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没来由一阵心慌,该不会出事了吧?挚月教在中原坐得那么大,仇家必定不少,冰月现下没有武功。。。。。。,想到这里
越发紧张,手忙脚乱的就推开了门,却见那人好端端的趴在床上,走近一看,原来已经睡著了。
张扬暗骂自己莫明其妙,没事穷紧张。
转身欲走,却又见他身不著被。咋就这样睡了,这秋凉一日比一日深的,现下他又有伤,身子虚,不比有武之人,也不怕
冻病了。于是弯身帮他脱了鞋子,轻手轻脚的将他双腿抱到床上,扯开床头棉被给他盖上。
方一盖好,又觉屋室里的烛火太亮了,于是走到台几前将那油灯一点点挑暗。冰月却已经醒了,有些恍惚的看著张扬折腾
那火,不一会儿,见他收手转身,赶紧将眼又闭了回去。
张扬回到床前,借著烛火一点幽光看那人睡脸,突然就想到以前抱他入睡,这家伙也不防他,在自己怀里睡得跟猪似的。
却似是忘了自己这两年武功卓越,又在歌楼舞榭里被人众星捧月般地风光,整一个风流骄子。他哪里记得那时冰月不防备
他,是实在觉得没必要,冰月少时心高气傲,根本看不起他这等俗人。
烛火悠苒,打更的梆子自窗外响起,张扬抬眼看看窗外,稀星点点,夜色一片凄凉。。。。。。突然又想到以前在刻章子的小店
,昏暗的烛光下,精心的雕镂简刻。简单,充实,那种生活,现在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了。然后遇到了冰月,那时候生活就
开始改变了。是从那个时候,人就开始变得张扬起来了吧?还记得初见时那句话,「既不是刀客侠子,又不是千金富贵,
你张扬的起来吗?」突然就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后来什么都有了,有一个被称为江湖传奇的父亲,有可供挥霍的千金,在江南名阁里日日欢歌。自己不使剑,却随身带著
一把剑,胸口一道极浅的刀伤,六年了,应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千金散尽,心里是否还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还想
要什么。
「冰月,我今晚想了很久,不知为何还会来找你。我其实,只是想来问你一句,你当年为何一定要杀我?我知道这个问题
可笑,心里也明白你根本就不把我当人看,或许从来都没记得过我,可你说过会记得我,我不甘心你对我如此无心无情。
你看我现在多风光,刀客侠子,千金富贵,妈的,我就是来向你炫耀的!我还是很可怜的以为炫耀过后你是不是可
以。。。。。。我呸!」
自顾说著莫明其妙的话,说完了才发觉原来这些才是真心话,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蹭地站起身子就往外走,仿佛被自己残
留的那份自卑给挫败了,又被自己的自以为是的可怜给激怒了。
待到门「当」地一声轻阖上,床上的人方睁开眼睛,脑子里反覆回忆著张扬之前说的话,越想越是一团乱麻。莫非两人以
前认识,一定认识的,而且。。。。。。而且没有把他当人看?要杀他?从来都没记得过他?说过会记得他?无心无情?。。。。。。
无情。。。。。。难道两人以前是情人?
张扬靠在门上反覆喘息,心里越想越窝囊,他妈的,这也太没自尊了。老子花天酒地过得好好的,这简直和窝囊废没什么
两样。靠,我不干了!
