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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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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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扒光你的衣服,折磨得你死去活来,你比他弱,若不想死,只能坦然受之,或者哭喊求饶,又有什么可羞愧的?你不是没死么?等你武功练好了,也去扒他一次,想怎么奸便怎么奸,岂不是好?”
  越栖见呆住了。
  直觉他所言离经叛道完全没有道理,但一时却也想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对,心里沉重的痛不欲生的屈辱自厌,却因此而消散大半。
  他轻描淡写的一番言语,像是柔软宽大的羽衣,兜头闷脸的盖住自己,虽隔离了光明,却也遮蔽了那些伤害,自有一种黑暗的温暖力量,抚慰人心平复痛楚,而且不用付出任何挣扎的代价。
  苏错刀面容平静,却似传说中的妖魔充满诱惑,他告诉一直在水里游动的鱼,不用在乎鱼叉或是钓钩,也不用介怀丛生的水藻水底的淤泥,因为跳出水面,九重云霄的天地更为广阔,更为无拘无束。
  越栖见隐隐觉得危险觉得动摇,却不忍抗拒摧残折磨后,这救赎般的放松与释怀,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像是层层冰雪下的种子,蠢蠢欲动即将破土而出。
  苏错刀任由他神驰天外,也不知过了多久,道:“入行舟的药效应该散去了,上岸歇着罢!”
  说罢将他小心抱起,放在岸边一块光润的白石边:“我得给你取件衣服来……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不可衣冠不整。”
  正要转身而行时,越栖见猛地回过神来,急促的伸手扯住他的袍角:“你别撇下我……”
  苏错刀笑道:“不用怕,这儿是禁地,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擅入。”
  顿饭工夫苏错刀回来,见越栖见一动不动的靠着那块石头,连姿势都没变,只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眸中惊弓之鸟似的惶恐不安,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倏然变为明亮的欢喜。
  苏错刀不动声色,给他穿上一套素净的白衣皂靴,另用银冠束发,待一切整理妥当,仔细打量了一眼,发觉他眉目五官虽远不及叶鸩离清冽精美,却独有一种温润秀雅的味道,江南三月的烟雨般,无辜且无害,让人越看越舒服。
  心中忍不住有些柔软,笑道:“走罢!”
  越栖见静静道:“去见庄崇光么?”
  苏错刀道:“我三天前答应过你的,不是么?”
  穿过一丛脂醉花,便是一座光洁的石壁,苏错刀抬手开启石门,两人进得一间狭小的石室,越栖见张目顾盼,见屋里别无陈设,只在四壁掏空凿出数个灯座,数目为三六七九,里面各置一盏铜灯,共二十五盏灯,把小小的室内照得亮若白昼。
  苏错刀拿起其中一盏,伸手进石壁,扳开一处机关,随口道:“这些灯里燃的是鲛人油,传说历代帝王墓穴中都用此物照明,能百年不灭。”
  越栖见低声道:“但古来又有几个帝王,能百年不死?”
  苏错刀侧耳听得机括声响,即放回铜灯,拉着越栖见行至屋内正中,刚刚站好,脚下三尺方圆的地面突地飞速下陷。
  越栖见措手不及,身形晃了晃,忙拉住苏错刀的胳膊,好在只短短片刻,石台也就降到了底,咔的一声,落于实地。
  越栖见定睛一看,却是一座地宫,头顶雕刻着阴阳太极星宿日月,装饰十分庄严简朴,以细青石为甬道,通往数十个石室。
  苏错刀声音里有种端严肃然之意:“这里便是本派宫主墓群,从沈墨钩宫主开始,历代宫主遗骸都会葬在这地宫的各室之中……将来本座也会在里面,魂魄不散,守着七星湖。”
  越栖见也不知是震惊亦或疑惧,浑身都在颤抖:“你……你带我来这里,难道说庄崇光……”
  苏错刀颔首道:“此处有墓室二十八,以廿八星宿为名,庄宫主的尸身就在氐宿室。”
  说着当先左行,沿着青石甬道走出百十来步,踩上三级台阶,推开一扇石门,淡淡道:“进来。”
  墓室正中一具石棺,朴实无华。
  越栖见一时停足不前,苏错刀也不催促,只负手而立,身影在重重光线下,虚虚幻幻,如处九天神境。
  从地宫出来后,越栖见便如一缕幽魂也似。
  十年来的唯一宿愿,如此轻易得到满足,整个人却仿佛高空失足,丢了精气神,虚弱绵软,一步也迈不开。
  苏错刀陪着他,席地坐在脂醉花从中,声音像是剔透的琉璃,泛着微冷却华丽的光泽:“崇光宫主是我亲手杀的,也是我亲手放入石棺安葬。”
  越栖见漠然问道:“庄崇光手中……为什么握着一对泥人儿?”
