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能看,耳不能闻,察言观色不在,理性理智无存,只余满腔焦灼难耐,唯她可解。
渴,无关身体,是心。
封唇,夺吻,吸吮探入,动作已是最大限度克制,却绝算不得是温柔,渴极之人乍遇甘泉怎做得到轻酌慢品?唯有置身其中倾情而为!
最初唇齿相撞的一瞬,黑暗中好似响起过一声闷哼,但之后对方的呼吸就同样急促起来,也许是被这略显蛮横的攻城略地激发了胜负心,也许是被唇上干裂伤口渗出的腥甜刺激了野性,总之预想中的推开或拒绝并未出现,反而,一切都较劲似的反迎了上来。
明知道那不是出于与自己相似的渴求,但还是放纵己身沉溺了其中。
这是一场争斗,真正意义的口舌之争,从头至尾都是激烈而放肆,唇舌齿间的压制与反压制,征服与反征服,下颌被捏的生疼,有多疼扣住她后脑那只手就返还多少力,由岩壁落下的冰凉流水浇在眉梢发间,体温却灼热不退,微微窒息,天旋地转。
而最后,一个大力的推搡分开了交缠的肢体,一切戛然而止。
漆黑的墨色中只听得练儿大口大口的呼吸声,沉重而急促,我揉了揉被推搡得隐隐作痛的右肩,喘息着,沉默的向后手脚并用倒退了一些,与她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半伏半跪在狭窄的空间里,等待喘息过后必然到来的对话。
“……为什么……”
当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和下来后,她果然开了口,语气中夹杂着忿忿,吐出的第一个词就令人将心悬在了半空,却听那厢继续道:“……为什么你的气息能比我更绵长?”
“……”脑中所想和耳中所闻的半点契合不起来,我慢慢颦起眉,然后神色木然的回应了一个字:“……嗯?”
这次听到的回答是明确无误的,并非疑心的听错了。“刚刚我已然气竭,你却为甚还一派游刃有余的架势?如今回气的也比我快,这是何道理?不可能,无论内息吐纳都是我在你之上才对!”黑暗中水声哗哗,有人摸索了过来,一把擒住了我的手道:“我不信,再来!”
一声再来,令人傻在当场,倏地又被熟悉的气息笼罩包围,柔软重临。
只是这一次,激烈不在。难抑的火焰已在被推开那一刹遽然熄灭,焦灼平复,狂热使人无所顾忌却从来难以持久,暂时过后是理性本能的复苏,所以自己能做的,只是怔仲恍惚的承受着她,却死死抿住了双唇。
她自然也察觉了到,探索几下便索然无味的退开,拍了拍我被擒住的那只手臂,不悦道:“做什么?一次占了便宜就想罢休了?我可不服。”
一声占便宜听到耳中,总算把神智也给唤回来了,脑子仿佛滞住的机器重新运转。
大梦初醒般的“啊”了一声,我猛然把头转向一边,装模作样的咳上几咳,只觉得耳根滚烫,就慌慌张张捂住嘴道:“那个,咳,练儿……这件事……暂且,暂且搁一下,咱们先离开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好不好?一切等上去再,上去再说……行么?”
被推开的一瞬,以为即将要面对的是一场质问,一场审判,不容回避也无法撒谎,判决过后只能有坠入地狱的无底深渊。
谁知道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存活在了人间。
又或者,这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存活也罢,苟延残喘也罢,审判没有来临,那就要挣扎下去,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狭窄黑暗令人失常的洞穴,这里让自己体会到了久违的无所适从和失控,从而有些生畏,虽说它本身并没有什么古怪,或者只是……只是一切恰好……
命运落子,一切恰好,便轻易将人推往了未知的前方。
对于我磕磕巴巴的凌乱建议,练儿最初是不服的,她还在计较所谓的气息上输了一筹这种事,直到我搬出了渴了冷了作为理由,这才勉强应承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各自收拾妥当,将随身的水囊和带来的一个空瘪小水袋一起就着岩壁的流水补满,此处应是岩层间析出的地下水,甚至就是那小湖源头,只是水溢成湖,水枯归洞,而眼下不知发生了什么,即使源头处的水也不算多深,只是果然甘甜清冽,不但解了口中焦渴,连湿透的身子也算是涤了一遍,除去了连日沙尘,通体舒畅不少,却也冷上许多。
出洞之途比入洞不知顺利多少,虽还是在漆黑中进行,但有了练儿在前面引路,一切就都不是问题,连摸索也免了,我只需牵她手依言行事,弯腰低头,左避右让,一步步往上攀即可。
