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尼克斯说完就离开了,林平之甚至没来得及质问他和巴蒂塔斯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胳膊上有那个烙印却还放他走。
难道他掩护自己是另有图谋?林平之皱眉猜疑,见到床上还光着的女人后别开眼,心想此下还是走为上策,遂如来时般纵身离开了。
第15章
秋雨带来的冷空气令城市转瞬就笼罩在灰绿的色调里。
一名身穿黑袍的消瘦少妇垂立在一驾木板车前,上面停止了呼吸的憨厚大个安详地闭着双眼,洁白的麻布盖住了他的身体。
“他们说是你亲手杀了维罗?”女人的眼神仿佛已经被伤心得麻木,斯巴达克斯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在艰难地点头后他听见女人不可置信地痛哭出声:“他将你视为亲兄弟,你怎么能这么做?”
送葬的队伍缓慢地离开,站在露台上的巴蒂塔斯看着斯巴达克斯木然的身影叹气:“谁又能怪他,该死的克拉维斯和他的小兔崽子。”
“主人。”侍卫队长在身后叫道,巴蒂塔斯把目光撤离世代苦心经营的训练场,问:“人呢?”
“我们没抓到赛里斯人,主人。”侍卫长显然有些难以启齿:“还有……我们死了四个人。”
“什么?!”
预料之中的来自主人的暴怒还是把人吓了一跳,巴蒂塔斯的眼神阴沉的可怕:“我以为自昨天以来听到的坏消息就够多了,现在你告诉我有四个训练有素的侍卫死在那个腰还没你胳膊粗的小孩子手里?!是不是你们其实都是娘们裤裆里那玩意儿全是装饰品?!”
巴蒂塔斯快被气疯了,露迪雅用眼神示意噤若寒蝉的奴隶们都下去,然后劝说自己的丈夫:“昆图斯,先别管这个了。庞贝和卡普亚的竞技马上开始,我们得把精力放在这个上面。”
露迪雅的劝说行之有效,巴蒂塔斯闭眼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你说得对,赛里斯的事交给官府就行。以前索罗尼斯仗着和行政官溜须拍马霸占骁将的名额,今年这位置是我们的了,势必要一击必胜,赢得殊荣。可惜克拉维斯看不到巴蒂塔斯大展宏图了。”
“他会抱憾终生。”露迪雅附和,过了会不经意般问:“骁将由谁出战?”
“当然是斯巴达克斯,他是不二人选。”
露迪雅看向正在训练的角斗士,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
林平之在一个铁匠铺里呆了一晚上。他本想连夜离开卡普亚,但他实在花光了精力。街道上的公共供水设施让他好过了一点,他呆在这座放满了木箱的小屋子里养精蓄锐,直到晨光透过布帘宣告一天的开始。
他走到窗口掀开一角布帘看外面的情况,他记得窗口正对着一片圆形的空地,层层的环形阶梯托起一片高台。那里看上去很冷清,一些苦役奴隶扛着巨大的石块弯着腰脚步沉重地从那里经过,然后运到前面正在建造的建筑那里。
五脏庙突然开始大唱空城计,林平之饿得胃都开始发疼,刚想着他得出去找一些食物外面蓦地热闹起来。
他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拉扯着一个黑瘦的少年走到高台中央,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皮甲的士兵。少年的手被绳索所缚,被迫像游行一样被男人在民众前展示。然后少年被绑到柱子上开始被施以鞭刑,当那张熟悉的脸满是绝望地转过来时,林平之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皮洛斯?”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林平之匆匆从屋里找出一块足够大的黑布将自己裹得认不清样貌,脚步在那木箱前顿了顿,那里面堆满了崭新的兵器,然后他从中抽了一把匕首出来藏在身上开门溜了出去。
“我不是奴隶!”皮洛斯的身上没几下就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他一边发出痛叫一边辩驳。
“我当然知道,否则你现在已经是塔尔佩欧岩下的一滩烂泥了。”男人不痛不痒道:“但是,如果你赔偿不了罚款,我就不得不将你变卖,而你也不得不变为奴隶了。”
“他欠了你多少钱?”清亮的少年声线突兀地响起来。
“十五个阿斯,你要替他还吗?小子?”他愣了下,随后看向对方嗤笑。后者拿出五个青铜币,虽然看不见脸不过递到他跟前的那只手细腻纤长,看上去倒是养尊处优得很。男人接过来数了数:“执行完毕后他就归你了,这位大人。”
等林平之把皮洛斯解下来的时候那可怜的家伙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他嘶嘶地抽着冷气,“谢、谢谢您的慷慨……赛里斯?”
“嘘……”林平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上他离开人群,对方的伤令人咋舌,“我们得先找个大夫……”
“等等,赛里斯,我知道这样不好不过……你还有钱吗?”