想著便要回屋收拾东西,干脆今晚就走,离开这里过回自己的逍遥日子去。
谁知方走不到半步,却听得身后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紧接著一个身体生涩的贴了上来,从身后抱住他,那人把头埋
在他背脊里,什么也不说,就是这样站著。
张扬没有回头,只是突然就觉得没来由一阵委屈,委屈极了。
。
之前羁冰月原本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头绪来,想必那人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心中也是极乱,必不会这么快就
寝。于是决定干脆去找他问清楚好了。谁知一开门就见那人未走,背对著自己站在门口,心下也来不及细想,一咬牙就抱
了上去,倘使真的是情人,不如试试抱著会否生出些许感觉。
却不料抱上去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太急于求解了,这姿势实在尴尬,偏生那人动也不动,弄得自己想收回手站直对他说
些什么,都不知如何是好。尴尬的抱了许久,却又觉得,他身上阵阵暖意,直沁入人心。冰月越是抱著,越是不想放开。
张扬委屈够了,脑子里陡然闪过一个激颤,忙问道:「你是何时醒来的?」
冰月羞怯的垂下脑袋道:「嗯,在你说那些话之前。」
张扬顿时傻眼了,心下念叨著,完了,这回可真的成冤大头了。冰月把脸在他身上蹭了蹭,小声道:「我们以前。。。。。。是
情人吗?」说著不禁耳根一红。
张扬吓了好大一跳,心道若真如此,自己还有点安慰,这人到底是如何联想的?想到这里无奈苦笑了一下,转回头去,立
刻又回复了「张扬本色」。
「是这样的,以前很小的时候,我一没钱、二没武功、三没生得如今这般玉树临风,整一个『三无状态』,你自己看不上
眼了。我那时追求你追得好辛苦,从东到西,从天涯到海角,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这样了
。」
冰月听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句,忍无可忍的皱眉道:「这风雅被你用到这份上,也够糟蹋了。」
「咦咦?你以前说这句话,可是笑著说的。」
冰月又是皱眉,难道两人以前在一起很开心?那为什么。。。。。。
「对了,我为什么要杀你?」
张扬无奈双手一摊,道:「那是因为我死皮赖脸把你弄烦了,你一怒之下就要杀了我咯。」
死皮赖脸?看著倒挺像。「那我后来为何又没杀?」
「谁说你后来没杀我呀?你可是整了好恐怖一老头儿,专程来杀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
大夫?他以前是个大夫?故作从上到下将他审视了一番,还真看出点大夫像来。
「你有这等武功,还是大夫,怕是也无人能杀得了你。」
张扬扬唇一笑,念念有词道:「那时我还不会武功呢。可是我前世行善积德,有天护神佑。上天看我命中注定,日后必定
是一代风流大侠,于是暂拒不迎。」
一句话竟然把冰月给逗笑了。
5
快要入城了,挚月教恶名在外,这几年来邪魔势力有增无减,弄得人尽皆知,所到之处必是鸟飞人窜一片清静,偏生大家
跟著教主就变得行事低调了,为了不再招人耳目,众人只得换了装束,能藏刀的藏刀,藏不了的也就算了,至多算个武林
人士。
一上午就在马背上游街而过,一众的速度很慢,完全没有了头一天的嚣张,倒像是来散步逛集的,挚月教显然纪律很好,
教主不说话,十几个教众也像哑巴一样,甚至连左右看看的人也没有,大家都十分统一的目视前方。张扬觉得自己快要被
闷死了。
直到一行人行至瘦西湖边上,看到一群花花绿绿的姑娘在逗一支小猫玩。这让十几双眼睛都变得如狼似虎起来。张扬在一
旁直叹气,不形于色,不形于色,才是风流之本,魔教果然是魔教。
走在最前边一个教徒自然让开道,鬼模鬼式的恭敬道:「教主,您先请。」
羁冰月愣了半天才装模做样的扯扯嘴角,然后翻身下马。
倒是那群姑娘看著一个英俊得不可思议的白衣公子朝她们走来,都纷纷停下了游戏,眉眼带笑的看著公子,直希望这位仪
表出众的教主能够看中自己。
张扬无奈叹道,这小子果然是块材料,挺有招风引蝶姿质的。
