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我晃晃头,甩去额前的湿发,开口。
“陷阱是我做的,因你总将收获分享出去,我不得已才为之的,明白么?”
不声。
“那陷阱伤到你了?”
不响。
“伤到你那群……手下了?”
终于,那头挣了挣,眼神越发愤愤。
好吧,中了。
“我那陷阱是要不了命的,它们受了伤你来算账,我去医治便是,这般发狠是做什么!”浸在冰凉的水里,我真气不打一处来。
却见她嘟着嘴,满眼的不信任。
“你懂治?”
我也真想咬她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有些赶,之后可能会有小改动,不过不影响整体内容……
这个时期的练儿和成人之后的练霓裳比,有些地方自然会变化很大,但有些地方一生都不会变,就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准确传达出这一点……OTL
☆、一天
待真正见了那狼,我才明白练儿为何会气急败坏成这般样子。
那是一只幼狼,此刻正依偎在树荫下母亲的怀中,断断续续的哀哀细嗷,一只后腿歪着,已是从半当中赫然断了,血淋淋的伤口中甚至隐约见得到骨茬。
其实4字落石阱只是一种极简单的机关,威力可大可小,关键取决于诱饵上方的重物,我不想遭遇到猛兽拼命,所以总是将岩石设置的又低又沉,以期避开大动物的同时对小型猎物能一举成擒,谁知竟会误猎到一只狼崽。
事实上,即使误中了这幼狼,按理说也不该伤的如此之重,想是那母狼情急施救,盲目的做了一些举动,反而给它孩子造成了二次损伤,才会有眼下这局面。
想是这么想,我也不能真开口解释什么,难道好意思将责任推给畜生不成。
狼群见有生人踏入地盘,早已是阵阵骚动,是练儿拉了我的手,做一副力排众议的架势,一边引路,一边不断斥退觊觎着伺机而上的野兽,将我领到了这对野狼母子身边。
此刻我检查小狼伤势,她就蹲在一旁安抚着那焦躁不安的母狼,时不时还拿眼看我几下,脸上虽摆着不信任的表情,眸子中也还有愤慨,但更多的,却是眼巴巴的期待之色。
我被她鼓着腮帮子睥睨惯了,如今置身这满满厚望的眼神下,多少还真不自在,轻咳一声才抬首对上那目光:“它伤的确实很重……”话没说完,就见那厢眸子一黯,鼻子一皱,身子一绷,赶忙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你先打住!听完,它伤的确实重,但还有得医,虽要些时间,而且不见得能完全治好,不过顺利的话将来跑跑跳跳是没问题的。”
一口气说清楚,本以为不能完全治好那几个字定会惹她不满,谁知却见到了坦率的……笑颜。
“太好了。”这话不是对我说的,她注视着那狼崽,伸手抚摸它,眼中满是单纯的快乐:“可以活了哦,不用死了哦。”
从未见过她这般柔和的神色,我先一愣,等回过神来,又隐约觉得这句话似乎不太对,于是解释道:“即使不治,这伤也不一定会害它死的。”
“会的。”她头也不抬,一直抚摸那狼崽:“这样子活,我会取它性命的。”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我就近寻了一节粗细合适的竹筒将之一劈为二,细细磨好制成夹板,再让她按住幼狼,自己咬牙一拉一推,将那根断裂错位的断骨复回原位,最后固定包扎,整个过程说来简单,真的做时却出了我足足一身的汗,倒是她神色如常,还在狼崽不配合的挣扎时敲了它两下做为惩罚。
那幼狼被我们这一折腾,伤口虽是处理妥当,却越发有气无力,缩在母狼怀中,连哀鸣的力道也没了,她守在一旁,看的眼也不眨,我也不想催,只坐在不远的角落休息。
她看狼,我便看她,脑中总试图将她之前的那句话,和眼前的一幕联系起来。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看着她,观察着她的,或者是因自己亲手把她抱回来的,而师父在生活上又非什么体贴之人吧,所以我对她,总有一种特殊的责任感。
原以为自己已够仔细,够了解她,可那一刻才发现,这孩子的种种其实自己并未真正摸透过,正如我想不到她会对我说杀,正如我想不到她会对那只幼狼说杀——若对我还可以解释为感情不够深,那么对这只幼狼,她会因它红了眼眶,她会为它满怀祈盼,她会对它柔和轻笑,但在说要取它性命时,还是那般坦然,那般决绝。
原来,我将之解释为自然界的狼性,可如今又觉得这或者已不是什么狼性,而真正是她的……本性。
狼性可除,而本性……
不知不觉,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就在这时,自己被一迭声的呼喊惊醒。
