人的所为,要么就是自己产生幻觉,要么就是见鬼了。
只有鬼,才会有那样的速度与气息。
鬼进了停尸间,要做什么?
此时,若有人看到停尸房里的场景,也许会被活活吓死。
因为,那些躺在简陋手推车上的尸体,一个个都坐了起来,无声无息地下地,身体站得笔直。
停尸房没有窗子,也没有点灯,鬼影闪进后将门关上,停尸房里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只鬼在蠢蠢欲动。
“今晚的行动提前到午时,趁着天气的掩护,务必将祝巫给干掉。”一个低沉冷酷的声音说。
“是。”多人的声音齐声回答。
“你们依照先前制定的计划,分守各条路线,祝巫不会那么快出门,咱们一定能狙击到他。”先前的声音道,“如果天气突然放晴,行动就取消,但只要雨一直下,就务必截杀。”
“是。”又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若没有疑问,立刻出发。”先前的声音命令,口气强硬有力,显然发号施令惯了。
黑暗中,有“鬼”拉开门,正值一道闪电划过,门前竟然静静站着一人。
这人身穿蓑衣,头戴笠帽,背对闪电,面容隐在阴影里,看起来无比诡异。
“谁?”开门的“鬼”在说话的同时,手中的武器已经刺过去。
来人早有防备,见开一门立刻后退,声音足够清晰:“我是来协助你们的。”
女人的声音?众“鬼”意外。
闪电灭了,黑暗中响起闷哼和关门声,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火光一闪,停尸房里亮起一支蜡烛,映在来人的脸上。
一张微黑的、年轻的女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众“鬼”的面前。
众“鬼”隐在烛光照不到的幽暗中,盯着她,她已经身处鬼魅的包围,逃不出生天。
火葬场,停尸房,昏暗雨天,众鬼环伺,这样的氛围足够吓死普通人,她却很镇定,目光从众鬼模糊的脸庞上划过,沉静地道:“我找连横,我要告诉他对方已经设下天罗地,他绝对不能采取行动,否则将会全军覆没。
!!
056 名为连横的猛兽
烛光中似乎有阴影闪过。
一把刀已经抵在她的咽喉上。
一个男人,黑衣蒙面,背对烛光的双眼就像深夜觅食的猛虎,在黑暗中也闪烁着犀利的寒光。
“你是谁?你为何知道连横在这里?”他的声音透着杀机。
“我叫花京儿。”凤惊华平静地道,“奉了一位大人物的命令,前来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
如果她没有猜错,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连横了。
前世,她见过连横数次,虽然没有打过交道,却印象深刻,高大、强悍、勇猛的男人,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野性不羁的气息,就像一头不受任何束缚的野兽,理应是我行我素的生物,然而他却对太子忠心耿耿,即使太子早就被杀,他仍然执着地要为太子复仇。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蒙了脸,但那股猛兽般的气息,却跟她记忆中的一致。
“把我应该知道的全说出来。”男人眯着眼睛,目光如两把薄薄的刀刃,时刻渴望着嗜血的快感,“本大爷赶时间,没空跟你闲聊。”
即使脖子上抵着刀尖,凤惊华还是微微倾身,凑近他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个字。
男人目光微变,她的话起到了作用。
“证据。”男人没有轻易相信她的话。
凤惊华的手伸进怀里,掏了一样东西出来,握在手里,举到他的眼前。
男人强硬地从她手里扯过那件东西,对着烛光细细地查看。
他看了很久,而后,他哼了哼,收回刀子,将东西丢给凤惊华,口气变得轻佻起来:“阴九杀为何知道本大爷在这里?又为何知道本大爷的行动?他想干什么?不把一切解释清楚,不出一个时辰,你将变成荷花池里的养分。”
凤惊华知道他并不是在吓唬她。
这个男人只对太子效忠,只对太子有人性,其他的任何人,一旦阻碍他或激怒他,他只有一种处理的手段——清除干净。
停尸房的隔壁,就是室内焚火炉,停尸房后头不远的地方,就是荷花池,尸体被焚化以后的骨灰就倒进荷花池里。
据说那个荷花池是尚国帝都——天洲最美丽的荷花池,池里的荷花比任何地方的荷花都鲜艳、美丽和芳香,但是,没有人敢来欣赏这里的荷花。
据说那个荷花池里的鱼也是天洲最肥美的鱼,味道独特,天下无二,但也没有人会想吃这里的鱼。
这些鲜为人知的秘闻,都是秋夜弦在连横所率领的太子近卫军被彻底清剿之后告诉她的。
她曾好奇地问秋夜弦:“你见过那里的荷花,尝过那里的鱼吗?”
秋夜弦笑:“怎么可能。”
现在想来,这种花、这种鱼恐怕才最对他的口味吧?
他也许天天吃着这个荷花池里养出来的鱼、莲藕和莲子,百吃不厌。
凤惊华想起前世的插曲,扯了扯嘴角,嘲讽地道:“以连大人的身份与本事,自然知道王爷与秋夜弦面和心不和。秋夜弦除掉连大人以后,接下来就会除掉凤翔空,而后是王爷。王爷早就看到了这一切,未雨绸缪,提早为自己找条生路。”
她本不想其他人知道狩王的事,刚才才低声告诉连横,但连横却毫不在意地说了出来,这足以证明他有多相信他的手下——他比任何人都想杀掉秋夜弦,但凡他有一点点怀疑在场的手下,就绝不会明着说出来。
既是如此,她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干脆将一切都挑明了。
她也好,狩王和连横也罢,都是这场皇子夺权战的重要人物,都是最明白这其中的恩怨情仇、内幕真相的人,只要开口,谁都欺骗不了谁。
只是有一点,除了狩王,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的真实身份,是她最后的底牌,即使秋骨寒失败、狩王失败、连横失败,只要她能成功地保住这张底牌,不让秋夜弦知道她还活着,她就能保住一线翻身的希望。
所以,她不会让任何人掌握她最后的底牌。
除了自己,她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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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与兽共舞
连横盯着她片刻后,挑了挑眉,纵声大笑:“没想到阴九杀会在这节骨眼上对付秋夜弦,真是好极,好极啊!哈哈哈,如果我现在把你交给秋夜弦,会有什么结果?秋夜弦一定会干掉阴九杀,阴九杀一定还击,狗咬狗一嘴毛,本大爷便可渔翁得利,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确实如此。
如果狩王跟秋夜弦公开反目,必然两败俱伤,连横就可以从中得利,而凤惊华将全功尽弃。
连横这样的男人,只要能达到目的,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局面对凤惊华显然很不利。
凤惊华却不为所动,仍然静静地看着连横,就像连横刚才说的只是“好暗,小心别摔跤”。
连横看着她那张处变不惊的脸庞,突然就觉得没劲了,收起笑声,盯着凤惊华。
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人?
一个女人,敢独自闯进这种地方就算了,面对他轻松就可以毁了她和阴九杀的危机,居然还能无动于衷?她当真不知道害怕?
“你觉得本大爷不会这么做?”他冷森森地问。
“是的。”凤惊华答得毫不犹豫。
连横眯起眼睛:“理由。”
如果这个女人只是在故弄玄虚,没有真材实料,他立刻杀了她,焚尸灭迹。
凤惊华道:“一,我不会让任何人将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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