可下面的事让张扬差点儿从马上跌下去。
只见羁冰月三步并两步走到一位姑娘身边,速度之疾就像禁食已久的恶狼,一抄手逮住那姑娘的胳膊,「小姐,我喜欢你
。跟我回挚月教吧!我便是全教景仰的教主,万人之上,跟著我要金有金要银有银,日后你做我夫人,就是要这扬州城,
我都能给你拿下来。嗯,我真的很喜欢你,嫁给我好吧,拜托了。」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羁冰月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上去真是一本正经,比唱戏的还地道。
女孩子却已经吓呆了,不说旁的,光「挚月教」这三个字就能让人六魄飞了三魄。其它的女孩子已经相继逃跑了,那个被
拧著胳膊的姑娘站在原地青紫了脸,吓得连口气都不敢出,羁冰月仍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旁边的教众很有默契的小步后退,仿佛要和他们的教主老大撇清距离。
张扬左忍右忍实在忍不住了,趴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
那些教众又何尝不是,本来大家都忍笑忍得很辛苦,被张扬这么一搅和,笑就成了传染病,先是身边的小十,然后到王七
、老余。。。。。。一个接一个,一群人笑做一团,不可自抑。
羁冰月见状怒气冲冲走回来,还没走到手下跟前就是扬起鞭子一阵乱打。
张扬一下子懵了,仔细一瞧,这鞭子其实并不乱,只是看上去很乱,从力道到数量,每个人都很平均,却也不重的样子。
没了内力,没了记忆,可招式还是如此出神,想必原先定是个高人。
可张扬虽眼快,却一心放在对方打人的鞭子上,完全忘了自己也在队伍其中,当一道鞭子落在张扬肩上的时候,两个人都
呆住了。
羁冰月根本不认为自己能打得中张扬,而张扬是根本没想到自己如今竟也有挨鞭子的一天。两个人就这么僵滞的大眼瞪小
眼。
忽然身边小十一抬头,叫道:「那姑娘跑了。」大家这才回过神来,果然人早已经跑了。也难怪,刚才难得那么乱,不知
道逃跑才是傻子。
羁冰月的脸色不太好,没有了之前的神气,闷闷不乐的叫唤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张扬凑到一旁老余耳边,戏谑道,「你们家教主随便打你们也不敢吭气。」
「呸。」老余啐了一口,指指刚刚挨鞭子的地方道:「我看是打著玩,这也不疼。教主以前可没这么好脾气,自从那次受
伤,对我们这些兄弟可宽厚多了。」说到这里突然停口,看著张扬那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心怪自己在教主面前多嘴,教主
可是喜怒无常的。
然后大家都沉默了些,张扬显然被老余这话挑起了兴趣,两步打马凑到羁冰月身边,俯身正准备说什么。
谁晓得羁冰月似乎怒气未消,一转身就走开了,等到自个儿上了马,才回头瞪了一眼张扬,那眸子里三分薄怒七分哀愁,
张扬心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两步打马上去,跟著羁冰月骈头而行。
「那个,冰月,你刚才。。。。。。」
懒得跟他计较,羁冰月没好气道:「我在搭讪,你看不懂吗?偏生要来搅我局。」
张扬嗓子眼一呛,差点儿憋出眼泪来,立刻干咳了两声压盖过去。这家伙的「搭讪」还真够直接的,如果刚才那也叫做搭
讪的话。
「冰月可曾娶妻?」
对方反射性的微摇了下头,随即眉头一皱,匪夷所思的看著张扬。
张扬瞬间觉得来了精神,立刻夸夸其谈起来。
「我在珠玉阁有十几个相好的。」
「那一个个国色天香啊。。。。。。」
「啊,对了,你看我这迟钝的,你是要娶正妻来著,珠玉阁的姑娘如何配得上你呀!」
「娶妻也是人之常情嘛。」
「你若想要,我帮你联络联络也无妨。」
「咦?你脸色不好呀。。。。。。不要就算了嘛。如果光是喜欢搭讪。。。。。。」
本来只是想开开玩笑,哪晓得对方这么正经八百的样子。这才知道刚刚那出闹剧根本不是对方开玩笑。
对方愣愣的看了他好久,睫毛上有些湿润,两片扇贝一扇,仿佛要哭出来似的,「张扬,你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