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之后,森英用法语和对方小声交谈。
「……唔?」张驰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尽管电话只响两下,就被接起来,但他还是醒了,视野很模糊,白茫茫的,眼角干涩刺痛。
努力看清那团白色其实是枕头的时候,记忆也涌上脑袋——他被母亲的「学弟」强暴了,尽管对方长得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其实是个混蛋!变态!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打击更大,实在没想到会被母亲的「朋友」侵犯。
张驰咬紧牙关强支起身,从床头嵌镶的艺术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凄惨无比:脖子、锁骨、胸膛乃至大腿内侧都印着红色的吻痕,眼神无助惶惑,下肢一动,某个使用过度而火辣辣的部位,就流出湿黏的液体。
「呜……!」想哭,却已经哭不出来,只想快点离开,他伸手摸索着衣物,却看到枕头边放着一张支票。
——什么?一百万的封口费吗?怕他报警?还是觉得有钱,做什么都可以?!
张驰气愤极了,将支票撕成碎片!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有讲电话的声音,张驰应声转头,看见森英背靠着浴缸,似乎快要说完电话的样子,绝对不想再看见他的脸,张驰连滚带爬地下床,捡起地上的衣裤,龇牙咧嘴地穿上,当他拉上牛仔裤拉炼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浮着一层冷汗。
顾不得抹去汗水,张驰拖着相当沉重的双腿,步履踉跄地走出卧室,一眼看到壁炉前的行李箱,上面连机场的标签都没拆下。
张驰拉过行李箱,刻意忽略身体的不适,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森英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杰尼」已经不在了,凌乱的床铺上散落着支票碎片,不由一怔。
怎么?是嫌钱太少?还是想要现金?不会啊,上次那个染金发的男妓,就很高兴地收下了他的支票,还千恩万谢,拜托他一定要再次指名呢!
森英想不通「杰尼」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只是因为他刚起床心情不好?
不管怎么样,把有他签名的支票撕成烂纸,就像被侮辱了似的,森英的心情很糟糕,扔下浴巾,打电话询问柜台「杰尼」的下落。
「是的,森英先生,那位拉着蓝色行李箱的青年,十分钟前刚走出大厅,往西面走了。」
「他一个人吗?」
「是的。」
「没搭出租车?」
「没有,可能会去搭前面的旅游巴士吧。」
「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森英走进更衣室,动作麻利地换上一套深灰色西装,系上浅银色领带,最后穿上光亮的皮鞋,大踏步地走出了玄关。
4
轰隆隆——!仰头望着巴士站台上方,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下来的时候,张驰才知道,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附近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亮着。既没有商店,也没有电话亭,除了知道这里是叫「吉泽」的巴士终点站以外,他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
身体好烫,头似乎越来越痛了……张驰哪里都去不了,光是站着不动,就觉得很辛苦。
突突!吱喀!
一道刺眼的灯光斜射而来,直照到张驰的脸上,他伸手挡住了光,才看清那是一辆摩托车,上面载着两个青年,撑着一把雨伞,都染着土黄色的头发,小混混一般的模样。
「喂!小子,你一个人啊?借点钱来用吧?」后座穿破洞牛仔裤的青年,嬉皮笑脸地喊道。
「你说什么?」张驰摇头,把行李箱拉到身旁。
「外国人呀,不会说日语?要不要我们帮忙啊?」青年跳下车,不怀好意地走近,上下打量着张驰,以及他身旁的行李箱。
「一百美元总有吧?」青年趿着球鞋走近,趁张驰不备,用力抢过他的箱子!
「你干什么?!」
若是平时遇到抢劫,张驰早就一脚踹上去了,这两个混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但是他现在头痛欲裂,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青年轻而易举就推开他,蛮横地打开箱子。
衣服、护照,里面的东西全都被倾倒出来,张驰想要阻止,但被另一个高壮的青年挟住了肩膀,强拖到站台的角落里。
「老实点!」青年晃动着弹簧匕首,在他眼睛附近比划。
「妈的!没现金!查查他身上。」黄头发青年粗鲁地踢翻行李箱,张驰妈妈送给林初的名牌衣服,也被他踩在脚下,任意践踏。
「放开我……混蛋!」身上被摸了个遍,青年最后搜出几千元日币,和一张信用卡。
「密码是多少?密码!」青年勒紧张驰的脖子,凶戾地问道。
颈动脉被压住之后,张驰的眼睛前面更是冒出星星点点,耳朵也嗡嗡鸣响,听不清他的话。
「喂,小子!我警告你别耍花样……」话还没说完,黄头发的青年,就被拽住衣领,向后掀翻了!