  趟在棺中的庄崇光,绝无半分凶神恶煞之态,颜若春花初绽,红菱般的嘴唇边,甚至有一丝顽皮如孩童的笑意,右手紧握一对憨态可掬的五彩泥人。
  自己一生凄苦飘零,尽拜此人所赐,但他却死得如此安然……越栖见并非戮尸鞭骸的性子,百感交集无从发泄,心中只余一片空茫,言语也无头无绪了起来。
  苏错刀缓缓答道:“那对泥人儿是苏小缺宫主亲手捏给他的,崇光宫主视若至宝,早早定为陪葬之物。”
  又道:“七星湖历代宫主,都可携一物陪葬。只不过有些死得突然,自己无法择定,便由最亲之人为他挑选……比如沈宫主,他的陪葬之物就是苏宫主后来选好放入棺中。”
  越栖见虽不好奇,却怔怔问道:“是什么?”
  苏错刀叹了口气,道:“是苏宫主的贴身兵刃,伽罗刀。”
  越栖见面无表情:“那苏小缺的陪葬之物呢?”
  苏错刀道:“不知道……苏宫主立过誓,生是七星湖之主,便是死,也要埋在七星湖,可现在这墓室中并无他的尸身,想来还活着。”
  稍停了停,眉宇间掠过一道厉色:“他若忘了自己立过的誓,我会带着他的尸体回来。”
  此言大有深意,越栖见却不欲深究,道:“你的陪葬之物又是什么?”
  苏错刀一笑:“我只想生前,不虑死后。”
  “不过阿离肯定会替我备好。”
  他一口一个阿离,自然而亲密,这样的态度仿佛一根蘸了粗盐的长针,能刺穿人的瞳孔心脏。
  越栖见眼底漾出血丝,一时不能自控,脱口而出:“叶鸩离行事恶毒无耻,绝无一宫总管的气度。”
  苏错刀看着他,神色微冷:“你又有何等气度?”
 
  第十三章

  苏错刀看着他,神色微冷:“你又有何等气度?”
  越栖见一愕。
  苏错刀淡淡道:“阿离堂堂正正打赢了你,是不是?他既不曾杀你,也没有斩断你的手脚,算什么恶毒无耻?”
  越栖见手心冰凉,本以为苏错刀虽为邪教之主,却自有心胸气魄,并非怙恶不悛之徒,不料他竟不辨是非不知轻重,完全不认为叶鸩离有丝毫的错处,当即忍怒道:“纵然我武功低微,也算医舍弟子,他毫无来由痛加折辱……”
  苏错刀不耐烦的打断道:“阿离就是这样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浑然天成的没心没肝,面不改色,已伤人至深。
  阿离就是这样的,所以越栖见活该受辱?
  越栖见习惯性的默默垂下眼睫,不再多说一个字。
  真愚蠢,真笨拙。
  这些年炎凉自知,早修炼成了百忍成钢随和如水,桑鸿正锐利警惕的眼神下,更懂得百辩不如一默。
  今日却是怎么了?
  苏错刀不知真假的几句喜欢,自己就死心塌地如同无知幼童?连疏不间亲这样的道理都忘得一干二净?
  叶鸩离行事跋扈阴损,连七星湖门人都视如犬豕,如今已不把楚绿腰放在眼里,将来位愈高权愈重,苏错刀的卧榻之侧,岂不是豢养了一只噬主之兽?
  可笑自己出言提醒,却成了心怀叵测的宵小卑劣之辈。
  正静静思量间,只听苏错刀柔声赞道:“你不在江湖行走,懂得的却不少。”
  语气中有些安抚的歉意。
  越栖见心头一颤,抬起头来,但见苏错刀微笑的眉眼,比斜阳更熏人欲醉。
  苏错刀又道:“阿离和我……以后日子长了,我慢慢告诉你。”
  原来自己的心意,他都明白!
  登时一颗心仿佛鸽子振翅,越栖见轻声道:“桑伯伯不喜欢我出门,所以只能埋头读闲书,江湖中的札记传说看过不少。”
  苏错刀道:“桑鸿正两张脸皮的伪君子一个,收养你只怕没安好心,你在我这儿,没必要桑伯伯长桑伯伯短的叫得那般亲热。”
  越栖见眼眸晶亮,却道:“桑伯伯待我很好,衣食无匮供应无缺,我很知足。”
  苏错刀笑着:“那你还回桑家么?”
  捉住他雪白剔透的手指,只觉指尖指缝间全然光滑细腻,一点学武之人的粗糙都没有。
  越栖见立即摇头,直言相求:“错刀,我留在医舍,行么?”
  苏错刀眉梢微扬:“七星湖的名声太好……你不怕将来正道人人喊打?”
  越栖见道:“我只是在医舍,并不会伤人害人。”
  苏错刀嘴角含笑,声音却透着严冷峻意:“那也是七星湖的医舍。若你只想学医,我修书白鹿山孟自在,凭你的医术,亦能有一席之地。”
  堂堂越家独子桑家教养,身世清白医术精湛,自甘堕落的要明珠投暗,七星湖却得了便宜卖一矜持自重的乖,摇身一变成了蓬莱仙岛桃花源,端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嘴脸,把人往外赶。
  越栖见讷讷道:“你……难不成疑心我要对七星湖不利?”