除了这些简单的交流,我们之间暂时没有对话,专心致志行走的表象背后是大脑不停的运转,思付着一会儿出了洞究竟该如何交代才是。
事到如今总要有个交代,若一味搪塞,将来给她知道此举真正含义,按那脾气怕才是难以善了。
可是,如何说才妥?却怎么也想不出个靠谱的答案。
之前想着快些离开那深幽的洞穴,想不出主意时却又盼着慢着,而无论速度是快是慢,终究,还是重见了外面天日。
苍茫天幕下仍是繁星点点,距离练儿探洞大约只经过一个时辰不到,偏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大漠夜寒,风一起,湿透的身体顿时彻骨冰凉,之前在洞中说冷还稍有夸张之嫌,这下真是名符其实起来,看着瑟瑟抱臂的我,练儿只讲了一句:“不急,且升个火,烤干衣物再说。”便拔剑砍芦苇枯木去了,本来下意识的想要随之一同帮忙,却被拦住,道你运功御寒就好。
但实际上直到篝火燃起,也没有心思去运什么功御什么寒。
饶是如此,所谓靠谱的答案,却依然是从始至终也想不出,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坐在熊熊火焰旁,暖了身子却暖不了不安的心,燃烧的枯树枝劈啪作响着,在这静寂的夜中像是一种变形催促,瞬也不瞬的盯着火中燃烧物过了半晌,终于认命的叹一口气,转过头,看向陪伴在身边的她。
火光映照下,练儿也正在看着这边,当察觉到那道目光竟是在什么地方徘徊逗留时,我不禁抿了抿唇,哑然一笑,道:“还在想刚刚的……事?”
她坦然点点头,目光上移,和我对了个眼,又飘下去,端得是瞧了个肆无忌惮。
那目光仿佛是有形之物拂过,我被看得别扭之极,伸手揉了揉鼻子,顺势停下用整个手心掩住了口,才咳一声继续道:“刚刚在洞里……那样的做法,你会觉得……嗯……厌恶吗?有没有感到不自在?”
虽然感觉不像,但还是需要确认,她若是从生理上直接排斥,那一切就根本无从说起。
“怎么会?不会。”回复是果断的,坚决爽气的令人安心,但还没等感动,在毫不犹豫的回答完之后,身边人就主动凑得更近了一些,拉开了我掩嘴的手道:“虽然这么做时你有些怪怪的,但感觉还不错,可是你却不可以赢过我的,我们再比过吧?”
这么说的时候,练儿眼眸中倒映了篝火,火焰闪闪,她在跃跃欲试着,仿佛……一匹食髓知味的小狼。
真但愿是我想错了……暗自轻叹着,在她凑过来前,伸手阻止了她的行动,当手指按在那双柔软温热的唇上时。却连自己心中也不禁一荡。
明白不对,赶紧收敛住了心神,这才看着她的眼,正色道:“练儿,你知道那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被我一阻止,她显出了扫兴神色,懒懒往后撤了一些,漫不经心道:“怎么,以为我不知道?”
“你……明白?”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就要跳起来,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缓了缓神,再小心试探道:“那……是什么?”
“你真是的,总爱这样,仿佛自己什么都懂,我却什么都不懂。”练儿不满的斜睨过来一眼,忽又勾唇一笑,道:“我虽懂得少,却也知道一般人不可以这样亲昵,若换别人敢碰我半根手指,我便要令其尝尝世间最痛苦的死法,但你又不同,我们既是最亲密的,便可以这样做,只是以前我没想到过试试罢了。”
“练儿……”我几乎要噎住,想了又想,才问道:“你这个……这个想法是打哪儿来的?”
或是乐见我目瞪口呆的神情,身边这名少女就笑得愈发粲然,她得意的回答道:“当年我创寨立威之初,曾有个手下与寨外私通,捉拿之时便是在行如此之事,冬笋说了,此乃世间最亲密之事,唯有对最亲密的人才可行,那人谁都可以便是不知廉耻,兼之出卖山寨,当杀,便除去了——如何,我的事,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吧?”
看着跳动的火光,默默听她道出原委,心中了然之余,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插话,直到练儿说完,见我闷不作声,就伸手推了推人,道:“怎么?我手下说的不对么?”自己这才有些纠结的抬起头,看着她道:“对,却不全对。”
少女听了,也不接话,只是继续斜睨着我,似在等待解释,我吸了一口风,豁出去道:“练儿,这世间的感情有很多种,儿时你不甚明白,现在却也早该懂了吧?师徒长幼,谓之亲情;知己朋友,谓之友情;这两种情即使再深,却也做不得这种亲密之事,唯有那第三种情,才是可以。”
“第三种情?”她偏头,疑惑的想了想,才不确定的问道:“排去亲情友情,世间之情不外乎只剩下一种,那便是男女之情了吧?”