砰!青年重重摔向摩托车,连人带车地滚向马路一边,在地上呻吟着,怎么都爬不起来。
「妈的!」压制着张驰的青年见状,跳了起来,挥拳冲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啪!
男人面不改色地接下这一拳,用力把他的手腕往后反折,青年痛得凄厉惨叫,男人却像丢垃圾一样的,把他扔出站台。
「嗯?」张驰只看到不断晃动的人影,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才看清救他的人,竟然是森英祯司。
雨水把森英整个打湿了,但是他阴冷的表情更是吓人,冰冷的蓝眸简直让人发抖,张驰瞪着他,也怕得厉害。
「起来。」森英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说道。
「不要!你走开!离我远一点!」张驰用力摇头,畏惧、又愤怒地瞪着他,「滚开!」
「……」森英皱起眉头,走近,弯下腰把张驰拉起来。
「哇!放开我!你这个变态!混蛋!强暴犯……」张驰还想要挣扎,但是身体已经累到极限,眼前一黑,便栽在森英的肩上,失去了意识。
「小驰?」森英抚摸着张驰滚烫的脸孔,立刻抱起他,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跑车。
把张驰小心地放在座位上后,森英又冒雨折回去,捡起行李箱和凌乱的衣物,阖上箱盖放进车后座,森英看也不看地上趴着的混混们,驱车离开了。
「你这个变态!混蛋!强暴犯……」
森英站在顶级套房的卧室里,有些疑惑地凝视着昏睡的少年。医生已经来过,打了退烧针,说是没有大碍,只是得了感冒,休息几天就会痊愈。
高级俱乐部的男妓,会骂客人强暴犯吗?而且,他没收下钱就走了?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青涩的脸庞略带稚嫩,眼角还红红的,带着行李箱,现在看来,说不定他真的只有十八岁。
森英思忖着走到沙发前,去翻搁在地上的行李箱,里面的衣物又湿又脏,都是T恤、休闲衬衫、牛仔裤等街头随处可见的衣服。在最底下翻到一本湿漉漉的护照,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印着张驰的姓名,国籍,年龄,还有家庭住址等详细信息。
怎么看,都和俱乐部、男妓、一夜情毫无关系,只是一个普通的游客而已。
「啧!」不管真正的「杰尼」在什么地方,看来是自己弄错对象了,还强暴了他,森英一脸阴郁地把护照扔回行李箱,阖上箱盖。
森英很想冲回东京去「杀」了那个俱乐部的经理,既然爽约就该打个电话来呀!
怒火上涌,额头裂开般疼,森英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不加冰块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匡啷!
从卧室里传来不小的声响,森英立刻返回卧室,看到张驰起来了,他伸手想拿床头柜上的衣服,结果碰倒台灯,发出响声。
一看到森英,张驰就像看见魔鬼一样,脸色大变,抱住枕头,「你、你滚开!」
「冷静点!我不会再做什么了。」森英平淡地说道,在单人沙发里坐下,「我们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你这强暴犯!」张驰怒瞪着森英。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没说清楚,认错人了。」
「你说什么?」
「在机场的时候,我该接的是一个穿红色T恤,二十岁的MB,而不是你。」
「MB?」张驰目瞪口呆,听不懂。
「Moneyboy,就是男妓的意思。」
「什么?!你把我当成男妓?」张驰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嘶哑地叫道。
「是误会。」森英纠正张驰的话,架起腿,两手交叉搁在膝盖上,「总之,我会负责到底的,你不用担心。」
「谁他妈要你负责了?!」张驰忍不住爆粗口道,「我又不是同性恋!我不想和你有半点关系!」
「可是已经有关系了,不是吗?」相对于张驰的火爆,森英却格外地冷静,问道,「那么,你在机场等的人是谁?」
「啊啊!申学弟!」张驰惊慌地道,他居然把申叔叔给忘记了!
