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秋骨寒微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我这次出去走了一趟,受益匪浅。你看,我现在是不是跟以前有所不同了?”
凤惊华看着他,他确实有所不同了,不像弱女子,也不像弱男子,看起来温雅无害,实则已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静。
凤惊华微微眯起眼睛;“你可知你在冒险?”
他那张脸,已经有六七分像先皇和太子,加上这份源于百年皇室血统的贵气与风华,一旦被相关的人看到,必酿成大祸。
秋骨寒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低声道:“我很小心。”
他真的很小心,但似乎……还是被人察觉了,尤其是夏梨梨的事情,他知道埋下了一个隐患。
凤惊华咄咄逼人:“你敢保证,没有人看到你的脸?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秋骨寒的脸上连半丝笑容都没有了:“……”
凤惊华看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恐怕已经发生了。
她又上前两步,猛然揪住秋骨寒的衣领,一字一顿道:“把你下山后所做的事情,丝毫不漏的说清楚!敢有半点隐瞒和撒谎,我会让你再次经历被囚禁、被奴役的命运!”
烛光幽幽,她的眼睛在幽暗中冰亮慑人,红艳的唇和“樱桃”比火苗更艳丽灼人。
秋骨寒看着她半晌后,缓缓道:“我连夜离开归灵山后,便乔装打扮,往谊州赶去……”
他将他在谊州的所作所为,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凤惊华。
包括他发现黑无量和姬临风的行踪,暗中破坏黑无量和姬临风的计划,等等,全说了。
但他将他回京城的时间推后,说自己三天前才回到京城,而后就一直潜伏在阴府里,想知道她和狩王在谋划什么。
凤惊华听后,仔细推敲他的话,又问了他一些细节,没有什么破绽。
最后她问:“你有没有被人看到你的脸?”
秋骨寒沉默了半晌,才道:“黑无量也许看到了半眼。”
凤惊华:“……”
秋骨寒接着又道:“夏梨梨似乎已经认出了我。”
他简要说明了刚才的事情,又简单说了一下他跟夏梨梨的关系,而后坦然的看着凤惊华,道:“我不知她为何会认出我,但是,我已经不能再呆在司马家,更不能再与夏梨梨来往。”
他知道他闯了大祸,但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将隐患降到最低。
凤惊华的眼里,已经凝聚了正在高速旋转的巨大风暴,这股风暴大有将秋骨寒卷进和撕碎的气势。
秋骨寒笔直的站着,平静面对她,等待她的惩罚,丝毫没有惊恐和要逃避的迹象。
凤惊华现在就想掐死他,但是,她终究不是冲动的人。
她不断的做深呼吸,不断的压抑沸腾的怒火,半晌之后才道:“你确实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她转头看向床的方向:“司马老先生,你意下如何?”
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装病在床的司马承掀被坐起:“事已至今,只能考虑如何善后了。”
秋骨寒看向司马承,司马承虽然没有病入膏肓,却也比之前消瘦和憔悴不少。
一时间,秋骨寒心里百味杂陈,司马承并未衰老到需要拐杖的程度,而且他长年隐居深山,修身养性,与世无争,过着极为和乐的生活,却为了自己而再度卷进世事,操劳忧虑,实在不易。
于是他上前几步,跪下来,冲司马承磕了几个响头,道:“是骨寒对不起您老人家。”
他走的时候,留了一封信给司马承,但这样一封简单的信件,又如何能打消司马承的担忧。
司马承赶紧去扶他:“殿下快快起身,老夫承受不起您这一跪。”
从今天开始,秋骨寒便是秋骨寒,再也不能扮成司马蓉,他也不能再将秋骨寒当成孙儿看待。
秋骨寒:“一日为师,终于为师,您永远都是我的恩师与爷爷。”
司马承轻叹:“殿下的心意,我就接受了,还请殿下快快起来,切勿折煞了我。”
虽然他与秋骨寒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过半年左右,但他却把秋骨寒当成真正的孙儿来疼爱,这种疼爱之情,超过了对秋骨寒皇子身份的恭敬之情。
秋骨寒这才站起来,扶着司马承道:“老先生,您的身体……可是真的病重?”