林平之拿出了所有钱,还有三个塞斯太尔斯和一些阿斯。
皮洛斯拿走了其中一个大的:“我会还你的,我发誓。我需要它买药,巴尔卡他……”
“好的,我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你。”
“谢谢,如果不是你我们就完了。”皮洛斯激动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后者躲了一下没躲过,于是笑了笑,然后提醒道:“方便的话带些吃的,我饿了一夜了。”
“哦,太好了,我的肚子也空空如也。”黑黑的小个子飞快地跑远,林平之躲在竹棚子底下小心地将脸遮起来,尽力不被人发现。
他等了没一会儿皮洛斯就大包小包地回来了,他不知从哪儿弄了件衣服掩饰骇人的血迹高兴地在前面带路,林平之不得不开口问:“你真的没事?”
“嗯,我已经上过药了,以前作为奴隶,鞭打棍棒本就是家常便饭。除了疼痛,不过可以干点别的事尽量别在意它。”皮洛斯用满不在乎的口气回答,但他僵硬得有些滑稽的姿势根本骗不了人。
他们说着在一块圆形的青铜盖板前停下,两人合力将其打开,然后相继跳下去。
林平之在下去后才发现里面十分宽阔。这里面是一条长长的渠道,砖石砌成的拱券有一人高,他们站立在水渠的左边,中间蓄满水的河道向前延伸至拐弯处消失,两侧的堤岸可以容纳两人并行。
“我们走。”皮洛斯道,地下的光线似乎全来自水面的磷光,荡漾的水纹在他们的脸上忽明忽暗。林平之点点头跟上去,发现这里规模宏大得就像个地下迷宫。
上面不时有人走过和倒水下来的声音,头顶经过三个同样的圆形盖板后皮洛斯匆匆加快脚步:“巴尔卡,我回来了,还有药和吃的。看,这是谁?”
“你他妈的上哪儿去了……”
林平之看到了靠柱子半躺着的巴尔卡,他狠狠地开口咒骂,但脸色却明显放松,然后在看到挂彩的皮洛斯后又立刻怒火沉沉:“哪个该死的混蛋……哦,他妈的!”
“嘿,嘿,我没事,小心伤口裂开。”皮洛斯赶紧丢下东西扶他,随即也看到了站在巴尔卡另一边的陌生男人,他高大,健壮,脸庞英挺,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像神赐,完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他是甘尼克斯。”巴尔卡道;
那个男人却看着离他们三人都有些远的林平之,随即笑起来。他蓝色的眼睛中总是有明亮的光点在跳动,这使他看起来精力饱满潇洒不羁,而露出的尖尖虎牙却又显得孩子气。
“你为什么在这里?”林平之的眼中显出敌意,对方轻描淡写地看了眼巴尔卡:“看看老朋友,叙叙旧。”
“你跟踪我?”林平之全然不相信他的话,后者笑得更夸张了,好像在讽刺他似的,“我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你们认识?”巴尔卡奇怪地打断他们,他皱着眉头,皮洛斯在清理他化脓的伤口重新敷药,甘尼克斯耸耸肩:“看来有人不欢迎我,我得走了。”
“你不能离开。”林平之出声道。
“为什么?”甘尼克斯回过头:“你认为我会一离开这里就大喊赛里斯人躲在输水道里?”他走近这个几乎还不到他胸口的少年,“听着,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抓捕你的士兵,‘一夜杀了四个士兵的赛里斯人’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完全不用多此一举,处男阁下。”
林平之仍将信将疑,皮洛斯已经叫起来:“等等,赛里斯,你是逃出来的?!”
“嗯。”
“还杀了四个士兵?!”
“嗯。”
“哦,老天,要是你被抓回去肯定会被钉在十字架上!我们都是,嘶……!”过大的动作牵扯到鞭伤,林平之依然瞪着甘尼克斯:“所以更不能让他走,暴露我们的位置。”他看向皮洛斯:“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赛里斯。”
对方忽然变得冷漠得不像话,皮洛斯不知所措地解释,但对方没有搭理他,只等着甘尼克斯表态。
甘尼克斯无奈地盯着他,对方全身都笼罩在黑袍里,那表情像是他不答应就会随时亮出剑扑上来。
好吧,他总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甘尼克斯这么安慰自己,松口道:“我留在这儿,直到帮助你逃出卡普亚……逃出士兵的追踪。但是,你得付给我报酬。”
“……多少?”
“你有多少?”