「你的学弟?」
「不,是我妈妈的学弟,在东京工作,他会照顾我!」张驰一副不劳你烦心的样子,准备下床。
「他的电话多少?我联系他一下。」森英站起来,示意他继续躺着,拿出手机。
「你想干嘛?」
「他没接到你,也没有及时和你联系,说不定有什么意外耽搁了,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比较好。」
「那也是我打。」
「你会说日语?接听电话的可不一定是本人。」
「哼……!」张驰咬牙切齿,非常不甘心的样子,在森英看来,竟然还满可爱的。
「号码多少?」
「夹在我的护照里。」张驰头也不抬地说道。
森英拿来电话号码,拨过去,是松下公司的工程服务部门,又转了两次,到了计算机部门,都没有找到「申学弟」本人,最后还是由他的同事接听电话。
「是这样……妻子生孩子,赶到医院去了,好,我知道了,谢谢。」森英挂断电话,对张驰说道,「他人在东京都的医院,昨天妻子临产,到现在还没回公司。」
「你骗人!」张驰不信地摇头,怎么会这么巧?一定是森英撒谎骗他。
「那这样,你打电话给你的母亲,确认一下。」森英把手机递给张驰,「你可以直接拨到国外。」
张驰接过金色外壳的手机,它有着超大的液晶屏幕,还能九十度旋转,虽然按键是日语,但是数字键都一样,他很快就打通妈妈的手机,听到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喂,是哪位?」
「妈妈?」张驰兴冲冲地叫道。
「小驰?!」
「妈妈,是我……」张驰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里面一阵怒吼。
「——张驰!你这臭小子!怎么现在才打电话回来!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爸差点上警局,报失踪人口了!」
「啊?」
「就是你的申叔叔,他的妻子碰巧要生了,所以他还没到机场就又折回去了,他打电话给我,问怎么办,我想你大概会打个电话回家的,哪知道一点音讯也没有!真是急死人了!」
「我、我我……有住酒店啦。」张驰额头冒汗,结巴地道。
「哪家酒店?你一个人吗?你昨天做了什么?怎么连一通电话也不打回来?!」
「昨、昨天没做什么啊,就是找酒店住宿嘛,」张驰的舌头都快僵住了,为了摆脱窘境,只好说道,「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是和朋友一起住的。」
「朋友,哪个朋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总之,就是朋友嘛,妈,我很好,你就别啰唆了……」张驰想要唬弄过去,但是森英却突然拿回手机,接听起来。
「不好意思,初次见面,我是张驰的朋友,森英祯司。」
电话里一片寂静,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传出有些轻的,半开玩笑的声音,「森英祯司……?你不会是那个Grace品牌的设计师吧?」
「是。」
森英的嗓音低磁动人,极具说服力,「没能早点联系您,是我不对。我和您的儿子是在机场认识的,他不懂日语,又是个学生,我担心他遇到危险,所以就邀请他和我一起来酒店住宿了,对了,这是酒店的名字和电话,您可以查询,核实一下情况。」
森英报出酒店名称后,也说了套房的门牌。
张驰吃惊地瞪着森英,那眼神就像是看着鬼似的,他怎么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呢?!妈妈也不会相信啊!
电话那头忽然没声音了,应该是妈妈让爸爸打电话,查询酒店的事情。
森英平静地注视着张驰,张驰却是怒气冲冲的,压低声音说,「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
森英没理会他,这时,电话里又有响应了。
「啊!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小子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好!碰到森英先生您呢!您的中文又说得这么流利!真是太厉害了!」
「不,他很有趣,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会招待他,直到他回国为止的。」
「当然不介意,这是我们家的荣幸!」张妈妈的声音听上去兴奋极了。
「妈!我可以一个人住。」张驰忍无可忍地冲着手机嚷嚷道,森英就把话筒交给张驰。
「少废话!你日语也不懂,路也不认识,逞什么能?!要不然,你现在就给我回来!」
「不要!我还没见到小初呢。」
「既然这样,就不要给森英先生添麻烦,申学弟那里我会去通知,你这孩子,真叫人操心,听明白没有?」
「……知道了。」张驰无奈地咬了咬嘴唇,抬头瞪着森英,「我妈叫你听电话。」
「是,好的,我会照顾好他的,您别担心,嗯,我会告诉您详细的联系方式,那么改日再通话了。」森英彬彬有礼地寒暄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一瞬间的寂静,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张驰凶神恶煞地瞪着森英,问道,「你是什么设计师?」
刚才他有听到妈妈在说什么设计师,但是声音太轻,没有听清楚。
「男装设计师。」森英不痛不痒地答道,又问,「你之前说的小初,是什么人?在日本吗?」
「不关你的事!」
「那么,等你身体好点了,我们再谈吧。」森英见他如此抗拒,就站起来,拿起沙发背