“喂,喂,你!发什么呆,过来啊!”那边,小小的人趴在小小的狼身边,手还在抚着它,眼却盯着我这边,脸色显出许多焦急:“过来看看,它好奇怪。”
我几步赶过去,接过她手中半抱的狼崽,只见它头歪着,耷拉了耳朵,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奄奄一息模样。
“它怎么了?你不是治好伤口了吗?”她捏着小拳头,虽是质问口气,却已没了之前的不信任感,想来是那番治疗让她对我有了信心。
可我其实也不是兽医,连医都不算,识得一些草药功效,是这一世生在山中人家的缘故,会急救包扎,是曾经做背包客的缘故,如今被这一问也有些焦急,只重新查看了一遍那伤势,确认没出现什么错误,再冷静下来认真想想,在自己的知识范围内,想出了两种可能。
“也许只是太疼了。”我老实回答:“另一条比较糟糕的可能,就是伤口感染了。”
也不知感染这个词算不算此世范畴,她左右也听不懂,只是关心该怎么办,我颇觉有些束手无策——如果只是疼痛,那这幼狼还能捱得过,若是感染……我只认得最普通的一些驱寒清热植物而已。
可被这样眼睁睁看着,实在不想让她失望。
或者,告诉师父?她老人家行走江湖,照理是应该懂得些疗伤方面的知识吧……但是,不妥,我和练儿都没受伤,此刻就是新鲜去弄道伤口也难保效果,万一让师父知道我们是为救助野狼,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等等,师父。
我脑中一闪,陡然想起一些事情,拉了身边的人就往来路奔去,她猝不及防被我拉个正着,踉跄了两步目光才从幼狼身上收回。
“怎么了?”她问,一脸莫名的看着我,却没有动粗还手。
“还记得师父前些日子陆续带回来的书本吧?”我一路奔一路给她解释:“就是给我们识文断字用的那些。”
对待我们,师父的心思虽都在武学这块儿上,但也觉得自己徒儿总不能大字不识一个,是以每次下山置物得机会总要购两本书回来权作教材,可乡下小镇书本原也算稀罕物,偶尔才会觅得到一两本,内容五花八门不谈,字体更是各有不一,师父也不管那许多,遇到了就买下让我们闲暇时学,我这种还好说,练儿学很是辛苦,对那堆东西一直颇有怨怼。
“干嘛?”果然,此刻见我突然提起那些书本,她就面露了警惕之色,脚步也放缓许多。
我回头冲她笑,答道:“我记得那里面有一本医书,应该记有疗伤的方子。”
回到黄龙洞中已近黄昏,今天师父也是闭关不出,倒正好称了我们的心思,翻箱倒柜的一阵乱后,那一本薄薄的医书还当真给顺利捣腾了出来,练儿先是自己一把夺过去翻了翻,又立刻把书交还给了我,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
她不说话,从来把期待写在眼中。
在那注视下,我打开书,细细看了几行,不由得也锁了眉头。
书是医书没错,不过是本乡野杂谈,里面记载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各类土方,其实是好的,因为这种杂方最常见的一类里就有疗伤止痛,拔毒祛腐等常用方,甚至还记载了草药的功效形状,可惜用语尤其那些专用术语,实在晦涩难懂,绘制的药草图也非常潦草,想要按图索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为今之计,也只有硬着头皮从那晦涩描述中弄清药草长什么样再说了。
我捧着书一个字一个字的抠,凭自己可怜的一点基础知识试图将之翻译成句,思维不断在中医西医古文白话中翻来覆去,一时间只觉得头都大了几圈。
周围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直至书本上的文字再也看不清了,我放下书,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正想去点灯,却蓦地发现过道尽头,一盏灯正端在练儿手中,小心翼翼的走了来。
还以为是自己看书过了劳,再揉揉眼,这一幕却还在。
实在是稀奇了,以往天黑,我点灯,师父点灯,却从不会见这孩子去点灯,一来她始终有些畏火,二来她的视力实在太好,黑暗中也能视物,根本用不着灯光。
可眼前她分明端了一盏灯过来,还放在了桌上,察觉我的视线,就对着这边一撇嘴:“你,快,看书!”然后就盯了油灯再不理睬人。
我笑笑,想逗她又觉得不是时候,也怕脑子里东西跑掉,就依她所言继续埋头苦读起来。
待到好不容易将书中文字整理成自己的理解,再将这些理解在脑中描绘成图,实际联系到那些山中存在的植物,夜已经很深了。我抬头长出了一口气,才发现她就趴在桌边,长长的睫毛在阴影中轻颤着,却已是守着那盏灯睡着了。