司马承摇摇头:“咳,病是病了,但没那么严重,至少几年内都不会死的,让殿下操心了。”
秋骨寒轻吁一口气:“此事都怪我思虑不周,擅自出行,毫无音讯,让您因忧成疾。如今我已安康,又是男儿,定能照顾自己和保护自己,不论我以后身处何处、遇到何事,都请您相信我,万望保重,否则,我必牵挂,难以心安。”
他这番话都是发自肺腑,司马承听后,甚是感动和欣慰,握着他的手腕道:“殿下,我相信你。虽然我已老矣,帮不上您什么忙,但是,我心里永远是向着殿下的。”
对于司马承来说,纵有千般不舍和担心,然而,是龙,总要翱翔于天,凡人绝不可牵制和阻止。
秋骨寒把握他的手:“老先生的赤诚之心,骨寒定铭刻一生。”
司马承点头,看向凤惊华:“凤姑娘,咱们该研究如何处置此事了。”
这夜,几人商量了许久。
天亮之时,凤惊华和秋骨寒已经消失,司马承的病情则有所好久,整个司马宅,无人知道这一夜发生的事情。
257 把我的流雪还给我
“司马伯伯,他在哪里?”夏梨梨头发有些凌乱的冲进司马承的房间里,对正在披衣用餐的司马承大声道,“我现在就要见他!”
她眼睛发红,眼周还有黑眼圈,也没有心情梳妆,可见她的心情如何急切。
司马承放下筷子,示意侍从出去后,才缓缓道:“你要见的可是蓉儿?我说过,蓉儿身体孱弱,江南的天气于她还是太过寒冷,我已经送她去南方养身,至于要到明年春天才会回来,你现在问我要她,我也没法子交出人来。”
这是他与凤惊华商量后的说法。
秋骨寒已经被凤惊华带走,另作安排,而“司马蓉”将会长期在南方休养,天洲不会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不要装傻!”夏梨梨气急攻心,也不管长幼尊卑,重重的拍桌子,吼道,“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明确告诉你,我一定不会放弃他的!我至死都要跟着他的!你若是把我当傻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从小娇宠惯了,虽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一旦发起怒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梨梨,”司马承也不计较她的无礼,微笑,“你先坐下来,吃点东西。”
哗啦——夏梨梨将桌面上的盘碟拂掉,怒道:“我要你把我的流雪还给我!你没听到吗?”
司马承不可能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和下落!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将他从她的身边带走!
司马承却慢条斯理的道:“梨梨,既然你知道蓉儿的真实情况,就应该知道他不能露面,否则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你逼我将他交出来,不是要他的命么?”
夏梨梨瞪眼睛:“……”
司马承说得不错,以秋流雪的身份,如果公开露面,一定会引发波澜。
“才不会!”她很快又说道,“以他的皇子……”
叭当!司马承突然将桌子掀翻,阻止她的话头,而后迅速起身,走到门后,先拉开一条缝,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才把房门关得紧紧的,对夏梨梨冷声道:“梨梨,你要知轻重,莫说祸从口出。”
他第一次动怒,夏梨梨愣了一下,收敛了一些,放低声音:“皇上是好人,知道流雪还活着,一定会好好对待流雪,流雪不仅不会有危险,还能受封王爷,富贵一生……”
这样,她就能嫁给流雪,两个人幸福的过一辈子。
司马承道:“梨梨,我不妨告诉你实话,蓉儿已经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他现在所记得的,全是我告诉给她的司马蓉的记忆,就算你咬定他是你要找的人,也没有人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我可以证明!”夏梨梨指着他,“你也可以证明!谁说没人可以证明?”