  苏错刀叹了口气:“不是,我自然盼着你留下,但你我……终究殊途异路,我又难得真心喜欢一个人,更不想你将来后悔难过。”
  拉着他起身,道:“此事不急,你再好生想想罢。”
  一路回到医舍,孔雀正立在溪水边苦等,见苏错刀陪同越栖见而来,惊得一跤跌入水中,鲜绿的罗裙湿了个透,爬起身来,当着越栖见的面,却不知该不该行礼。
  苏错刀低声道:“退下罢!”
  孔雀明白他不再隐藏身份,当即依言退开,临走却小心翼翼的看了越栖见一眼,有些歉疚之色。
  越栖见闻着空气中的药材清香,回到家一般心绪宁静,笑道:“我进去啦,也让楚姑姑放心。”
  苏错刀嗯的一声,却不曾松开他的手:“对了栖见,我还有一事相求。”
  越栖见道:“什么事?”
  苏错刀神色轻松,闲话道:“你练的内功心法颇有可取之处,有空便教了给我,可好?”
  越栖见一怔,随即脸红了,十分惭愧:“我……我不能教……”
  苏错刀奇道:“为什么?”
  他就像珍馐美味饱餐餍足后的人,要求再来一小杯酒却被拒绝,明显有些失落不解,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穷凶极恶欲求不满之态。
  越栖见手足无措:“我练的一苇心法算不得什么,但毕竟是家传的……父亲交代过,万万不可传于他人。”
  苏错刀神态自若,颔首道:“一苇心法……取一苇渡江之意,丹田有江海之深广,而身法如苇叶随风而荡,却能定于其根,柔中有刚,飘摇可久。”
  越栖见听他所言字字中的精髓尽出,俨然武学大师的眼光见解,不由得既惊且佩,道:“我自幼练这心法,却也没你这般见地。”
  苏错刀道:“方才渡内力给你时,对你的内力运转稍加揣摩有些领会,再说江湖中各派心法虽高下有别,但万变不离其宗,便是廿八星经,与你的一苇心法也有互通之处。”
  他如此坦然,越栖见愈发不好受,斟酌着说道:“要不我教你别的?越家的飞燕同心机关图谱我还记得……”
  话音未落,一眼瞧见苏错刀眸中淡淡的嘲弄之色,脸霎时通红,已知自己说错了话。
  苏错刀身为一宫之主,跺跺脚正邪两道都要抖个激灵张望个半日的,自己这样鱼不成虾也凑合,仙桃不给烂杏来一筐,简直是把他当要饭的招呼打发。
  苏错刀沉默片刻,却没有发作,反而笑道:“飞燕同心的机关么?七星湖以前有位唤作明蝉女的宫主最为擅长,不过越家的定也有独到之处,苏某就先谢过越公子赐图之情。”
  越栖见便是七窍被黄泥塞了,也明白他这是替自己化解尴尬,忙就坡下驴:“我今晚就画出来……不,我一会儿就画,你就寝前我就送过去。”
  苏错刀突然低头,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送什么?送图谱还是送人?”
  越栖见慌忙往后躲,却忍不住笑,乌黑水润的眼睛里更多了几分鲜活明朗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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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雀隔着药圃竹篱尽收眼底,不禁嗤的一笑,索然无味的打了个呵欠,自己一个看戏的,自然不怕戏台高,但身在台上的越栖见却以幻为真,不懂得粉墨覆脸,只怕最终散场后,只得他一人立于戏台残骸中,两手空空,堕入疯魔。
  叶鸩离笑逐颜开,猫一样灵敏优雅的跑上前:“错刀!成了么?”
  苏错刀亦笑:“不急。”
  却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叶鸩离爱煞了他这般模样,扑上去缠着问道:“你怎么骗他的?快说给我听!”
  苏错刀道:“我只是直言相求,让他教我一苇心法。”
  叶鸩离一愣:“就这样?”
  “不这样,还能怎样?”
  叶鸩离若有所思:“他没有答应?”
  苏错刀点头:“自然不会答应。”
  叶鸩离略一沉吟,笑嘻嘻的叹了口气:“我都有些可怜那位越公子了。”
  他是聪明绝顶之人,已明白了苏错刀的用意。
  明明是志在必得攸关性命之物,却视之以轻的随意开口,求的人都不以为意,被求的人又怎会有奇货可居之慎?
  而且苏错刀所求,已明晃晃宣之于口,越栖见咬牙拒绝已觉有所亏欠,往后再有什么百般手段施展出来,他也不会警惕进而反感。
  苏错刀即便骗人,也骗得一派堂皇不低身段。
  叶鸩离越想越有趣,他是踩在别人伤口上翩然起舞的性子,当即道:“咱们打个赌,就赌那小贱货能撑多久,会打滚撒泼的求你收下一苇心法。”
  苏错刀却微一失神,道:“不赌。”
  “为什么?”
  苏错刀道:“骗他非我所愿,只是迫不得已……”
  叶鸩离趴在他的膝头,抬头仰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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