突然觉得,只是这一天,我们却似乎比以往几年,都要更明白了彼此,也更接近了距离。
或许,我与她,这才是真正相处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的性格面只能一点点的展开……尤其是小练……
☆、种种
第二天,天头将蒙蒙亮,练儿便拖我去到山中寻药。
其实深夜里惊醒过来后她就想这么做了,但在听我无奈的解释完并非每个人都能如她这般暗中视物的道理后,只乜眼瞧了我一眼,喉中低嗤了一声笨外,倒没再说什么,也没继续坚持,让人多少感觉有些意外。
我觉得,这与其说是我俩感情进步神速,倒不如说是她终于发现有些事确实自己做不到而对方能做到,于是那种桀骜之气无形中就收敛了许多。
从这点而言,她一直是个蛮单纯的孩子,服便是服,不服死也不服。
反而我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做到不负她的期望。
药草是很快就找到了,只要搞清它们的具体形状和气味,这些其实都是深山中常见的植物,狼崽的伤势也没有进一步恶化,虽然依旧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可是,看着这样虚弱的它,拿着手中好不容易混合捣好的药泥,我却一时真有些犹豫,因为不确定是否有用——无论是药方还是剂量——甚至担心自己采错了怎么办,想了想,我如实将顾虑告诉了身边的她,心中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向这一个孩子寻求意见。
“你真奇怪。”结果她瞧我,那眼神好似说有这种顾虑才是古怪:“因为不治不行,我们才去找药的吧?”
我哑然失笑。
小心解开狼崽的伤口,不去碰触那固定好的夹板,只从缝隙中轻轻将草药敷到伤口上,再重新扎好绑带,或者只不过是因为新鲜药泥的清凉感使然,但看到那小狼亲昵的拱拱练儿的手,似乎舒服许多的模样,我依然觉得心头安慰。
人就是如此,一面猎杀其他动物来果腹谋生,一面却又对身边的某些动物产生感情……我这想法若让身边这正在逗狼崽开心的孩子知道,恐怕又会被说奇怪了。
在她眼中,或者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生也当然,死也当然。
以后的日子,虽然谁都没说什么,但变化还是默契的开始了,我们每天会都一起外出进山,然后再携手去狼群那里,练儿是名正言顺去捕猎喂食,而我是偷偷摸摸去采药治伤——当然,所谓偷偷摸摸,是指在师父面前而言。
其实我对此是有忌惮的,因自己毕竟是不怎么外出的人,即使外出也大多就在洞口附近练剑或做事,很容易寻得见,如今天天总有一两个时辰不见踪影,师父虽然时常闭关,但时间长了迟早察觉,是以想过教给练儿识别药草,让她将两事一并办掉,可转念一想,自己终归要去狼崽身边配药换药的,也就算了。
数日后,师父闭关出来,饭桌上果然问起,我还未怎样回答,没料到有人竟在一边截了话头。
“她陪徒儿练功。”那孩子如此插话道,想想,又摇摇头:“不对,是徒儿陪她练功,她武功太差。”
这话成功引得师父皱眉,训了一番尊师重道之言,见她垂头吃饭不言语,就又转过来问我,这下先前预备好的说辞全然无用,我只得顺练儿的话讲下去,好在有惊无险,生生将这个谎给说圆了。
“如此也好。”师父眉头还是没舒开:“你师妹轻功确实不错,你俩每日竞逐互促也好,但记得不可走的太远,更不可太纵容了她。”
我点头称是,心中抹了把汗,对那孩子的认识又进了一层。
不能说练儿帮了倒忙,以她的性子,这番话定然是临时起意的,应变之快已在我预想之外,会特意帮忙说话更是想也没有想过,不过那日以后,自己确实又多了一项任务,那便是练好轻功,以备师父日后查验。
对此练儿很是气定神闲,说大不了真陪我练习好了,需知此时我俩虽近了不少,但武功方面她依然是颇自负的,当然这自负源于事实,我也不以为意;但因师父之前的一番话,也出于私心,我哄她与我做了一个约定,那便是这段练功期间,若她被我追上一次,就从此要规规矩矩唤我师姐。
她毕竟还是直性子的孩子,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也不知道想想自己其实一点好处也没有。
之后的半月里更是忙碌,虽是忙碌,却也充实。
可有一件事,在我心中,一直隐隐不安,这不安随着时间的变化近来愈发明显——倒不是因为轻功较量,这半月我虽未赢她却也进步许多,偶尔偷偷取巧也能追的她全力以赴,于自己来说已然足够——也不是因为收获分享,早在询问过详情后,我已将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