不再看她,不敢再看她,只将目光转向火堆,沉声道:“于我而言,排去亲情友情,世间之情不外乎只剩下一种,那便是爱情。”
“爱情?便是爱慕之情吧,我说的和你说的……”身边的声音还是困惑不解:“有何不同吗?”
听着她的疑惑,我扯起了一丝微笑,仍然看着眼前的那堆火,火焰舞动,明亮而跳跃,毁去一切,也净化一切,定定瞧着它,我道:“那是我不能教给你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便要练儿你自己去找了,找到答案之前,这举动,我们不可再有。”
语气淡然,心情惶然,这一步是跨得太小还是太大,谁也说不清楚,只不过是被命运在身后强行推搡了一把,哪怕踉踉跄跄,也必须摸索前行,至于前方是仙境还是万丈深渊,真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了。
暗自伤怀,暗自伤怀间,耳边却响起了练儿的回答,那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迟疑,只道:“不行,我还没赢。”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君顽固逗留中,就不多话了……OTL
☆、继续
…
无论发生了什么,未来道路如何,当下该继续的事,就总得继续。
要练儿答应的事,她倔着不应,就知道再说也是无果,唯有暂时搁下,乘着后半夜时间风尘仆仆踏上归程,好在一路顺利,未出什么差错,饶是如此,当真正赶回与等待在原地的驼队联系上时也已是天光大亮,初升的阳光无遮无拦,映着人们眼中的惶恐。
当我们卸下鼓鼓囊囊的水袋倒出了甘甜的清水分发时,那两个向导倏地面向西方跪下,一边虔诚的顶礼膜拜,一边低低的念叨着什么。
他们在感谢他们的神,实际上,他们更该感谢眼前的这名少女才是。
神藏起了水,却躲不过玉罗刹的眼。
分发了清水,就等于给队伍分发了定心丸,铁老爷子捧着水囊好一通畅饮,大叫痛快!过来一会儿又偷偷摸摸将我拉到一边,道那年长的向导果然昨夜似有不轨企图,幸而一直没给他机会,说罢后又拍了拍我的背,夸道看不出你这丫头平时不声不响,倒是颇有识人之术。
不置可否的笑一笑,怎么好意思告诉他,其实我连他都不曾尽信过。
紧要关头,信得不是铁飞龙,而是铁飞龙的骄傲自负之心,这么想的话,自己也不过就是个一如既往疑神疑鬼的胆小之人罢了。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不足为外人道,既然安然无事,结局皆大欢喜,那么就从此略过不提。那一日队伍稳稳当当的绕了方向往枯湖而去,在黄昏时分到达,这次换了练儿与铁老爷子两人下去取水,一遍遍来回了三四趟,终于补满了驼队里的储备,驼峰上原本空空如也的水桶又满载了重量,大漠中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安心的事了。
当夜在枯湖休息,我与练儿之前奔波劳顿,如今倒头补眠,一夜无话。
只是,当翌日晨曦时分离开之时,她在驼背上,回望了那越来越远的干涸湖底一眼,突然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昨日取水时,义父只是在岩穴底接应,未曾进去过那个水洞之中。”
耳中痒痒的,不由得退了一点,我不明白她怎么提起这个,只笑了笑,随口道:“是啊,那道岩缝太小,老爷子的魁梧体型想来是挤不进的。”
“所以啊……”她笑吟吟的得意补充道:“最后出来之时,那洞中洞便被我用石块封了,管保以后即使再有人下去,也瞧不出来端倪。”
这一下自己才错愕起来,不解道:“这又是为何?若是他人要寻水求生怎么办?”
却见她翻了翻眼,浑然不以为意的轻哼一声,偏就再不答话。
对她此举,当时是不明就里的,过后也没有想出个什么所以然,其实也没太多心思去想,因为之后一路上,光是应付身边时不时发生的状况,就令人觉得有些精疲力竭了。
所谓状况,无他,只不过是练儿的平时某些……行为。
我不知那个洞中,那一场阴错阳差的所谓亲密,究竟对她具体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只是这之后练儿的举止确实发生一点变化,最明显的,便是她越发频繁的主动表现出些……肢体接触,甚至于是更进一步的……肌肤之亲。
记得儿时她是极不喜这些的,该是觉得有被小觑之嫌,如今却仿佛尝到了不同滋味,便兴致勃勃的频频“小觑”起我来。
而这种兴致勃勃,委实令人头疼不已。
其实还算值得庆幸的是,虽之前对某个要求倔着全然不答应,但面对郑重不允许的态度时,练儿倒也不会硬要胡来,当我第一次拒绝她的尝试时,还以为会惹来她不悦,却竟也没有,只是取代不悦而来的,便是各种花样百出的……骚扰。
虽然实际上,练儿根本不明白何谓骚扰。
也不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