林平之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扔给他一块大青铜币。
第16章
“……这次运气太差,我被那家伙当场抓住了,他叫来士兵把我一路拖到广场处刑,这时候赛里斯恰好出现付了钱,所以我们最后满载而归。”
“神明什么时候把运气施舍给我们了?他们永远站在权贵的一边。”
“别对诸神不敬,巴尔卡。”皮洛斯紧张地制止他:“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
敷过药后的巴尔卡伤势恢复得很快,他温柔地亲吻为了自己遍体鳞伤的男孩。一般这时候林平之只能目不斜视把那边的旖旎柔情当做空气,然后和甘尼克斯大眼瞪小眼。
甘尼克斯的那块报酬全都借由唯一能够自由行动的皮洛斯变成了他壶里的酒,他懒洋洋地靠在墙边,酒意在他漂亮的蓝眼睛里酝酿出深深浅浅的蓝色,就像暴雨前的天空,多变而深邃。
他和巴尔卡似乎相识已久,林平之也终于从巴尔卡的描述中想起了他是谁,甘尼克斯,巴蒂塔斯家族的第七代角斗士冠军,传说中的竞技场之神,唯一在竞技场上获得自由的角斗士。
听起来真是足够威风八面,万众瞩目的。
林平之有幸目睹了那柄象征他自由之身的木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甘尼克斯打败对手的名字。他没有见过甘尼克斯战斗的英姿,因此别人说得再神乎其技也不管用。但他至少能确定对方愿意留下不是性格使然就是心里发虚,但林平之现在明显更倾向于前者了。
“现在外面怎么样,皮洛斯?”林平之正想问这个,对方已经先开口。
“民政官在广场上做了演讲,军队在城内每个角落巡逻,也许很快就会开始搜查输水道。”
“这可真够严重的。”甘尼克斯接口,林平之怎么听都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他一露出恼怒的表情对方就笑得更加刺眼了。于是林平之看向皮洛斯:“你们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皮洛斯点点头:“为了躲避巴蒂塔斯追杀的无奈之举。他之前答应我赎身,可我刚刚下山他的侍卫就想要杀死我。后来我跳进河里,他们可不知道我是个水下好手,我可从没像那个时候那么感激排水道的味道。”
“巴蒂塔斯是个天杀的伪君子恶棍,我和皮洛斯忠心耿耿,他却暗下毒手置我们于死地。”
“别惦记着报仇巴尔卡,只要离开这里一切都好。”
“不,我不能这么算了。”回想起宴会上被迫喝下淫|药强逼与斯巴达克斯交欢的情形,林平之的脸色变得冰冷阴寒,眼底的仇恨和狠毒让注视着他的甘尼克斯眼色一沉。
当夜月上中天之时,林平之来到地上,独自一人穿梭到城门边,随即他发现皮洛斯所言已算轻描淡写。
六尺厚的城墙足有两丈高,设有两层拱形哨口,每个哨口都有士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林平之按原路返回,夜幕下一个人影等在那里,他小心地缓慢地走过去,匕首藏在手心里。
那个雕像一样挺拔的人影忽然开口了,然后林平之注意到那双眼睛——他似乎总是先看到那双明亮得即使黑暗也遮不住的眼睛。
“晚上好,夜猫子阁下。”
林平之放下警惕,然后又冷起脸:“你在这里干什么。”
“感受卡普亚的夜风。”甘尼克斯看到赛里斯人似乎撇了一下嘴,长发擦过他的胳膊,“或者明天在广场上仰视钉在十字架上的你。”
“我不是奴隶。”林平之反驳,他本可以无视,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跟甘尼克斯较劲儿。
“噢,那太幸运了,大法庭会给你一个月时间在去侍候诸神之前摆脱处男之身。”
赛里斯人比他想象得还要内敛,尽管他知道那家伙一定气得不轻,但他只是拿那双注了月光似的黑眼睛往上瞥自己:“下来。”
林平之脱下长袍呼了口气。甘尼克斯见过很多搔首弄姿以色事人的男宠,赛里斯的姿色不下于他们,但他似乎受过某种独特的教养,走起路来就像清风,举手投足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标准得体。
“别再出去冒险,现在即使是贵族出城都要仔细检查马车才会放行。”甘尼克斯道,他们的声音把另外两人也吵醒了,皮洛斯睡眼惺忪地看他们:“发生了什么?”
甘尼克斯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只有一个人不会。”
巴蒂塔斯。林平之心知肚明。
在卡普亚的军队把爪牙伸向输水道之前,皮洛斯和行动不便的巴尔卡先出城安顿,而林平之和甘尼克斯悄悄离开那里朝巴蒂塔斯公馆出发。
“巴蒂塔斯一天后会带着角斗士出发去参加庞贝和卡普亚的荣誉之战,你得想办法藏进他们的马车,随便哪一辆,在出城之前别被他们发现,然后你就自由了。”
“你怎么知道?”甘尼克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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