司马承摇头:“我无法证明!我派人去接我的孙女司马蓉,接到的却是男扮女装的他,我本想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但全家上下已经接受了他,若要澄清,只怕蓉儿她娘会疯掉,所以我只得将错就错。”
七殿下若是被不相关的人看到真面目或发现身份,虽也埋下隐患,却不至于会给司马家和狩王带来太大的危害,但他偏偏被夏梨梨发现,事情就很难收拾了。
夏梨梨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女孩儿,满脑子里只有自我和爱情,不懂政治和权谋,她越是纠缠不休,越是害了秋骨寒和相关的人,连司马家都不能再继续呆在归灵山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之前并不知道他是何人,后来才有人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说他正在被皇室追杀,不得不让他暂时冒充蓉儿,暂时住在我这里。”
“胡说!”夏梨梨跳脚,“皇上是好人,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会好好待他,怎么会杀他?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司马承长叹:“我没有骗你。皇上担心他会威胁自己的皇位,多年来不断寻找他和追杀他,好在有人及时救了他,将他隐匿和保护起来,但连我都不知道保护他的人是谁,现在又把他带到何处去。你若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不仅会害死他,也会害死我们家和夏家。”
他死不足惜,但他还有家人,还是忠心耿耿的仆人,他不能看着他们因为他的决定而死。
所以,他已经接受了凤惊华的意见,准备举家搬迁,只是全家这么多人,突然好端端的搬走,难免会引起动静和怀疑,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的、一个或数个人的先后离开,同时让人冒充司马家的人搬迁去别处,引走别人的视线。
这些事情,他无法向夏梨梨言行,夏梨梨这样的女孩儿,只怕永远都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
夏梨梨听后极为震惊,脸色发白:“皇、皇上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明明很亲切很宽仁的,我不信他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弟弟……”
秋夜弦是她的远房表哥,虽然与她不算亲近,但每次见面,对她也是极为亲切疼爱,而且他的名声和形象都极好,怎么看都不像是这样的坏人。
司马承只得又道:“你别忘了,这个蓉儿也是被亲生哥哥所害的,而且,皇上也曾经杀过亲生兄弟。”
夏梨梨连原本娇艳的双唇都发白了。
双唇动了半天,她才喃喃的道:“可、可是皇上是被迫杀掉哥哥的……”
皇上是杀了二皇子,可那都是二皇子逼他的,并非他狠心杀兄——在她的认知里,皇上的解释很合情合理。
司马承道:“朝中和皇室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支持皇上。如果这个蓉儿的身份暴露,皇上便多了一个竞争对手,皇上如何心安?只有潜在的竞争者死了,皇上才能高枕无忧啊。”
夏梨梨:“……”
司马承最后道:“梨梨,我言尽于此,信或不信,由你自便。”
现在,他只能赌她为了保护七殿下而能守口如瓶。
夏梨梨:“……”
她说出话来。但她的眼睛,却是越来越红,眼泪又“叭嗒叭嗒”的落下来。
“司马伯伯……”她呜呜咽咽的道,“那、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我、我要去找他……”
司马承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下落,也不想知道,因为,知道得越多,越是危险。梨梨,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夏家,你再纠缠这件事,会给夏家招来灾祸的。”
夏梨梨脸色又变了变,而后咬牙:“那我跟夏家脱离关系,那就可以了吧?”
司马承讶然:“梨梨,你可是夏侯爷的心头肉,夏家对你如何疼爱,全京城有目共睹,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若让候爷和公主听到这样的话,真要伤心得病倒了。”
258 美人的真心
“伤心?”夏梨梨哼了哼,脸上闪过一抹恨意,“当年我的未婚夫婿受难,他们为了保全自己,不仅不施以援手,还主动撇清关系。不管我怎么求他们,甚至以死相逼,他们都无动于衷!你说他们疼爱我,又怎能如此狠心的看着我去死?”
司马承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的道:“以当时的情形,他们根本无力相助,非要相助,定会遭来灭门之祸,连你都不能保全性命。你的父母或许自私,但他们对你却是真心疼爱,你已经长大了,理应能理解父母的苦处。”
当时,二皇子秋露霜只手遮天,若有人与他作对,必遭报复,以桃李侯的势力,远远不足以对抗,桃李侯选择了明哲保身,也是正常。
只是,做了这种选择的桃李侯,此生都不可能再被七殿下所信任了。
“我不理解!”夏梨梨激动的打断他的话,“我只知道他们背信弃义,贪慕安逸!流雪没出事的时候,他们主动巴结,竭力讨好,流雪一出事,他们就形同陌路,袖手旁观,连女儿的幸福都亲手扼杀!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
自从发现司马蓉就是秋流雪后,她因为小时候受到的打击太大、以及大病一场后而忘掉的许多事情,都慢慢想了起来。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秋流雪有多么漂亮可爱,想起了他们小时候过得有多么开心,想起了他们曾经勾手指发誓要永远在一起。
她还想起了秋流雪出事以后,家里如何的将她关起来、如何与夏贵妃断绝关系,甚至还给她下药,让她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不能说话、不能自由行动,在她跳河自尽以后,家里虽然精心照顾她,却还是对她的请求无动于衷。
她曾经提出愿意与夏家断绝关系,只要家里将她送到流雪的身边就行,但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直到她大病一场后遗忘了很多与流雪的记忆,她才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又直到现在,她才想起这些过去,心里对父母的怨气,也同时被牵引了出来。
司马承万万想不到她这么偏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待她稍微冷静了一点后才道:“梨梨,既然你对这个蓉儿这么深情,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那伯伯给你一句忠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以你现在的年纪,还能等上两三年,为何不能暂时忍下来,待这个蓉儿成长至强者之时再长相厮守?”
夏梨梨愣了一下:“可、可我已经等了这么久,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梨梨,”司马承语重心长,“就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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